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意的跳上湖边那块惯常盘坐练功的大石之上,木松源拂去石面上积下的一层薄雪,盘膝坐了下来,看着黑夜中的纳木错湖出神。
“木郎。”
忽然身后传来雪寒漪的声音,木松源倏然回神,扭头看到雪寒漪站在不远处,怀里抱着一件厚实的斗篷,他眉头微蹙低声道:“你怎么出来了?”
雪寒漪不答话,只是缓缓走近,将斗篷给他披上,而后在他身侧坐下,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良久方才低声道:“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木松源略微心惊,他没想到自己尽量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依旧被她察觉了,沉默一瞬,他微微点头,“我已经想起所有的事了。”
闻言,雪寒漪身子一颤,叹息一声,而后开始低声哭泣,她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女子,可是唯独对木松源无计可施。
她早就知道自己只是在做一个美好的梦,用无数谎言编织的美梦,既是梦,那就一定会有梦醒的那一天,而那早已预知的残酷未来,将会变成一柄杀人不见血的刀。
她哭泣,不是因为害怕死亡,而是伤心这个美好的梦太过短暂。
木松源没有劝她,只是沉默,渐渐的雪寒漪不再哭了,伸手抹去脸上的冰凉的泪水,而后握住了他的手,不待他抽回,便即紧紧抓住,捂在自己的胸口,道:“可以迟些杀我吗?我想陪你看一次日出。”
木松源沉默点头,他不是傻子,也非铁石心肠之人,雪寒漪对他的情意他很清楚,对于她的这一点要求,他不想拒绝,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下手杀了她。
漫漫长夜,雪寒漪一动不动的坐在木松源身旁,将他的手掌捂在自己的胸口,偏头看着东方。
临近黎明,风停雪住,天际泛白,雪寒漪长舒一口气,看着泛白的天际,轻声道:“水儿姐姐和连翘并没有死,水儿姐姐现在在大理镇南王府,连翘应该也和她在一起。”
“她当真还活着!”
木松源惊喜之余,忍不住颤声问道。
雪寒漪点头,转头看着木松源,面色平静至极,带着浅浅的笑容,自袖中拿出一柄短刀,送到了他面前,自嘲的笑道:“自从遇见你的那一天,我就准备好了这把刀,今天终于派上用场了。”
木松源伸了手,指端触及那银色的刀鞘,却又垂了下去,摇头道:“我并没有说要杀你,你我之间的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不拖不欠,不再相见。”
说罢,他转身向着毡帐走去,小渔已经自己穿好了衣服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走了出来,站在毡帐门口,待他上前,便即牵住了他的手,道:“哥哥,我们要去哪?”
木松源略一沉思,而后道:“我们去云南大理。”说完转身走进毡帐,将几件换洗衣物打了包袱背在背上,便即转身出门,牵着小渔朝着小土城走去,那里有转往云南的商队,随他们一起走,会方便很多。
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雪寒漪心痛难忍,手中短刀徒然落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而后缓缓倚着大石瘫坐在地,捂着脸兀自低声哭泣。
木松源没有杀她,可是她知道,他将自己与他的最后一点情意尽皆斩断了,从此便如路人,这让她无法接受,宁愿死在他手里,也不愿意与他形同陌路。
他的冷漠,就是她的心魔,从此日日夜夜折磨着她。
在湖边枯坐良久,雪寒漪起身向着毡帐走去,看着空荡荡的毡帐,她欲哭无泪,凄然嘶吼道:“我真是自作孽啊!”
而后发疯一般将毡帐中的所有物品一一打碎撕烂,最终筋疲力尽的扑倒在一片狼藉中放声痛哭。
整整一天一夜,她就那般蜷缩着身子倒在毡帐中。
直到第二天,毡帐外响起一阵骏马嘶鸣声,片刻后雪姬挑起帐帘走了进来,看着她脸色憔悴的倒在地上,面露一丝不忍,上前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声问道:“木松源呢?”
“他走了…。”
雪寒漪无力的说道,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滴进清冷的空气中。
雪姬叹息一声,道:“我早说过,你和他不会有结果的,你偏不听,现在知道了吧!”
顿了顿,又道:“快收拾收拾吧,爹爹马上就到,待会儿好好认个错,兴许爹爹就不会再罚你了。”
“他还能怎么发我?杀了我吗?那最好,我早就不想活了……”
雪寒漪却是无所谓的摇头,摇摇晃晃起身,披散着头发走了出去,站在毡帐前,看着远处两匹骏马疾驰而来,啸月公子的那一张黄金面具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华,勾起她心底无限的恨意。
两骑驰近,雪天星冷冷的看着雪寒漪,正欲说什么,雪寒漪却是忽然神色狰狞的低吼道:“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成这样!”说话间,手中多了一柄黑漆漆的匕首,纵身扑向啸月公子,一刀扎向他的心窝。
“放肆!!”
雪天星倏然变色,厉喝一声,倏然跃起,一掌打在雪寒漪的肩头,砰的一声,雪寒漪应声吐血倒飞出去,落在被雪水浸湿的地上滚出老远,一身白衣被湿泥弄的十分肮脏。
雪姬站在毡帐门口,看着自己的妹妹被父亲一掌击飞,却是无动于衷。
雪寒漪落地,挣扎着想要爬起,却是浑身无力,根本怕不起来。
雪天星缓缓走近,厉声道:“你竟敢对公子出手!你有几条命几个脑袋!若不是看在你是我女儿的份上,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呵呵…咳!”
雪寒漪趴在地上,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冷笑着咳出一口鲜血,而后道:“我自命天下第一,冷傲至极的父亲,何时做了这个人的奴才!好啊,你就杀了我吧!”
闻听她对自己的冷嘲热讽,雪天星怒气勃发,虎目圆瞪,颤抖着手指指着她,“你!!”却是气的不知该说什么,不由高举手掌,怒道:“不孝逆子!我现在就杀了你!”说罢,便要一掌拍向她的头顶。
“慢!”
一直端坐马上,就算是遭遇雪寒漪突然刺杀也未曾有任何反应的啸月公子忽然出声,阻止了雪天星,淡声道:“令爱千金如此痴情,让在下十分佩服,雪先生,所谓虎毒不食子,你怎忍心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还是罢手吧,且问问她,那木松源究竟去了哪里!”
雪天星回头看了一眼啸月公子,旋即缓缓垂下了手掌,正欲问雪寒漪可知道木松源的去向,雪寒漪却是抢先说道:“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再害他了!”一脸决然,眼神冷漠的看着父亲。
闻言,雪天星冷哼一声,看向雪姬道:“将她带走!晚些时候送她回雪山!”
雪姬走了过来,扶起雪寒漪,向着不远处自己的坐骑走去。
雪天星冷冷的看着二人离开,旋即走了回去,翻身上马,看着眼前的毡帐,皱眉道:“龙髓被他吃了,找不到他,就没人可以解开玉珠的秘密!我们的复国大计就要再度搁浅了!”
啸月公子淡笑一声,道:“无妨,狼王就在附近,追踪人可是他的强项,我派人去叫他来,想来很快就会找到木松源的去向。”
“哼,那个废物,竟然连木家那个孽子都打不过,还被人废去一条手臂,你还留着他做什么!”
雪天星不屑的冷哼一声,拨转马头向来路缓缓行去。
啸月公子呵呵一笑,纵马追了上去,看着前路,道:“物尽其用嘛,我们现在人手不够,他虽然已经废了,但总有些地方能用到他,留他一命,还是有些好处的。”
雪天星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一提马缰,胯下骏马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向前奔去。
一行三骑还未回到纳木错土城,便听草原深处传来一阵阵狼啸声。
第一百九十三章 山匪
听得那阵阵狼啸,啸月公子随即勒住马缰,偏头看了一眼雪天星,道:“他来了。”
雪天星微微点头,冲雪姬摆手道:“带你妹妹先进城,为父随后就来。”
“是。”
雪姬应了一声,一提马缰,催着马儿缓缓进城。
雪天星与啸月公子随即向着草原奔去,不多时,便见一大群灰狼从远处狂奔而来,狼啸阵阵,惊的胯下马儿不安的弹动四蹄。
狼王骑着巨狼来到近前,也不冲二人行礼,只是冷冷的看着二人,淡声道:“你们还找我做什么,我已是一个废人了。”
他终生与狼为伴,脾性如狼一般狂野,桀骜不驯,纵是眼前二人武功远胜于他,也不曾令他感到一分的害怕。
啸月公子也不在意,只是看着他,笑道:“狼兄说的哪里话,只是一条手臂受伤,待得恢复后,依然是威震西域的盖世狼王!”
“哼!少拍我马屁,有什么事就直说!”
狼王冷哼一声,侧过脸去不看他二人,面有一丝不屑之色。
见他如此狂傲,雪天星那两条雪白的眉毛拧在一起,冷声道:“此番请你前来,是要你替我们追踪一个人,一个与你有仇之人。”
狼王闻言冷笑起来,满脸不屑的看着端坐马上的二人,道:“哼,你们是要我为你们追踪木松源的下落吧!”
啸月公子淡笑点头,正欲说话,狼王却是摇头道:“我不会再参与你们的事情了!且不说我如今已是一个废人,纵是我武功还在,在那木少侠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前次他发慈悲饶我一命,我若恩将仇报,再引你们去害他,真真是枉为七尺男儿!”
不待二人发火,他又瞪着二人,戏谑道:“你二人自负武功独步天下,大可去找那木公子一较高下,不要再扯上我!”说罢,便即拨转狼头,一声长啸,狂奔而去。
“废物!”
雪天星大怒,便要出手,却是被啸月公子拦下了,轻声道:“雪先生不必发怒,这狼王与狼为伴,骨子里也有几分狼性,若是逼急了他狗急跳墙,争斗起来,你我二人虽可以杀了他,却不免受伤,若再遇上那实力不明的木松源…。。”
话说到此,啸月公子便不再说下去了,雪天星眉头微蹙,旋即点了点头,二人看着狼王消失在草原深处,旋即拨转马头赶回土城。
一家小客栈,雪天星与啸月公子上楼,雪姬迎了过来,雪天星问道:“你妹妹她怎么样了?”
雪姬轻声道:“服了药,已经睡下了。”又蹙眉看着雪天星,迟疑道:“父亲,您先前下手实在是有些重了,妹妹可是伤的不轻。”
“哼!”
雪天星冷哼一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冷冷道:“自作孽,她被那木松源鬼迷了心窍,竟连为父的话都不听了!没杀了她已是为父心慈手软了!”
说罢,气咻咻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啸月公子叹息一声,看向雪姬道:“你说那木松源会去何处?”
沉吟片刻,雪姬道:“云南,去找脱不花。”
“我也是如此想的。”
啸月公子点头,道:“只是我方才见到了狼王,他受的伤可是不轻,而听他口气,那木松源失踪六年,武功大进,若是再让他找到脱不花,那可就对我们十分不利了!”
“恩。”
雪姬微微点头,沉声道:“不错,如今白子风也出现了,要是他们三师兄联起手来,我们的事情就不好办了,没有他,我们破解不了最后的秘图。”
啸月公子不语,只是沉默着,手指在楼梯扶手上轻轻敲着,缓步走上楼去,在将要进门时忽然回头,看着站在楼梯上看着自己的雪姬,轻笑道:“或许这样可以…。。你吩咐下去,让南诏一代的兄弟们留意,尽快找出木松源的下落。”
“是!”
雪姬应了一声,转身下楼出了旅店。
……………………。。
七日后,木松源带着小渔跟随一支商队进入云南境内,此地距离大理已不过三五日路程,他便随着商队在这座边境小镇上歇息一日,连日奔波,他倒是可以顶得住,可小渔毕竟年幼,几日风餐露宿下来,小丫头一脸菜色,精神也差了许多,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来。
在小镇上住了一日,让小丫头好好放开肚皮吃了些好的,又美美的睡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来,小丫头果然精神了许多,脸上也有了些许血色,让他心中松了一口气。
客店的大堂里,木松源和小渔坐在一起,正在低头吃饭,与他们一路同行的那支商队的领头人,一个西域打扮的老人端着一盘刚切好的牛肉走了过来,将那盘牛肉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放在一边二人的包袱,旋即坐在了木松源对面,笑道:“公子,我们的商队要在此停留一段时间,收购一些药材,不知公子作何打算?”
“老伯,我吃过饭就离开这里,去大理了。”
木松源笑笑,将小炒放在了小渔面前,催促她多吃点。
老人点头,道:“那好吧!公子有事在身,及早动身也是好事,老头子就不留你了,希望公子一路顺风!”
“多谢老伯一路照顾我兄妹二人!来日相遇,必当厚报!”
木松源拱手道谢,这一路上,老人颇为照顾他们,让他十分感激。
老人闻言连连笑着摆手,旋即回头冲在一旁吃饭的商队人马喊道:“阿大!去牵一匹好马给公子!”
“哎!”
一个壮实的青年应声起身,转身走向后院,不多时又从前门转入,来到桌前,冲木松源笑道:“木公子,马就在门外。”
木松源笑着点头,旋即抱拳再度冲老人道谢,“多谢!”
老人摆摆手,道:“好了,老头子我就不打扰你们吃饭了!”说罢起身离去,到一边的桌上继续吃饭。
不多时小渔吃饱了饭,目送元给了她些碎银子,让她去买些干粮,自己却是走过去与商队的那一众人告辞。
老人起身送他出门,木松源抱起小渔放在马背上,而后自己翻身上去,冲站在门前的老人一拱手,“老伯,有缘再见!”而后一提马缰,向着镇子外的官道奔去。
一路狂飙,行至午时,烈日当头,小渔喊着有些热,木松源便勒住马僵,在道旁休息,让她把身上那厚重的袍子脱了,云南不比塞外,天气湿热,在塞外御寒的厚实袍子在这里已经穿不住了。
终于脱离了那让她手脚不灵便的厚实袍子,小渔活泼了许多,只是看到木松源坐在一边看着道旁的野花愣愣出神,不由上前,蹲在他身前,轻声道:“哥哥,你怎么了?不高兴么?”
木松源苦笑摇头,他虽然迫切想要见到水儿,可却又有些害怕,不知道若她问起自己这六年的遭遇,该如何向她说,而且现在冰婠婠生死不明,也是他的一大的心病。
正当小渔准备再问时,木松源却是忽然听到官道前方传来一阵喊杀声,当下脸色微变,便迅速收拾了东西,骑马向前赶去。
喊杀声越来越近,木松源隔着小树林已经可以看见那里有两方人马正在厮杀,其中一方看上去似乎是一群山贼盗匪,当下便起了救人之心,低声在小渔耳边说了些什么,木松源便即翻身下马,在道旁掰了一段两指粗细的树枝拿在手中,身形如风掠进树林之中。
两方人马激斗正酣,木松源忽然杀入,手中树枝在真气灌注下硬如精铁,抽在那一名山贼身上,登时便将那人抽的倒飞出去。
领头的彪形大汉一看,便即高喊道:“兄弟们!有高手!快去请二首领来!”说完,拖着刀扑向了木松源,似乎是想拖住他。
商队领头是个精干的中年人,手提一口弯刀,一刀砍翻一名山贼喽啰,向前奔了几步,冲木松源喊道:“小兄弟,你快逃吧!那二首领马上就到!你是万万打不过他的!”
话音未落,木松源一树枝抽在了那彪形大汉脸上,那大汉登时闷哼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口中吐出一口鲜血,顺带着还有几颗牙齿。
眼见自家头领被人一树枝打晕过去,众喽啰心中恐惧,尽皆向后退去。
正此时,一阵沉重脚步声传来,木松源抬头看去,但见一个魁梧如同铁塔一般的青年狂奔而来,背后背着一面巨大的青石碑。
嘶!
木松源倒吸一口凉气,心道,这青年得有多大的力气,背着这么大的青石碑竟还能健步如飞!
不过虽然惊骇,他倒也不惧,血归术触发,浑身肌肉坟起,脸上血纹道道,一双肉掌化为虬龙爪,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