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娘的,这么晚了还在寻欢作乐!”范岱低骂了一声,让范小鱼在原地等候,自己则先去花厅看看。
范小鱼不肯,要和他一道去。
两人又无声地接近了花厅,伏在花厅对面的屋顶上,大致地扫上一眼,准备进一步观察四周后再游上花厅的屋顶。
没想到这一看,范岱整个神经忽然一下子绷了起来。
范小鱼就伏在他旁边,当然有所察觉,便向他投去疑问的一瞥。范岱眼神凝重地向她打了一个加倍小心的手势,然后就盯住花厅看了起来。
范小鱼的目力过人,范岱能看到的她自然也能看到,而且还瞧得比范岱还清楚,里头的宴席上正坐了四个男人。
上首主座的那位不用说,自然是夏竦无疑,他身边伴了两位姬妾,下手左侧坐着两个人,右侧一个。左边两个都已有四五十岁,容貌虽不同,服饰却是一模一样的灰色,而且古板的神情却如出一辙。他们身边也各有一个美姬斟酒,但两人却整襟危坐,目不斜视,显然不为女色所动。
而右侧那人则年轻许多,大约三十余岁,容貌普通,唇上有小须,却是一派识趣之色地,一边和夏竦说话,一边和美女调情,一边还看着中间的歌舞,好像很满意这样的声色宴席。
范小鱼听了几句他的说话声,莫名地觉得有点熟悉,可怎么瞧都觉得没见过此人,不由地暗自诧异,便留意起他旁边的两个人来,看了几眼后,依稀地觉得好像有点儿极朦胧的印象,但一时之间同样也想不起来。
正自猜着,衣袖忽然被轻拉了一下,却是范岱对她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范小鱼心中疑惑更重,但她也看出那三个陌生人都是练家子,知道今天想要下药恐怕不易,便小心地跟着范岱退了出来。
叔侄俩离开夏府,直到安全隐蔽处,范小鱼才忍不住问道:“二叔,那三个人是什么人?”
范岱神色凝重:“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去风穴寺时,二叔曾被两个人在风穴洞里追了十几里?”
“二叔是说那两个人?”范岱这么一说,范小鱼立时想起自己去找范岱时遇见的那两个身法极快的绿林客,恍然道,“难怪我觉得有点眼熟。”
“就是他们,义帮的左右护法,西门康和邱联。”范岱拧起了眉头,“可他们怎么会到京城里来呢?还和当朝大官坐在了一块!想当年高传山举事时就数他们两个最积极,最和朝廷势不两立,现在却在和朝廷官员勾三搭四,这事儿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相信。”
“是啊,那个林大人,也就是夏竦的小妾舅子还是他们杀死的呢,他们怎么反而会成为夏府的座上宾?”范小鱼也想不通,但她更疑惑的是另一件事,“二叔,坐在右首上面的那个人你认识不?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
她方才已经循着记忆将那一日一夜的变故前后的重点都细思了一遍,那一天除了景道山,也就是他旁边的那个什么青坛主说了几句话,后来那人还死在老爹的自卫中,再后来,景道山追来,四个人都生擒了,也没这个声音啊?
“你觉得他声音熟悉?”范岱拧眉道,“听你这么一说,二叔好像也有这种感觉,可他会是谁呢?”
不会是他们在京城中认识的人吧?
叔侄俩俱都一惊,要是这个人是三年来曾经和他们一家人相处过的,而他们却一点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那问题可就极其严重了。
第214章 以防万一
“赶紧好好想想!”范岱喝了一句,然后立刻自己先紧皱起眉头踱起步来。
范小鱼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先努力地回想了一下方才所见之人的容貌神态,然后闭上眼睛微握着拳头,也开始苦苦的思索。
她先是将来京后所接触过的人大略地都过滤了一遍,百灵阁的成员,柳河镇的居民邻里,甚至是新筹备的饭馆内所招的人,几乎都没有放过地一一回顾,想要找出可疑点,发现里头虽然有些人人品不如何,但应该还是和义帮扯不上关系。接着,她又把思绪延伸回三年多前,从到去风穴寺途中救空色开始,到后来突破重围在山洞里躲藏,几番惊险后,终于顺利离开风穴山一带,路过宋楼镇,遭遇了景道山等人,劫持,搭救人质,全面擒获四人,再一路来到京城……
蓦地,脑中忽然闪过某个片段,令得范小鱼猛地一顿,睁眼道:“二叔,你还记得我们离开前曾有一大批官兵来搜索吗?”
“当然记得,当时带队的那个家伙还就坐在洞口,把老子生生地吓出了一身汗,差点就忍不住了。”范岱站住,回头道,“幸好后来是虚惊一场,怎么,这个人和当时有什么关系吗?”
“两个,当时坐在洞口的是两个人,”记忆陡然鲜明了起来,范小鱼仔细回想了一下,再无疑问地肯定道,同时舒了一口气,庆幸不是来京后的旧识,“那个捕头身边有一个随从,自称是当年曾押送贡品的都钤辖王义的徒弟,那天他说了很多话,怂恿着那捕头尽力搜寻亶儿,好抓去立功。当时我印象就特别深刻,虽然那次并没能见到他的样子,但我可以肯定,他就是今天这位堂上的那个小胡子。”
“虽然我记性不太好,可是你既然能确定,那这小子一定就是当年那个家伙,他叫什么名字?”
“那捕头好像一直叫他老四,没说出他的真名。”
范岱道:“这下麻烦了,如果他们知道我们住在京城,那恐怕他们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范小鱼也忧心忡忡地点点头,确切的说,是冲着罗亶来的。
毕竟当年景道山围村,真正的目的其实并不是想要追究两兄弟当年和义帮的一点小恩怨,而是想把罗亶抢过去以要挟罗广说出贡品的藏地,后来他们抓住了丁澈,目的也只是要交换罗亶。所以刚才范岱当机立断先退出来、不打草惊蛇是正确的,不然以那两人的过人轻功和警觉,一旦被他们发现,就是本来不知道他们在京城,只怕也会被查出来了。
“二叔,他们两个人的武功如何?”他们的轻功早年已经见识过了,但武功却还不清楚。
“绝对不弱!此二人投身义帮很多年,又分担左右护法,早已十分默契,俩人若联手,不容小觑。”事关全家的安危,范岱宁可高估也不敢低视,沉吟道,“不过,如果只是他们两个人,加上你爹我们倒是可以对付,怕就怕他们来了不少人,又来暗的,我们现在要保护的人多,会防不胜防,万一抽个冷空子抓了谁,再用来威胁咱们,只怕事情就没有当年那么容易解决了。”
知道范岱并不是危言耸听,范小鱼的脸一下子冷凝了起来,紧锁眉峰,当机立断道,“二叔,我们得弄清楚他们的目的,确定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在京里。”
范岱点了点头:“这样,你现在就回家一趟,把事情告诉你爹,我在这里盯着。”
“好,二叔你一定要多加小心。”范小鱼没时间拖泥带水,郑重地嘱咐了范岱一句,就立刻去找绳索。
现在城门虽然关了,不过以守城官兵常年的松懈,她要溜出城去并不难。
……
柳河镇,范家。
听说了坏消息以后,范通第一个反应就是深感事件的棘手,像双胞胎弟弟一般拧起了一模一样的眉头,然后也不住地来回踱步,神情相差无几。
不过范小鱼却无心注意这些,柳眉深深颦蹙着。
“没想到他们居然追到京城来了,恐怕柳河镇是不能久留了。”想到三年的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范通神色极沉重地道,“也不知道他们这一次来了多少人,对我们如今的情况又有多少了解?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
“嗯,二叔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继续冒险留在夏府探听。”范小鱼想了想,道,“爹,我想他们既然没有马上来偷袭我们,很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在柳河镇,但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最好不要再留在家中了。这样吧,我们都先搬到娘那里去住,然后再作打算。”
这种时候,宁可先往最坏的方向打算,也好过真正危险来临的时候猝手不及,造成难以追悔的不幸。
“大家都住到你娘亲那里?这样好么?”范通迟疑道。
“这个时候还顾虑什么,二爹人不错,一定会答应的。”对于这一点,范小鱼还是有把握的,根据她这些日子的了解,卢子晁的宽容可不是表面功夫,而是真的极为豁达温和的人。
“那好吧,不过真正的原因我们得瞒着你娘他们,只说是爹和二叔昔日结下的江湖仇怨,为怕连累家眷,所以才厚颜请求暂避一时就行。”范通虽然觉得事到临头,自己还要去寻找前妻的现任丈夫帮忙,心中着实有些尴尬,但是为了一家人的平安,也顾不得那点小小的自尊了。
“嗯,放心吧,爹,我有分寸。”范小鱼看了看外面暗沉沉的夜色,“那我们现在就让他们起来做好准备,天一亮就进城。”
……
劝说过程基本上很顺利,岳瑜是已经历过逃难的人,听到消息后心中虽惊,但还算镇定的,立刻开始打包他多年的研究。赵瑶虽不明真相,但听说只有自己安全,范岱才能无后顾之忧,也二话不说的配合。不知内情又向来脑子结构特殊的上官娇则是不但没有害怕,反而还露出了几分兴奋之色,好像自己马上就可以亲身经历江湖风云,不过被范小鱼一瞪,就老老实实服服帖帖的了。
唯有表面温顺实则常将心事埋在心底的罗亶,范小鱼却先组织了一番言语才敲开了他的房门。
第215章 罗亶的秘密
“亶儿,我知道,在这样的时候,要你躲进卢府,你心中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只是你身份特殊,在我们连对方到底是来做什么都还不知道之前,绝不能冒险让你出去,免得引来真正的大麻烦。不过,如果他们真的是冲你来的,同样的,我们也不可能再让你躲在背后,你明白吗?”将事情的严重性详细地说了一遍后,范小鱼正色地看着灯光下浓眉深眼的罗亶。
罗亶垂下的手紧握成拳,面容微微有些发白,艰难地吐出三个字:“我明白。”
“嗯,你明白就好。还有,百灵阁那边你也不要去了,我们有一帮鹰卫的事情早已不是秘密,万一被他们留意,你要是再露面,会极危险。”范小鱼又叮嘱道。义帮一直在招揽各种人才,她不怕他们联想到自己,但却怕他们因为想要招人而开始探查东家的背景,所以目前百灵阁那头的联系也要暂时斩断。
“那你呢?”罗亶直视着范小鱼,轮廓鲜明的脸上,一双深邃的眸子里融合着复杂的痛苦和担忧,毫不掩饰内心深处的感情。
“我?呵呵,你不用担心我,当年我没有和他们打过正面,这三年来我的变化也不少,他们认不出来的,何况,你忘了我还有一张人皮面具么?而且你尽管放心,为了以防万一,这几天我会把饭馆的事情都交给九娘去办,反正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要是还出现什么问题,只能说我这个东家不适合开饭馆。”范小鱼呵呵一笑,下意识地在罗亶面前避开提起另一个股东的名字。
罗亶对她的心意她明白,她也知道眼前这个少年绝对是值得女孩子去爱去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只是她自小就把他当作师弟看,把他当作家人看,早已习惯了用亲情相对,而无男女之间的别样情绪。他的厚爱,她只能辜负了。
这份辜负,无关于丁澈,也无关于其他人,只是,她只是单纯地对罗亶没有爱情的感觉罢了。
“那你自己要多多保重,千万小心。”深深地望入那一双明眸,却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种波动,罗亶唯有藏住心头的无尽失意。
范小鱼对他笑了笑,让他尽快收拾,转身欲离去。
“小鱼!”罗亶忽然唤住了她。
范小鱼回头,以目光询问。
“我有事要对你和师父说。”罗亶站立在朦胧的灯影之中,高大的身影看起来却是那般的寂寥和生硬,眼神中闪烁的光芒瞧起来复杂之极,让她一时竟无法品味出其中的滋味。
但有一点绝对是肯定的,那就是罗亶有心事,而且是很重要的心事。
“那好,我们去爹的房里说。”范小鱼微笑了一下,笑容温暖而柔和。
……
一进屋,罗亶就跪了下来。
“亶儿,你这是做什么?师父不早跟你说了,这事儿不能怪你吗?”范通还以为他因为其父的事情倔病又犯,忙上前去扶他。
“不,事情都是徒儿惹来的。”罗亶却坚持着不肯起身,“师父,徒儿欺骗了您,也欺骗了大家。”
“这话是怎么说的,你什么时候骗过我们了。”见罗亶居然使出千斤坠就是跪地不起,范通不由皱眉道。
罗亶咬牙道:“我知道我爹在哪里,一年前我就知道了,他们现在来京城,一定就是为而来徒儿而来的。”
范通愕然地道:“亶儿,你说什么?”
罗亶紧抿了一下唇,抬头看着范小鱼和范通,再一次清楚地重复:“一年前,有一次我去城里,曾无意间遇到了英山叔,英山叔告诉了我,我爹在哪里,并希望我跟他回去……”
“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跟他回去?”这句话顿时像是巨石一般投入范小鱼心中,让她猛地涌起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当年初遇他们父子,罗广利用范通的善良硬是将自己的儿子塞到自家,自己虽然不高兴,但是冤有头债有主,罗亶却是无辜的,所以即便后来因为他而家遭大变,范通更是险些送了性命,全家也因此而被迫流浪,她也不曾埋怨过罗亶给自家带来这么大的灾难。甚至,在明知带着罗亶就像戴着一个不定时炸弹一样,随时都有可能给自家带来危险,她依然没有想过要把罗亶赶出去,也没有想过要向罗亶催讨恩情债,只因在她的心里,早已不知不觉地把他当作家人看了。
可他们愿意收留罗亶,也愿意保护罗亶,并从不指望罗亶以后报答是一回事,罗亶如何对待他们范家却是另一回事,即便他不报恩,至少也不能害他们啊!
他既然早已知道自己的存在其实一直在给范家带来危险,为什么在和父亲联系上之后,不但没有回去,反而还一直瞒着他们?她想不通,也无法想通,尤其是在眼下,发现他们范家极有可能又将因为罗亶而惹来大祸的时候,更是无法释怀。
难道他罗亶的老爹安全重要,她们一家人的安全就不重要吗?他有没有想过根本就不懂武功的冬冬?
“我……”罗亶接触到范小鱼冷冷的眼神,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之色,他知道是自己连累了范家,可他……
“小鱼,亶儿不回去当然是有他的原因,你先听他说完嘛。”范通温和地道。他心底仁慈,虽然觉得罗亶既然已经和他爹联系上了却还留在范家,确实有些不妥,但却不忍心指责自己的徒弟半毫,和悦地将他拉了起来,“你起来说话吧,跪着也不是办法。”
他一运劲强力,罗亶不敢反抗,只得顺势站起,心中却更加愧疚。
“亶儿,你爹如今可好?”范通终究是个厚道人。
“英山叔说,爹身上的玄铁镣铐终于在一年半前打开了,只是筋骨受损严重,已无法行走,需要仔细调养,一时间还不得好。”罗亶垂眼道。
“打开了就好,打开了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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