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听说八叔开始上进了?哈哈,这都一把年纪了,莫不是还想去考个状元吗?”
吴氏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嘴碎爱说八卦,怎么样都管不住那张嘴。
宁氏瞥了她一眼,没说话,吴氏这才意识到不该在婆婆面前说八叔的闲话,往娘家嫂子韩氏看去一眼,暗自吐了吐舌,韩氏掩唇,会意般替她岔开了话题:
“说起考状元呢。我有一个表姐,便是大兴府卫家的长房长媳,其子今年便要参加会试,平素听说学问挺好,不知来真格的话,能得个什么名头。”
吴氏眼波一转:“卫家?可是卫阁老家?嫂嫂的表姐,竟然是卫阁老家的长房长媳?这事儿我怎么从来没听嫂子你说过呢?”
韩氏被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有些无奈:“我与这表姐平素往来见面不多,偶传书信,这回来大兴,免不了要上门拜会的。”
“卫家的嫡长孙,我也听说是个相当聪慧的孩子。似与咱们韬哥儿是学友,没想到还占着这一层亲。若亲家嫂子前去拜会时,替李家也随一份礼去,两家也好认识认识。”
“好的老夫人,我定会将话带到。”韩氏起身应答。
李莞从内室屏风后走出,对吴氏和韩氏福身后,转向宁氏,说道:“祖母,我抄好了。”
宁氏伸手,李莞把经文递到宁氏手中,宁氏打量她,疑惑重重:
“这样快,莫不是糊弄我?”
李莞没说话,只等宁氏自己看。宁氏将那十几页纸前后翻看了一遍,只见抄写经文字迹工整,字体娟秀,比一般大家闺秀所写的簪花小楷也不遑多让。
从前竟是忽略了,这孩子在念书上还真传到了些她父亲的天分。
如果李莞能听懂人心的话,现在只怕自己都要笑出来,她读书有什么天分啊,不过就是比别人多活了十几年罢了,比别人多写十几年的字,若是再写不好的话,才真叫丢人。
吴氏对李莞在这里抄经文的事情本就好奇,自从八叔上进之后,老夫人对菀姐儿的态度明显好了不是一点,虽然说话时依旧没什么好话,但在生活上的关心程度就不能同日而语了,至少以前,老夫人是绝对不可能把菀姐儿留在身边给她抄经文的。
见宁氏看那经文看的出神,吴氏也凑上前看了两眼,宁氏怕她靠的太近,便给了她两张,吴氏拿着两张,递了一张给韩氏。
李莞尴尬的站在中间,等着厅里三个女人看完她抄的经,希望能赶紧给个回话出来,别让她跟个傻子似的站着。
韩氏率先表示惊讶:“哎呀呀,早就听闻李家世代书香,没想到这么大一点姑娘,写的字竟如此娟秀,想我那孩儿今年与她一般大,写的字与这相比,简直不堪入目。”
吴氏也是惊讶,从前竟不知菀姐儿字写的这般好。
宁氏听人夸奖李家的孩子,心里自然还是高兴的,但面上不想表现太多,让李莞过于得意,放下经文,谦虚道:
“快别夸她了,这字也就一般能看而已。别把她夸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韩氏哪会听不出宁氏语气中的高兴,将纸递还吴氏,特意往李莞看去,记下了这是个美貌又有才学的姑娘。
“行了,今日有客人在,我也不挑你了。回去吧。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儿。办成了之后来回话。”
宁氏可没忘记正经事。
“是。”李莞苦着一张脸,对厅中三人福身告退。
***
李莞从宁氏那儿出来以后,就让银杏去备马车,银杏自从被王嬷嬷打了一顿以后,可不敢什么事都由着李莞胡闹了,每回出门前都得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姑娘去哪儿。”
李莞体谅她,每回也都不隐瞒:“去东升客栈。”
东升客栈住了一个养伤的人,姑娘不是第一回 去,银杏总算放心下去安排了。
戴云的相好柯萍被救回大兴的时候,虽然瘸腿重伤,奄奄一息,但经过李莞日日用人参给她吊气调养,居然真把她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
柯萍在房间里下腰,见李莞进门才停止动作,迎上前来:
“姑娘来了。”
柯萍是个二十多岁的飒爽女子,容貌生的不算美貌,却十分英气,最关键是身上有一股子不屈,遇到逆境也能欣然面对。她和戴云是师兄妹,平素与戴云一同做事,没想到牵扯入了一桩案子,戴云失了公职,她站出来与他一同承担,两人一同获罪。
“身子好些了吗?”李莞并不是个重规矩的人,只要是有能之士,她都敬重。
柯萍这女子能在戴云落难之时不离不弃,足以说明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女人。
“早好了。我这身子如今壮的跟头牛似的。明天就能替姑娘走镖去。”
柯萍会武功,所以才会这么说。
李莞只是发笑,柯萍大咧咧的坐在她身旁问道:“云哥他们啥时候回来?这已经走了三趟,路上该平的也都该平了。”
李莞回想冯掌柜的话,对柯萍回道:“约莫就这几天吧。可不是都平了嘛。戴镖头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路上的毛贼如今听到他戴云的名号,简直吓得屁、滚、尿、流。”
戴云是李莞当初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她和冯掌柜都觉得传统店铺的经营方法过时,得重新考量,运输南来北往的货物,变成了一个很好的出路。
冯掌柜有经验,知道南来北往的货物该怎么进,从哪里进,唯一怕的就是运输不成的问题,戴云来了之后,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第33章
听李莞夸赞戴云; 柯萍比自己听到夸赞还要高兴:
“我和云哥是戴罪之身,承蒙姑娘不嫌弃,给我们抵了罪; 还把我从鬼门关给救了回来,我们心里别提多感激。”
柯萍被冯掌柜从京城带回大兴的时候,气若游丝; 半条命都没了。
“如今云哥为姑娘走镖; 也不知我能为姑娘做些什么。别看我有腿疾,但我和云哥是师兄妹; 等闲几个人近不得我身的。前阵子那副柔弱的样子,完全是因为受伤的缘故,现在已经痊愈了。我之前跟云哥说,要跟他一同为姑娘走镖; 云哥却是不愿,说我们俩总得留一个在姑娘身边; 姑娘才能放心。”
李莞有点惊讶戴云的想法:“你们俩一起走镖;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难不成还要留你们一人在身边当人质不成?”
李莞说的太直接; 让柯萍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姑娘别误会。”
“我不误会。不过就我个人而言; 也觉得你不适合跟着你的云哥去跑镖,你今后是要跟他成家过日子的,若还似从前那般两人一起打打杀杀; 日子也过不滋润,若你实在闲不住,我让冯掌柜替你安排一下; 在铺子里找个清闲一些的事情做做,你觉得怎么样?”
李莞说的是良心话,戴云和柯萍两人之前一起为官府卖命,最终落得如此下场,戴云之所以拒绝柯萍和他一起走镖,肯定也有这上面的考量,不想让柯萍跟着他冒险,故意以李莞做借口的,偏偏柯萍这姑娘是个实在性子,听不出来戴云话里藏着的意思。
“铺子里我能干什么呢,我又不会算账,做饭洗衣也不成。”柯萍犹豫着看向李莞:“姑娘,要不然你收了我在身边吧。”
李莞:……
*****
宁氏亲自对李莞下了指示,李莞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死乞白赖的钻进铭心院,正巧碰见李崇在院子里读书,秋叶落在他肩上,他亦无所觉,直到李莞把热腾腾的鸡汤罐子放到他面前的石桌上,李崇太抬起头来看她,瞥了一眼汤罐子,说道:
“我不吃,拿走。”
李莞不理他,兀自打开汤罐子,当着李崇的面儿盛了一碗,李崇原本不想理她,可架不住她在旁边用勺子搅动的声音,把书往石桌上一拍,拧眉看着李莞:
“出去。”
李莞把手里的汤递到李崇面前:“爹,你把汤喝了我就走。”
这丫头何时变得这般婆妈,两只黑亮的眼睛瞪着他,里面充满了期待,好歹是孩子的一番心意,如果拒绝的太彻底的话,会不会伤了孩子的心,思及此,李崇这才把汤碗拿起来: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下回别再……”
李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李莞打断:“不是我的心意,是老夫人吩咐的。她说我不拿汤给你喝,她就要罚我。”
李崇突然觉得嘴里的鸡汤变得有些不是滋味,强行咽下,把碗放回她面前的托盘,连话都不想跟她多说一句,果断摆手让她离开,意思再明显不过,快走快走,别影响老子读书。
唉,男人心,海底针。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变脸了。李莞心中不禁感慨。
*****
十月初六,柯萍正式被李莞带进府里,在老夫人面前露了脸,李莞没告诉老夫人,柯萍会舞刀弄枪,只说她在铺子里做事,为人机灵,李莞很喜欢,才想把她弄到身边来伺候。
而自从李崇摆脱了喝酒的陋习之后,老夫人宁氏对李莞的态度越发宽松,不过是身边多个人,难得她自己喜欢,也没什么好阻止。倒是崔氏派人来问柯萍的身份,有些信不过李莞的样子,但都被李莞给打发了去。
待戴云这回走镖回来之后,李莞便做主给他和柯萍正式办了婚礼,他们俩都是孤儿,没有亲朋,也就李莞和榆林街老铺子里的几个人出席参加,婚礼简单周到。
榆林街的铺子在冯掌柜的管理之下,犹如枯木逢春般勃发生长,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就交出了一份优良成绩单,冯掌柜接管榆林街几家老铺的时候,每家铺子的账上拼拼凑凑,都拿不出两千两银子,这还都是没有算欠账的数额。但如今,账上基本上能持平,把从前的坏账尽数清掉之后,还略有盈余。
李莞努力回想上一世所有货物的盛行顺序,知道哪一种丝接下来会成为京城女子的新宠,哪种胭脂会受欢迎,哪种布料做出来的衣裳更加新颖,每一回榆林街老铺从江南运回来的东西,不仅比别家店铺便宜,还比别家店铺品种样式要多,如此一来,生意想不好都不成了。
到了年底之时,账面金额再翻几番,如今人们提起榆林街上的店铺,谈论最多的就是李莞的那几家。都说那几家店铺像是枯木逢了春,久旱逢甘霖,烂枝枯木上开出了花儿。
而临近年底,李莞赚了个盆满钵满之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崔氏的嫂子染疾去世,据说去的很突然,都没有任何征兆,嫂子的娘家人接受不了,找人闹上了崔家,崔氏这里也收到消息,带着李娇和李茂回崔家住了大约一个月,年三十前几天才回来,回来之后,崔氏到宁氏面前禀告情况,自然是捡好的说,宁氏听了个大概便让她去歇着,后来李莞还是从跟车夫相熟的阿成口中得知,崔家这回长媳暴毙而亡的事情似乎闹得挺大,好端端的一个人,才三十出头,没有任何疾病征兆就这么死了,搁在谁家都受不了啊。据说这事儿跟崔家大爷脱不开干系,而崔家的几位公子皆受到震动,尤其是二公子崔槐,据说在母亲五七之后,就突然从崔家消失不见了。
至于崔槐去了哪里,阿成没打听出来。但李莞却是知道,上一世崔槐为什么会弃文从武,可能就跟他母亲这件事有关联,如果上一世的轨迹没有错的话,崔槐如今已经到京城投奔陆睿了吧。
今年的年夜饭与往年有些不同,大家围绕更多的话题便是李崇的变化了。
酒过三巡,五老爷拍着李崇的肩膀劝道:
“八弟年岁也不小了,可不能再蹉跎岁月,既然戒了酒,那明年开始,就来我们书院当个助讲先生,若是讲得好,后年我跟院长提议让你做主讲。”
一桌子的人跟着附和:“是啊,也就是五老爷在书院里能说得上话,愿意提携一把八爷,若是换做旁人,才没这么好的机会呢。再说了,要是书院先生做不成,还能去李家家学里教书,李家的人总不会嫌弃八老爷的。”
李崇放下手里的茶杯,从他的座位上立起,环顾一圈周围等着看他笑话的人,没有说话,而是选择默不作声的离开。
可他离开了,家里的那些族堂兄们还不肯罢休,几个人围在一起讨论李崇,一位族兄道:
“人都要认命,八老爷这脾气也是该改改了,咱们说的都是实在话,他还不乐意听。”
“就是,这把年纪了,纵然少年曾英才,可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惦记着那些呢。一点都不脚踏实际,我看就算他现在戒了酒,但想法还是跟醉酒时差不多。两个字——天真!”
“哈哈哈,不错不错,三堂兄这‘天真’二字用的可真是妙啊。来来来,再喝一杯。要他这把年纪重头再来还能去考科举金榜题名,我这李字就倒过来写。”
一帮醉鬼借了酒劲儿把平日里敢说的和不敢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李莞在女宾席这边将那些人的歧视之言听得分明,心中冷笑。
不管李崇上一世是什么下场,但至少他是考中过状元的。这些人如今笑他,就等着李崇中状元以后打脸好了。
只不过李莞记得李崇还得再三年才会去考科举,真是可惜,还得等三年才能看到这些人跌破眼镜的画面。
李娇也听见那些人说的话,眉头紧锁,冷哼一声:“哼,不知所谓。”
李欣问李娇:“娇姐儿你说谁呢?那些堂叔伯们说的醉话,你可别往心里去。”
“我不是说他们。”李娇横了李欣一眼,瞥见李莞正在看她,李娇避过目光,用席间所有人都听见的声音嘟囔一句:
“有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爹,又怎能怪别人?”
李莞拧眉,合着你是说自己亲爹不知所谓啊。
旁人这么说,李莞也就算了,可这些话不该从李娇的口中说出,难得对李娇厉声道:
“这话该你说吗?他再不好也是你爹,你学的那些规矩都去还给嬷嬷了吗?若是还了,赶明儿让夫人再给你把教习嬷嬷请回来。”
李莞身为三房长女,李娇的长姐,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训斥过李娇,一来李莞自己就没什么规矩,说不了李娇,二来李娇在崔家的教养下,确实比一般人家的千金要端庄矜持。
从未受过批评的李娇难以置信的看着李莞,秀眉立刻便蹙了起来,从坐席上站起,气性儿十足的对李莞瞪去,骄矜的一扭身,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闹起了情绪似的。
一整个正月里,李娇都没有跟李莞说一句话,哪怕李莞主动找她,李娇都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到后来,连宁氏都看不下去了,纳闷说道:
“从前觉得娇姐儿是个守礼懂规矩的,竟不知这般计较。”
第34章
年三十后半夜就开始下雪; 等到第二天早晨起来时,外头已是银装素裹。
李家从事的是育人之事,因此每年从初一早上开始便陆续有学生上门给先生拜年; 请安,老爷和老夫人还有各房夫人大爷们都忙着会客,对李莞她们这种小辈就没有太多时间来约束了。
李绣约了李婉一起在暖阁里打络子; 说一些姑娘家的家常; 无非就是谁家姑娘定了谁家公子,说的正开心; 李欣高兴的跑了进来,看见李绣和李莞就凑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
“哎,你们猜我刚才在前院儿听见什么了?”李欣真是得了她母亲吴氏的真传。一边说还一边暧昧不清的往李绣瞥过去; 李绣见她这般,便知消息与自己有关; 放下络子; 搓了搓手; 问道:
“怎么?”李绣问。
李欣抿唇; 眼珠子一转笑到李莞身旁,还没说话,便笑个不停。
李莞见她这样; 干脆问道:“有人来给绣姐提亲?”
李绣顿时面红耳赤,李欣则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抓着李莞胳膊摇晃:“哎呀; 菀姐儿你好无趣,都不知道假装猜一猜的。”
“你们别太过分了啊。拿我寻开心,没大没小的,回头我去告诉老夫人。”李绣佯做生气,李欣和李莞对视一眼,李欣笑着凑过去撒娇:“绣姐姐,女子当贞静,你若是跟妹妹们都计较,仔细老夫人把你嫁去那有恶婆婆的人家。”
“你还说是不是。”李绣指着李欣,拖拉着绣鞋便过来了,李欣笑着躲在李莞身后,闹了一会儿,还是李莞把话题引导回正途。
“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