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妇人笑着去了,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回来了,用丝帕包着放在六珍锦盒里的一对上好羊脂玉镯子给了徐承熙。
徐承熙道谢后接了,这还不算完,那老妇人也给了徐承熙一块翡翠牌子,还说道:“这是我给熙姐的,姐儿不要嫌弃就是。”
徐承熙知道她是过世的老候爷的妾氏白袖珺白姨娘,论关系她得叫一句庶祖母。上一世可没有她给徐承熙东西这一出,白氏一贯谨小慎微,凡事跟在太夫人身后捡漏,她的儿子也全靠太夫人,是以白氏在徐承熙的印象中就是个小心服侍太夫人的下人差不多。所以徐承熙微微一愣后接了东西刻意避过称呼道谢。
太夫人见此,随意的说道:“这是你二叔的母亲,论理你该叫一声庶祖母。”
徐承熙这才叫了一声,“庶祖母。”
太夫人就很满意,指了其他人给徐承熙介绍,“那是你二叔母,这是你三叔母。”
原氏和高氏虽然都是几个孩子的娘了,却看上去年纪不大。原氏内秀,不怎么说话的样子,她父亲只是个举人,因为二叔是庶子,所以她也不挑尖。一直微微笑着,摸出个红宝石镯子给了徐承熙,“熙姐儿拿去戴着玩,不要嫌弃就是了。”
徐承熙福了一福道谢。
高氏乃是出自书香世家,高家的两榜进士不要太多,她本人生的个子高,肤白赛雪,真正是个少见的美人。以前徐承熙就不止一次感叹,和她那越往后越显得尖嘴猴腮的三叔相比,那就是好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当初这段姻缘高家人看中也是因为老候爷,谁有能想得到后来许多。
高氏给徐承熙的是红玛瑙石手串,比白姨娘和原氏的东西都好,却又没有越过太夫人。她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只是说到自己的女儿时才上心一些,让徐承熙有空到三房那里和妹妹一起玩。
本来蔡氏是准备还要到二房和三房那里去的,现在两位叔母都见过了,便也不着急了。和徐承熙一起在太夫人这里坐下。
作者有话要说:
☆、心之所系
太夫人很关切的问蔡氏照影堂收拾的怎么样了。
蔡氏说:“大体也差不多了,主屋全部收拾好了,就是下人们住的地方还差一些,再就是从夷都带回来的东西好多都是药材,要妥善处理一番再归整,拖了几天。”
太夫人点点头,很大方的说:“缺什么尽管来和我说,你们早些安顿下来,一切也就顺畅了,毕竟大郎的官身要紧。”
“是,媳妇省的。”蔡氏恭敬的道。家里的女人过的如何,某种程度上是全靠顶梁柱的男人,夫妻本就一体,蔡氏在许多事情上都不那么精明,这些大事上还是知道的。
“那也就是这几日吧,前些天熙姐儿也病着,我就没提。既然你们回来了,这四处也都得告诉一声,这最近打问的人,都问到纯秀这里了。”太夫人看了一眼原氏。
被提到的原氏低眉解释道:“我娘家兄弟原也是和侯爷小时候一道玩过的,听说侯爷回来了,心里高兴,差人来问问我是不是。”
蔡氏是个直心肠的,听到这话就很高兴,“弟妹娘家兄弟是哪个,我回去也好告诉夫君一声。”
原氏说:“他叫苏和,以前跟着侯爷还学过画。”
太夫人这时候说:“哪里那么麻烦,大郎媳妇,你待安定下来,请了人到家里来,亲戚之间也让姑娘们认认人。”
夷都距离天都不是一点半点的远,往年也就只有徐汾夫妇回来过几次。徐承熙和两个妹妹的确是自家许多亲戚只听过姓名。
“是,还是您想的周到。”蔡氏兴致很好的应下来。
这事就算是这么定下来。
徐承熙到底病还没好全,两个小的也时时离不开人,又坐了一会,蔡氏就带着她先回照影堂了。
果然一回房,徐承熙就看到两个妹妹哭的厉害。
徐承熙的这一对双生的妹妹,今年刚满陆岁。早了一个时辰出生的五姐儿叫徐徽柔,小的那个叫徐茵柔。这两个长的一模一样,蔡氏还喜欢给她们穿一样的衣裳,她二人房里照看的婆子有时候都分不清两人谁是谁。
蔡氏心疼的上前去哄,徐承熙一问照看的菊妈妈,才说是两个小的起来找人,没找见母亲来探病也没看见徐承熙,就着急忙慌的哭起来。
徐承熙放下心,跟着哄了哄,一会也就好了。
徐承熙陪着两个妹妹,她不断的把眼前的两个团子和记忆中长大后的两人作对比。
虽然是双生子,两人却各有各的性情。长大之后的两人完全看不出小时候这么闹腾。五姑娘徐徽柔素来性子沉静一些,喜欢读书画画,这点倒是像徐汾。徐承熙也是喜欢画的,但是她没有这个天分,总是学不好。
六姑娘徐茵柔也聪慧,却和徐徽柔迥然不同,她性子活泛要强,一张嘴忒能说,喜欢的东西想要知道徐承熙疼她就笑嘻嘻的问她要。除此之外,小六儿的性子活泛,母亲也最喜欢让她作陪。
前世因为小六儿话多,徐承熙和小五更合得来,但是小六却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反而喜欢黏着徐承熙。大概是因为岁数差得多,徐承熙和双生子之间倒是没有什么别人家姐妹为着衣裳头饰打架的烦心事。
前世在相府,同样住在崔家治学的崔澜表哥董思彦夫妇有个小女儿,名叫珍娘,就和现在的两个妹妹一样大。因为自己不能有孩子,徐承熙格外喜欢小孩子。经常帮着董大哥夫妇带着珍娘。
现如今重活一世,算一算都能做孩子娘的徐承熙,再看两个妹妹,就像是在看女儿一样。
她带着两个妹妹玩,蔡氏啧啧称奇的道,“你不是嫌弃妹妹吵的慌,怎么突然又愿意带着她们玩了。”
随便找了句话搪塞过去。徐承熙暗地里脸红了一回,她未出嫁前的确是不懂事,嫌弃妹妹吵就不带着她们玩,不过是仗着父亲的宠爱凡事都随心所欲的。一想到这,徐承熙脸都烧的通红。
年少时自己真的一点都没有错吗,如果自己坚定一些,不要那么虚荣,不和他人比较。在祖母提出来让她嫁过去的时候听取蒋先生的话自己先彻底的拒绝了,凭着父亲对自己的宠爱,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回转的余地。
还不是事事都心存侥幸,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叹了口气,徐承熙收起心思,耐着性子,陪两个妹妹。她让人去取了那套幼童都玩的七巧板,让她们两个拼,徐承熙就在旁边看着,偶尔指正一下。
徐承熙这样,两个妈妈看见也高兴,自家姐妹亲近,比什么都强。
就这么一坐就是一下午,难得徐承熙投入进去也没有觉得多难耐,快到了晚膳的时间,才和许妈妈一左一右带着两个妹妹去用饭。
到花厅的时候,徐承熙的父亲六安候徐汾正和妻子蔡氏坐在红酸枝圈椅上说话,一个说一个听,无比的和谐。半点不见日后的日日争执和相对时的不耐烦。
此时的徐汾身形俊朗,常年在外练出来的气度一看就不是等闲人。而他身边的蔡氏,如果没有人说,一点都看不出来蔡氏已经是三个女儿的母亲。她本来就比徐父要小十多岁,模样只是普通,但是身形很结实,宽肩肥臀,是西洲姑娘的标准模样。她行事风风火火,性格也是个爽利的。少有天都城里妇人们的扭捏做作。
徐承熙站在台阶上,看着年轻的爹爹和娘亲,心口发烫,眼圈一红,热泪几乎就要淌出来。
徐承熙的父亲徐汾,虽然是家中的长子,但和自己的母亲并不怎么亲密。他是徐家的第一个儿子,从小跟着祖父母长大,也就是徐承熙的曾祖父母。
关于长辈的旧事,徐承熙也是从父亲口中听来的。没有儿子,徐承熙的性格又和徐汾有六分相似,大部分的时候,徐承熙对于徐汾来说,也就是和儿子是一样的。
待到老侯爷出事,徐父作为嫡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了爵位,却依旧住在曾祖父母院子里。后来两位老人相继去世,徐父准备娶妻,才由太夫人做主,单独开了一个院子。
认真论起来,徐承熙的母亲蔡氏是徐汾的继室。徐汾的第一位妻子,是老侯爷还在的时候就定下的,左丞家的嫡三女李筝芸。如果是老侯爷还在的时候,这门婚事是门当户对的,但老侯爷不在了,侯府一家子孤儿寡母,顿时一落千丈,这门亲事就算是高攀了。
详细内情徐承熙不知,可以确定的是,那位嫁进侯府不到一年就仗着娘家和离的李筝芸,的确是让自己的父亲很是伤心。但如果没有这一茬,也就没有后来徐父前往西洲任职。
当时是徐父痛定思痛,一改往日作风,一一拜访了老侯爷的故旧,最后求到了国子监祭酒罗文正头上。向皇上一番进言之后,又记起了老侯爷的好,点了徐父一个世袭的西洲指挥佥使的差事。
徐父几乎是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天都城,前往西洲。在任上兢兢业业。后来岁数也磋磨大了,由着自己看不过眼的上峰做媒,也就是徐母蔡良茹蔡氏。这才有了徐承熙以及后来的事。
在徐承熙的记忆中,徐汾或许不是一个称职的当家人。他性情软弱,又吃不得苦,决断不够,所以纵然有许多其他诸如好读书交际广泛之类的优点,也比不上老侯爷所能取得的成就。但在徐承熙来看,父亲已经是尽了最大的努力,而且他待自己是很好的。即便后来又有了两个妹妹,在父亲心里,最爱的始终是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不在了,父亲会有多伤心。
跟在徐承熙身后的秋水和金桔正在纳闷着姑娘怎么不走了,里头蔡氏一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立即对徐汾道:“你的乖女们来了。”
徐承熙赶忙上前,带着妹妹给父亲母亲请安,被徐汾又是一阵打趣,“往日里也不见这么乖巧,这病了一场,倒是病好了。”
这话说的,徐承熙脸上微微都有些泛红,她眼圈还红着,这么一看,像是快哭出来一样。徐汾还以为她是被自己说的羞臊,赶紧把女儿拉到身前,温声软语道:“再过一两年就是大姑娘了,怎么说哭就哭。”
徐承熙最想念的父母都在身边,身心都觉得暖烘烘的,那心中的酸涩也都冲淡了许多。她摇摇头,“女儿没有要哭。”
“那就好,”自己的女儿,怎么看都喜欢,想到大女儿的生辰时,刚好他们在路上,给错过了。以为自己找到了女儿行为异常的原因,徐汾说道:“过两日是你妹妹们的生辰,刚巧铺子里得了几块好砚,也有你的一块,算是爹爹给你补上一份生辰礼。”
这些早远的事情徐承熙早就不记得了,没想到父亲还替她记得。
那边蔡氏最是见不得徐汾宠孩子,看这父女俩黏黏糊糊的,不免故意道:“我这一天操心受苦受累的,怎么也没人给我补上一份。”
父女俩就一起笑起来,两个小的不明所以,看爹爹娘亲姐姐都在笑,也跟着傻笑。
待父女四人笑够了,蔡氏也不恼,直接命人摆饭。
作者有话要说:
☆、姐妹同源
因为父母妹妹在身边,徐承熙这两日觉得自己从未过的这么好过。突然就想给父亲母亲做些东西。
她能拿得出手的,许多都不合适,也就绣活还可以。
本来徐承熙是因为崔澜母子对绣活厌恶到了极点,本来是打定主意再也不愿意拿起来的,为了身边的人,如今也重新捡起来。
那些好看的花样,以前徐承熙都是绣竹兰给崔澜,再就是繁复的“寿”字屏风做寿礼礼给公婆还有崔老太爷。现在则不一样,她挑了一些简单又好看不出挑的,像是单支的兰草,打算绣在母亲的裙面上。给自己亲近的人绣东西,对绣活也就没有那么厌恶了。
打定了主意,这一日,徐承熙正在琢磨花样子,外面迎来了几位客人,侯府的几位姑娘来看徐承熙。
徐承熙也没有什么好避讳,把她们请进内室说话,让秋水去倒夷都特产的香叶茶,着金桔去端点心蜜饯招待。
三个姑娘携手进来,头先的那个个子最高,眼睛圆溜溜的,脸上笑起来有个很明显的酒窝,穿着粉蓝印花交领褙子底下一套同色的马面裙,是三姑娘徐娉婷,跟在她身后穿着草绿色十二色刺绣交花纹湘裙的是二姑娘徐若兰,最后面穿着一身桃红马面裙容貌尤为出色的是四姑娘徐樰晴。
和这三个同出于侯府的妹妹,徐承熙不得不承认和自己的亲妹妹比起来,她是没有多少感情的。虽然幼年时大家也在一起玩的很好,但是随着年龄渐渐长大,侯府内部的争斗不断,她自己首先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功夫关注他人。
二房是庶出,二老爷徐嘉应的生母白氏平常不怎么出来见人,专心伺候太夫人,府中太夫人一人独大。所以平时二房的人都很低调,摆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徐若兰也是如此,她脸上一贯带着和善的笑容,轻易不得罪人。遇上事二房也是一味跟在三房后头,正如此时徐若兰跟在徐娉婷之后一样。
而徐娉婷和徐樰晴虽则都是三房三老爷徐长茂的女儿,两人又有不同。徐娉婷是三老爷的妻子高氏所出,徐樰晴却是高氏大度抬进来的妾室胭娘所出。想必在徐承熙回侯府之前,三个姑娘里面,只有徐娉婷是事事领头的。
当然,就徐承熙的眼光,她看得出来,徐娉婷是姑娘里最出挑的一个。她像高氏,人长的美,也有傲骨和风姿。不似徐若兰妩媚却无根骨,徐樰晴娇美却多枝节。
高氏的父亲正是出了一门三进士的内阁大学士高奚山。高奚山乃是先帝时的进士,高氏的两个兄长都在而立之年接连中了进士,成就了一段一门三进士的佳话。三个媳妇里面,太夫人最看不上的是蔡氏,最不敢拿捏的却是高氏。自然也与她娘家父兄有关。
三人走进来,小姑娘都打扮的精神,立即让室内也有了欢悦的气氛。
徐娉婷先问候徐承熙,“听我娘说,大姐的病好了,我们几个就约着一起过来了。”
姐妹之间互相见礼,然后徐承熙笑着让她们在圆桌前坐了,徐娉婷目不斜视的和徐承熙说话,秋水把茶端上来,她的注意力才转移到这香叶茶上。
徐樰晴好奇的问:“大姐,这是夷都的茶叶?”
徐承熙点点头,“这是夷都的特产,你们喝一喝看看喝不喝的惯,我外祖母家有香叶茶的田,这都是自家炒的茶,今年最新鲜的。”
三姑娘徐娉婷款款喝了一口,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这茶味道要更香甜一些,难怪叫香叶茶”。
徐承熙笑道:“是呢,香而不浓郁,最好的香叶茶喝起来不放蜜也有蜜糖的味道,可惜是贡品,我们自家也喝不到。”
二姑娘徐兰若跟着尝了尝,然后就开始打量徐承熙屋子里的布置。最后视线定格在那个放香炉的圆角三色玛瑙石面的香几上,咂舌道:“那是玛瑙石的?那得多少钱啊?”
把茶杯轻轻放下,徐樰晴好看的面上就带出了鄙夷之色,大大的杏眼眨了眨,抿唇不语。她此时到底年纪还小,不像长大后胆子那么大,什么话都敢说,脾气上来了,因为一两句话闹到太夫人跟前也是常有的。
徐承熙知道二房在太夫人手里讨生活,恐怕银钱上多有不便,倒是不以为然,她笑着说道:“是混色的玛瑙石,才做的香几面,不值多少钱,大概就和一个成色好的玛瑙扳指差不多吧。”
徐兰若大概是觉得扳指那么一点顶那么大一块,顿时觉得可能也没那么值钱,就不再问了。
到底不是在一起长大的,徐承熙明显感觉得出来三个姑娘还是有点拘谨,她就拿了刚才正在画的花样子给她们看。
女儿家在一起,也无非就说说东家长西家短,再就是衣服首饰玩物,前者现在还说不得,说绣活总是都能说到一起的。
“哎呀,大姐,难怪我听母亲说大伯画画的好,大姐肯定是跟着学了,你这花样子画的比教绣活的那个嬷嬷还要画的好。”徐兰若惊讶的说。
女孩子稍大一些,都要开始学绣活,徐娉婷看了看,确实是要比寻常的好出许多。同样是八宝纹,那图案上的纹路要更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