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萨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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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萨满-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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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彭处理好的干尸的泥土,边大声哭叫,嘴里还口口声声喊着石头啊石头啊……

两名警察一跃而上,把黑影放倒按住。

手电下,黑影被看清了,是一个老妇人,满头花白的头发,全身挂满塑料袋,力气很大,两名警察还有些按她不住。老妇人被按在地上并不惊慌,嘴里叫着石头啊石头啊……

看到是一名老妇人,陈恒让把她放开,问,你是谁?

老妇人从地上坐起,对着手电光嘿嘿一笑,阴森森地道,我是王母娘娘,来叫我的石头回家吃饭的。

陈恒贴在我耳边说,像是一个精神病。

我说就是一个精神病。

好人谁会把塑料袋一个个连缀起来,给自己编织一个百袋裙。

我把存尸间的灯打开。我们是自己发电,为了省电,存尸间虽然安了灯,但很少开,除了老彭,别人还不知道开关在哪里呢。灯光下,只见老妇人有六十多岁,满脸污迹,尤其让人惊奇的是,她的衣服全是用塑料袋编织起来的,不仅是裙子,还有上衣,还编得很巧妙,把全身都遮住了。

这附近百里没有人烟,她是从哪里找到这里的呢?她会说汉语,当然不是吐尔基村民。

我问,老人家,你家在哪里呀?

老妇人道,我家住在天宫里。

我说,石头是谁呀?

石头是我儿子呀。

石头在哪儿呢?

石头不就在这里睡觉吗。

老妇人扒的,是一具红卫兵的尸体。老彭在我耳边说,那里埋的,是一个男红卫兵,不知道是否叫石头。

我问,石头多大了?

老妇人道,石头十八岁了,嘿嘿,我们石头有出息,都参加红卫兵了,在保卫伟大领袖毛主席呢。

从老妇人嘴中蹦出“红卫兵”三字,让在场的所有人一惊。

我问,石头干啥去了?

老妇人道,石头不是破四旧去了吗?

听到这里,我不知道再问什么了,在场的人感到全身一冷,酒劲儿都下去了。

陈恒蹲下来,看着老妇人的眼睛道,你怎么知道石头在这里呢?

老妇人道,石头告诉我的。石头说,妈呀,我先睡一会儿,你做完饭招呼我。我就来了。你们看这孩子,这么大了,还玩土。

老妇人说完,要去扒土,被警察拉住了。警察骗她道,这里只是土,什么也没有。

老妇人道,我们家石头就在里边呢。

我说,你怎么知道他就是石头呢?

老妇人笑了,道,瞧你说的,哪个当妈的不认识自己的孩子?我们家石头最好认了,耳朵上有一个拴马桩。

听老妇人如此说,我看了一眼老彭,他点点头。我不知道他点头是同意把土扒开,还是说这里面埋的尸体真有一个拴马桩?为了证实老妇人的话,我说打开吧。

一个精神病老妇人,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能找到这里就够奇怪了,还能准确地找到我们的仓库,怪得就有些离奇了,如果这里真的埋的是她有拴马桩的儿子石头,那就怪得不可思议了。

老彭仔细地把贮藏土扒开,一个瘦小的穿着红卫兵衣服的干尸出现在大家眼前。老彭把干尸脸上的土清理干净,让大家目瞪口呆的是,干尸的耳唇上果然有一小粒拴马桩,虽然干枯得很小,还是能分辨出来。

大家不由得抽了一口冷气。

老妇人看到干尸,马上扑过去,此时,谁也没有心情再拦着她了。老妇人趴在干尸前,看着干尸,嘴中道,你这孩子,跑出去就一大天,也不回来,你知道娘多着急啊。

如果1967年这具干尸十八岁,那到我们把他挖掘出来,已经应该是六十一岁了,如果老妇二十岁把他生出来,老妇人也有八十五岁了,但从面面貌上看,老妇人也只有六十多岁,精神病人不知道春秋转换,活得确实年轻啊。

我让陈恒把老妇人妥善安置好,最后看看能否查到她的家在哪里,陈恒点点头,道,这件事真是奇了。

我来到阿力玛纯阳的帐篷,老头儿还没睡觉,正在摆弄神鹰阿骨打。多日来,神鹰阿骨打和阿力玛纯阳处出了感情,不仅和阿力玛纯阳寸步不离,就是飞出去几天,回来还能找到阿力玛纯阳。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和阿力玛纯阳说了,他听了后并不感到惊奇,道,在萨满界,一般有两种人能成为萨满,一种是久病不治,被萨满治好了,开始领神,还有一种是,得了精神病,这些人马上具有了一种超凡的本领,能看到鬼神,和神灵对话,凡人以为他们是在胡说八道,精神不正常,其实,他们已经超凡脱俗,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说,这我也知道,有一些精神病人,游走在社会边缘,他们衣不遮体,食不果腹,不知冷热,不讲卫生,甚至不知羞耻,弃绝了人世的一切行为规范,却一个个活得特别健康、年轻,这和心态确实有关,但这个老妇人,她儿子死了五十多年,她怎么就知道她儿子在这里呢?而且早不来,晚不来,我们刚把她儿子挖出来,她就来了。

阿力玛纯阳道,我不是说过一些精神病人有这种能力吗,他们能和鬼神对话。她能找到这里,当然是她儿子告诉她的。

那么说,她儿子的魂儿一直被埋了五十多年,没有去托生?

阿力玛纯阳道,事实上是这样。一些正常死的人,他们的尸体被存放三天、七天或半个月,灵魂会脱离身体的,去找个地方托生,但一些横死的人,他们被突然的灾难一下子困住了,灵魂就很难离开身体,如果尸体不腐烂,他们的魂儿会一直被困在身体里……那个红卫兵,你把他挖出来了,他自然想到的是先回家去看看母亲,把母亲带到这里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说,那你也能和那个红卫兵的魂儿对话吗?

阿力玛纯阳道,试试吧。

我说,我想验证一下,公安局长陈恒正在查老妇人家住在哪里。如果你能通过和那个红卫兵的魂儿对话,找到他的家,我就服了。

阿力玛纯阳还是那句话,道,试试吧。

我把陈恒叫来,说了我的想法,陈恒道,我已经把老妇人的照片传到了辖区的派出所,让他们查查所在区域有没有这个精神病人。像这样的精神病人很好查,他们引人注目,哪个派出所管辖区域有几个。通常这些人都被记录在案,他们马上就会把信息传过来。如果阿力玛纯阳能凭跳神找到这个老妇人的家,我的信仰可就真要动摇了。

我也学会说阿力玛纯阳的话了,道,试试吧。

阿力玛纯阳可能也是喝了酒,兴致很高。怕打扰别人休息,说,只要把那位老妇人领到一个僻静地方就可以。我说,那你怎么作法呢?怎么能找到红卫兵的魂儿呢?依我的理解,可能是要把尸体搬运出来,对着尸体再作法事。阿力玛纯阳道,自你们把他们挖出来,他们的魂儿就飘走了,要不,老妇人怎么能行千百里的找到她儿子的尸体?

陈恒派人把老妇人接到汽车上,洪喜开车,阿力玛纯阳、陈恒局长、孟溪和我一起上了车。我们把车绕到尼玛墓南面那座石山后面,这里背靠石山,前面是一片沙漠,山脚下,沙漠里还顽强地拱出几棵老榆树,阴郁的树影,在瑟瑟的风中轻轻颤动着。月光很好,大地上一片清寂。这里不仅远离我们的帐篷,也远离吐尔基村,即使把萨满鼓敲破了,也不会惊动别人。

下车后,洪喜在树下捡了一抱干枝,点燃了一堆火。

洪喜现在也快把阿力玛纯阳迷成神了,他一个劲儿要拜阿力玛纯阳为师,但阿力玛纯阳说,萨满不是谁都能学的,要有缘分。但洪喜可谓痴心不改,有事没事的,总是围着阿力玛纯阳转,助手当得不懒。洪喜也四十多岁了,原先在一个乡当副乡长,后来乡里发现了金子,要开金矿,让洪喜去管理,洪喜为人豪爽,管了二年多,金子没有挖出多少,倒是被一群朋友把财务上吃出了个很大的窟窿。加上有些吃喝钱又没有记账,结果全算在了洪喜头上。洪喜一算,这些钱,他当乡干部要当二百五十八年才能还上,最后感觉实在当不了这么长时间干部,也就不当了,通过老彭,来到了我们研究所开车。

看洪喜把火点上,阿力玛纯阳用树枝在树下画个圈子,直径有十多米,圈子留一个口,可能是象征斜仁柱,也就是一些原始部落住的简易房子,然后在圈中间插一根棍儿,上面拴上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拴在榆树上……老妇人被陈恒和孟溪搀下车,让她坐在圈子门口。此时,老妇人不知道是疯劲儿过去了,还是惧于陈恒一身警服的威势,倒也挺听话。

不过,当陈恒再次问老妇人家住在哪里时,老妇人还是一口咬定,家住天宫里。

阿力玛纯阳可能看到了陈恒怀疑的脸色,道,一会儿我把她儿子的魂儿招来,有什么话你就问吧。

陈恒笑道,好,我问。

阿力玛纯阳点上香,吸了一口长气,猛呼一声,嚯伊——接着,“咚”的一声敲响了萨满鼓。

鼓声开始缓慢,渐渐急促起来。阿力玛纯阳身体也开始摆动,然后围着火堆开始跳起了萨满舞。

鼓声一响,阿力玛纯阳就进入到了萨满境界。

他一边不断声地敲鼓,一边扭动腰肢,带动腰铃哗哗如水一样地响起来。他一突儿或把鼓儿冲天,一突儿又把鼓儿压地,一个八十岁的老人,似乎变成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年……他围着火堆,大跳了两圈儿,然后又“嚯伊”大喊一声,唱起了请神谣,阿力玛纯阳是用锡伯语唱的,我们一句也听不懂。

唱完请神谣,阿力玛纯阳开始用汉语道白:

诸位色翁神仙都听见了吗?来到了吗?我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这位母亲思儿心切,得了病,想看儿子,诸位色翁神仙都要准备好,要听明白,要记住,把她儿子的魂儿送回来。

说完道白,阿力玛纯阳全身颤抖,越抖越厉害,突然身子一挺,仰躺在了沙漠上。大家见过阿力玛纯阳跳神,知道他这种短暂的昏迷是去和神沟通去了。不久,阿力玛纯阳缓了一口气,变了一个孩子的腔调,道,找我干什么?

不料,刚才还痴呆呆地坐在火堆前的老妇人,一听到这声音,马上四处去看,嘴中道,石头,石头你藏哪去了?

娘,我在这儿呢。

老妇人道,我没看见你,我怎么找不到你呢?

娘,我和同学们破四旧去了。

那你怎么不回家呢?

我们被压在那儿了,出不来,他们把我们挖出来了,我不是告诉你来找我吗?

娘这不是来了吗。石头,你快让娘看看?

你不是在帐篷里看到了吗?

这时,我示意陈恒赶紧问问老妇人的家乡。

陈恒道,石头,你还记得你的家么?

我的家我怎么不记得。

你家在哪呀?

我家在乌兰浩特呀。

乌兰浩特那么大,上哪找呀?

我家住乌兰浩特市乌兰哈达嘎查,我爸叫陈兴才,在奶牛场上班。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陈文革。

你家还有啥人啊?我还有一个妹妹叫陈红,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那你以后怎么办哪?

什么怎么办?我们还要干革命呢。

陈恒问完这句话,阿力玛纯阳再不传导石头的声音了。陈恒再问什么,也不再回答了,阿力玛纯阳又昏迷了过去。

这时,陈恒的卫星定位手机响了,手机字幕显示,是乌兰哈达嘎查打来的。一接,果然是乌兰哈达嘎查的顺宝派出所打来的,他们向陈恒报告,他们辖区有一个这样的精神病老太太,叫姜艳梅,大家都叫她姜疯子,她老伴早就去世了,住在姑娘家,她姑娘叫陈红,姜疯子常年往外跑,说找她的儿子,她儿子“文革”时失踪了,她因此得了精神病。

陈恒听完汇报,命令道,你们派出所派人和她女儿一起来吐尔基,把老太太接回去。

陈恒手机的声音很大,在场的人都听到了。接完电话,陈恒半天没有言语,看看大家,问道,我们到底活在哪个世界呢?

没有人回答他。

老妇人,现在的姜老太太,听不到儿子的声音,好像病情一下子又发作了,四处看着找着,嘴中不断地喊着石头回来。看到此,陈恒让洪喜先把姜老太太送回去,我们等阿力玛纯阳醒来走回去。

洪喜把姜老太太拉走不久,阿力玛纯阳醒了过来。这次跳神可能用力不太大,并未伤多少元气,他坐起来后,像刚睡醒一样,打了一个哈欠,看到洪喜和姜老太太不在了,问我们,老太太的儿子说了什么?

孟溪把情况和阿力玛纯阳说了,阿力玛纯阳看看陈恒。陈恒对他道,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我们公安局聘请您当我们的刑侦导师,如果您能为我们培养一批像您这样的大师就更好了,以后再遇到杀人要案,事情就简单多了,也不会再出现赵作海这样的冤案了。

我说,你就不怕别人说你迷信,破案请萨满跳神,传出去,还不遭到天下人的耻笑。

陈恒道,这些东西现在我已经不认为是迷信了,我彻底服了,这是科学,只是现代人还解释不了。

对陈恒的请求,阿力玛纯阳未应允,道,我老了,我还有事儿没有办,还没有找到我自己埋葬翁兖的山冈呢。

听阿力玛纯阳如此说,大家心下有些黯然。

月光清寂,我们顺着车辙印儿往回走去。

这时,陈恒的电话又响了,是负责驻地安全的警察打来的。接完电话,陈恒脸色大变,对我道,又出事了,仓库失窃,我们挖出来的十三名鬼子尸体还有资料全部被盗。

第二十章 神秘赶尸人

黎明的雾霭中,一群死去多年的鬼子兵在飘着,一帮侦察机关和科研究人员在观察着,难道,古老的湘西赶尸,又在塞北上演?

我们赶回去后,警察们已迎在门口。一位年轻的警察一脸惊恐,向陈恒局长汇报了出事经过。

这位年轻的警察叫黄义强,晚上轮到他值班守卫,看管尸体仓库。黄义强说,晚上,大家都在喝酒,他有工作,当时没有喝,但他对尸体有些本能的恐怖,值班时,拿出一瓶酒,没敢到仓库跟前守卫,而是离开仓库,到我们上边的一座小山冈上看着仓库。当时山里静悄悄的,他一边看着仓库,一边喝酒壮胆,不知到了什么时候,他坐在那里睡了过去。后来,一阵冷风把他吹醒了,他睁开眼,忽然看到一排人影在走,他以为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再看,果然是一排人在走,那些人穿着军服,再一细看,差点把他吓死过去……他看到,是白天挖出的那十三名鬼子兵,他们一个手搭着另一个的肩膀,往北面走着,打头的,就是那个被我说成是历史学家的老鬼子……当时,他吓得呆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呆呆地看着……这些鬼子兵,既像走,又像在飘,他们脚不沾地,却飘得十分快……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小山背后,黄义强才想起,自己还带着枪呢,他冲天开了一枪,把大家都惊动出来了,鬼子兵却消失不见了……

大家去仓库一看,不仅鬼子不见了,挖出的他们的资料也不见了。

听完黄义强的汇报,陈恒没有责备他,毕竟他还年轻,经历有限。陈恒道,不用担心,他们不管是飘也好,还是飞也好,如果没有人操纵,半个多世纪的干尸,就是打碎他们,也是不会动的。但是,不管是谁操纵的,都离不开吐尔基这一片地方,外围,几个出入口,都有我们的武警把守,就是不从出入口走,如果没有飞机,茫茫的沙漠,他们也难以穿越……说完,吩咐道,民工和考古队的人回去睡觉,余下的人,分成三个小组,一、二组沿着吐尔基村两面的山下搜索,三组和我去吐尔基村……然后招呼我和郅华,让我们也和他去看看,并让郅华带好录像机,捕捉点好看的镜头。

我不知道陈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陈恒问我,你听说过湘西的赶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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