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她怔住了。原来那张香主已自断经脉而亡。
季如蓝没料到此人如此性烈,搞成这样,顿时惶惑起来。这时座下群情激愤,人人怒目相向。季如蓝咬牙道:“冥顽不灵,死了活该!”
曹长老拍案而起,喝道:“丐帮的兄弟们,为张香主报仇!”
周采薇急了:“范兄!”范定风面色铁青,横了她一眼。他本来想要季如蓝解无影三尸掌之毒,不肯真的伤她。此时众怒难犯,总不能为她得罪一干弟兄!
此时已有十几个叫花子举着大刀长棍,冲向季如蓝。季如蓝背靠佛像,无处可退,只叫道:“你们欺负人!”
忽然,那一众叫花子齐声大叫起来,一个个丢了兵器。好像离季如蓝的身子不到一尺处立起了一座墙似的,撞得他们头晕眼花,纷纷跌倒。众人大惊失色,以为又是季如蓝投毒,一时不敢走近。季如蓝摆出一脸凛然之色,其实也是满心迷惑,不知所以。
钱世骏身边忽然飞起一个人影,扑向佛像后面。范定风恍然大悟:“佛像后有人!”紧紧追上。然而佛像后面只有蛛网灰尘,连个脚印也没有。
范定风一时沉吟起来,看看季如蓝,难道这个看起来风吹就倒的少女,却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此人走得快,不留痕迹,轻功很好。”先冲来的那人道。范定风认出此人姓何,是钱世骏身边的一个参谋。
倘若真是有人帮了季如蓝,那么此人隔着佛像尚能用气功击倒一众丐帮好手,内力深厚,简直匪夷所思。大殿上高手众多,但他潜藏多时,居然无人发觉。如果是敌方的人,那可不堪设想!
范定风忧心忡忡地道:“何先生真的认为有人?”那何先生手指一抬:“有就是有,不用自欺欺人。”范定风顺着他的手指,看见一个深深的手印,显然是那人故意留下的,不觉骇然。
何先生一声冷笑,钻了出去。范定风心里又是一阵不爽。钱世骏的手下竟然比他见机还快。他每次想到这个何先生,心里总是发毛。此人并不是钱世骏手下旧臣,不久前才入的九王府,却深得钱世骏倚重。
没人知道这何先生的来历,连范定风派出去暗地查访的人回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人将自己掩藏得很好,除了钱世骏,其他人难得跟他讲一句话,平日里长衫广袖不必说,帽子手套也从不除去。只因他生得容貌秀雅,面若芙蓉,江湖上就有传言,钱世骏有断袖之癖,故而宝贝这个美少年。可是刚才那一手,范定风就能看出,这何先生的见识反应都极不俗,决非娈童之辈。
本来扳倒吴越王妃的事情弄到今天,钱世骏已唱不主角,大家都认可了是他范定风主持大局,领袖群伦。可是傀儡的身边却冒出了一个不明不白的人物,实在令人放心不下。
范定风这些念头只在刹那间转过。他走了出去,却见楼狄飞夫妇一左一右地护在季如蓝身边。
“楼兄,”范定风道,“此事怎生了断,你说吧!”周采薇踌躇道:“表妹一时莽撞,惹下大祸。还请大家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她替我们配无影三尸掌的解药。”
这话正对了范定风的心意,拿到解药才是头等大事。死一个香主,以后还可以慢慢再算账。
他故意板起脸来道:“说得轻松!张香主就这样白死了吗?”周采薇柔声道:“让她配得解药,便救了无数丐帮兄弟的身家性命,亦可补偿张香主了吧?”
范定风遂顺水推舟道:“如此说来,令她速速配成解药。否则,依然要她偿命。那时可别怪我不给贤伉俪面子。”
曹长老为首的一帮人盯着范定风,面上皆有不平之色。
季如蓝被锁在兰若寺后的一间小厢房里,严加看管起来。范定风心细,让楼狄飞夫妇住得离她很远。周采薇自忖理亏,除了千叮万嘱别让人伤害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然而这一日晚上,曹长老的房里却等着好几个弟子,想连夜除掉季如蓝,为张香主报仇,商量着要曹长老回来作主。
曹长老终于拄着竹杖进来,大家一同站起。曹长老却挥挥手:“别说啦,别说啦,给老张报仇的事,只好放一放。眼下出了一桩大麻烦,宋二姑娘丢了。”群丐一时哗然。
曹长老道:“宋二姑娘本来早已从金陵出来,前三日就该到的。可是我们一直没等着她。刚才我派出去接她的王三回来啦,说他路上遇见刘柱儿。刘柱儿却见过二姑娘正往回路赶。二姑娘告诉他,自己心情不好,不想上天目山了,要回金陵老帮主身边去。王三一心想把姑娘接来,就往金陵一路追过去。岂知一直追到了老帮主家里也没追到,说是宋二姑娘根本没回家。王三怕老帮主担心,没敢讲实话,又一路找了过来。只依稀听见,二姑娘怕是被什么人抓走了。”
一个叫花子急切道:“宋二姑娘待我等极好的,我们这就去找范公子,让他派人去查。”
曹长老默然半日,道:“范公子不肯耽搁的。”大家心里都想着同一个意思,有人气得将竹杖在地砖上敲得“咚咚”作响。
曹长老摇头叹道:“我明白,大伙心里的想法都是一样的。不过,这时三心二意,对谁都没好处。大家先帮着范公子把大事完结。旁的意见,将来慢慢再说吧。”
丐帮商量了一晚如何救宋飞天,季如蓝却也没睡得一个安稳觉。她知道尸毒无药可解,配不出无影三尸掌的解药,自己将来如何脱身?一直到半夜,她还坐在窗下出神。忽然一只手扣在她肩上,轻轻一提,转眼就将她拉出了窗。只听见一个声音低低道:“我带你逃走。”
廊下的灯还亮着,她的那些看守已全数被点倒。季如蓝一阵狂喜未已,身子被人拦腰提起,飞了起来。那人轻功之快,守卫甫一发觉,踪影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等到“追刺客”的呼喝声传来,已是几个山头之外了。
季如蓝又是高兴又是惊异,这夜行人是谁呢?忽然想起来,那声音怎么这么熟?
终于停下来时,已是百里之外。季如蓝抬头看到那人一双温和的眼睛,“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紧紧抱住了他。
沈瑄从来没有想到,冷若冰霜的季如蓝会如此激动。他不能不安慰她的悲伤,直到她渐渐停止了哭声,才将她轻轻推开。
季如蓝叹了一声,道:“师兄,你还活着,我,我……”却又说不出话来,半晌方道,“白天在大殿,也是你救的我?你的伤早就好了吧?”
沈瑄点点头。季如蓝看见他的眼神,如同漂满了落叶的古井之水。她也就什么都明白了,悄悄退开半步。
沈瑄这时却道:“师妹,你用毒药伤人,未免不妥。”季如蓝道:“我知道你会这样说。可我并不是滥用毒药杀人的。那些人如此诋毁你,难道不是天理难容,罪有应得?”
沈瑄淡淡道:“何必理这些闲言?他们无论说什么,都没有影响了。”季如蓝笑道:“却是我多事了。”
沈瑄道:“师妹,你为我惹祸上身,我很过意不去。吴越将成是非之地,你赶快离开,走得越远越好。一定要避着丐帮,他们不会轻易放过你。总之,总之你一切小心,师兄也不能时时照顾你。”
季如蓝心里空荡荡的:“你要去哪里?”
沈瑄指了指天目山的方向。季如蓝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她轻轻道了声珍重,便转身走了,再没有回头看看。
第十七章 聚首何匆匆
二月十一,月上东山。
钱塘门外的一家小客栈里,范定风和宋飞雨整装待发。
范定风家传的金风掌法已是天下闻名。但此时夫妇两人都在擦拭自己的宝刀,想是准备合使“风雨双侠”的双刀绝技。看来今晚势必有一场恶战。
“师兄,我总觉得,以我二人之力恐怕难以取胜。”宋飞雨秀眉不展。范定风是丐帮宋老帮主的大弟子,故而夫妻间一直以师兄妹相称。范定风也不觉乐观,却只是冷笑一声,并不答话。
宋飞雨似自言自语道:“假如楼少侠夫妇不走就好了。”楼狄飞虽然武艺并不高过范定风,但他是庐山弟子。这些年来,吴越王妃一直未曾惹上庐山派,总是还忌惮简寂观的缘故。
范定风一听这话就来气:“那日的情形,我留得住他们么?”
原来还在天目山上时,季如蓝一夜之间不翼而飞。丐帮帮众以为是范定风私下卖好放人,以曹长老为首,大家把范定风的厢房围了个水泄不通。范定风百口莫辩,遂怀疑到楼狄飞夫妇身上。岂料楼狄飞夫妇也找他要人。范定风左右斡旋,仍是闹了个不欢而散。第二日,楼狄飞和周采薇就不辞而别回了庐山。范定风气得不行,当时不敢说什么,此时却一股脑发作起来:“他楼狄飞算什么东西,不就拿着庐山派做幌子,在江湖上招摇。单打独斗,他是我的对手么?”
“公子。”门外一个老丐招呼。来的是韦长老,进门将门窗掩好。
范定风道:“韦长老,布置得怎样?”韦长老低声道:“迷宫的四个出口,除宫中那一个外,都已有人把守。从白玉塔四周到钱塘江边,海门帮的兄弟们已埋伏好了,他们精通水性,料想不成问题;南屏山上那一个出口,交给了镜湖派,有李素萍女侠守着;东边那一个地势复杂,位置不明,红梅仙子和红兰道长带着武夷派的一众弟子去了。”
范定风皱眉道:“红梅仙子和红兰道长武艺高强,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请他们今晚去助拳。”韦长老道:“东边那个出口甚是险要,非武夷派不能守,且红梅仙子性情耿介,不好相与。公子今晚有镜湖曹掌门、天童寺两位高僧助阵,以公子的武功,不必担心了。”
范定风微微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不快。在天目山上时,他也没有想过事情会如此解决。他们的谋划果然没有瞒过吴越王妃。大家是分头进城的,行动十分隐蔽。但范定风不久就收到了吴越王府的寄柬留刀。吴越王妃要以江湖规矩解决此事,约群雄首领范定风在玉皇山下的八卦田比武。范定风的武功还在吴越王妃之下,他当然不想去比这场武。以他原先的想法,或者策划宫廷政变,或者暗杀吴越王妃。但曹长老和一些门派的名手都不同意。他们说,既然吴越王妃都讲起了江湖规矩,他们自居侠义道的,更不能使阴谋手段。范定风和韦长老等几个心腹一商量,也就答应了比武。但虽然安排周密,范定风想起沾身即死的无影三尸掌,还是心里发毛。
范定风道:“妖妇到万不得已之时,定然会从迷宫逃跑。把住出口固然要紧。不过最重要的是……”韦长老会意道:“那边我安排的全是本帮的心腹弟子。今晚我亲自督战,万无一失。”
范定风笑道:“那边交给你,我就放心啦。就让曹长老随我去八卦田好了,也省得他老嫌我不用他。”韦长老道:“愿不辱使命。”
范定风道:“钱世骏呢?是不是远远地在迷宫东出口?”韦长老道:“他说他与镜湖派合作已久,留在了南屏山。公子放心,他如今服服帖帖,哪里还能兴得起大风浪来!”
范定风道:“也罢。只要他一接近那边,你手下的弟兄们就不要留情。韦长老啊,我也真佩服你,钱世骏本来死也不肯交出地图来,怎么你一出马,就说服了那何先生?若不是有了地图,咱们的部署又怎么能胸有成竹?”韦长老谦虚笑道:“在下也只是向他晓以利害。咱们此番若是失利,对他钱世骏有什么好处!对那何先生,在下更有说辞了。别看他平时目空一切,其实人都是为自己打算的。南唐和吴越谁更强大,他又不是瞎子!时候不早了,若无别的吩咐,在下先到那边去了。”
范定风含笑送他。
宋飞雨忽然道:“长老等等!”她奔过来,“这几日可有我妹妹的消息?”韦长老歉然摇头。范定风安慰道:“师妹不必太着急,曹长老的人一直在打听。等此间事情一完,我立刻陪你去寻小妹,好不好?”
宋飞雨愤愤道:“少来啦!我家的事情,你几时真的放在心上!小妹若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怎向父亲交代!”
八卦田在玉皇山脚下,隔着凤凰山的山岭,可隐隐望见吴越王宫的红墙碧瓦。
八卦田一带十分开阔,可细看之下,道路经纬,纵横捭阖,又像天然而成,又像人工机巧,竟然暗合五行生克之意。田的正中有一方不小的深湖,水从玉皇山顶引来,明澈见底。
吴越王妃选在这里比武,自然是有深意的。
根据约定,范定风不能多带人,只有宋飞雨、曹长老、曹止萍、神山和尚、空流和尚。虽然如此,范定风还是担心吴越王妃在八卦田四周伏下重兵,图谋围歼他们,是以安排了一些高手在外围接应。
一行人渐渐进山,倒也无事,一路上小心提防,没有发现半个伏兵。范定风的疑心,却是越来越重,忽然想到:“呀,不好!说不定吴越王妃也和我一样打算,是调虎离山、声东击西呢!”
这样想着,八卦田已在眼前。蓝湛湛的夜空,透着初春的凉意。
“哈哈哈……”空中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几分诡异,几分凌厉。
余音未了,吴越王妃盈盈落在众人面前,一身丁香色劲装,风姿楚楚,气度高华。这本来是她一贯的出场方式,可奇怪的是,她落地的时候,像被什么绊了一下似的没有站稳,居然好像身具内伤。她略一摇晃,没有逃出范定风的眼睛。范定风反而更加惊疑:“妖妇搞什么鬼?”
“范公子果然信人,说来就来了。”吴越王妃道。
范定风清了清嗓子:“王妃娘娘,今日你我二人在此比武,规矩是要先说清的。既然按照江湖惯例,那么单打独斗,胜败有命,你的手下不得出手相帮。倘若在下败北,自认倒霉,不再向王妃问罪。”他想,我不向你问罪,自然还有别的很多人,而所谓“单打独斗”,也存了车轮战的意思,“倘若王妃输了,可要接受天下人的讨伐。”他这一席话,运着内功送出,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吴越王妃淡淡一笑:“你现在真的想跟我比武么?”
范定风、曹止萍等人都大吃一惊,不比武想做什么,难道又有什么诡计?吴越王妃嫣然一笑:“你先看看这个吧!”说罢击掌两下。
湖中划出了一只小船,船上没有篷,船舱里满满地装着一船水,除了一个艄公以外,水中还浸着一个女子,手足似都被缚住了。明亮的月光把女子的面容照得清清楚楚。正是丐帮的宋二姑娘宋飞天!
“范定风,你的小姨妹在我手里,你不先想想办法救她么?”吴越王妃道。范定风铁青了脸,一言不发。宋飞雨看见妹妹,已是心神大乱,使劲呼唤着宋飞天的名字。
曹长老忍不住站出来道:“你有什么条件,说吧!”吴越王妃道:“我要范定风带着丐帮虾兵蟹将马上离开,从此不许踏入吴越境内一步。”
范定风冷笑道:“我们兴师动众而来,难道凭你一句话就走!天下侠义道的英雄,会如此轻易放过你这个妖妇么!”吴越王妃道:“宋飞天是你的亲人,所以我只是要你走,没有赶别人,不算过分吧?你也用不着拉大旗扯虎皮,抬出天下英雄的幌子来,什么侠义啦,什么正道啦,范定风,你的用意瞒得过我么?吴越王谁来做,这是我们钱家的事,我自会去和钱世骏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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