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筒抽了大半辈子,他很清楚烟筒就跟人的岁月一样,是越久味道越浓。能抽得懂烟筒的人,应该是懂得生活意义的人。
慕容流年还没抽够味,可是兜里的火柴用完了。现在抽烟还使用火柴的人,是稀罕物,因为能找到火柴的地方本来就稀罕。不过烟龄资深的老人却都知道,这烟筒啊,是配上火柴来点才能点出滋味来。
老人家又咳嗽了一声,像是已经一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可是他步伐的坚定却是足以媲美一名优秀军人。他走到柜台,从底下摸出了一盒火柴。接着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老伴,眼里是历经风霜的无限柔情。他的老伴,则是不禁湿了眼眶。
老人家身体不好,隐疾已经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严重损坏了他的身体机能。他的老伴知道他喜欢抽烟,所以特地把火柴盒给藏了起来,原以为他并不知道。十年了,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没有揭穿而已。而那柜台底下,已经藏了海量的火柴。他是特地每次出城都带回一盒火柴的,然后让老伴以用完了的理由掩盖掉藏起来的事实。他的老伴也清楚,如果没有火柴盒,他是绝对不会去碰那个烟筒的,怕玷污了烟筒深刻的内涵。
老人家的老伴并没有怪他,最后用随身带着的手巾擦拭去眼泪,朝他笑了。老人家于是走向慕容流年,把火柴盒递到他面前。慕容流年双手接过来,感激一笑。那个时候,他没有一丝的懒散姿态。
老人家在慕容流年身旁坐了下来,声音具有岁月的凝重,道:“你是秦少爷的队友吧?”
慕容流年让烟筒吧嗒了一下,点点头,道:“嗯。他人不错。”
老人家对这话深以为然,微显激动,道:“秦少爷确实很好,我们夫妻俩多亏了他,才有了一顿安乐饭吃。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秦少爷带朋友到这里来,秦少爷高兴,我们夫妻俩看着也高兴。”
慕容流年知道老人家不是特地销售秦少爷的好,至少动机很纯。他没有再接老人家的话,因为他知道老人家已经说够了。老人家咳嗽了一声,默默起身,然后回到老伴那里。
许三多喊了慕容流年好几声,慕容流年终于是不慌不忙地回到了饭桌上。秦少爷看见慕容流年,便随便拿起一杯酒递给他,道:“我说你小子怎么每次都整点跟比人不一样的动静出来?不行,这次一定要自罚三杯。”
余波他们马上也附和了起来,道:“对!就是要罚!”
慕容流年难得一笑,接着仰头,连续三杯,一口尽。
啤酒是越喝越有滋味,余波没有顾忌的朗诵起来,而李铭杰说想唱歌,接着秦思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电视机影碟机和音响,还有两个无线麦克风。一首,在众人的驴声中,撕吼了起来: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
黑色给他的意义,
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驱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傍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
声音并不动听,甚至是音色不准,但是酒后真言,动情。老人家夫妻俩,听在耳里看在心里,却是感动出了眼泪。所以有人说在饭桌上,往往能找寻到最感人的歌声,也不无道理。
临走时,秦思海硬塞给了老人家钱,才和众人离开了。这里偏僻没有车,秦思海倒是想把老人家的那辆破四轮开走,可是老人家怕他喝多了开不稳。最后是李铭杰打了个电话,把车叫来了。接着在余波的极力煽动下,他们又去了一趟酒吧。因为还要回营地,所以除了余波外其他人也没有过于放纵自己。玩了一个多小时,便意犹未尽的回去了。
这一天,许三多是感觉最复杂的一个。以前,他总觉得军人是很规矩的特殊阶层,保家卫国是唯一的目的,却是不曾想到军人也能如此放荡。也许,是因为我们还不属于真正的军人吧,许三多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还有这座妖媚繁华的城市,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今天的所见所闻所感,却是比以前在穷山沟里所有的日子里加起来的都多。
原来,肤浅,只是因为不曾体会过。
坐在车上望向夜色渐浓的窗外,许三多一脸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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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迷途羔羊
学生都喜欢晚上躺在床上扯东拉西乱侃一通,当兵的人也会这样,他们和普通人没啥不一样。//有血有肉,一样有憧憬有感情。只是许三多主动过来谈心事,饶是慕容流年也不禁怀疑明天太阳可能是要从西边升起来了。
许三多出了宿舍,在宿舍楼的顶层找到双手放在身后撑坐着的慕容流年。找到慕容流年,许三多也不说话,就站在他背后看着。
许三多笑了起来,然后嗯了一声。
有趣,着实有趣。慕容流年也笑了,弧度很温暖的笑。他朝许三多挥挥手,示意他过来,然后道:“以前有人打破灯笼来找我,却是没有发觉我就在楼顶。”
许三多看着慕容流年,他听不懂,所以只是笑。慕容流年也不再说下去,一如刚才一样看着朗朗星空,那副神情像是在回忆着些什么有趣的往事,淡淡的喜色挂于眉宇之间。
许三多最后还是开口道:“流年。”听到声音后慕容流年疑惑的看向许三多,许三多酝酿了一会,勇敢道,“我睡不着,想找人聊天。”
慕容流年就差没眼珠掉进肚子里了,兴致盎然的看着许三多。
许三多以为慕容流年没听到,于是坚定了声音,道:“我说,我想流年陪我聊天!”
这是很难得才遇到一回的事,比中奖的概率还低。许三多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是先天缺钙,很笨,可是他很少主动去麻烦人,内心深处是拒绝烦恼到别人的。
慕容流年故作严肃起来,一边手放在脑袋边作敬礼样,道:“是!长官请指示!”
许三多愣了一会,然后就又乐了。
“流年,我,我困惑。”
“哦?困惑什么?”
“今天我们在那个地方,看到的那些人,他们是真的过得快乐吗?”许三多指的是今天在酒吧看到的,那些红红绿绿的男男女女。也是许三多,才会关注他们是否真的过得开心吧。情理之中。慕容流年看着许三多,又笑了,又是另一番风味的笑。许三多从没想过,原来一个人可以拥有这么多种不同味道的笑容。
今夜的星星很多,一颗一颗亮晶晶。慕容流年似乎很眷恋天上的星星的样子,这时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其他冗余的表情,他很认真的看着星星,像是自言自语道:“是吗?困惑了吗?三多,我以前也有过。”
“流年也困惑吗?”
“嗯。”慕容流年点点头,道,“在很小很小的时候。”
许三多着急起来,比起自己的事还要着急,道:“那流年是怎么办的?流年睡得着吗?睡不着有人陪流年聊天吗?”
这时,慕容流年的嘴边微微扬了一个弧度,道:“三多,喜欢星星吗?”
许三多点点头,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看着星星的时候也不禁有了点痴迷,道:“喜欢。我爹告诉我说,我娘说过她就是上面的一颗星,一直看着三娃儿。”
“是吗?有难忘的故事吧?”
慕容流年又道:“会数养吧,三多。那数过星星吗?”
许三多憨厚一笑,喃喃道:“数过,我娘她教我数过。我数不完,那些星星老是跟我捉迷藏,特好玩了。”
“好玩吗?那三多就再数一次吧,这次肯定能数清楚了。”
一,二,三……
很久没有这般安详过,永远不用担心会醒来。耳边的心里的,世界已经安静了。在梦里,许三多看见了妈妈,妈妈对他道:三娃儿,想娘的时候就数星星,数清楚了,娘就会出来看你的……
不知不觉坐着睡着的许三多,泪流满面。
慕容流年收回眼光,准备起身,突然有一束光从背后射了过来。慕容流年回过头,就看见了连长马连城。
“情绪不错嘛。”马连城慢悠悠度步过来,道,“看星星看月亮,情绪不错。”马连城的情绪不错,他没有料到一向轻功绝尘的慕容流年也有被他逮到的一天,这让他有了技胜一筹的激动。
慕容流年缓缓站起身来,接着伸了个懒腰,懒散道:“连长,上次给你写的检讨书怎么样?能交差么?”
马连城顿时扭曲了脸,颇有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悲痛。他心想,怪不得这懒驴没有及时施展轻功离开,原来是有了专门克制他的杀手锏。
毕竟是江湖老辈了,马连城的脸变得也快,道:“身上带烟没?”
慕容流年开始翻找口袋,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是从怀里翻出了一根。马连城的脸都快挂不住了,人家一根烟藏得这么密,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根了,必然是很珍贵的,却被你给剥削了,看你好不好意思把人家牵出去溜。马连城本想发发善心说不要了,推了推手,看清楚那烟后却是眼前一亮,以讯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从准备把烟给收回去的慕容流年手上抢了过来,接着道:“这烟你的?”
“不是。”慕容流年又把手伸进衣服里,拿出一盒完好的,然后拆开来取出一根,把剩下的放了回去,道,“秦思海给的。”秦思海倒是不知道,睡觉前才一声兄弟两声哥们把烟硬塞给慕容流年,这时却被轻易出卖了。怪不得人家常说,酒烟朋友,信不过。
马连城却是没第一时间顾及到秦思海,他倒想举起电灯筒朝慕容流年的头上砸下去,可是他还想打那烟的主意。马连城看着慕容流年,有点谄媚道:“你还有?”
慕容流年看怪物似的看了马连城一眼,那副神情像是在说,你瞎的么没看见我刚才拿出来了。慕容流年把烟点着放在嘴边,语气却很诚恳,道:“嗯。给了你一根。”给了你一根了,你还想怎么样?
马连城发现自己原来也会不好意思的,他恨不得找个地方钻下去,不好意思再跟慕容留言要烟。你都答应过人家只要肯帮忙写检讨书什么要求都行,人家不要求回报不止还分了你一根烟,你好意思还打人家的主意吗?于是酝酿好的话来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马连城美滋滋的把烟给享受完,才想起秦思海,不禁又在心里打了个算盘。可是这烟抽得还不够味,秦思海那里是远水救不了近火,马连城只能又神情可爱的看向慕容流年,心里却是把他暗骂了个够。
慕容流年疑惑的看着自己这个连长,不知道他想干什么,终于是把烟抽完的时候才终于是好心道:“连长,中风了?”
马连城心想这懒驴平时看起来挺灵光的,可是为什么到关键时刻总是少了根筋,不会看看领导的脸色。听到慕容流年说的话,马连城准备发难,可是慕容流年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接着道:“连长,许三多睡着了,抱下去吧?”这话听在马连城耳里,味道很浓,也不知是请示还是命令,模棱两可。
马连城伸出手,不耐烦道:“给根烟。”
慕容流年很爽快的把烟拿了出来,从里面取出一根给马连城抢了过去。马连城把烟含在嘴里,接着二话不说把许三多给抱了起来,转身就走。
秦思海一觉醒来,不小心碰到床,砰的响亮了一声。坐着穿袜套鞋的黄鑫戏言了一句,道:“兄台,你今天印堂发黑,必有大难。”
“去去。”秦思海连续去了两声紧接着抡起鞋砸了过去,正好穿好鞋的黄鑫抱起洗澡盘及时躲开,秦思海手摸着额头被碰到的地方,一个人嘀咕着,“怎么眼皮跳个不停。”
上铺的余波还不醒,鼻鼾声一阵接着一阵,让秦思海总是担心他连人带床砸下来。秦思海穿好裤子站了起来,扯着余波的被子,猛的大叫了一声,道:“跑步了!”余波猛的醒了过来,探出头来便朝着下面吐了起来。
满脸秽物的秦思海顾不上生气,心道:果然是有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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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射击练习
今天是实弹射击训练,各连轮流使用靶场,轮到七连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场大雨,天气预测的事前工作变得一文不值。可是马连城心里却不这么认为,他暗道这是机遇来了,于是站在七连的队伍前,大声喊道:“今天谁打不中靶,全班都不准吃饭,清楚不清楚?”
雨声太大,马连城觉得比他的兵喊的声音还大,心里感觉不满意,道:“今天没吃饭哈?大声点,告诉我,清楚不清楚!”
这次声音大了,比雨声大,于是满意了。各班报数,然后按照先后顺序轮流上前,子弹上膛枪口瞄向靶心。
紧张,很紧张,心跳的声音比雨的声音还要大。雨太大,清晰度太差,即使是手上的枪也不稳。子弹出去了,却是瞎子点灯。虽然只是要求打中靶一次,可是每个人的心里都急,恨不得子弹能天女散花似的一下子汹涌过去。老兵们还好,基本上一枪就能完事,可是在一个班上,只有那么一两个老兵,所以这场训练从一开始就显得困难重重。
已经在射击的紧张,站着看的一样紧张,许三多就是其中一个。他以前玩过弹弓,可是他已经知道,枪和弹弓完全是两码事。弹弓是拿来射鸟的,枪却是能射死人的。他害怕,害怕自己会一枪也打不中,害大家都没得吃饭,害三班又成了驴尾。雨声、枪声、心跳声,在那个时候纠缠错乱的扎进他的心里,分辨不清。
马连城一直在喊,气氛更是凝重。“驴还能磨米,你们能干什么”,“枪都握不稳,还想当兵?趁早滚蛋回家去吧”……之如此类的话,一次又一次刺激着他们的自尊心。
轮到三班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七连的指导员罗成走上去,拉了一下马连城的衣服,道:“这还是第一次,老马,别急。”马连城不买帐,用力的踢了许三多一脚,三班的人便快速出列,走到射击点卧了下去。
许三多连子弹都不会上膛,林建兵想帮他,却被马连城喝了一声。于是只能靠自己了,许三多看着枪,突然间急出了眼泪。可是雨水更多,所以那泪水只有自己才感觉得到。
林建兵和秦思海是一枪就完成指标的,都有七环以上,很好的成绩了。接着完成指标的是张建,再接着是李铭杰……又一个小时过后,这时余波终于是也完事了,然后就只剩下了慕容流年和许三多了。
雨已经渐渐小了,只剩下了零星的雨点。慕容流年深深看了许三多一眼,便不再多看,手指一扣,中了,正好擦着了靶的边缘。于是,只剩下了许三多。
许三多很想睁大眼睛,可是被雨水冲洗了这么久,已经睁不开了,即使是脑袋,也感觉很沉。马连城发现许三多还没把子弹上好膛,生气吼道:“干什么呢许三多,我就没看见你这种兵。你说你能算兵吗?连子弹都上不好,也算是兵?”罗成又拉了一下马连城的衣服,这已经是第七次了。确实,对新兵来说,这苛刻了点了。可是马连城不搭理他,朝林建兵道:“去去,去给他把子弹上好。”林建兵顾不上敬礼,马上冲了出去。
林建兵帮许三多上好子弹后,发现许三多的嘴唇发黑,手指也僵硬了起来。林建兵很心疼,一咬牙便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