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嗤笑一声:“随份子钱吗?上多少?”这个时候还能开出这样的玩笑,我真是胆力见长。
KK似是没听懂我的话,接着道:“不过比起小辰,任大机长似乎更着急,听说这几天连饭都没吃。”
“任樾言?……他没事吧?”
KK拉着我往外走,边走边道:“放心,最多瘦几斤,死不了人。那小子也真够可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放弃?放着好好的机长不当,非来这蹚浑水,也真够爷们!”
“……他就是个傻瓜。”
“可惜啊,世间只有一朵解语花。”
KK带着我上了车,半个小时后,车子在一座废弃的工厂停了下来。厂房有两层,中间架着钢板,道路错综复杂,又窄又长,稍有不慎,便会摔到楼底的水泥板上。
我跟在KK身后,步步惊心,不断提醒自己眼睛看路就好,不要往下瞟,可双腿却不争气地没了知觉,好几次都险些失足坠下去,幸好KK时不时地回头帮衬着我。一时间,我竟又有种在去往可可西里飞机上的错觉。
十分钟后,我们终于到达KK所说的目的地,一座架在二楼的小操作间。从这里不但可以清楚看到楼下的一举一动,甚至连工厂外面的马路也看得一清二楚。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KK要千辛万苦地带我来这里——易守难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随着KK一声令下,顷刻间,工厂四周便多了许多荷枪实弹的黑衣人。
我一惊:“你要杀了他们?”
听闻,KK转头好笑地看着我:“斩草要除根,不是我,是霍尔先生。”
“我不明白,霍尔已经那把年纪了,要金山银山有什么用?”背后,一手悄悄取下戒指,用钻石在绳子上打磨。
KK看了我一眼,接着道:“当年莫中庭和孟云平浪迹大江南北,本是穷的叮当响的一对难兄难弟。有一回,他们途径洛阳,正赶上招募壮丁进山抓土夫子,这可都是要命的差事,给的赏金自然多,莫孟两人一听便两眼冒金星地报了名,连夜就被警察带进了深山。没想到,这次遇上的居然是洋夫子,他们一个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壮,而且还带着枪,莫孟两人从未见过这阵势,当即吓破了胆。
混乱中,两人都受了伤,那群美国人装备精良,一看就是有备而来。都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孟云平当即拉着莫中庭躲进半人高的草丛。夜色本就是最好的保护色,再加上战况实在混乱,根本没人留意到他们俩的临阵脱逃。
枪声又持续了一阵,突然,莫中庭脚边噹地摔过来一只布袋,打开一看,居然都是些颜色上好的玉器,应该是那群美国人刚从墓里倒出来的,莫中庭一寻思,不拿白不拿,悉数将玉器装进自己口袋。一旁的孟云平却盯着手上的一颗角钻发呆,年轻时他听父辈们提起过,看钻石要看颜色、净度、重量、切工,这块六角钻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是上乘中的上乘,钻中之王,便一时起了贪念,背着莫中庭,将角钻收了起来。
回去后,两人将玉器一卖,发了一笔财,而那颗角钻,却被孟云平藏在了瑞士银行,没有钥匙谁都取不出来。”
我若有所思地回味道:“所以,霍尔就是当年那群盗墓贼之一?”
KK瞪了我一眼,似乎不满意我对霍尔的雅称,可却没有否认。
“可既然是孟云平吞了钥匙,你应该去找孟家人才对,为什么要揪着莫家不放?”
“你知道林夕识是谁吗?”
我摇摇头,随后又点点头:“莫非辰的母亲?”
KK突然笑了:“林夕识本姓孟,是孟云平最疼爱的二女儿,却生性任性,19岁时跟家里闹翻离家出走,也是缘分使然,兜兜转转居然又嫁给莫中庭。可那时莫孟两家关系并不好,林夕识没说,莫中庭也绝想不到她就是孟家千金。”
“所以,莫家人到现在还一直蒙在鼓里?可这跟钥匙有什么关系?”
“林夕识作为孟云平最疼爱的孩子,自小吃穿用度,享受到的父爱都比其他兄弟姐妹多得多。18岁成人礼那年,孟云平就将钥匙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只是当时没人知道这把钥匙真正的含义。”
“所以,你们认为,随着林夕识嫁到莫家,钥匙自然而然就到了莫中庭手里?可万一莫中庭不明就里将林夕识生前所有的东西都给陪葬了呢?那你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看KK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我惊道:“不会吧,你们挖过林夕识的坟?”
“不要说的那么难听嘛,我们只是去翻翻土,除除草。”
这次,不等我再说什么,KK手上的对讲机突然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他们来了。”
KK瞬间收起笑容,两眸发狠地盯住门口,来人却是任樾言,只有任樾言。
KK眼底划过一丝惊讶:“怎么是你?莫非辰呢?”
任樾言的目光却在我身上来回打量,确定我没事后,才转向KK道:“我一个就够了。”
KK居高临下地冷笑一声,突然单手一摆,四周潜伏的黑衣人立刻荷枪实弹显出身来:“你看这是什么?现在你还有自信一个人吗?”
任樾言的目光淡淡地扫了一圈:“我跟你无冤无仇,这些子弹想必不是为我准备的。”
“说得好。那……你来干什么?”
“钥匙换人。”说着,任樾言晃晃手上的小盒子,里面传来一阵清脆的响声。
“小花,看来你说的都是真的,小辰真的不要你了。”KK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又朝任樾言喊道:“我要验货。”
“不行。”任樾言道,“万一你像上次一样,拿到东西就动手,我们还有活路吗?”
“上次是你们骗我在先,我动手在后,咱们都有错。不过这次,我保证只要确定钥匙是真的,我立刻放人,让你们安全离开。”
“不要相信他!”我突然想起KK之前说的“斩草要除根”,忙朝任樾言喊道。
KK回过头狠狠瞪了我一眼,又转脸看向任樾言:“你说呢?”
“好,我相信你。”说着,任樾言将盒子往这边抛过来。
我暗暗提了口气,猛地飞身接住盒子,身体跟着重重地朝右侧的钢板上倒去,骨头和钢筋相撞的一声闷响,只怕连骨头都要碎了。
“解语!”任樾言一惊,飞快朝我正下方跑去。
KK则完全愣在那里,显然他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我手上的绳子突然解开了。
我抽了口气,想重新站起来,可钢板实在太细,腿又抖得厉害,直立根本不可能,只能担坐在两条钢板中间。
“小花,你不要动,把钥匙给我。”KK说着,渐渐我朝移过来。
我望望下面的任樾言,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不知道他能不能接住我;即便接住了我,可那群黑衣人怎么办?
“放他走。”我看着KK,声音有些颤抖。
KK眼中却只有我手上的盒子:“好好……”
任樾言却执拗道:“要走一起走。”
“你这个笨蛋,快走!”我冲任樾言大喊一声,再一扭头,KK已经近到眼前。我急得猛一翻身,又退开他两步远,可脚下的钢板却由两条变成了一条。
KK惊道:“小花,你要是再乱动会从这里掉下去,摔成烂泥的。”
我咧了咧嘴角:“好呀……那就试试看。”
僵持,又是僵持。当一个人愿意把命豁出去的时候,才算真正掌握了赢的王牌,因为,你没有什么不可以输的。
突然,耳边嗖地一声,劲风使过,没等我反应过来,左肩剧烈一震,竟像被人生生撕烂一块——我中弹了!身体跟着失去平衡,在KK“他妈的,谁开的枪?!”的嘶吼声中,我不受控制地向后翻去。
飘零……眼前被一片血红晕染,比那天穿的红嫁衣还要艳烈。这些天,我时常问自己,如果这一刻让你突然死去,你会有遗憾吗?
我被自己问住了,这一生,我做过许多后悔的事,小的时候不懂事,常和妈妈吵架,多次摔门而去;大了更是任性,做事固执己见,吃了不少苦;为人又傲慢,身边鲜有能忍受我的朋友……可我并不遗憾,每一个任性妄为的人生都不遗憾,更何况我还遇到他,似阳光,照亮我的世界,如空气,供养我的生命。合眼前还能落入他的怀抱,温柔以待,这一生,我绝无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六章
三天后,当我再次睁开眼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世界上有一种人,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自己性命。霍尔穷其一生,费尽心力想得到角钻,可还是没等到这一天,自己先咽了气。树倒猢狲散,那个紫荆花组织再也不复存在了。
至于那天我们是怎么脱险的,玄秘书简洁地作了概括(很有她的风格,如果是我一定多扯几章出来):“这一切都是小辰的计划。先让任先生引出KK的暗哨,然后再用我们的人一个个取而代之。唯一的一场意外,就是你肩上那一枪,当时我们的人几乎已全部换下KK的暗哨,只二楼东边窗沿上那个人最为警惕,两人争执间,他突然开了枪,幸好没有打中要害。”说罢,玄秘书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似讲了一个不足挂齿的小故事。
我艰难地咽了口气,尽量把她云淡风轻的态度理解为,她是一个经过大事的女人,况且,我也只能这样认为。
“至于孟歌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跟你说吧。”玄秘书说着,提起小药箱出了门。
跟着,莫非辰跟孟歌就赶趟似的出现在面前。我的脸立刻垮下来,装作没看见,随手翻起枕边的大部头书。
孟歌倒是爽快,直接在床边坐了下来,打量着我脖子上的项链,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我。
我当然不能输,一勾唇抬眸回敬着她。目光交汇间似有电光火石闪过,谁都没有先眨眼,更没有垮掉笑容,因为微笑才是自信最好的证明。这是属于两个女人的较量,为了同一个深爱的男人。
莫非辰有些着急地叫了我一声,我没应,又劝了孟歌一句,她也没应,整个人急得只能围着我俩干打转。
孟歌渐渐加深了嘴角的弧度,我知道,她这是在向我加注,我眼角一弯,无声应下。这一仗,我志在必得。
“解语,其实……”莫非辰终于忍不住,想要跟我和盘托出。可我俩刚约定好要唱主角,怎么能让这个男人抢了风头?没错,我——跟孟歌。
“欢迎你,侄媳妇。”
“谢谢,小姨妈。”
“你们……”在莫非辰不断放大的瞳孔里,我和孟歌相见恨晚地抱在一起。当然,我是独臂。
莫非辰这下彻底懵了,看看我,又看看孟歌,不知该从谁问起,从何问起,样子十分好笑。
最后,还是孟歌替他开了口:“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之前我去过钟晋的公寓,在抽屉里发现一本相册,里面有一张你们儿时的照片,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你,直到我离开莫家的第二天,也就是被KK带走的那天,我发现了照片背后的秘密。”我不禁失笑:“‘小姨妈孟歌’,那字真是你写的吗?可真够丑的!”
孟歌立刻笑得前仰后合,瞥着不知何时竟羞红脸的莫非辰道:“他……他写的……哈哈哈哈……”
“真的啊?哈哈……比……比狗刨还难看……”
“我一直……都是这么觉得……”
“你们两个,别太过分啊……”
直到玄秘书敲门叫我们吃饭之前,孟歌又跟我讲了两件我不知道的事。
第一件是关于任樾言。原来那天我们第一次去钟晋家遇到的那个小贼,是孟歌的人,她怕我发现照片的秘密,特意派人把相册藏起来,只是没想到我们来的那么快。事后,任樾言不但追上了黑衣人,而且还误打误撞发现了孟歌和莫非辰,于是在莫孟两人的竭力诱导下,任樾言答应入伙陪他们演这场戏。而第一次交易前,我在他房间门口听到的那通电话,孟歌证明是打给她的。
第二件是关于钥匙。不光是霍尔和KK,所有人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钥匙居然会在我手上。当年林夕识十八岁生日,孟云平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正是开启瑞士银行的钥匙。
我摸摸脖子上的项链:“是这个吧。”
孟歌点点头:“看来,小辰真的很爱你。两个月前,他到美国找我时,我就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他,可他还是把钥匙给了你。解语,你知道保险柜里放的什么吗?”
我摇摇头,孟歌正欲说下去,刚被叫去厨房帮忙的莫非辰正巧走了进来,孟歌立刻起身道:“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
我等着莫非辰坐过来,把脑袋靠在他怀里,我喜欢他帮我梳理头发,指肚划过皮肤,揉进发丝。我将方才孟歌没讲完的故事告诉他,谁知,莫非辰却轻声道:“里面放的什么不重要,反正最重要的,我已经拥有了。”
我顽皮道:“你确定保险柜里的是什么?万一是价值连城的奇珍异宝呢?你这样轻易把钥匙交给我,我可不打算还回去。”
“好呀,那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
“切,小气。”
“解语。”
“嗯?”
“对不起。”莫非辰的手渐渐环上我的左肩,那里缠着厚厚的纱布,“我答应过你,这辈子绝不骗你,我食言了。我以为只要你死心,只要你离开,就不会再受伤,可到头来还是……”
“我也说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天涯海角我也追着你,你以为你能甩得掉我?所以,这种傻事再也不要做了。我要的爱,不是牺牲,而是活着,两个都活着,你明白吗?”
“解语,不会再有下次了,再有一次,先崩溃的,恐怕是我……”和着咸咸的眼泪,莫非辰亲吻上来,带着特有的薄荷香,我感受到他的愧欠、怜惜和温柔。
这场华丽冒险终于宣告终结,如华胥一梦,唯有他,是最真实的存在。
五个月后,我和莫非辰还有孟歌,坐上去瑞士的飞机,凭借“钥匙”顺利进入当年孟云平开户的保险柜,却在打开的那一刻,愣住了。
孟老先生一定是个调皮鬼,竟和我们开了如此天大的一个玩笑,霍尔和KK穷追猛堵的,而我们又拼死拼活保护的,居然是一封来自上世纪的信!
“哈哈,挺幽默的。”我尴尬却不失认真地玩笑道。
莫非辰也是一脸狐疑,可微翘的嘴角难掩笑意,我俩默契地互望了一眼,等着正在读老祖宗信的孟歌宣布下一步行动计划。不过,我现在最想知道,霍尔他老人家钥匙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指着孟云平的鼻子大骂?嗯,说不定几个月前,霍尔下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做了。
“解语……”孟歌终于从信里抬起头,眼神有点难以捉摸,震惊欠妥,理解未满。
我忍不住抽出她手上的信,很短,只两行。
“但愿是孟家或者莫家后人读到此信,也不枉我一番苦心。
钥匙即角钻,系隋朝遗物,价值不可估量。”
“钥匙……即角钻?”我有些发愣地摸摸脖子,霍尔挖空心思要找的东西居然一直在我身上,更可笑的是,他和它竟还有过一面之缘。呵呵,真是造化弄人。
我慢慢取下项链,交给孟歌:“现在一切真相大白,还给你。”
孟歌将它盛在掌心,手指玩味地摆弄着:“因为它,我失去了父亲,哥哥……孟家毁了,不在了……可它却被二姐保存下来……父亲说他一番苦心,他的苦心就是家破人亡吗?”
“孟歌,你还有我们……”我抱着她颤抖的身体,虽不能切身感受到她失去亲人的痛,但对死亡的恐惧和生命的敬畏是相通的,尤其是经历过这些事之后,我发现我越来越看不开,越来越贪恋人世间的幸福,活着本身就是一种胜利,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对,你还有我们。”莫非辰张开怀抱,将我俩紧紧拥住,“你还有两个不省心的侄子,一个老古董姐夫,现在好了,又多了话唠侄媳妇。小姨妈,以后你的生活要热闹了。”
“谁话唠了?”我猛地一抬右肘,正撞在某人大开的肋骨上,疼得莫非辰一声闷哼。
孟歌哧地一声笑出声来:“看来,是有人的日子要热闹了。”
一周后,北京。
经莫中庭及孟歌同意,我们将那颗角钻捐赠给国家历史博物馆。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