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李娇觉得无所谓,她往旁边薛莹看去一眼,知道薛莹读书一般,唯独能拿的出手的是画画和下棋,若是作诗,必定会扫了薛莹的兴,随即提议:
“要不改作画吧。作诗没什么意思,而起意境如何,各人感官不同,作画就不一样了,画技好坏,一目了然。”
李娇提议之后,薛莹眼前一亮:“好啊好啊,就作画吧。作诗委实没意思。”
薛莹开了口,那其他人也没有说不的权利了,姑娘们一合计,就作画吧。薛莹得意的看向李莞,下起了战书:
“李莞,上回在我家武斗你输了,这回在你家,你敢跟我文斗作画吗?输的那个要跪下来给对方磕两个头。”
第74章
薛莹摆明了是挑事来的; 李莞如果不应战,便是认怂怕了她,若是应战……就怕她输的太惨; 到时候又要说李家欺负人了。
“薛莹,你爹教没教过你审时度势这四个字?”李莞委婉的对薛莹说道。
薛莹一愣:“什么意思?”
李莞勾唇一笑,如那三月春花开; 灿烂无比:“意思就是我爹好歹是个状元; 我的书画启蒙是他,你真的要跟我比画?”
此语一出; 周围人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好像她们今天才第一次知道李莞的爹是状元。
果然有个状元的爹,说话都硬气起来了。李莞此时此刻才深深的觉得一个人的出身有多重要; 有个厉害的爹,别人看你时都会高看几眼。
薛莹眉头紧锁; 往李娇看去; 李娇立刻会意; 对薛莹摇了摇头; 意思是李莞说瞎话骗你呢,她小时候正是李崇每天烂醉如泥的时候,醉了睡; 醒了喝,喝完继续醉,周而复始; 怎么可能有时间给李莞启蒙书画呢,所以李娇判断,这定是李莞的推辞之言,直接推辞显得太怂,不推辞又怕输,所以就用这种方法故意吓唬薛莹。
李娇跟薛莹的眉眼传递,李莞看在眼中,不禁叹息。她这个妹子啊,真的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亏她还多次在李崇面前帮过她,也因为李崇对她态度不好而说过李崇,但李娇却始终把李莞当做仇人。
这段时间她送去李崇书房里的汤水,李莞还怕她伤心,暗地里替她解决不少,如果不是李莞帮着解决,李崇可能连一口都不会碰,这丫头还以为那些汤水是李崇喝了,还坚持每天送呢。
她宁愿向着薛莹,都不愿意向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真是悲哀啊。
有了李娇的‘暗示’,薛莹心里就有底气了,断定李莞实在装模作样,她爹李崇从前什么样,薛莹可是听过不少的,根本不相信他会教李莞什么书画。
“哼,你爹是状元又如何?你又不是状元,说这么多,莫不是不敢吧。怕丢了你爹状元的脸吗?”薛莹态度嚣张。
李莞无奈,警告也警告过了,人家不听,就别怪她欺负小孩子了。
李莞的画和她的书法一样,不敢说一绝吧,但绝对拿得出手,对付一个薛莹还是有信心的。
一共有十个姑娘参加,各自在一炷香内做一副画出来,可以是风景,也可以是人物,可以是一座房子,可以是一片天空,随各人心情随意发挥就成。
在她们作画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去了东山苑,把姑娘们在园子比试作画的事情告诉了在场诸位,虽然是孩子间的比试,但都是在场大人的家眷,为了公平起见,都没有明说是哪十位姑娘参加了,只说到时候请诸位大人品评一番姑娘们的画作就好。
众人倒觉得有趣,平日里总听说姑娘们玩儿毽子,抛花球,编络子,对诗,对对子,最多写写字,真没遇到过多少当场比试绘画的。
宋亦民身后的宋策对这也很感兴趣,问那传话之人:
“都画些什么呀?”
传话之人不知:“这个小的不知,姑娘们也没说,只说到时候送来十幅画,让诸位大人品评一番,评出格一二三甲。”
“倒是有点意思。”宋策问李贤:“大人觉得府上哪位姑娘的画技最佳?”
李贤想了想,随即笑着摇头,表示自己不知。
李贤知道自家孙女里有个祸头子,害怕今儿这事儿是她挑起的,若又闹出什么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但随即一想,作诗作画什么的委实闹不出什么大乱子。现在李贤更担心的是李崇,刚才随小厮出去以后,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都是年轻人玩儿的花头,咱们这些人就别参与了,让子恒他们那些年轻人去品评吧。”宋亦民没那好心情陪几个小姑娘玩游戏,便出言推辞了。
有位李家族兄兴致勃勃道:
“要不然这样吧,我们小辈一票便是一签,诸位大人一票顶十支签,若是那些画收上来,画的确实还不错,大人们也参与,难得这么热闹嘛。”
在场的大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宋亦民道:“这样也可,说不得咱们这些人里面,也有那好玩儿闹的,总之,咱们不参加的便算弃票总行了吧。”
事情便这么定了下来,就等姑娘们画完送过来了。
李家花园里,十张画桌前后摆放整齐,十个姑娘跪坐绘画,那架势就像是书院里的会考般,人人神情郑重,专注眼前画纸,有的已经动笔,有的还在思考。
女眷夫人们那里也听说了姑娘们在园子里比试绘画的事情,觉得颇有趣,纷纷到园中观望,崔氏一直陪伴在赵氏身边,与赵氏介绍那园中正在绘画的分别是谁家姑娘,尽管赵氏没有太多兴趣。
“哪个是令嫒呀?”赵氏对崔氏问道。
崔氏指着站在最边上的一个矮个儿姑娘:“便是那个,名叫李娇。”顿了顿,崔氏又像是想起什么,指了指李莞道:“那个也是,先头姐姐留下的孩子。叫李莞。”
崔氏看赵氏的目光在李莞身上转了几圈,没有太大反应,微微一笑,抬眼往第二排第一个姑娘看去,其他姑娘好些都已经开始画了,薛莹却还站着,像是还在考虑画什么。
薛莹善画,这事儿崔氏是知道的,但今日在场这么多姑娘,谁能保证没有个比她还擅长的呢,所以这时候想要赢,最关键的就是选题了,崔氏敛下眸子,召唤来刘嬷嬷,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刘嬷嬷便会意下去。
这边薛莹还在苦恼应该画什么才能显出她的真正水平来,她会画,也善画,无论画什么都可以,但她就是想画一幅最好的,丫鬟来给姑娘们送茶,给薛莹送茶的丫鬟,放下茶杯的同时,留下一句话:
“风华宫中的蝴蝶兰最是好看。”
薛莹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到那丫鬟走了才想起,风华宫……不是皇后娘娘住的宫殿吗?那小丫鬟如何得知风华宫的牡丹好看?薛莹抬头,便看见崔氏正站在那边廊下对她眨眼睛,是了是了,薛莹只入过一回宫,见过一回皇后娘娘,便是在风华宫中,有一株北地进贡的蝶兰,风姿不凡,特别好看,最关键是那株蝶兰是金黄色,整个京城里,只有两盆,一盆在平安宫,一盆在风华宫,薛莹看到的便是风华宫那株。
这里这么多姑娘,也就只有她进过宫,看见过宫里的东西吧。想到这里,薛莹多少有点虚荣,如果她画出一幅别人都没看过的东西,再加上她的画技,岂不是赢定了?
崔氏站在廊下,见薛莹已经领会到她的意思,颇觉欣慰。
厅中大人们谈论时政,人情,小辈们则聊诗书时文,张平从侧门进入东山苑书斋,在李贤耳边说了一句话,李贤脸色大变,猛地站起:
“什么?可是真的?”
张平连连点头:“真的真的,八爷领着人快要上楼了。”
“这,这……”李贤急的说不出话来,宋亦民在旁见他这幅手足无措的模样,笑问:“李博士这是怎么了?”
李贤愣了片刻,说道:“世子,世子来了。”
厅中先前还有些嘈杂,李贤一句话后,鸦雀无声。
“什么……世子?”宋亦民搞不懂李贤这话的意思。但李贤此刻没功夫解释,大手一挥,正要让大家随他一同去门边迎接的时候,李崇便推门而入,他身后跟着一个冷眉冷眼的俊俏郎君,眉如刀锋目如星,通身的气派,穿着一袭玄色极简斜襟直缀,面色略带苍白,行走如风般而入。
宋亦民见过陆睿,当即站起身来,与其他人一样露出惊诧之色。
这位镇国公世子,怎么会来李家宴会?他与李家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关联吗?
李崇精神奕奕的向李贤介绍:“父亲,这位便是镇国公世子陆睿,陆大人。陆大人,这是家父,现任职国子监博士。”
陆睿拱手一礼,谦和温润:“李博士有礼。”
李贤愣在那儿,被李崇提醒才反应过来:“啊,不敢当不敢当,世子有礼。”
周围官员也不敢怠慢,尽数上前与陆睿行礼问安。陆睿一一应对,同时在心里疑问,自己怎么会真的信了李崇的邀请,过来这边跟这些老夫子见面。
在李家父女面前,他似乎越来越没有原则了。
陆睿的到来,让厅中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拘谨起来,刚才还畅谈国策时政的大人们,如今竟像是集体哑了嗓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又不是疯了,这位除了是镇国公世子之外,还是大理寺卿,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平时没事谁敢在他们面前晃悠?又不是嫌官做的太闲。
陆睿也觉得很尴尬,正要跟李崇提出告辞,门外进来一队小厮,手里举着托盘,总共十个,每一个托盘上放着一副卷起来的画,还有一个托盘上放着签子。
李贤亲自拿了十根签子递到陆睿面前,恭敬说道:
“孩子们的玩闹游戏,陆大人请。”
陆睿接过签子,李崇过来在他耳边把情况说了一番,李崇也是刚刚听说,给分了十支,弄清楚规则以后,就立刻过来跟陆睿解说。
第75章
十幅画被一一展开; 挂在十根杆子上,画作前放了一张桌子,投签的筒便放在前面。
宋策带头在这十幅画前停留品评; 总的来说,大家画的都还不错,有山有水; 有花有鸟; 画为之山水最难出意境,为之人物最难出神韵; 为之花鸟为难出构图,宋策在一副人物像面前停留脚步,忍不住夸赞:
“这幅画神韵最佳。”
确实最佳,画中人是一二八妙龄少女; 穿着一身紫衫,并不是普通人物像中的笑颜; 画中女子面容精致; 眼中藏怒; 嘴角还有一抹似有若无的轻蔑; 单就作画水准来说,这幅画绝对算是十幅画中的翘楚,不仅人物面容跃然于纸; 连人物性情都一清二楚,看了这画,似乎就能知道这人是谁。
“咦。这不是……薛家那小娘子吗?”
有个品评画作的人忽然指着这副人物像说道。
提到薛家小娘子; 大家都凑过来看,有几个认识的也惊呼:“不错不错,正是薛家小娘子。这,这是谁画的,也太传神了。”
所有人都围着那幅人物像啧啧称奇,陆睿也看了过去,画像中人确实是薛莹没错,能把薛莹画的这么传神的,连嘴角的讥笑都跃然于纸,说明作画之人,肯定不会是薛莹本人,会想出这么促狭的方法的人,陆睿心里似乎有了点数。
宋策他们还在围观人物像的时候,又有一个声音传出:
“咦,这盆兰草倒像是宫中之物,画工还算精致。这些姑娘中,居然还有人入宫见过此兰草吗?”
宋策看向那幅画,走过去细处观望,加以肯定:“没错没错。我虽未入宫见过此兰草,但是在颜大师的画作中见过一回。”
颜大师是宫廷画师,所画之物皆为宫中之物,他确实画过宫中很多花草,也不乏进贡之物,十分珍贵,而这幅兰草虽比颜大师手笔要相差甚远,但也足以说明画此画之人曾入宫觐见过,只有公卿侯爵府邸的千金才有机会在这等年纪入宫觐见,而据说今日李家宴会,来的唯一一个公卿府邸的小姐,便只有薛家大小姐一人。
宋策断定,这幅画作定是薛莹做所,他人做不出来。
而这个关键点,宋策想到,其他人也能想到,只要稍微通晓一些李家今日上门宾客之事的人,定能认出这幅画是谁所作。
既然认出了这幅画是侯府千金所作,那大家如何投票,心里似乎已经有了定论,有几个人对视一眼,率先把手里的签子投到了兰草画的竹筒里。
随着大家的投票,一幅人物像,一幅兰花,两幅画的得签最高,其中又以兰草得签数多三签。
李家长辈还有宋亦民等一众大人本就没打算参与这些小儿科的玩意儿,签子到了手里就放弃掉了,李崇其实一早也认出了李莞的画,会用这种幼稚方法报复薛莹的,除了李莞,不做他人想。而那薛莹做所兰草,在十几岁的姑娘中,还算水平上佳,但平心而论,绝对没有自家女儿画的好,之所以得票高,完全是因为有些趋炎附势的人看出这幅画的来源,这才违心投票罢了。
李崇身为李莞父亲,自然是要向着女儿了,正要抬手唤人来投票,被李贤看见赶忙把李崇的手按下,一旁宋亦民也看到李崇动作,嘴角含笑道:
“贤弟莫不是要参与这种孩子间的游戏吗?今日参加的大多李家姑娘,你这一票投下去就是十签,未免对其他府邸的姑娘不太公平。”
李崇坦然一笑:“若其他人觉得不公平,也可以投自家姑娘啊。”
宋亦民敛目喝茶,没再说什么,李放看了宋亦民多年脸色,哪会看不出宋亦民这是有些生气,从旁打圆场:“老八,你一把年纪了,掺和孩子间的事儿做什么?”
虽然这人也不是第一次参与孩子间的事情了。
李崇可以不给宋亦民面子,但是李放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又看了一眼自家闺女做的画,无奈一叹,以为这回姑娘要遗憾败北了,没想到身旁之人忽的起身。
陆睿本就是满场焦点,他一动,所有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看向他,宋亦民连茶都不喝了,直起身子关注陆睿走向,大家本以为陆睿这是要走,正要起身相送,却没想到陆睿直接走到那幅人物像面前,把自己手里的签子投进那竹筒中,并冷冷出言:
“我只当大家都有鉴赏力,这副人物像明显技艺更高超,那兰草空有其形,没有神韵,你们也投的下去。竟不如我这一介武夫懂的欣赏。”
陆睿说完之后,那些投给兰草签子的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宋策捏了捏手中签子,庆幸自己的这一签没有过早投出,尽管他已经调转了方向,准备往兰草走去了,此时回头还来得及,果断将手中签子投入人物像前的竹筒内,对陆睿抱拳,大义凛然道:
“陆大人所言甚是,在下也觉得这幅人物像画的尤其精致,笔锋利落,下笔有神。”
宋策一派君子风度,在陆睿面前拱手做礼,陆睿往他看去一眼,问道:“这位是?”
没想到陆睿会问自己,宋策欣喜上前,一揖到底:“在下宋策,父亲乃翰林院首座。”
陆睿又往起身做礼的宋亦民看去,父子俩如出一辙的钻营之色,陆睿对宋亦民颔首,算是回礼,留下一句:
“宋公子颇有乃父之风。”
宋家父子以为陆睿在夸他们,与有荣焉,对着陆睿又是一礼,陆睿不置可否,旋身来到李崇面前,说道:
“李大人,今日我还有事,便不多叨扰,下回有机会咱们再续。”
李崇看得出来,陆睿并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不做强留,主动说道:“那在下送陆大人。”
陆睿没有拒绝:“有劳。”
说完这些李崇便走在陆睿面前替他引路,厅中众人起身相送。
陆睿离开以后,厅中恢复秩序,大人们回内间说话,年轻人则继续回到十幅画作前,那些投了兰草签子的人,悔不当初,恨不得现在就把那签子从竹筒里面拿出来重新投。
很快结果便统算出来了,人物像以七票的差距领先其他。
这个结果从东山苑送到南山苑,南山苑中皆为女眷,姑娘们在园子里做完画便直接回到南山苑里喝茶歇息,参赛的姑娘们凑在一起讨论,你画了什么,我画了什么,问到李莞的时候,李莞耸肩答道:
“我画了个人。”
又问薛莹,薛莹勾唇不答,反而挑衅般看向李莞:
“李莞,咱们刚才的约定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