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抱来已经包好了的小男孩,乐薇疲劳的眼立即放出晶亮的神采,“快给我抱抱!”宝宝被包得严严实实,只露着一颗小小的脑袋在外面,居然已经睁开了眼,黑沉沉的眼睛盯着床榻上的乐薇。
“玄烨,快看,这是咱们的孩子!你看他的眼睛好黑啊,跟你眼睛一模一样!”乐薇自豪地把孩子递到他的手里,他一时手忙脚乱,这样小的孩子,他可真没有抱过,真不知道该怎么抱!奶娘及时的来帮忙,帮他把孩子正确地抱在手里。怀里小孩儿还不及他的半条手臂长,抱在胸前,软绵绵的,作为父亲的自豪由衷而生,他说,“小薇,这是上天赐给咱们的孩子,就叫天赐好不好?”
她幸福地微笑着,说:“好。这可是阿玛给的名字,当然好。”她故意的忽略了那个皇字,叫他皇阿玛的人很多,可是叫他阿玛的,就只有她的小天赐。
清康熙二十年秋,康熙皇帝在天坛奉天祭祖后,带领着八旗精锐、王公大臣,和时年八岁的太子胤礽从紫禁城出发,前往木兰围场,开始了贯穿整个康熙朝,甚至延续到后世子孙的盛大北巡。这一次北巡规模空前,近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出喜峰口,经古北口,再从东崖口入围。
队伍到达之后,八旗士兵们便选择空旷地带开始搭建营帐,兵分左右两翼进行护卫。木兰行围场面浩大,随行人员众多,营帐的布置很有讲究。后世有史料记载木兰行围的扎营体制:
“行营之制,内方外圆。中建黄幔城,外加网城,结绳为之。设连帐百七十有五为内城,启旌门三,每门植纛二。东镶黄,西正黄,南正白。外设连帐二百五十有四,为外城。启旌门四,每门植纛二,东镶白,西镶红,南以正蓝、镶蓝分日值之,北正红。外围设宿卫警跸,各帐皆以八旗护军关校环卫焉。”
这是后来慢慢形成的行围设帐的规制,玄烨的这次北巡,是第一次的木兰秋荻,还没有这样完备,但仍然是规模庞大,层层设防,戒备森严。行围期间还要处理政事,因此营区各部门也很齐全:位于营帐中间地带的是玄烨的御营区,以黄幔起营,黄色围网包围。皇子和妃嫔们的营帐也在这一区域,以康熙的大帐为中心,散在四周。玄烨此次只带了胤礽,并没带妃嫔,但大帐旁边,却仍然起了一座供女眷居住的精致的小帐,却是为乐薇预留的。大军驻跸,玄烨已经遣人去了承德接她。天赐还太小,就留在避暑山庄让奶娘照看着。
御营外面,是负责城防的提督衙门,管理民族事务的理藩院以及兵刑礼工吏户六部营帐,八旗各部一切机构。蒙古王公贵族的营帐则设置在最外围,驻扎在御营周边。
第一天的阿达密(满语试猎)乐薇正在路上,到达时已经结束了,让她好生遗憾。玄烨笑道:“阿达密只是让将士们先熟悉一下射猎,明天的巴喇密(满语大围猎)才是正式开始呢。到时候,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乐薇满怀期待的问道:“那我可以骑马一起下去吗?”玄烨坚定的否决了:“不行!你才生产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不准骑马!”
悻悻然,不过也只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好息了这个念头,好在想着以后每年都会过来,机会还多的是,也就不执著了。
“你坐了一天车,今儿早些歇息,明天可有一天的热闹呢!”玄烨体贴的安排着,即刻让人送了她们主仆去旁边的小帐,他自己要预备明日的大典和随后接见蒙古各王公的事宜,这一夜自然没工夫来磨她了。
整个木兰围场设坝上二十围,坝下五十二围,一共是七十二围。但玄烨规定每年的木兰秋荻,都只选择七十二围中的十余围进行狩猎,这样其余众多围的野生动物和植被都可以轮流得到十多年的休养生息,而且在狩猎时,严令禁止捕猎幼兽、母兽。当初乐薇得知玄烨这些严令,就曾经感叹三百年前的古人都知道保护环境,玄烨的环保意识可比二十一世纪的某些当权者好多了。
其实凡是草原民族都怀有对大自然的一种天然敬畏,玄烨的这些举措也只是传承自民族精神里的生活信条和自然意识,环保这样的概念他自然是没有的,但达到的效果却是一致的。
浩大的巴喇密由玄烨的亲猎开启。管围场的大臣率领着八旗骑兵,打着各色旗帜,按着预先划定的路线奔赴各方,然后慢慢合围,行成一个大的包围圈,将范围内的围场都圈在中间。这时候,头戴鹿角面具的士兵们,隐藏在圈内密林深处,吹起木制的长哨,模仿着雄鹿求偶的声音,雌鹿听见哨声,便因求偶而吸引来;而雄鹿则想着夺偶也会吸引前来;其它猛兽为着捕鹿也聚拢过来。
看台上的乐薇拿着望远镜,但这里范围实在太广,原不是南苑那里能比,远处森林里的动静还是看不清楚,只隐隐绰绰看见正黄旗的旗帜在移动。
旁边御座上的玄烨见她着急上火的转动望远镜,解释道:“黄旗担当着指挥的任务,这时候野兽已经引出来了,黄旗在指挥将士们缩围。”
但片刻间乐薇就激动起来,眼前的场面太震撼了,之间远处士兵们点点如蚁,如一条黑线般贴在天边。稍近处无数人马飞空下坡,如漫天繁星洒在碧绿草原,而且这些星星还在飞快移动。八旗旗帜各司其职,往来若飞,林中草间,时有野鹿、麋鹿跳上跳下,到处奔逃。
这些野兽被士兵们赶得四处奔逃,逃到封锁线时,合围的士兵就会扬起鞭子把它们赶回围内,包围圈越缩越小,内中各种奔逃的野兽也越来越多。
乐薇正看得心旌摇荡,冷不防黄旗一挥,数千合围将士全体脱帽举鞭,群声高呼“玛喇哈——玛喇哈——”,喊声震天,令乐薇深深震撼,顿觉激情澎湃,恨不得策马扬鞭,下场弯弓射箭。
这时马齐上前奏请:“三军合围已成,请皇上首射!”一身戎装的玄烨微笑颔首,站起身来,豪迈下令:“取朕弓来!”
玄烨大步掠过乐薇身边,至台边翻身上马,扬鞭直冲山下,浩瀚君威,如天神临世。后有名士汪灏折服于皇上神威,作《随銮纪恩》记之曰:
“俄而黄纛从中来,皇上自山顶纵辔直穿场中,天威所临,矢无虚发,有应矢即殁者,有带箭仍奔者,所获不计其数。”
玄烨下场射猎,是为大典开启首射,反而不能如在南苑时那般随性所欲,所以下场射了一圈,就回转看台,向大臣及将士们展示了所获之后,便宣布下面由宗室成员和王公贵族们进行骑射猎杀。
玄烨的儿子们都还太小,唯一稍长的大阿哥此次也没有随行,太子胤礽下场射了几只小兽意思意思就被带了上来,玄烨怜爱地看了一眼,让他随着嬷嬷在一边看底下的围猎。
乐薇看着偎依在玄烨身旁的太子,此刻的他粉妆玉琢,斯文俊秀,眉眼很俊,看起来倒有些像女孩儿。又谁能料到,如此父慈子爱的场景,竟会在二十年之后,就变成反目相向,父子成仇呢?
心中的无限感概随即被底下的滔天喊杀所打断,此时围猎已经到了最后一项:合围的将士们进行大规模的围射,一时间万马奔腾,锣鼓喧天,喊杀声一直持续到夜幕临近,御营那边已经燃起了熊熊火光,为蒙古王公们准备的篝火夜宴就要开始了。
“你是谁?是皇阿玛的妃嫔吗?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前往篝火晚会的路上,胤礽扬起他小小的脑袋瓜,一本正经的端着太子架子问起了乐薇。
乐薇闻言一笑:“我不是你皇阿玛的妃子,也不是你们那个紫禁城里的人。”
“那为什么皇阿玛会带着你来?还让你在看台上看围猎,连皇贵妃和最得宠的荣妃娘娘也没有带着。”胤礽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一些严密的逻辑思维。
乐薇深感难以回答,玄烨的声音却传了过来:“胤礽,叫乐姨。”
“乐姨。”胤礽乖巧地叫了一声,眼神却狐疑地在乐薇身上盯来盯去。
“胤礽乖——”乐薇坏笑着摸了摸他头,小鬼头,谁让你那么多鬼心思?
果然胤礽被她摸得一阵鸡皮疙瘩,一脸黑线,十分不爽起来。他出生便是太子,宫里除了太皇太后,还有谁敢伸手乱摸他的头?就是他皇阿玛,也很少作这样亲昵的动作好不好!这个哪里冒出来的姨娘竟然敢摸他的头?
嗯,对了,为什么皇阿玛要我管这个女人叫姨娘?
但他这会儿沉思的功夫乐薇已经走远了,玄烨和蒙古人的盛宴,她并没有一个合适的身份去坐在他的旁边,因此只找了一个角落静静的看他们喝酒跳舞,场面很是欢腾。
“乐薇?”常宁突然出现在了乐薇眼前,正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见鬼了吗?吓到了?”乐薇扬起手中的酒壶,冲常宁一笑:“喝一杯?”
此刻的常宁已脱了少年的稚气,完完全全的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了,跟玄烨真有五六分的相似。他看一眼主座上的皇兄,问道:“怎么回事?”
乐薇一撇嘴角:“要喝酒就喝,不喝就别废话。”常宁本就是个洒脱的,闻言便知她不想多说,于是也就不再问,提起手中的酒壶与她一碰,仰脖喝了一大口:“你会喝酒吗?等下可别说倒就倒了,那我可不知道把你送哪里去?”
乐薇也喝了一小口,草原上的马奶酒虽然不算烈酒,却也有些刺喉。“嘿,我的衣庄怎么样了?这么久都没管过,可别叫你卖了吧”
常宁一哂,“还好意思提?有你这么做老板的吗?往我手里一扔就什么也不管了,现在更是六七年不见人影,要不是皇兄还隔三岔五的问着,我老早就甩手不管了!”
乐薇笑说:“可千万别卖,你还得给我好好打理着,那可是我准备留给儿子的产业呢!”
“儿子?”常宁差点没被呛到:“你的儿子?不是皇兄的吗?”
乐薇瞪了他一眼:“不是他的是谁的?你当我什么人啊!”
“皇兄的儿子可不就是皇子吗?为什么我在京里都没听说新添了阿哥?再说,哪有替阿哥留什么产业的道理?将来大了,该封贝勒封贝勒,或者王爷亲王,哪里有去经商当老板的?这可太荒唐了!”
“他是玄烨的儿子,可不是什么皇子阿哥。”乐薇一口酒喝下去,“这事儿你知道便罢了,回去可不要对任何提起。我的儿子,我宁愿他当个富家翁,也千万别去作什么贝勒、王爷。”
常宁一阵默然,忽然有些感概:“你是个真疼孩子的额娘。那个小孩儿真有福气。我能见见他吗?”
乐薇道:“此刻不行,在避暑山庄呢,没有带过来。有时间,你可以上承德来看的。”
“在承德?”常宁又一阵惊讶,他隐约明白了为什么皇兄这两年呆在避暑山庄的时间越来越长,“原来如此……”
“你没有看错他。他也没有错爱你,你们……真好。”常宁看着远远主座上的皇兄,第一次,露出羡慕的眼光。
☆、天赐
玄烨是被李德全扶着回来的,他已经有些醉熏熏的了。乐薇与常宁喝了些酒,也有些酒意,于是回了自己帐篷洗过澡,换了衣服,才觉得清醒些,又过来玄烨的大帐等他。今夜他被那些蒙古人敬了好些酒,她怕他喝多,因此备下了醒酒汤等着。
“小薇……”玄烨沉重的身躯由李德全搀扶着进来,一见着乐薇,他就扑了过来,不耐烦地冲李德全摇手:“出去!出去!”
乐薇费了吃奶的力气才把他从自己身上挪开一点,一撒手他就滚在了床上,满身的酒气,还真喝多了。连忙把准备的醒酒汤倒了一碗,就着他嘴边喂着喝了。回转身去放碗,却被他一把捞住:“小薇……我想你了。”
手一抖,碗掉在了地上,哐当摔个稀烂。整个人被他拉着向他怀里扑去,满身的酒气熏得她晕头转向。
“哎,不行的啊,玄烨……”开玩笑,她才满了双月呢。
“怎么不行?满月都好久了。”他的手已经不安分了起来。
“什么嘛,要三个月才可以的。”她笃定的说着,记忆中后世的产科大夫好像是这样说的。
“三个月?哪里有这么久的!”玄烨一翻身,已是压了上来,微醺的醉眼看着久别的爱人,更是心痒难耐。
“我们那里是这样的啦!”乐薇死命推他,他喝了酒,身子似乎越发沉了,压得她呼吸困难。
“不要嘛……小薇,都这么久没碰你了,我想啊……”
他软绵绵的语气全没了白日里高高在上的慑人气势,尾音拖得很长,听起来倒像是在撒娇。不是吧?玄烨在跟我撒娇?我没听错吧?乐薇顿时石化了。
“可是真不行啊……”她心中激烈挣扎,实际上她也记不清了,到底有没有三个月这个说法,不过为了稳妥起见,还是要忌满三个月为好啊!
“我要嘛!都憋了好久了!”酒醉的玄烨忽然成了撒娇耍赖的小孩,死活就是赖在她身上。
“你不是都回宫一个多月了……”乐薇没好气的道,难道后宫那些妃嫔都是摆设,我可不信你一个牌子没翻过。
“可是我想的是你啊!小薇,那些女人替代不了你,我只想要你……”他呼吸的气浪灼热起来,娴熟的开始宽她的衣,解她的带。
他流畅的动作让她实在怀疑他是不是真醉了?“停!”她气喘吁吁地抓住他的手,“我可不管你真醉假醉,只是我必须告诉你,这样是会留下后遗症的!”
玄烨果然一顿,委屈地看着她:“真不行?”乐薇使劲地点了点头,身上的大块头终于往旁边一侧,从她身上下来了,兀自喃喃自语:“又要憋死朕了……”
乐薇见着他委屈万分的样子,心中又十分不忍起来,咬着嘴唇,忽然把心一横:“真的很难忍吗?要不,我……还是那样吧?”
玄烨迷迷糊糊的眼睛忽然放光,一翻身坐了起来,精神奕奕的样子哪里有半分酒意,就在乐薇心里大呼上当的同时,他已经坏笑着腻了上来:“这可是你说的哦……小薇真好!”
“先给我洗澡去!”乐薇愤怒大喝,这家伙实在太坏了,居然装醉撒娇骗她同情!想着怀着天赐那时候第一次被他威逼利诱上了贼船,此后他倒更是喜欢上了这新花样,总是有各种借口理由方法让她一次次沉沦下去……这次,居然被他骗得主动开口!
无限的挫败感啊……
“小薇——”洗完澡的玄烨换了身轻袍,一身结实的肌肉在轻薄的丝绸下面若隐若现,各种恼怒懊悔羞愧中的乐薇见着,不由自主吞了一下口水,说起来,纵然是玄烨好久不曾碰着她了,她又何尝不是好久没有体验他这迷人的娇躯了?呃,眼神迷离的乐薇心想,到底是谁渴望谁比较多一点呢……
丝绸滑落,结实的八块腹肌彻底摧毁她最后的意识挣扎,再一次沉沦在他肆意的引导和挑逗之中。
木兰草原上无数个靡靡之夜还恍如昨日,眨眼天赐都已三岁了。
玄烨拉长着脸,震惊地看着那个只有他膝盖高的小人儿毫不费力的举起了湖边一块脸盆大小的石头。
“你的意思是,阎王爷早就定下了我的儿子——天赐做他的继承人?”从乐薇口中得知的事实真相让他觉得太匪夷所思了。可是眼前孩儿的异像却让他不得不信。当初乐薇本答应生下天赐后就将一切告诉他,那是因为契约必须在孩子诞生后才会解除,在那之前,她还受着契约的约束,是不能泄露此事的,否则,她会魂飞魄散。
后来生下天赐,他们两人都完全沉浸在了孩子降临的莫大幸福喜悦之中,彼此都忘了这件事,直到天赐渐渐长大,越来越多的显现出他远远超出同龄孩子的聪慧和能力,玄烨才意识到这个孩子的与众不同,才突然想起当年那被遗忘了的真相,这才和乐薇旧事重提。
然后他便被这匪夷所思的真相惊呆了。
“难道说,天赐长大之后,会去阴间做阎罗王?”玄烨的脸色不大好看,虽然阎王也是一界至尊,可是他却不喜欢那个地方,更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