贾母记挂着宝玉,见了这个惨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也抱着哭个不停。众人劝了半天,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这时,媳妇、丫鬟们都上来搀扶宝玉,凤姐骂道:“糊涂东西,也不睁开眼瞧瞧都打成什么样了,还要搀着走!快抬个春凳(面较宽的可坐可卧的长凳)来抬出去吧。”众人果然抬了春凳当担架使,随着贾母她们,把宝玉送到贾母房里了。
贾政见贾母气未消,也跟了进去。
王夫人“儿”一声、“肉”一声的痛哭:“你替珠儿死了多好,留着珠儿,你父亲看着也高兴,我也不用这么操心!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丢下我,我也不活了。”
贾政看看宝玉,也有些后悔打的重了。
贾母回头看见他,含泪骂道:“你还不出去,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要眼睁睁的看他死了才满意吗?”贾政慌忙退了出去。
薛姨妈、宝钗、香菱、史湘云闻讯赶来了,袭人满心委屈,不敢表现出来,就来到二门前问茗烟:“老爷为什么打宝玉?你怎么不早报个信回来?”
茗烟:“我今天没跟着二爷,打到一半的时候才听说,好像是为了琪官和金钏儿姐姐的事。”
袭人奇怪的问:“老爷怎么知道的?”
茗烟说:“琪官的事,可能是薛大爷吃醋,调唆了别人跟老爷说的;金钏儿跳井是三爷说的,三爷还添油加醋的说二爷是强奸未遂,所以老爷才下此狠手。”
袭人:“我知道了。”
说完回屋,宝玉的屁股上也涂好了治外伤的药膏。贾母令众人好生抬着回屋,众人七手八脚,把宝玉送回了。
第三十四回 手帕传真情
终于,贾母、王夫人都走了。袭人含泪来到宝玉床前,问道:“有必要打成这样吗?我都怀疑老爷是不是你的亲爹了?”
宝玉叹了口气说:“唉,不是亲爹能往死里揍吗?他也是恨铁不成钢呀。我下半截疼得要命,你帮我瞧瞧,是不是把哪个零件打废了?”
袭人轻轻伸手进去,把中衣(又称里衣,起搭配和衬托作用)褪下。宝玉每动一下,都疼得“嗳哟”一声,如此三四次,才把衣服褪了下来。
虽然没图没真相,但是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幅画面:宝玉趴在床上,大腿和臀部之间一片青紫,另外还有好多四指宽的僵痕高起了皮肤,由此我们推测,打宝玉的板子应该是四指宽。
袭人咬着牙说:“我的娘,你爹可真够狠的!幸好没伤筋动骨,要是打残废了,你下半生可怎么办呀!我以前说你你总不听,现在后悔了吧?”
袭人话音刚落,丫鬟们说:“宝姑娘来了。”
袭人忙用一条夏凉被给宝玉盖了屁屁。只见宝钗手里托着一枚丸药进来,对袭人说:“这是一枚神奇的药丸,晚上把药丸用酒研开,替他敷在上面,把那淤血的热毒散开,就好了。”
袭人接过,感激不尽。
宝钗又问宝玉:“现在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宝玉回答:“好多了,多谢姐姐记挂。”
宝钗见宝玉能睁开眼说话了,心里甚是宽慰,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于被打的皮开肉绽。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就是我们看着,心里也疼。”此话一出口,宝钗就红了脸,暗暗责怪自己说的太露骨了些,于是,不好意思的低头抚弄自己的衣角。宝玉看她娇羞怯怯,不觉心中畅快淋漓,疼痛早丢到了九霄云外,心中琢磨:看她们一个个怜惜悲感的样子,这顿打挨得值。倘若我不小心死了,她们还不得哭昏过去。
(我们以前说过,宝玉并不是花心大萝卜,他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当然也包括女孩子。)
宝钗问袭人:“老爷怎么平白无故的想起打人了?虽然不排除偶尔拿宝玉出气的可能性,但这次显然不是。”
袭人于是把茗烟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宝钗。宝玉原以为老爹打他是因为琪官,并不知其中还有贾环的“功劳”,他表示很惊讶。当袭人说到可能是薛蟠调唆别人给老爷告了状时,宝玉怕宝钗尴尬,忙止住袭人:“薛大哥不是这种人,我相信他!”
宝钗知道宝玉怕自己多心,才制止袭人继续说下去,心想:“屁股都打开花了,还这样细心,可见平时在我们身上真心下了功夫。如果把这心用到学习上,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那时,老爷欢喜,大家都欢喜。还有,我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清楚,就算你不拦着,我也不会怪袭人。”
想到这里,宝钗笑着说:“你们不必怨这个、怪那个,依我看,宝兄弟交友不慎,错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当朋友,这才是老爷生气的真正原因。就算我哥哥说话不经大脑,不小心说出宝兄弟来,也不会是用心调唆。袭姑娘只见过宝兄弟细致入微的人,没见过像我哥哥那样粗枝大叶、天不怕地不怕、心里有什么嘴里就说什么的人吧?”
刚才宝玉止住袭人的话,袭人已经明白是自己说错了话,现在又听宝钗这么说,更加不好意思了。
宝钗的一番话语,字字句句说到了宝玉心里,他心情比刚才更畅快了。
这时,宝钗起身告辞:“刚才那药,晚上让袭人帮你敷了保管就好了,明天我再来看你,你好生养着吧。”
袭人送出院外:“姑娘费心了,等宝二爷好了,亲自去谢你!”
宝钗笑道:“说谢显得生分了。你好好劝他静养,不要胡思乱想。还有不要惊动老太太、太太,倘若传到老爷耳朵里,还不知怎么样呢。”
袭人答应着,直到看到宝钗的背景消失在拐角处,才感激不尽的转身回来。进屋见宝玉迷迷糊糊的像是睡了,就吩咐三个小丫头在旁边伺候,自己出去梳洗去了。
宝玉静静的趴在床上,屁屁像针扎刀挖一样的疼痛,略一动身子,就疼得大汗淋漓。天渐渐的暗下来了,宝玉让三个丫头尽管去梳洗:“有事我再叫你们。”三个丫头退下。
宝玉迷迷糊糊,一会儿梦见蒋玉菡来了,哭着说忠顺王爷派人捉了他;一会儿又梦见金钏儿对她哭诉为了他投井之事。正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忽然觉得有人推他,恍恍惚惚还能听到来人的悲泣之声。宝玉猛然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原来是黛玉。
宝玉还以为是梦,抬起身子凑到黛玉脸上细细一看:没错,是林妹妹——是满面泪光、眼睛肿的像桃子的林妹妹。宝玉还想看的更仔细些,无奈屁屁疼痛难忍,支持不住,“嗳哟”一声倒在了床上。
宝玉:“大热天的你又跑来干嘛?虽然太阳已经下山了,但是暑气未消,你要是中了暑怎么办?不要记挂我,我虽然挨了打,但并不严重,只不过装出些样子来哄他们罢了,喊疼的话都是假的。”
黛玉无声抽泣着,气噎喉堵。心中纵有万语千言,只是不能说出口。憋了半天,才抽抽噎噎的说:“你从此可都改了吧!”
宝玉长叹一声:“你放心。妹妹别说这样的话,就算为这些人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一句话未了,丫鬟在门外回:“二奶奶来了。”
黛玉忙起身:“我从后们出去吧,以后再来看你!”
宝玉一把拉住黛玉:“给我一个怕她的理由再走。”
黛玉:“一、我眼睛肿成这样羞于见人;二、二奶奶喜欢取笑别人,我这样子她还不得笑话死我。”
宝玉听了慌忙撒手,黛玉匆匆从后门退场。
然后是凤姐高调出场,问宝玉:“想吃什么尽管说,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有水里游的,通通没问题,你只要说得出,他们就能逮的到。”
接下着,薛姨妈来了。
最后,一大波媳妇来了:周瑞媳妇、吴新登媳妇、郑好时媳妇……听说宝玉挨了打,她们也提着礼物来了。袭人忙迎出去,悄悄的笑道:“婶婶们来晚了,宝二爷刚刚睡着。”
媳妇们:“等宝二爷醒了,请务必转达我们的慰问之情。让他安心养伤、不要记挂学习,等身体好了,让贾老师补补课就行了。”
袭人答应着,送她们出去。刚要进屋,王夫人屋里的一个婆子过来了:“太太叫一个跟二爷的人过去。”
袭人想这可是打小报告的好机会,于是回屋嘱咐晴雯、麝月、秋纹、檀云:“你们四人好生在屋里伺候,太太叫人,我去去就回。”说完,跟着那个婆子,一起去了上房。
王夫人正在院子里乘凉,见袭人来了,说:“你随便打发个人过来不好吗?你来了谁伺候宝玉?”
袭人:“太太放心,刚才宝姑娘拿来了一粒神奇的丸药,我给二爷敷上后,二爷疼痛减轻了不少,现在已经睡熟了。另外,那四五个丫头我也培训的差不多了,已经能够胜任伺候二爷的工作了。”
王夫人:“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宝玉好点了没?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今天宝玉都吃了些什么?”
袭人:“饭没怎么吃,就喝了老太太送来的一碗汤。二爷说口渴,要酸梅汤喝,我怕酸梅不利于散热毒,就劝着吃了半碗糖腌的玫瑰卤子。”
王夫人:“前两天有人送了两瓶子香露,你拿去给宝玉吃吧。好好保管,这可是专门给皇帝生产的,别糟蹋了。”
袭人答应着。
王夫人又问:“我依稀听到说宝玉挨打是环儿告的状,你听说了吗?”
袭人:“我没听说,只知道二爷包养戏子,人家来要,老爷为这才打二爷的。”
王夫人轻轻摇了摇头:“以我女人的直觉来看,里面肯定还有原因。”
袭人:“别的我真不知道了。不过,有句话我不知该讲不该讲。”
王夫人:“你只管说。”
袭人:“我说了,太太不要生气。”
于是,袭人侃侃而谈:
第一、太太要相信我是真心爱护您的儿子,为他着想。第二、宝玉长大了,整天跟姑娘们在一起(特别是林姑娘),关系太密切了容易出事。第三、宝玉自制能力极差、贪玩、不喜欢学习,作为宝玉的贴身丫鬟,我觉得我有能力也有义务帮助他,让他走上苦读四书五经、努力追求功名的正道上来。
王夫人听完,不禁翘起了大拇指:“我的儿,亏宝玉身边还有你这么个明白人,这话说到我心里去了,快说说你的计划。”
袭人:“我是这么想的,咱们想个法儿,让宝二爷搬出园子来就好了。”
王夫人大吃一惊:“是不是宝玉和哪个姐姐、妹妹做了不该做的事?”
袭人:“太太想多了。我想,园子里姑娘们也大了,特别是林姑娘和宝姑娘,跟宝二爷又是姨表、姑表姊妹,虽说都是兄弟姐妹的,但毕竟日夜在一处不方便,太太明白我的意思吗?”
在这里我想来点画外音:关于袭人打小报告的一点看法。
袭人,唯一与宝玉有性关系的丫头,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宝玉的姨太太。所以,袭人最关心的问题有两个,1、宝玉会娶谁?2、宝玉未来的命运。
第一个问题,袭人当然愿意宝玉娶宝钗了,宝玉对黛玉一片真心,如果娶了黛玉,宝玉的心思都在林妹妹身上,肯定会冷落自己。况且黛玉比较刻薄、又自命清高,不跟宝钗好相处。
第二个问题,宝玉极度厌恶功名利禄,如果娶了不食人间烟火的黛玉,那么贾家的未来肯定会受影响。宝钗就不一样了,宝钗雍容大度,就算劝不了宝玉,以她的能力,也能为贾家的生存出谋划策。
最后的结果是,袭人的一番话语,巩固了自己姨太太的地位,做为宝玉的性伙伴,袭人终于从幕后走到了台前。
王夫人听完这个小报告后喜之不尽,笑道:“我的儿,你竟然想的如此周全!一语惊醒梦中人,好了,你尽管去吧,我把宝玉交给你了,你保全了宝玉就是保全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袭人目的达到了,喜滋滋的回了。宝玉刚刚睡醒一觉,袭人把太太给的香露冲了一碗给宝玉,果然香妙非常。宝玉记挂着黛玉,想打发人去看看,又怕袭人唠叨。于是心生一计,把袭人支出去不就行了呗。
宝玉:“袭人,你去宝姐姐那里给我借本书。”
袭人:“什么书?”
宝玉:“大话西游。”
袭人:“我只听说过《西游记》,还从未听说过《大话西游》。”
宝玉:“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快去吧。”
袭人答应着去了。
宝玉叫过晴雯:“你到林姑娘那里看看她在干什么,要是问我,就说我好多了,一点不疼了。”
晴雯:“平白无故的跑这一趟有什么意义没?”
宝玉:“意义很深刻,比如可以表示我心里记挂她。”
晴雯:“这意义没影没形的,不好说出口,如果送件东西啥的,还好搭讪。”
宝玉想了一下,拿过两条旧手帕递给晴雯:“就送它了。”
晴雯接过一看:“旧的呀,林姑娘要是生了气与我无关啊。”
宝玉:“你放心,她明白。”
晴雯拿着“礼物”前往馆,春纤正在院子里晾手帕子,见到晴雯,低声说:“姑娘睡下了。”
晴雯:“我放下东西就走。”说完进了屋,屋里漆黑,黛玉问:“谁呀?”
晴雯:“二爷让我来给姑娘送两条手帕子。”
黛玉:“肯定是上好的手帕,我用不着,心意领了,让他再送别人吧。”
晴雯:“不是新的,是两条旧帕子。”
黛玉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放下回去吧。”
晴雯纳闷:林姑娘为什么没生气呢?旧手帕里又隐藏了什么秘密呢?算了,不想了,累的脑子疼。
其实答案很简单,宝玉就是要告诉黛玉:自己不会因新人而忘了旧人。
林黛玉领会了宝玉的心意,神魂驰荡。一会儿喜、一会儿悲、一会儿可笑、一会儿羞愧,反正翻来覆去,失眠了。黛玉于是翻身起床,写在帕子上三首情诗。
写完,觉得浑身火热,面上发烧,拿过镜子一看,只见双颊通红,以为是自己写诗羞的,却不知这正是肺结核的表现,是病,得治。
袭人去蘅芜苑找宝钗借书,扑了个空。宝钗去薛姨妈屋里了,袭人只得空手而归。
原来宝钗听了袭人的话,以为真的是哥哥薛蟠给宝玉间接告了状,到薛姨妈房里找哥哥打架去了。
薛蟠刚从外面喝酒回来,见了妹妹闲聊了几句,然后就问:“听说宝玉挨打了,为了什么?”
薛姨妈:“不知好歹的东西,你也好意思问!”
薛蟠:“他挨打跟我有关系吗?”
薛姨妈:“别装了,地球人都知道了是你调唆的。”
薛蟠一听大怒:“地球人都说我杀了人,你也信么?”
薛姨妈:“你妹妹也这样说,我相信你妹妹。”
宝钗:“你们别吵了。哥,是你说的也好,不是你说的也好,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只是劝你一句话: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才是正能量。”
薛蟠暴跳如雷:“好吧,既然这个黑锅我背了,就干脆杀了宝玉,我替他偿了命,大家干净!”说完顺手拿过一根门闩就往外跑。
薛姨妈一把抱住他,骂道:“作死的孽障,你先杀了我吧。”
薛蟠急的眼睛铜铃一般,嚷道:“那宝玉活着一天,我就背一天的黑锅,不如大家都死了清静。”
宝钗淡定的说:“你忍耐些,看把妈急成什么样了!”
薛蟠:“我忍不了,你们只是怨我,怎么不怨宝玉在外面沾花惹草?琪官我虽见过十来次,但从未跟他说过一句亲热话,就是姓名也不知道,更不用说换汗巾子给他了。”
薛姨妈和宝钗一听更急了:“快别说了,就是因为这个打宝玉呢!”
薛蟠:“真气死我了!为了一个宝玉闹的天翻地覆。妹妹你也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自从妈说你这金锁要找个有玉的来配,你就留了心,处处为那小子说话!”
宝钗气怔了,拉着薛姨妈说:“你听哥哥说的什么话?”
薛蟠说:“哥哥说的是大实话!”
说完,赌气回房睡了。
宝钗满心委屈,回去哭了一夜。
第二天,宝钗去母亲屋里请安,巧遇花阴下站立的林黛玉。
黛玉:“宝姐姐去哪?”
宝钗:“回家。”
黛玉:“姐姐也要保重,就算哭出两缸眼泪来,也医不好棒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