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不知道怎么用迟钝的态度面对逝者，不过清一倒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即便她穿着一套最适合在葬礼上出现的黑色洋服、白色胸花和黑皮鞋。
◇
三人在山下和夏珂告别后先去了趟动物园，果然什么动物都没看到，接着回到清扬馆。
小木屋里，听着淅沥沥的雨声，三人团坐在炉火旁。一旁的桌上整齐地放好餐盒、零食还有半打啤酒。
“还满意吗这几天？”他一面拉开啤酒罐一面说。
“少喝点。”未央小声提醒，却也没有阻拦。
“知道了，”夏寒微微一笑，“嗯，对了泡芙呢，昨晚也没看到。”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大惊失色。
“哥哥你这几天没照顾吗？！”清一首先站起来。
“不是啊，你走的时候没有交代泡芙啊。我还以为你一直带在身边呢，未央你看到没？”
未央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
完了完了，这下糟糕了。清一的脸色越来越惊恐。
沉默了许久，夏寒清了清嗓子。
“首先第一个问题是，清一你离开的时候泡芙在哪？”他试着问，“没跟着你出去吗？”
“我就把它放在屋子里了啊！我以为你会来木屋找我然后把它带回去啊。你傻啊哥哥，我会带只猫出去找工作吗？！”
“原来如此。”夏寒点了点头。
“什么叫原来如此啊！”清一快要哭出来了。
喝完一听啤酒，他敲了敲木板，不多时重新出现时，泡芙被他抱在怀里。
“耍我！”清一用力捶了夏寒一下。
“别客气，谁叫你老是挂我电话。”
其实要说受傲娇刁蛮大小姐脾气，即使未央和清一不在，光是泡芙也够夏寒受的。
好在他很理智地交给了月季。
“话说回来，就算是喝了酒我也难受不起来，”他耸了耸肩，“还真是不可思议，按理说我们好歹应该缅怀一下他们，留下点纪念的话语才对。可惜什么都记不得。”
“就是这样嘛，所以说多管闲事。”清一跟着帮腔。
未央无奈地低垂下脸。
“说起来，这两年还真是葬礼多得可怕。”夏寒又开了一罐。
就和人逢二十大几就会遇到同学老友们接踵而至的婚礼一样。
好在相比于婚礼后还接着百日宴、周岁宴。葬礼的好处是出席一次就好，份子钱也少很多，男的叹叹气女的掉掉眼泪就算完事了。
不过年轻人送年轻人又是一番滋味。实在不太适合死去的年龄。
“这大概是身为魔法使的觉悟吧。”未央终于发话了。
既然已经经历了送别，目送着那些清晰或者模糊的笑脸渐渐在身后远去，接下来只要转过头去，朝自己的目的地直奔而去就行了。
预料之中和之外的杀戮会继续伴随我们，在渐渐被黑暗笼罩起来的情况下，如此抱团取暖，或许才是三人不经意间靠拢在一起的外因吧。
正当三人因为肃杀的小雨、泥泞的鞋子潮湿的裤管而略略烦恼的时候。
清一突然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好像是看到了什么闹肚子的大象或者牙疼的剑齿虎一般，笑个不停。
“你没事吧。”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不是啊哥哥，我想到堂姐说‘可惜烧不了纸钱’就很搞笑啊。”
然后指了指炉子里还在熊熊燃烧的文稿。
“这不是纸钱啊。”未央一本正经地答。
“不是不是……”清一继续捂着肚子笑，“这是**。”
还是骨科专用。
夏寒跟着被逗笑了。
“你这不是胡闹嘛！”未央立刻斥了一句，却也不免捂住嘴。
“真可惜，没人看到了呢。”不多时，清一这样说。
“希望被他们用到吧。”未央冷不丁搭话。
“好了啊未央，说实话你真的不擅长开玩笑。”夏寒取来一块毛毯搭在腿上，然后闭目养神。
这个动作的意思就是太冷了。
“……啊啊啊，你这妹控！”
下着冷雨的下午，未央取来平板电脑，打开下好的电影，和清一一起观看起来。
因为明天是期中考试，今天得以开恩放假一天，三人倒也失去了补习的兴致。
酒气消散之后小雨也停了，未央打开木门。雨后的夕阳格外亮丽，像耀眼的郁金香一般照进屋里来，三人仿佛全身都治愈一般，舒缓地呼吸清新的空气。
又或者说，相较于用哀默纪念逝者和过去的回忆，倒不如乐观地面对未来。
可总觉得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完成一样似的，夏寒一直皱着眉。
到底怎么了这家伙？两个姑娘时不时撇过去，发现他像做噩梦一般地晃着头。
“未央，”夏寒突然想起来了，“考完我去你家一趟。”
………………………………
第九十五章 声明底线
四月三十日下午，期中考试结束，下午五点回家换上小西服后，夏寒造访了许宅。
准确的说是归虹区和杨浦区交界地带，一个老小区里的一个独栋老别墅。
小院沿着河边栽着几株柳树，枝繁叶茂，一直探到小河中央，微风阵阵静谧无比，但不知为何，除了一栋楼在装修之外，许宅旁边的几栋楼和周围的路似乎荒芜残破都没有人烟，物业那里也打过招呼不必打理，所以附近的居民也将许宅称为鬼屋。附近是一个敬老院和一个大学校区，但少见人进人出，平日里也很寂静。
夏寒按了门铃，对着摄像头浮起了若有若无的微笑。
大概猜出许武在摄像头后面看着，夏寒挺直腰板清了清嗓子。
“叔叔好。”
“叔叔你个头啊。”是未央的声音。
大门缓缓打开，按照模糊不清的记忆横穿庭院，向门口走去。
庭院里的空气略略压抑，但进门后的顶灯又给人明亮舒适的感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让人感觉时间都放慢。
未央在家里穿着宽松的打底衫，下身是九分牛仔裤搭着拖鞋，头发扎成长马尾，显得轻松很多。
当然，未央的身后出现一个男人时，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从很多细节都可以看出许之和未央都继承了的许武细瘦的面部轮廓，许武穿着黑色毛衣，但面色很严肃，看上去却不能给人学者的感觉，乍一看去更像黑社会老大。但下楼前的他分明沉稳而冷静，甚至带着一些知性地翻着书本，如果目不转睛地看进他的眼里，（如果你还活着的话）你还能看到一丝温柔的目光。
许武到长沙发上坐定，看到夏寒点了点头，未央则忙着去倒茶。
“她妈妈还没下班。”许武说。
“叔叔好。”夏寒点了点头。
到底该怎么开口呢？
“彭满死了。”许武漫不经心地说，一边检查夏寒的面部表情。
“嗯，最近考试没怎么注意。”夏寒答。
“被黑法源吞噬，是上次黑水事件的后遗症。”
“得小心喝水。”
许武点点头，“生活习惯很重要，生活要规律，但更要修心，妄念恶念邪念，这些东西都会杀人。”
“叔叔说的没错。”夏寒点头。
“吃过了吗？”
“叔叔吃过了吗？”
许武脸上浮现出一丝不耐烦的眼神，但很快拍了拍肩上的灰尘，“你们去家对面吃一些，我跟未央说了，她请你。”
“叔叔呢？”
“我晚上有事要出门。”
“什么事？”夏寒不免开始了他的坏习惯，“我猜又有案子了？”
“警察也忙，哪有功夫处理魔法界的问题。”
“也是。”看到许武没有展开，夏寒只好如此总结。
许武沉默了一会儿说，“光华楼有大学生跳楼，一男一女。”
大学生跳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不过犯不着一起吧？
“问题是现场残留法力残骸。”许武站起来一边走向门口一边补充。
“可以让我帮忙吗？”总之不要放过这种讨好未来丈人的机会就是了。
“不了。”许武朝夏寒伸出厚实的右手，夏寒握住那只手后被许武用力握得生疼，“考试累了吧，好好休息。”
透过窗户看着雷克萨斯的车灯远去，两人同时叹了口气。
“结果你还是没说游轮的事啊。”未央不免抱怨一句。
你爸一直没给我机会啊。
“清一呢？还好吗？”她问完便拉上夏寒一起换鞋，“边走边说。”
你不带我参观一下你家吗？
“还好，”夏寒答，“最近忙着收官，几个结局版本还没敲定。”
“泡芙呢？有点想它了呢。”未央关上门，两人一起在小路上迈步。
“它也想你。”
“真的假的？”未央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夏寒。
“它这两天经常跑到你房间里，还跳到你床上睡。”
“哈，它不会是想改认我做主人了吧。”
“或许吧。”如果你回去的话。
“其实呢，”未央矜持地把双手别到身后，“我爸妈是出门旅游去了。”
“我猜是自驾游？”
“嗯，”未央点点头，“总之把我一个人晾在家里了。”
夏寒慢慢地靠近一些，“其实我把船票退给班长了。”然后加快步伐。
未央一直凝望着他的背影，却没有兴致追上去，微风飘起她的头发，让她变成陷入无穷的忧虑。
“来啊！”夏寒在远处叫她。
两人来到街道上的一家披萨店。
“最后呢，”未央漫不经心地拨着盘子里的焗饭，“我爸大概知道我陪着清一也没说什么。”然后递给夏寒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大概意思就是我爸防的其实是你。
“那就好，不过这样下来，节假日可就麻烦了，清一不喜欢人多，我带你出去附近的古镇玩一玩好了。”
“行啊。”她带着几分忧郁说，“不过师父那里好久没安排任务了……”
你这么喜欢忙的吗？
“那要不一起查案？”
“也行吧，感觉回到以前的状态了呢。”未央笑了笑。
“总之别给自己多大负担。”夏寒说，“毕竟我们这里又不是师父学校，下楼就有的玩对吧。”
“也对。”她说着，默默思考了一阵。夏寒放下筷子，耐心等待她整理思绪。
“谢谢，感觉轻松了点。”她若有所思地说。
“我也轻松很多。”
“嗯？”未央抬起头注视过来。
“因为能看到你。”很认真的眼神。
“好了师兄，吃完这顿你也回去休息吧。我也有些累了。”
“嗯。”
大概意思夏寒也清楚，许武和未央多说的事情未央自然不会提，但没有邀请他去家里坐坐，已经表明了父女间重新声明了底线。
告别未央后，夏寒到附近的超市里买了些零食。拎着塑料袋回到洋馆，然后去敲清一的门。这时手机响了。
是梁紫的声音。
“夏寒，你几个意思？！！！”梁紫没做任何铺垫，劈头就是这一句。
电话那边可以听到汽笛声，梁紫很火大的喘气声，甚至有些绝望的语气。
“抱歉班长，未央走不了，所以我还是不去了，以后一定找机会向你道歉。”
“夏寒！”
不顾梁紫的抗议就这么挂了电话，清一的房门同时开了。
穿着牛仔裤和皮衣，一副随时出发的样子。
“哥哥这么晚回来，未央姐发了披萨的朋友圈，现在游轮也不去了。”她盯着夏寒，伸出手指列出三个事实。
“也就是说我喜欢她。”
“确实如此！”清一的脸色痛苦起来。
“结局定了吗？”
“随你们吧！”
“随便写一个，节日就和日常一样度过不行吗？你又不喜欢人多。”夏寒推测着补充上去，感觉这种越来越紧张的气氛似曾相识，“还有，我每天会回家的。”
“然后呢？”清一没理会他的问题。
“然后留一个小时随你支配不行吗？”
“什么都行吗？”清一不感兴趣地哼了一下。
“都行。”
“哥哥！你考虑过你现在已经是杀人犯了吗？！”清一突然用怨恨的表情瞪着他。
杀人犯？不至于吧。
“说吧。你还瞒着我什么？”夏寒反问。
“以后请你不要烦我了！”说完这句话，清一推开夏寒走下楼梯。
“怎么了你？”
“不用你管！”
………………………………
第九十六章 完本虚空
午夜，两个女人正在某个不知名的公园里对峙。
出发时月亮还只在地平线附近，而此刻已高高地挂在夜空中。
清一已经移动到足以适合她战斗的地方，在这里未央的法力频段被干扰，她的回路被压抑在平常的十分之一，也代表未央保不住自己的性命了。
远处，一个自动人偶刚刚遭到未央的肘击而爆炸，而清一的身后仍源源不断地走来人偶。
只要时间足够，胜利就是自己的。可这种胜利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是要为了自己的幸福绝出高下的话，哥哥已经声明了他的选择。
未央勉强用膝盖踢飞第十个人偶，不过一切为时已晚。
清一忍不住挥了挥手腕，似乎在按下虚空中的操纵杆似的，身后的人偶加快了步伐。
“未央姐，你看起来也乐在其中嘛，我很期待你能给我带来多少乐趣哟！”
清一的表情却有些愉快，因为她还想多欣赏一会战斗。
“看来你比想象中还要阴险狡猾。”
看着面前上百个潮水般的敌人，未央语带冷漠地说，也暗暗把夏寒骂了一通。
“未央姐。”清一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愤怒的音色。
“怎么了？”未央一边战斗一边转过头来回答。
“那个姓关的魔法使，是你把我的存在透露给他的吧！”
“是又如何？”未央顿时收起脸上的笑容。
清一摆出败给你了的表情低垂下头。
“我就知道你还是要杀我……真是的，明明帮了你很多忙。”
未央则是越战越勇地快速用肘击肢解人偶，没有予以回答。
“真糟糕，要不还是杀了你吧。”清一很痛苦地下了结论。
未央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好像“又要忙起来”一样的。
“话说回来，清一，你这剧本还要我配合多久才能满意？”
未央用冷酷的语气询问，似乎不希望得到开玩笑或敷衍的答案。
按照台词的安排，这里快要结束了，可从清一那副很忧郁的表情来看，她分明准备玩真的了。
“因为那艘船上有个非杀不可的人。”清一答。
船？！
听到这里，未央释放掉结界程式，人偶和一地残骸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两人站在公园小路的路灯下。
“问题就是你们班长，而且我本想一直隐瞒她非要我去的原因。”
“所以你才想上船？”这不是正中班长的下怀吗？
“要杀一个特定的人，当然是用大屠杀来掩护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一听到这里，未央露出惊讶的神情，想到船上那些无辜的乘客，清一竟然毫无愧意！
“已经死了吗？”
“大概吧，只要我不上船，其他人就必死无疑。”
清一说的特定的人，其实是她自己。
“梁紫的男朋友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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