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华见清和全然没放在心上的模样,倒也不自找没趣了,于是闭口不言。那如今气得跳脚的刘氏怕是没想到,导致她如此局面的罪魁祸首如今已全然不记得她了,要不然不定再气的撕几张帕子。
这日清和正坐在小花园里眯着眼睛边晒太阳便时不时地吃些小点心,没料李致远却提前回来了,还带了个久违的客人。清和立在李致远身旁,皱着眉不易察觉地打量着他带来的那位公子,这漫不经心又有些懒散的样子实在有些眼熟。那公子却是发觉了清和的目光,勾起嘴角笑道:“嫂夫人许久未见了,小弟吴正远。”清和这才恍然大悟,心里的疑惑却未减少。
吴正远这一笑,倒是将那懒散的气质去了些,桃花眼水汪汪的。清和还好,身旁的丫鬟们却有些脸红心跳。李致远耳力非凡,听到了周围轻微的吸气声,当即弯腰拱手:“臣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当不起肃王这声小弟。”吴正远讪笑着告饶:“是小弟的错,李兄就饶过小弟罢,那时隐瞒身份实在是情非得已。”
这人眉眼精致,伏小做低起来也并无半分猥琐之态,倒是赏心悦目。只可惜丫鬟们早已让李致远散了,留在此处的也只有李致远夫妇和春华,都对着他这幅姿态产生不了怜惜之类的感情。李致远还是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没动,冷声回道:“肃王的一个侧妃便能到臣的府上来辱骂臣的发妻,臣可惹不起。”吴正远听了这话脸上通红,干脆动手硬是将李致远扯了起来:“小,小弟错了,今日是专程来同嫂夫人致歉的。”
这人情急之下一双桃花眼水蒙蒙的,看起来倒是更让人心疼了,可惜关心则乱,却没见着李致远躬身时清和还好好站着,脊背没弯一下。更别提若是李致远真心想同他拉开距离,怎可能如此轻易便被他拉了起来。于是清和同春华都只能尽力抑制住泛上来的笑意,一本正经地看着李致远逗吴正远。
李致远冷眼看着吴正远急得满头大汗,半晌才大发慈悲地开口道:“行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在为难肃王呢。”吴正远倒是没在意他阴阳怪气地语气,只听到他终于不自称“臣”了便长舒一口气,转瞬间便又笑嘻嘻地想搭上李致远的肩膀,自然是被李致远不屑地拂开了:“肃王还是同我保持些距离罢。”
说完便半拥着清和进了房,一副要将吴正远抛下的情状。吴正远自是不会合了他的意,笨手笨脚地捞起长袍便拔腿追上,又嬉皮笑脸地跟在两人身边:“李兄,我们许久未见,我可是带了许多好东西。”“哎呀李兄,你别冷着脸啊。”“李兄说句话呗。”李致远不堪其扰,干脆抱起清和便疾奔而去。吴正远见实在跟不上,也不追了,只远远地在后头喊道:“听说嫂夫人身子这几年很是虚弱,我可是带了不少补身子的好药材。”
清和抬头看着男人坚硬的脸色,又听到男人阴沉地停下脚步说道:“腿是瘸了吗?自己跟上来!”清和这时候可不会再克制,索性将脸埋在李致远的胸膛里笑得浑身打颤。
李致远警告性地紧了紧抱着怀里小祖宗的手,却发觉这人笑得更是猖狂,拿这人没办法,李致远只得无奈地任这女娃娃笑。半晌才动了动眉毛,满脸隐忍地在清和耳边说道:“喜宝那第十三页第二个,我们好像还未试过罢?”清和笑声顿止,讨好地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李致远耳边:“哈哈,夫君定不会这样对我的。”
待李致远同吴正远叙旧了个痛快,吴正远才扭捏着神色想要开口,李致远轻扫了他一眼,盯着茶杯里浮起来打转的茶叶说道:“还不知道你真正的名字,不知吴公子真名是何?”吴正远呆愣地点头:“哦哦,真名叫盛徵。”李致远还没说话,清和却忍不住开口问道:“据我知晓,太后娘娘也不姓吴啊?你这化名?”吴正远,不,盛徵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只是在一本话本上的名字,当时觉得很好。”
春华低头,掩饰住抽了抽的嘴角,这么普通的名字,也不知是好在哪里。清和却眼前一亮:“可是那本公子小姐月下许诺的?”盛徵的眼睛也唰地亮了:“没错没错,正式那本,嫂夫人也看过?”说着便神采飞扬地想将那本书大侃特侃。李致远见他俩有长谈的架势,重重咳了几声,这才让盛徵收回兴奋地往清和那边直探的脑袋,老老实实地看向李致远。
盛徵看向李致远:“李兄可是嗓子不适?”看清楚盛徵眼神中戏谑的神色,李致远也不遮掩,理直气壮地说道:“不适,只是不太喜欢见着你同我夫人说话。”盛徵刚刚咽到喉咙口的茶水冷不丁地灌进气管,满脸通红地咳嗽起来,只是脸上的红色几分是被呛到几分是被这对不害臊的夫妻羞的就不得而知了。
好不容易气息顺畅了,盛徵装作没有听见李致远先前的那句话似的开口说道:“茵茵,不,刘氏对嫂夫人不敬的事我已经好好教训过了,还望李兄饶了她罢。”又看着李致远阴沉的脸色抢先说道:“刘氏如今就在门外,我去叫她进来。”说完便起身想走,却听得李致远清清淡淡的声音:“若是那女人进了李府的门,肃王日后便别再想见臣了。”
盛徵苦着脸停下脚步,转头无奈道:“不过是个无知妇人,李兄你就别同她计较了罢。”李致远冷哼出声,盯着肃王皱成苦瓜的脸又笑道:“那不如肃王殿下先解释解释这无知妇人是从哪里听的消息?这样信誓旦旦,像是有十成的把握。”盛徵这时的脸色,这很是什么颜色都有,他深知自己这位好友对于自己夫人的看重,当即冷汗便下来了,却顾不了擦一擦,赶忙解释道:“我那时只是在同王妃说话,想让她走走嫂夫人的路子,也让李子东不那么生气,谁知竟被刘氏听了。”说着长叹一口气:“听了也就听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这妇人听又未听全,便成了个误会。”
纵是早知这人在女色上颇有些荒唐,李致远还是没忍住嗤笑出声:“你们府上的规矩,臣可真是闻所未闻。”盛徵嘟囔着:“你对嫂夫人可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李致远实在受不了讽刺道:“你将那夫人与我夫人比?那你将你那王妃置于何地?”见盛徵不服气想要回嘴,李致远挥手打断:“总之,那妇人进了我的府我嫌她弄脏地板,你把她弄回去。”盛徵听他话里话外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到底舍不得放弃这个好友,只好低眉顺眼地说道:“好了好了,你不想见不见便是。”
李致远见他这幅样子只觉得脑仁疼,还是扶着额郑重道:“你,还是别在女色上如此放肆罢。”盛徵瞪大眼睛,看上去有些可笑,一番话却是说得又急又快:“在女色上节制?没了这些美人,还不如叫我即刻长眠不醒算了!”李致远见他顽固的样子,也没心情说下去了,只好挥挥手道:“你回去罢。”看他乖顺地起身走人,还是添了句:“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在女色上栽跟头!”
待盛徵走远,清和才没好气地啐了李致远一口:“你们这些男人,便是这样把所有错处都往女孩儿家身上推!”李致远陪笑道:“喜宝怎可与寻常女子相比,错处自然都是为夫的。”
所以说,李致远同盛徵的区别,也不过是一群同一个的区别罢了。
☆、第六十五章
那头盛徵一出李府便见着自家华丽的马车在外候着,肃王深吸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脸,咬牙掀了帘子利落地进了马车。里头的美人坐立不安,一双含情目水汪汪地看着他,也不说话,双手却是死死搅在一起,纤细柔软的手指都搅成了一团麻花。盛徵狠狠心,还是一把拂开想要凑过来的刘氏,硬着声音道:“做事如此莽撞!回府后还是让王妃处置罢!”刘氏大惊,整个身子都伏在盛徵脚下,梨花带雨的秀丽面容让人观之不忍。
刘氏嘶声道:“王爷,便饶过妾身这一回罢!妾,妾身只是因着太过在意王爷,才会如此啊!”这话实质上是没什么说服力的,可盛徵看着刘氏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到底是不忍,偏过头去道:“先起来罢,想什么样子。”声音却是轻柔了许多。刘氏慌忙抱着盛徵的双腿道:“王爷如何安置妾身,妾身绝无任何想法,只,只是,万不能将妾身交给王妃啊!”盛徵皱了皱眉:“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又想起李致远说的自己未将王妃放在心上。
盛徵不等刘氏再告饶些什么,当即道:“王妃贤良淑德,管理后院也从未出过差错,你平日里就是这样不敬王妃的!”却到底还是不能完全狠下心来,又将声音放柔了些道:“王妃心善,至多也就将你禁足几日,你实在不必如此忧心。”这刘氏外表美艳,内里却是如同草包一样一窍不通,所依仗的无非是肃王的宠爱,如今听闻这噩耗,竟像是被打击狠了,只木呆呆地坐在盛徵腿边,也不再叫嚷求情。盛徵见她安静下来,满以为她依然想通,便心满意足地靠在软软的枕头上眯着眼睛打盹。脑子里还琢磨着下回拜访李府该带些什么礼物。
回了府,肃王妃果真没太过严厉惩罚刘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既然妹妹火气如此大,不如抄几卷经书消消火罢。”却也没说要抄多少,深恶程度才行。盛徵满意地点头,犹豫了下,还是握住王妃保养得宜的手稍微使劲捏了下:“后院的事你做主就行了,我,交给你我很是放心。”王妃身子微颤了下,险些没维持住仪表,半晌才嘴唇哆嗦了下:“谢,谢王爷。”肃王见她面色严肃,耳朵根却是悄悄地红了一片,心里一动,便揽住王妃的纤腰,凑近说道:“今日便在王妃这歇下罢。”
次日清晨,肃王妃只身着一身白色中衣端坐在铜镜前,身后的丫鬟便替王妃梳着脑后的青丝,边欢天喜地地说道:“恭喜王妃,贺喜王妃。”也不说恭喜什么,贺喜什么。肃王妃随手从妆匣里拿出跟簪子转头别在丫鬟头上:“倒是会说话。”朔望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的红晕眉眼一动:“看来王爷对那李致远甚是看重,竟是不惜让我罚了他的美人,看来要寻个时日会会那李夫人了。”
李致远自是没想到昨日那番话竟是促进了肃王夫妻的感情,此时正腻腻歪歪地缠着清和。这日还不用去御史台,李大人便心安理得地又想抱着媳妇滚到榻上去。清和见他一脸急色的样子,边笑边搂住他的脖子:“若是教你那些同僚见了你如今的样子,李大人怕是装不成什么俗世佳公子了!”李致远却是满不在乎:“这样子怎会给旁的人看,自是只让喜宝饱眼福。”两人正笑闹着,却听得房门处略显急躁的敲门声。
紧接着便是春华的声音:“老爷,夫人,阿忠回来了!”一向稳重得体的春华声音都有些发抖,两人却也不想计较。清和兴奋地直接跨坐在李致远肚子上,抓着他的头发一脸激动:“阿忠回来了。”李致远坐起身轻松地将清和抱在怀里:“听到了,你如此激动干甚?”清和安抚性地拍拍李致远因吃醋而紧绷的侧脸:“这房里也不知是怎的了,一股子酸味,”说着一脸严肃地皱起鼻子四处闻了下,见李志远面上带了些笑意才又说道:“我自是替春华高兴,女孩儿家的可不兴这样一直等下去!”
两人收拾好出房门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只因李致远帮清和穿衣时各种只多不少的小动作,清和一贯莹白如玉的脸现在粉扑扑的,眸色中还带着些许水光,家中奴仆都是见惯不怪,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勾着头不去看夫人,免得又要享受一日的低气压。清和拉着李致远快步进了正屋,一到门口便见着阿忠砰地一声跪在面前,干净利落地磕了三个响头:“见过老爷,夫人。”清和推推李致远,李致远轻咳了几声,还是温声道:“起罢,总跪着干嘛?”阿忠抬头瞧了眼李致远的脸色,这才缓慢起身。
三人落座,清和看着已经脱去稚气的阿忠棱角分明的脸,忍不住眉眼弯弯,见李致远疑惑地看向自己,笑着解释道:“只是想起阿忠初次来我们府上时的样子,有些感慨。”阿忠黝黑的脸上也浮现出些许怀念,看着春华道:“激动那时春华姐很是生气。”清和见他一双眼睛放到春华身上便不动了,笑着调侃道:“阿忠走了几年,倒是想将这几年的份都看回来。”春华羞的双颊通红,阿忠却是不闪不避。
阿忠看了春华一会,忽地撩起袍子便跪在了李致远夫妇面前:“阿忠如今虽谈不上是功成名就,好歹能让春华衣食不缺,还望老爷夫人能将春华嫁与我。”一句话说的是铿锵有力,半点磕巴不打。清和看着这人诚恳的样子笑道:“这话练了许久罢。”说着却不等阿忠回答,看向春华:“我也不说旁的,端看春华,你自个乐不乐意?”春华本是一直埋着头,听了这话倏地抬起头来,咬唇看了半晌清和,还是坚定地同阿忠跪在了一处。
李致远看着这场面嗤笑一声正要说话,却被清和藏在袖子里的手扭着腰间的肉旋转,忙掩饰性地端起茶杯。清和小声对着李致远道:“春华是我的丫鬟,这事我来做主。”然后便转头对着跪着的两位:“先起来罢,动不动就跪着,又不是什么苦命鸳鸯,春华日后可别跟着阿忠学了这一招!”春华闻言惊喜地瞪大双眼,一把扯起阿忠:“谢过老爷,谢过夫人!”这场面说来有些好笑,人高马大的阿忠一脸呆愣地被身材娇小的春华扯着,像是小姑娘爱玩的布娃娃一般乖顺。看着的人却是满脸欣慰,不住点头。
清和见这两人有些语无伦次的架势,却是摆摆手说道:“先别急着,”而后招手让春华上前来:“你是娘亲给的丫鬟,这几年我也自认是与你有些主仆情谊,”说着无奈地看着春华红了一圈的眼眶:“哭什么,女孩儿家的眼泪金贵得很!只是女孩儿家要是没有意外,嫁人便是一辈子的事了,我可不能轻易就将你给了阿忠,总得好好筹备筹备才是。”
春华含在眼里的水汽却是再也忍不住,化成泪珠子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春华手忙脚乱地抹着眼泪,声音沙哑的惊人:“奴婢,奴婢再过几年再,再嫁人,奴婢再陪着夫人几年。”说到最后终于忍不住,趴在清和膝上痛哭出声。清和任春华哭着,待她稍微平复下来才柔声安慰:“到时候嫁了人,春华也可以替我管着庄子嘛,你这个大宝贝,我可舍不得放了。”阿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被李致远咬牙切齿的声音惊醒:“罢你媳妇给我拉开!”
李致远怒气冲冲地盯着那抱成一团的主仆二人,却发现阿忠竟然没动作,更加生气地看向阿忠,却见阿忠的脸憋得通红,让人怀疑他脑袋顶上时不时就要冒出烟来,只听得阿忠小声说道:“春,春华姐还不是我媳妇,春,春华姐还没与我成婚呢。”李致远见这小子一副纯情的没边的模样,也懒得与他计较了,一腔妒火慢慢冷却了下来,又在心里腹诽,这小子,真是半点不如我当初的镇定。也不知当时日日跑到赵府门口一站就是一整天的人姓甚名谁。
春华抱着清和的双腿哭了个痛快,才不好意思地擦着红肿的眼眶:“夫人见笑了。”说完便直起身子朝外头走去:“奴婢去吩咐厨房了。”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地,经过阿忠是脊背挺得格外的直,目不斜视地扬长而去。阿忠看到春华面若冰霜的样子,颇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无助地将目光投向清和。
清和差点没被他这神似大型犬类的眼神逗得笑出声来,正想说话却被李致远抢先说道:“傻小子!你之前也未同春华交待便直愣愣地找我们来求亲,还指望春华给你好脸色看?”阿忠恍然大悟,慌忙朝二人行了个礼便跑出去追春华了。
清和正看着他急匆匆的背影笑呢,却被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