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青云山拜访萧真人等诸位前辈高人,到时若有机缘,再与各位相谈。”
说罢,对苏文清微微颔首,随后转身走去,旁边四人随即也跟了上去,只有那罗威看着是个年轻气盛的,走的时候兀自拿眼瞪了仇雕泗一下,那挑衅之意真是毕露无遗。
仇雕泗额角青筋蹦跳了几下,王宗景一看不对,急忙上去拉住了他,仇雕泗回头看了他一眼,王宗景轻叹了一声,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仇雕泗面上肌肉扭曲了一下,但咬牙之后,终究没有甩脱王宗景拉他的手,只是慢慢低下了头。
这时苏文清也走了过来,站在这两个男子身边,看着仇雕泗的神情,微微皱眉,一时也没说什么,三个人就这样站着,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沉闷与尴尬起来。过了好一会,终于还是王宗景打破了沉默,没有再提刚才的事,岔开了话题,道:“雕泗,你刚才看到小鼎了吗?”
仇雕泗默然片刻,道:“人太多,我也没看清楚。”
王宗景皱眉抬头,只见天色已然昏沉,西边天际晚霞都已出来了,正是黄昏到来之前的先兆。他在心中斟酌了一下,道:“要不你们两人先回去吧,我在这儿等着小鼎,他既然是想看这里的枯井入水,到了晚上亥时想必就会出来的。”
仇雕泗与苏文清都是向他看来,仇雕泗道:“我和你一起等。”
苏文清倒是犹豫了一下,不过随即还是点了点头,道:“算了,小鼎那孩子我也是很喜欢的,反正都找了这么久,就一起等他罢。”
王宗景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居然也会愿意留下等候,不过不管怎样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道:“好。”
※※※
青云七峰,自古以来通天峰便是独领风骚,占尽了风光,而在其余六峰中,龙首峰无论从那方面来说,也是一个极出众的角色,可惜几千年依然只能被掩盖在通天峰的阴影之下。
若高度,龙首峰仅次于通天峰;论奇秀险峻,龙首峰也有不俗风光;论人才,昔年龙首峰一脉兴盛繁荣,在青云门中向来是仅次于长门的所在;甚至如今论人物地位,当年的龙首峰首座齐昊,如今也是整个青云门中的第二号大人物,仅次于掌教真人萧逸才。
德高望重?
位高权重?
青云门乃至整个天下修真界中,关注齐昊的人都不会少到哪儿去了,只是这么多年来,齐昊却一直相对地比较低调,在青云门内并无什么出头过界的表现,只是安安稳稳地坐着他排行第二的宝座,虽如此,青云门上下却无一人敢轻视于他,因为众人平日都知道,即使是掌教萧真人,对这位齐昊齐长老,往往也是礼让三分的。
站在龙首峰上,向西边眺望,便能看见两座山峰,一座是风回峰,更远更高的那一座直入天际的雄峰,自然便是通天峰了。林惊羽背负斩龙长剑,负手而立站在一棵古松之下,正静静地凝望着远处的山峰,怔怔出神,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他所置身处乃是龙首峰顶一处平台上,周围都是松柏成林,每一棵都是年深月久的古树,环境清幽,离他身后不远处是一座小亭,厅内放着一张石桌四张石凳,亭外飞檐下,挂着一块看去也有些年头稍显陈旧的牌匾,写了两个大字:松亭。
再往平台后头,便是一处不大的静堂,看去约莫只有两三进的院子,这时走出了一男一女两人并肩而行,男的气度沉稳蓄有短须,那脸型轮廓都仿佛是经过岁月沉淀,多了一份成熟滋味,却仍能看见年轻时英俊倜傥的风姿。而女子便是田灵儿,她此刻依然美丽妩媚,手中捧着一面茶盘,走到松亭处,对着林惊羽笑着喊道:“林师弟,别站那儿吹风了,过来喝茶。”
林惊羽衣襟飘动,转过身来,看到他们,脸上便也浮出一丝笑意,大步走来,先是对田灵儿微微颔首,然后看向那男子,眼中露出一丝敬重之色,道:“齐师兄,我回来了。”
这男子自然便是齐昊,如今已是名震一方的人物,只是此刻看到林惊羽,他脸上仍是露出了欢喜之色,走上两步,微笑道:“回来就好,来,坐下罢。”
两人在石桌边坐下,田灵儿替他们倒了茶,刚想坐下,便听到静堂那边传来一阵小女孩的叫嚷声,齐昊向那里看了一眼,笑道:“小萱这是怎么了?”
田灵儿没好气地道:“还不是就想着下山去找她的小鼎哥哥玩么?小小年纪,又是女孩子家,居然一点定性都没有,整天就想着东奔西跑的。”
齐昊看起来倒是颇为疼爱这个女儿,笑道:“也没什么大事,让他去找小鼎玩吧。”
林惊羽在旁边插口道:“今天在河阳城里,我还看到小鼎了。”
齐昊与田灵儿都是一怔,齐昊沉吟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是了,今天是八月十五,正是河阳城里河神祭的日子,不然青云别院里的弟子是不让去那里的。”
田灵儿哼了一声,道:“就算是这样,小鼎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哪能让他一个人跑去玩的?要我说,这孩子就是从小被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事都敢做。”
齐昊失笑,摇头道:“你莫要胡说,陆师妹那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管教还是很严的。”
田灵儿撇了撇嘴,道:“我没说陆师姐,说的是小鼎他爹,这人也太不争气了,自从有了个儿子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宠得不行,要不是陆师姐还能看住他们两个,小鼎早就翻天了。”
就在这时,从静堂里头小女孩的叫声忽然又大了几分,看来是急了。田灵儿无奈起身,道:“我去哄哄小萱,你们师兄弟两个人慢慢聊吧。”
齐昊微笑点头,林惊羽则是欠了欠身。目送田灵儿婀娜多姿的身影走远,齐昊才把目光收了回来,这么多年来看着这个妻子,他似乎也仍然如当年一般的温柔。
转过头来,他拎起茶壶,替林惊羽加满了茶水,道:“一路上辛苦了吧,听说在南疆那边,你还受了伤?”
林惊羽沉默了片刻,缓缓抬头看向齐昊,却只见齐昊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也已经缓缓褪去,正深深看着他。师兄弟二人目光对视良久,齐昊沉声道:“是他么?”
林惊羽拿起面前茶杯,看着杯中澄黄透明冒着清香的茶水,又沉默了好一会后,才静静地道:“是他。”
以齐昊如今的养气功夫,眼角似也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后仿佛也怔怔出神了片刻,才伸手也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慢慢放到嘴边喝了一口,半晌后方道:“想不到,想不到他居然还活着。”
林惊羽点了点头,道:“是,我也没想到。”
齐昊目光仍是落在自己手中的茶杯上,像是在凝视着什么,那白皙的瓷器微微透明,闪烁着淡淡光泽。片刻之后,他放下茶杯,长出了一口气,道:“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林惊羽默默摇头,喝了手中茶,片刻之后又仿佛带了一丝苦笑,道:“他说了一句话,说我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齐昊抬眼向他看来,却只见林惊羽也是向他看来,片刻之后,两人几乎是同时露出了一丝苦涩笑意。林惊羽低声道:“他,他还记得我们的”
齐昊默默拿起茶壶给他们的杯中加满了茶水,声音中带了几分无奈与惆怅,道:“是啊,可那又怎么样呢,回不了头了。”
林惊羽身子微微一震,没有再说话,似乎在嚼咀着这会不了头的字眼。
齐昊站起身来,在这亭中走了几步,忽然道:“师弟,你还不知道吧,这座松亭其实就是师父当年修建的。”
林惊羽略感意外,抬眼看去,只见齐昊淡淡道:“那是在你入门之前很久的事情了,至于亭外那块牌匾,却是我换上去的,之前不是这块。”
林惊羽“咦”了一声,站起来走到外面看了一眼,齐昊走到他的身旁,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块牌匾,凝视了片刻后,静静地道:“原来那块匾上,写的不是这两个字,而是师父手书的颇有气势的三字,名叫‘一剑亭’。”
第三十三章枯井(下)
黄昏过去,夜色拥来,哪怕是华灯初上时候,河阳城中也是热闹非凡,不过随着时间过去,终究还是渐渐归于平静。这动静之间,光阴流转,仿佛千百年来认识沧桑,都是这样过去的。
枯井一侧,三个年轻人还在耐心等待着。他们年纪太轻,还不晓得人间沧桑,只是看着那热闹繁华渐渐散去,那万家灯火亮起又复熄灭,总也有些感慨在心头,却又不知怎么表达出来。
王宗景抬头看了看天,只见这时已是满天星光,一轮明月光芒四射,正挂在苍穹之中,将如水月光洒落入小城中,在他们身后拉出了一条细细小小的影子。
夜风吹来,枯井边上仍是用各种大大小小的瓷碗装的供品,将那枯井围得严严实实,而周围许是夜深人静,早已没了人影。因为白日有了那样的繁华喧嚣,此刻的寂静看起来,便分外地多了一份凄凉。
王宗景看了看旁边,仇雕泗默然站在一侧,怔怔出神,不知在想着什么,而苏文清则是找了块石头垫在身下,许是累了,就那么坐着,脸上神情依旧安静,并没有什么焦虑之色。不过王宗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事开始与苏文清并无干系,眼下在河阳城中拖了这么迟,只怕要连累她明日一同受罚了。
想到此处,王宗景便有些恼怒起来,恨恨道:“臭小鬼,还真会躲,到现在还不出来。”
旁边仇雕泗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是苏文清微微一笑,道:“怎么,等急了么?”
王宗景叹了口气,道:“苏姑娘,这事本来和你没关系的,现在却是连累你了。”
苏文清淡然一笑,月光之下,她轻拂衣裳站了起来,微笑道:“没什么的。不过眼下都快亥时三刻了罢,怎么小鼎还未出来,该不会是这小家伙自己跑回青云别院去了罢?”
“咦?”不说还好,这话苏文清一说出口,那边王宗景与仇雕泗登时都是露出狐疑之色,连带着苏文清自己也是怔了一下,三人从一开始都是以为小鼎必定是要等在这里看枯井的,却似乎从没想过其他的可能。这要是果然小家伙自己无声无息先回去了,王宗景这三个人一直守候于此,便显得滑稽可笑。
“不会吧”开口的是仇雕泗,但是那声音中夹带的一丝忐忑,谁都听得出来。王宗景来回走了两步,断然道:“这臭小鬼真是不让人省心,这样罢,我们再等一会,待子时过了小鼎要是还没出现,多半便是回去了,我们也不等了,可好?”
苏文清点了点头,仇雕泗犹豫了一下,也同意了这个说法。王宗景干笑一声,心想搞不好今晚还真是被这小鬼给捉弄了,真是人小鬼大,只是这话当然就不能明说了,当下随便挑了个话头,对他们二人道:“你们之前有听过这枯井入水的传说么?”
仇雕泗摇了摇头,苏文清却是想了一下,道:“这事倒也并非绝无仅有,我看过几本古书札记上,偶尔也有这样的记载。”
王宗景倒是没想到苏文清居然知道这些事,当下多了几分好奇,道:“居然还有这样的事,苏姑娘,左右无事,你给我们说说呗。”
苏文清点了点头,道:“其实类似于此枯井复生的异象并不少,我看那些书卷上的记载,往往都是在水乡泽国,又或是如河阳城一般,不远处便有河川经过,水脉丰富之地。古人多以为这种事乃是神异,不过也有前人笔记说,或许这不过是地下深处有河川暗流,流淌而过,机缘巧合中河水倒灌而入枯井,自然而成,并无什么怪异之处。”
仇雕泗一抬眼,愕然道:“难道说,咱们脚底下的某处地方,便有一条大河不成?”
苏文清掩嘴轻笑,却是微微摇头道:“这个我可就不晓得了,那些书上的说法各不相同,谁又明白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王宗景目光向枯井那边看了一眼,见那月光之下,枯井幽幽深不见底,周围供品如山,摇了摇头道:“我倒是宁可相信井下有暗流什么的,不过这些供品是怎么给河神的,就放在这里还是等明日丢到井中去?”
旁边仇雕泗道:“好像并非如此,前头我寻找小鼎的时候,有听见城中百姓说到,这枯井入水时便是河神显灵,神明自现,自己便将这所有供品取走了。只是城中风俗向来不可打扰神明,所以一到晚上这枯井周围便没人了。”
“嗯?”王宗景与苏文清都是一怔,再看向那座枯井时,目光便有些不同以往了。此刻长街寂寂,果然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偌大一个城池竟然没有一人出现,夜风习习,从不知名远处吹拂过长街,让人身上有些发冷。
苏文清脸色似有几分微白,但仍然可以保持镇定,只是强笑了一声,道:“没这么回事罢?”
王宗景也是皱眉,心里有几分不安,但是看到苏文清略有几分紧张的模样,反而生出了几分豪气,对她笑了笑,道:“没事的。”说着,他抬头看了看夜色,道:“眼看就子时了,再不来我们就走”
话音未落,忽地他眉头一皱,像是突然哑了一般,凝神倾听起来。旁边苏文清与仇雕泗看他模样,都是一惊,齐声问道:“怎么了?”
王宗景“嘘”了一声,示意他们噤声,仍然保持着一个侧耳倾听的姿势,并且随着时间过去,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难看起来。苏文清与仇雕泗开始还不明所以,但是很快的,他们也渐渐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隐隐约约,若隐若现,声响虽然不算大,但隐含的气势却是犹若奔雷,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仿佛让人置身于巨海波涛之下,连带着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在微微地颤抖。
而那声音的来处,赫然便是从脚下土地的深处发出的。
那一刻,三人都是同时变色,不约而同地转头向那座枯井看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忽然苏文清惊叫一声,手指前方,道:“看,那不是小鼎么?”
王宗景与仇雕泗同时看去,果然只见小鼎咧嘴哈哈大笑,圆圆的脑袋在月光照耀之下铮亮铮亮的,带着大黄小灰从某个黑暗角落里窜了出来,一溜烟就向那座枯井跑去。而这时脚下的地面已然开始颤动,那座枯井里似也有几道白色的微光透了出来,显得十分诡异。
王宗景吓了一跳,没有多想就向小鼎冲去,口中喝道:“小鼎别过去,小心”
苏文清与仇雕泗看他冲上,一时也没多想,下意识也跟了过去,但是小鼎虽然年小腿短,速度却是不比他们慢多少,几步便跑到了枯井边上,一路踏翻无数装着供品的瓷碗,扶住井沿便是向下看去:“哪呢,哪呢,河神在哪呢,长什么样?”
众人只听到那小鬼大声叫嚷的声音,都是一阵无语,这小孩子胆子也太大了罢。便在此刻,忽地脚下地面狠狠震动了一下,伴随着一声低沉如雷鸣的轰鸣,“哗啦”一声如巨浪拍下,枯井之中瞬间腾起一股水雾,片刻之后水声如雷,一条水柱犹如水龙一般冲天而起,从枯井中冲了出来,登时就把呆在井边的小鼎还有大黄小灰淋得全身透湿。
与此同时,这直径几达五尺左右的大水柱,还在不停旋转着冲天而起,伴随而来的便是井沿周围突然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王宗景怔了一下,目光向下一瞄,却只见那些供品瓷碗不知何时都在颤抖,互相碰撞,同时慢慢向井口移动而去。
刹那间他心头掠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一时间真是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就大声喊了出来:“小鼎,快跑,快离开那井边!”
小鼎正有些恼怒地拍打着身上湿透的衣服,旁边大黄小灰则是一个劲地抖着身子甩着水珠,三货都是一个德行,听到王宗景的叫声小鼎还没反应过来,愕然抬头,还不等他说话,忽然间众人便看到小鼎脸色一变,整个身子突然间歪了一下,竟是向井口那边倒了下去。
王宗景大吃一惊,来不及多想,便向小鼎扑了过去,只是这一切都发生在仓促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