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呢,得赶紧在她生日前整好。”范岱拍了拍他的肩头,身影一展,向山洞掠去,只留下范通一个人独自驻立在黑夜之中。
许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也走回山洞。
山洞中,熊熊的篝火分开了两派人,范小鱼和范白菜双双侧身向里躺着,看似睡着了,但呼吸却分明都有些紊乱。姐弟俩的旁边,范岱依着洞壁闭目养神,听他进来也没有睁眼离他,只有那个罗广压低着声音跟他打了个招呼,可下一秒又剧烈地咳了起来,他的儿子亶儿则一直忧心忡忡地在一旁服侍着他。
范通犹豫了一下,走到姐弟俩身边习惯性地给他们捻被角,却被一只小手猛地挥开。
范通顿时黯然,这是他的亲生女儿啊,难道他真的在无意中伤了她这么深了吗?
回想起自从死而复生后,范小鱼的种种言论,以及父女俩好不容易才修复的关系,范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是真心地疼爱自己的儿女,也是真心地想要帮助任何需要帮助的人,可为什么侠义和感情总是不能两全呢?
……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身前的范白菜终究年纪还小,没坚持了多久呼吸就均匀了,范小鱼虽然一直闭着眼睛,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入眠,好一了百了地先睡到天亮再说。
夜越寂静,一切的声音就越清晰。
篝火的燃烧声已退换成可以忽略的背景,但那个罗广虽然好像一直尽力地压制着自己的咳嗽,但仍是时不时地就来几声,更是犹如在她本来就烦躁的心头又添了一把火,让她胸口堵满了无处宣泄的闷气。到了后来,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事实存在,范小鱼总感觉鼻端有一股隐隐的怪味,就像是融合了腐朽和血腥的那种气息……越闻越让人难受……
一个刚从牢狱之中被救出来、连枷锁都打不开的刑犯,身上的味道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其实想一想,他也是可怜人,那个叫亶儿的孩子也可怜,看到自己的父亲被折磨成如此惨状,他的心灵一定免不了会留下阴影的。
可是,越是如此,她就越不希望范通搅和到这件案子里去,她无法想象将来有一天对面那个人换成双胞胎兄弟的样子。他们说那铁镣是什么玄铁特制的,为的应该就是专门防范这些江湖高手吧?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如果武功高强,固然可以借着古代通讯的落后躲躲藏藏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不让官府抓到,但那样的生活,还会是正常的生活吗?
她能有机会重活一世,要的恰恰只是一种普通的生活而已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那个罗广又咳了起来,范小鱼在心中长叹了一声,伸手拉高薄被,略略盖住自己和范白菜的口鼻,希望这个罗广没有得那种会传染的肺病,否则光他这一晚上的咳嗽,他们姐弟俩就危险了,但总不能因此就把人家赶出去吧?
话说,为什么那几个人还不回来呢?他们不会料准了范通的性子索性就偷偷地溜走了吧?
这个猜想顿时让范小鱼紧张了起来,可没过多久,事实就证明她的想法纯属小人心理,尽管进来的脚步已经放的很轻,说话声音也压得很低,但是范小鱼还是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络腮胡说担架已经做好了,让罗开躺在上面睡也许会舒服一点。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范大侠,在下想求你一件事!”只听一阵木头竹子的吱呀声后,那个罗广忍住咳嗽低声道。
目的终于来了,范小鱼顿时竖起了耳朵,不过这声大侠她听着就觉得刺耳,总感觉对方在叫“大傻”似的。
“罗大侠请讲。”范通也客客气气地送回了一个“大傻”。
“罗某被囚数载,原本以为此生再难见天日,却不料英山兄弟们竟始终惦记着我这个废物,还让我父子团聚,罗某今生唯愿足以……”罗广边咳边断断续续地感谢了那个络腮胡一通,络腮胡自是一番慷慨激昂地表示心甘情愿、热血无悔,只听得范通不住地动容叹息,也听得范小鱼一个劲地暗中翻白眼。
没错,络腮胡敢去劫狱救人,对罗广是大恩大德,可是他们能不能不要这么赤果果地互相讴歌其伟大无私啊,这些话她现在怎么听都怎么觉得肉麻过头、十分逆耳好吧?
难道古往今来,那些所谓的英雄豪杰之间的生死情义都是这么称赞出来的?想起水浒里那些所谓的好汉每次见到宋江时那口口声声地“哥哥”,范小鱼更觉鸡皮疙瘩。
听了一会,两人总算结束题外话,回归正题,原来,这个罗广他还真不是来寻求范通保护自己的,而是另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目的。
“什么,罗大侠想让令公子拜我为师?”
第40章 心软
“拜师?”诧异地叫出声的是范岱,他本来一直懒懒地靠着,在专心地想着剑法,先前几乎没听那罗广说什么,但范通的最后一句却让他睁开了眼睛。
拜师?范小鱼的眉头也一下子蹙了起来,这个罗广原来竟是想托孤,让她爹来帮他带孩子?
“江湖之上,谁不知道范大侠不仅武功高强,更是德深品厚,天下高手虽多,可是真正值得罗某从心眼里敬佩的,却只有范大侠一个。能让罗某一面都未见,就敢将身家性命依然托付的,也只有范大侠一个。实不相瞒,我今日正是听说了范大侠也在此处,因此才特意请英山兄弟代为寻访跟踪而来的,不敬之处,还望范大侠多多宽恕!”罗广诚恳地道,他咳嗽虽凶,说话断断续续,可却仍坚持要自己亲述,不让欲插嘴的络腮胡代劳。
原来真的是跟踪来的,范小鱼暗中冷笑,他们是吃定了范通什么都不会计较的性子才会这么“坦诚”吧?对老实人来讲,有时候坦诚更是一种比隐瞒还要厉害的武器,更何况他这个“只有范大侠”一个的大帽子一扣,某个傻瓜只怕非但不会介意,反而还会傻兮兮地为此感动了。
果不其然,范小鱼的念头才刚动,范通就真的开口表示根本就不介意,并且谦虚之极。
笨蛋!蠢蛋!白痴!范小鱼忍不住一下子坐了起来,小脸板的冷冷的,众人的话音顿止。
“二叔,我渴了。”范小鱼无视洞内的所有人,只对范岱道。
“啊,给。”范通忙拿过自己的葫芦,拔了塞子,递了过来,“慢点喝,小心别滴呛到了。”
范小鱼却看都不看他一眼。
“小鱼……”范通面色有些发红,低叫了她一声,络腮胡和罗广对视了一眼,知趣地不再做声,那个亶儿的嘴巴则抿的更紧。
“大哥,你怎么忘了小鱼的习惯,小鱼和冬冬一向只用自己的葫芦,说是这样干净。”范岱适时地找了范小鱼的专属葫芦,过来解围,“给,小鱼,这是你自己的葫芦。”
他无意中提到干净两字,对面那个罗广却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身子,虽乱发覆脸不见神情,却似有愧意。
“谢谢二叔。”范小鱼不慌不忙地接过喝了几口,然后放在一边,却不再躺下,探头看了看洞外开始泛白的天色,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抱过一旁的小狐狸,自顾自地轻轻抚摸起来。
被她这么一打岔,众人顿时不知该如何接下去的好。
“小鱼,现在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一会?”范通看了看对面,陪起笑脸讨好地道。
“睡不着!”范小鱼不冷不热地回了他一句,还是连眼角都不瞟他一眼,她之所以撕破假睡的伪装,为的就是要看看范通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
拜师,说好听点是希望能得蒙教化,学习如何为人处世,将来行济天下百姓,说难听点,就是让她这个笨老爹养儿子,而且这一养,起码要养个十年左右,然后将来还要为这个“儿子”的未来负责。他那里只是动动嘴皮子,他们家却就要为此付出一生,要是这个亶儿的品行好那还罢了,要是不好,那不是要倒一辈子霉了?再说了,他们家已经很穷了,拿什么再来多养一口人?
范通有些无措地看了看范岱,范岱却微微地耸了一下肩,表示爱莫能助,你自己看着办?其实对于收徒一事,范岱并不热衷,在他看来,自己家已经有一个小鱼这样天赋惊人的武学奇才已经足够了,更何况对方求师的是范通又不是他范岱,他管个屁。
“咳咳……范大侠……咳咳……”还是那个罗开先打破了僵局,透过乱发凝视着范通,叹息道,“你我萍水相逢,某罗自知这个要求实在过分,只是罗某囚身狱中多年,今日纵得自由,只怕也是来日无多了。我这个亶儿,自幼便与我分离,可怜他小小年纪就饱受流离之苦,若非我英山兄弟,只怕他早已被人贩子卖去,我们父子也许一生都难再见一面……范大侠,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罗某惭愧,此生怕已无法尽一个爹的责任,您若是愿意,以后就当他是您的儿子吧!”
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是哽咽。
“爹……”那个亶儿原本眼睛就已通红,听到自己的父亲像是在临死托孤一般,再也忍不住地滚下一滴泪来,却马上又抬手擦去,假装不曾流泪。
“亶儿……”
罗广也心酸地想去安慰他,可一才一动,手上的镣铐就发出叮当的声响,而且看他的力气,竟是连镣铐也举不起来。那亶儿见状越发难过,想要扑上去抱住父亲,可又怕触动罗广身上那遍布的伤口,父子之间那种骨肉亲情,洋溢于表,着实赚人眼泪。旁边的络腮胡和其他几个人早已黯然地侧头到一边,不忍看视。
唉,自己是不是把人心想的太坏了?
范小鱼望着那悲伤的父子俩,心底不由一软,虽然他们是用了心计,可是这个罗广身受重伤却是事实,这个亶儿年龄这么小就要承受这么多痛苦的人生经历也是事实。她刚才只想着自己一家会因他们而受拖累,却没有想过,其实对这个亶儿来说,离开亲生父亲,从此要寄居到一户完全陌生的人家篱下是多么的残酷!
古代人向来重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给别人呢?他们用心计,为的也不过是保护自己的孩子罢了,孩子总是无辜的。
想到自己当初刚来到这个世界时的感觉,范小鱼不禁轻叹了一声,移开了视线,望向怀中的小狐狸,心神不由地又是一动,她连一只小动物都愿意给与很多时间和爱心去照顾,难道人反而还比不得动物吗?她家虽穷,却不缺劳动力,只要范通范岱愿意,家里再多一张嘴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不是?
“罗大侠您这是哪里话,亶儿是你的儿子,便一生都是你的儿子,千万莫说以后当我儿子之类的话,至于拜师一事……”范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小鱼,见她望着父子俩的眼神里虽有一丝怜悯,但小脸却还板着,摸不清她到底怎么想的,犹豫了一下,终于道,“其实在下的资质也不过是普通而已,不敢轻易为人之师,误人子弟,这样吧,既然罗大侠如今不方便,又如此信任范某,范某愿意暂时代为照顾亶儿,教他些强身健体之术,待到罗大侠康复,再将亶儿接回去,你看如何?”
“范大侠大恩,罗某感激不尽!”罗广顿时激动地推开亶儿,挣扎着就欲向范通行礼,“来,亶儿,快给恩师磕头!”
范通这话虽然看似没有答应收徒,但事实上却已经相当与收下了那个亶儿,而且还好心地推掉了白得一个儿子的便宜,这怎么能不叫罗广大喜。
“罗大侠……”范通慌忙起身越过篝火去扶他,那个亶儿已拜倒在地,清清楚楚地叫了一声“恩师”,并重重地磕起头来。
恩师?唉,好大的一顶帽子啊!看来,范通这恩是施定了。
看着火光下的那三个人,欲动终究未动,欲言又终究未言的范小鱼,终究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这一时心软,到底是对了,还是错了呢?
第41章 小师弟
“亶儿,走吧。”看着一行人抬着罗广消失在树林后,范通揽着罗亶的肩头,柔声道。
“是。”罗亶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垂下了红红的眼,转过了身。
“亶哥哥,你不要难过,我们都会对你好的。”范白菜最是见不得别人难过,忙过去拉他的手,懂事地安慰道。
“对,以后你可以和冬冬小鱼一起作伴,你们三个都是好孩子,一定会合得来的。”范通见自己儿子这么主动,心里很是欣慰,可是目光转到一旁那一直冷冷淡淡,后来几乎再也没有开过腔的范小鱼身上,又情不自禁地有点心虚,忙讨好地走了过去,想去接过她身上的小包,“小鱼,爹来拿吧?”
范小鱼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让范通的手顿在半空。
“二叔,汝州往哪个方向去的?”范小鱼无视范通的存在,转头问范岱。
她没有反对留下罗亶并不代表她就认同范通,更不代表她就原谅了范通。范通虽然终究还是没有离开他们姐弟,但他昨天的打算已经是大大地触犯了她的底线,她可以不在乎范通是否在意她这个“女儿”,但是她无法原谅范通曾经想在逃难的时候抛下自己的亲生儿女去帮外人的念头。
这个爹,现在他没资格当。
“东面,不过现在我们离伊阳县还太近,得先往北走一段,然后再绕道才能去汝州。”范岱指了指方向。
“冬冬,我们走。”范小鱼一边抱着小狐狸,一边向范白菜伸出了手。
范白菜清脆地应了一声,拉着罗亶跑到范小鱼的身边,罗亶抬头迅速地看了一眼范小鱼,又低下了头,范通呐呐地跟在他们身后。
“亶哥哥,你多大啦?”走了一段路,范白菜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十二了。”罗亶低声回答。
“我七岁,”范白菜快乐地道,晃了晃范小鱼的手,“我姐姐九岁,咦,姐姐,亶哥哥比你大三岁哎。”
“是啊是啊,小鱼,亶儿比你大,以后你也和冬冬一样叫亶儿哥哥吧?”范通自以为终于找到了插口的机会,忙道。
叫一个才十二岁的小鬼哥哥?范小鱼冷笑了一下,不予理睬地继续往前,范通顿时讨了个没趣。
“我看这样吧,亶儿虽然年纪比小鱼大,不过既然拜了大哥你为师,那和小鱼就是师兄姐弟的关系,所谓入门不分年纪只分先后,不如还是亶儿叫小鱼一声小师姐吧?”范岱眼睛一瞟就瞧出范小鱼眼中的冷意,立刻打圆场,心里却道,年龄大又怎么样,要论练武的资质,这个亶儿和他的宝贝侄女还差的远呢。
“师叔说的是,亶儿敬尊师叔教诲。”罗亶垂头道,然后轻轻地抽出被范白菜握住的小手,走到范小鱼旁边,郑重地对她鞠了一躬,唤道,“师姐好。”
“好了,赶路吧。”这还算知趣,范小鱼缓了缓脸色,众人又开始前行。
……
照射了一天的太阳滑下去后,山林间开始升起淡淡的薄雾,头上不时地有一群群归巢的鸟儿飞过,绿意绵绵的小溪旁,两个小男孩正拿着一根被削的十分尖锐的叉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偶尔用力地刺下去,可刺了十几次了,却还是什么都没叉到。
他们的身后不远处,一堆篝火和一个石灶都已经叠起,范小鱼正小心地在窄窄的陶罐里翻动着白天的时候从路过的农家买来的青菜。都说古代的食物纯天然,没有污染,可是这里所生产的青菜,却总有股苦涩的味道,并不怎么好吃,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