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惊小怪的干什么?都出去!”康熙见滚出来的是一个小太监,而他的侍卫如临大敌般将他护在里面,顿感颜面有失,拉下了脸斥道。众侍卫看了一眼地下的乐薇,有些犹豫。侍卫头领孙威上前回道:“皇上,此人以纱蒙面,来历不明,为策万全,还是……”康熙不悦打断道:“不过一个小太监罢了,能把朕怎么样?你们都出去,朕自有论断。”孙威无奈,应了声是,带领众侍卫退出了上书房。
乐薇很是为自己惊天动地的出场懊恼,但现在可不是后悔的时刻,她灵机一动,赶紧趴在地上磕头:“奴才小齐子,叩见皇上。奴才是负责打扫上书房的,昨日摔了脸,到御药房上药耽误了时辰,因此今天打扫得稍晚了,没来得及收拾完出去,皇上就下朝回来了,奴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好,就躲在了屏风后面……皇上圣明,奴才真的不是刺客……”
乐薇一口一个奴才,简直恶心死自己了。其实此刻她真想站起来,冲上前去,大喊:“元华,我是乐薇!”可是事到临头她却退缩了,看着眼前皇威难测的青年皇帝,抬手间生杀予夺,她真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元华?她甚至连眼前这个皇帝是不是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都不确定……就算他真的是元华,她又该怎么面对他?该和他说些什么?该怎么解释她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而他又会怎么样对她?面对从三百年后的世界来到这个时空的她,身为封建社会最高统治的皇帝,他会不会把她当妖孽抓起来,或者烧死她?就像中世纪的欧洲教会对待异教徒那样……太多的犹豫,在这一刻生生剥夺了乐薇的勇气,她没有那个胆量按照自己事先设计的剧本演下去了……也许她的计划原本真的很好,可是她唯一没料到的是自己会临阵退缩,这样一来,一切都变了。
“小齐子?”康熙狐疑的看向李德全。李德全忙回道:“负责上书房打扫的太监里面,是有一个叫小齐子的。不过从前天晚上,小齐子就失踪了。”说完,看了一眼蒙着一脸纱布的乐薇,那意思差点就是:“只怕眼前这个小齐子大有问题,是个假冒的。”只是他没说出来而已。
乐薇暗恼这个老太监真讨厌,你就说个是有这么个小齐子会死啊,谁让你话这么多。果然康熙听了李德全的话,冷冷的对乐薇道:“把脸上的纱布摘下来吧!”康熙冰寒的语气让乐薇浑身上下嗖嗖的冒冷气,可这么冷她居然觉得自己出汗了:“皇上,这纱布摘不得!奴才……奴才的脸摔得稀烂,惨不忍睹,恐污了皇上圣目啊!”
“哼!摘下来!”康熙的语气更冷了!眼神示意,殿内的另外两个小太监就要上来拆乐薇的纱布。“啊——不要——我说了不要!”一着急,临时学来的奴才两个字都忘了,直接我了起来。康熙眯起了双眼,饶有兴味的看着这个“小齐子”。他已经基本肯定这是个冒牌货,不过显然这个家伙也不是刺客,对他也没有恶意。而且,他总觉得这个假小齐子身上,透漏出来一种让他觉得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这让他觉得十分古怪。正因为如此,他才有耐心跟这个家伙耗,否则恐怕早就扔给侍卫发落,这冒牌货哪里还有命在?
“大胆逆贼!竟敢乔装改扮,潜入上书房!”康熙啪地一拍御案,厉声呵斥:“说!你是谁!目的何在!”乐薇被康熙这一怒斥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能思考?横竖过不了这一关了,乐薇银牙一咬,把心一横,干脆抬起了头,直直的盯着康熙:“元华——我是……我……”“乐薇”两个字梗在喉中,却怎么也出不了口……乐薇暗恼自己没用,好歹是个现代人,怎么一到了这古代,见了皇帝,就丢了人人生来自有而平等的那一套自信与优越感呢?他是皇帝又怎么样,还不是当年那个元华?为什么连在他面前说出一句话都需要这么大勇气啊!
乐薇咬着嘴唇,再也说不下去!但康熙心里已经激起惊涛骇浪。上天今天已经给了他惊喜,还要给他多少意外?眼前这个小太监,怎么会知道元华二字!康熙深沉的眼眸里看不出他心里的波澜,他只是那样盯着乐薇,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势。
乐薇在他的目光中再一次败退,没办法再坚持下去,忽然就开口说道:“那个,奴才是在屏风后面不小心看见……元……华……”话一出口,乐薇登时无比懊恼,她这话简直愚蠢之极。
果然,康熙回首看了一眼屏风的位置,嘴角就勾了起来:“屏风后面你也能看见,眼神不错嘛!还有你竟敢说你认识这两个字?哼!知不知道在朕的面前撒谎就是欺君,欺君大罪你可担待的起?”
啊?为什么我不能认识这两个字难道宫里的太监都是文盲吗?后知后觉的乐薇完全还没意识到在只有繁体字的古代,两个简体字的出现是多么另类。她的思维在康熙的犀利之下完全溃退了,几乎是口不择言,逮哪儿说哪儿:“奴才该死!奴才说实话,奴才是见着……嗯,见着浣衣局的卫琳儿写过这两个字……”乐薇也是突然来的灵光,想到布团既然从卫琳儿手里来到康熙这里,那他们之间必然有些什么联系,因此就扯到卫琳儿身上,此刻完全是病急乱投医,却没想到此一言,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完完全全击中了康熙的软肋。
“原来这两个字真出自她之手!”康熙眸子里明暗变幻,尽量平缓着自己的呼吸,淡淡的问道:“你亲眼所见,是卫琳儿亲手所写?”“是的!奴才亲自见的。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叫卫琳儿来当面对质。”乐薇赌了一把。
“嗯……”康熙手指敲着桌子,似在思索什么问题。半眯的眼时而闪出一丝犀利,吓得偷看的乐薇一缩。“小齐子——”“奴才在——”乐薇忙忙的答应。“你到底是谁?”康熙突然就问道。
这一下乐薇颇有些措手不及,当下答道:“啊?皇上,奴才是小齐子啊。”“哼,还在嘴硬。”康熙冷笑着:“给你两个选择,一,你坚持说你自己是小齐子,朕随便派个人查一查,你是或不是都很容易弄清楚,只不过到那时……”“啊,不,皇上你还是说说第二个选择吧!”乐薇忙摆摆手,相当于已经承认了她自己不是小齐子。
康熙暗暗好笑,更加肯定这个丝毫没有心机手段的假太监不会是什么刺客尖细之类,也就更加好奇他的真实身份。“二嘛,你告诉朕你究竟是谁,不管你之前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既然你喜欢做太监,朕就成全你,以后就让你做了太监,跟在朕身边。怎么样?告诉朕你的选择?”
乐薇心里一喜,心想这第二条路不错,解决了吃饭问题外加身份问题,还能留在皇帝身边,这样她就有的是时间和机会慢慢弄明白他是不是康熙,然后康熙是不是元华……于是头点得跟捣蒜似的:“皇上,奴才选第二条路。奴才是真太监,皇上就别让奴才再来一次了。”乐薇苦瓜着脸,要是康熙真找个人来给她验身,那可就糟糕了。
康熙的目光在她脸上和喉咙部位扫了两遍,笑道:“朕瞧着你没说假话。准了。”乐薇大喜,心想我抄了韦小宝的手段,竟然连韦小宝的好运气也抄来了,这样轻松就过关了啊。忙道:“谢主隆恩。”却没发现康熙听了这句话眉头皱的像吃了只苍蝇般难受,却还的强忍着问道:“那你该告诉朕你究竟是谁了吧?”
乐薇心里嘿嘿一笑,顿时信口胡掰:“奴才是皇城外的寻常人家的孩子,只因家里穷,揭不开锅了,听说宫中缺侍候人的公公,就寻思着自己净了身想进宫混口饭吃。谁知道管事的公公收了奴才的银子,却没帮奴才谋到差事,奴才心急,就混在新进宫的太监里进了皇宫。也不知是不是奴才的运气好,在御花园的荷花池边,竟然拾到了这个小齐子的腰牌,奴才就挂在了身上,然后不知怎么就逛到这附近来了,被另外一个公公不分三七二十一认成小齐子,硬要奴才来打扫上书房,然后……就这样了。”乐薇三分真七分假的胡扯了一通,康熙只默默的听着,肚里暗笑她这话漏洞太多,却也不点破,只继续问道:“那你这脸……”
“啊……”乐薇忙退后一步,“奴才这脸是真伤着了,皇上千万不能看。看了会做噩梦的。”
“哦?是吗?”康熙定定的看着她,忽然大笑道:“好!好!既然小齐子不见了,你便顶了他的差事,留在上书房里当差吧!”
这是天大的恩典,李德全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皇上对这个假冒小齐子的家伙这样客气,还让他顶替小齐子?谁知乐薇却仍然一张苦瓜脸,连谢恩的意思都没有:“皇上,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不是小齐子,那我可不可以不叫小齐子啊,真的不好听呀。”
康熙更乐了,这家伙真是与众不同,他真是十分好奇这个家伙是谁,为什么不敢让自己看他的脸?难道是熟悉的人?好吧,朕就看看谁在跟朕开这么大的玩笑,于是问道:“那你要叫什么?”乐薇眼睛一亮:“叫小元子吧,可以吗?”“小元子?”康熙若有所思,意味深长的看了乐薇一眼:“好,从今往后你就是小元子。”
☆、晋封
乐薇这下真高兴了,她真心不希望顶着个死人的名头,急忙磕头谢恩:“皇上圣明,谢主隆恩!”康熙再一次如同吃了个死苍蝇般……咳了咳,叫过李德全来:“小元子就交给你管教着,先把规矩什么的教齐全了……什么谢主隆恩,唱戏哪!”乐薇整个一大红脸,心道,原来不兴这样说吗?电视剧害死人啊!
乐薇自行退出,自然有负责的小太监引着她去安排一应事物,穿的住的用的,规矩行止,都有对应的条条框框,很费乐薇一番功夫。
小元子(乐薇)出去后,康熙叫过李德全:“给朕好好看着这个小元子。”李德全应着,又道:“皇上,奴才不明白。这个小元子来历不明,又假冒上书房的小齐子。小齐子莫名失踪两天了不见踪影,只怕凶多吉少,依奴才看这件事这个小元子也脱不了了干系。这样一个危险的人,皇上把他留在身边……”康熙摆摆手:“小元子来历不明是真,所以朕才让你盯着他。不过说他危险……”康熙嘴角勾起一丝弧度:“要是他这种程度的危险朕都应付不了,朕这个皇帝也不用当了。”想起小元子身上让他产生的那种熟悉感和亲切感,康熙认定这个小元子就是他身边的人假扮的,是谁呢?真是胆大包天,跟朕玩这样的游戏有什么目的?难道是常宁那个古灵精怪的家伙闹出的新把戏?这个五弟整日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歪点子层出不穷,这次竟然玩到朕头上来了?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才是。
乐薇很快就被李德全派了活计:做康熙跟前的殿上太监。这个职位乐薇最开始一头雾水,不过李德全一解释,她就明白了:说直接点就是跟在康熙身边随时打杂的。这本来是李德全的活,但现在李德全是御前总管太监了,要管的事情太多,所以就需要几个打下手的了。乐薇出现的正好,就派了这个活给他,从今往后,她就得管李德全叫师傅,因为要跟在他身边学做事。
乐薇在现代还是一个没正式离开校门的学生,没想到平生第一次正式工作居然是这样子。想想真有些好笑,命运这东西,还真是无常啊。然后被带到了她日后居住的屋子:殿上太监定额为四名,但因为李德全刚刚升任主管太监不久,还没有来得及带徒弟,因此这个原本应该住四个人的屋子暂时就只有乐薇一个人住了。“真是太好了!”乐薇心道,职位虽然不怎么样,但福利待遇还不错,新衣服也领下来了,比他身上原来小齐子的那一身可好多了,毕竟是御前的人啊,进出都是皇上的面子。
刚刚安顿好,李德全就来了:“小元子,万岁爷有旨意,随我去宣旨吧。”乐薇应道:“是,师傅。”于是就跟着李德全出来,路上,李德全又叮嘱乐薇说:“这是你第一次办差,什么都不用做,好好看着、听着就行了。师傅带你一次,下一次就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两个人走了不短的路,乐薇看着路线,心里疑惑着:这不是去浣衣局的路吗?皇帝有什么旨意要去浣衣局宣?不过却不敢问,只小心翼翼的跟着李德全。到了浣衣局门口,李德全停下了脚步,乐薇也立即停下,好奇的看着李德全,不知道这古人宣圣旨怎么个宣法,跟电视上演的会是一样吗?
只见李德全整了整衣装,掸了掸衣袖,双手将一卷明黄色的纸卷捧在手上,扯开了嗓子喊道:“皇上有旨:浣衣局卫氏接旨。”喊完就正色肃立,等待里面的人出来接旨。乐薇按着李德全事先吩咐的,恭恭谨谨的低着头站在李德全身后,心里激动于耳中听到的浣衣局卫氏:这会是九龙夺嫡中八阿哥胤禩的生母良妃卫氏吗?这么说来,现在很有可能就是康熙年间。
眼前浮过刚见过面的青年皇帝,他的脸他的眼他的一举一动和记忆中的元华更多的重合起来,他果真是康熙皇帝玄烨吗?玄烨就是元华吗?
很快,浣衣局大门打开,管事高三顺忙忙的赶出来,向李德全作揖道:“里面预备好了,李公公请进。”李德全点了点头:“前面带路吧。”就示意乐薇跟他进去。到了正殿,只见香案已经设好,炉中一柱清香,案后一位盛装丽人垂首站立,身后跟着黑压压的浣衣局一众人等。乐薇心中一愣,那位丽人不正是那天她遇见过的卫琳儿吗?原来她就是卫氏?将来八阿哥的母亲?这个单纯调皮的小丫头可跟她在史书上读来的良妃印象差得太远了。
李德全点了点头,站在上首,高三顺忙退到案后,率领卫琳儿等人齐齐跪下,李德全清了清嗓子,缓缓打开手中的明黄色纸卷,正色念道:“浣衣局卫氏琳儿,幼年因族中罪没入奴籍,入浣衣局十四年余。谨业操守,潜心伏罪。朕以仁孝治国,其族之罪,牵连幼女,上天仁德,于心何忍,况十四年奴役,已可抵其罪。念及此,特诏曰:废卫氏琳儿贱籍,即日起,赐为平民。钦此。”念完,收起卷轴,向呆愣着的高三顺和卫琳儿道:“圣上隆恩,卫姑娘大喜。接旨吧。”卫琳儿听见废除她的贱籍,从此再不必为奴,自然大喜过望,忙高高兴兴的磕了头,谢恩,接过圣旨。高三顺却略有失望,以为来的是册封的旨意,没料到只是废了奴籍。
李德全见卫琳儿接了旨,瞥了眼患得患失着的高三顺,似笑不笑的说道:“二位别忙着谢恩,皇上还有口谕。”高三顺醒过神来,忙拉着卫琳儿再次跪下。李德全宣着:“皇上口谕:卫氏琳儿,赐为御前答应,即日起,移居钟粹宫东配殿。”
高三顺大喜过望,拖着目瞪口呆的卫琳儿忙忙的谢恩。李德全又关应了几句移居事宜的注意事项,方带着面无表情的乐薇离开。
且不提高三顺的喜上眉梢和卫琳儿的无可奈何,乐薇心里却在五味杂陈。之前只想着皇帝是不是元华,要不要相认,却忽视了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自从她到了这里,她已经不可能再找到她的元华!即便找到,那也只是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他不再她的那个时代,他只会是皇帝,不再是元华!他会有后宫三千,佳丽如云,如今日卫琳儿这般的女人,只会随着他统御天下时间的延长而不停增长……而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寻觅、坚守,难道就为了成为他无数女人中的一个吗……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乐薇闭上了双眼,心很痛很痛: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并非我就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你就在我面前,我却已无法再爱你……
“小元子!小元子!”李德全的喊声把乐薇惊喜,不经意间,眼角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