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呜呜…。。夫人…。她…。”
小五抽噎着,泣不成声,双袖之上沾满鼻涕眼泪。
木长风的手轻轻抚过爱妻的脸庞,为爱妻阖上双眼,而后看着儿子木松源,沉默半晌后,叹息道:“我给你们蟠龙剑!放我儿一条生路!!”说完这句话,木长风伟岸的身躯倏忽间仿佛矮了一截,整个人也变得颓废起来。
“好!”
人群中有人应了一声,木长风缓缓起身,来到供着祖宗灵位的供桌前,双手搬动青铜香炉,墙壁之中传来一阵机括弹动的声响,而后轰然开启,露出墙后的巨大空间,暗格中的红木架上放着一个木盒。
将木盒拿在手中,木长风仰天长叹,走了二十年镖,一直中规守钜,却无奈晚节不保,可为了儿子,他也没办法,当下抖手一抛,木盒腾空而起落向院中,引的众人哄抢,唯有那黄缎软轿中的人和墙角阴影中的人没有动手争夺。
回身抱着儿子,木长风低声道:“松源,拿好这件东西!记住爹爹下面说的话,马上和小五进地道,去后山清源洞中躲起来!这些人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说话间,木松源直觉手中多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而后身体腾空而起,竟是连同小五一起被爹爹抛进了暗格中。
眼见儿子进了暗格,木长风运力于臂一掌拍碎铜炉,大吼道:“松源!记着要为爹爹和娘报仇啊!!”墙壁轰然合拢。
木松源落进暗格中,身体撞在墙上,中了一掌的胸口不由一阵发闷,只来得及叫了一声,‘爹爹’便自晕了过去。
小五止住哭泣,摸索着将木松源扶起,顺着暗格中开启的地道向后山跑去。
漆黑的山道上,小五背着木松源艰难的行进着,忽觉后颈热乎乎的,一声轻咳传来,“咳…。小五…。放我下来…。我要回去给爹爹和娘报仇……”
“少爷…。。别说了……我带你离开……等我们学好武艺再回来给老爷和夫人报仇!那些人的眼神我都记的!”
小五抽泣着说道,用力的向上托了托木松源的身体,而后朝着山上的清源洞跑去。
身后有破风声传来,小五一惊,骤然加快了速度,却是突然脚下一滑,身子一斜,朝着悬崖下落去。
耳边是簌簌雨声,冰凉雨丝落在脸上,木松源缓缓睁开了眼睛,直觉浑身冰凉,仿佛浸在冰窖之中,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而且随着呼吸,胸口一阵阵钻心的疼痛,提醒他还活着。
艰难的扭转脖子,木松源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青石上,这块青石是从岩壁上突出来的,上方岩缝中长着一棵碗口粗细的酸枣树,只是大半树冠已经折断,想来是被自己坠崖时压断的。念及此,木松源咧嘴笑了,却是胸口一阵剧痛袭来,当即面色一变,苦笑道:“枣树啊!枣树!为了救我这个废人竟累的你没了大半个身子!松源当真是该死!”
正在此时,木松源脑中突然划过一张黑黑圆圆的脸盘,不由面色一变,惊呼一声,‘小五’挣扎着想要爬起身,却是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心中气苦,忽然想到爹爹曾教过的家传内功,当下便自运功,片刻后,小腹丹田处有一团热气在蠕动,身体在渐渐恢复知觉,手脚也恢复了些力气,这才抠着岩壁上的裂缝站了起来,但胸口传来的疼痛却让的他忍不住要瘫坐下去。
“小五!!!”
对着漫天雨幕,木松源放声大喊,疼痛袭来,令他几乎晕厥。
四周一片寂静,上有百丈绝壁,下有万丈深渊,木松源知道自己此刻进退维谷,几近绝境,小五也不知去向,可能已经坠入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了罢!
心中胡乱猜测着,木松源靠着绝壁缓缓坐了下去,面色凄苦的自语道:“爹爹妈妈都不要我了,就连小五也离我而去。老天!你为何不让我也落进这万丈深渊,摔的粉身碎骨,倒也死的干净!”
忽而又想起爹爹送走自己之前所说那句话,木松源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目光落在断了大半树冠的酸枣树上,片刻后,满是沮丧的面庞上出现一抹坚毅,咬牙道:“好!你救了我!让我活下来!只要我能活着离开这个地方!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条命!为爹爹妈妈还有小五报仇!!”
话说完,木松源便直接闭上眼运气于丹田,周身一片暖融融,身体的气力越发的充足。几个时辰过去后,木松源缓缓睁开了眼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胸口,感觉不是那么疼了,不由有些欣喜。
身上的疼痛减轻了,可是肚子却在此时咕咕叫了起来,木松源苦恼的挠挠头,看了一眼刚刚长出新叶的酸枣树,苦笑一声,“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上哪去找东西吃啊!”
毕竟是少年心性,不会想着去采那鲜嫩的树叶充饥,反而闭上眼盘膝打坐,这一坐就是三天,再睁开眼时,木松源看向树叶的目光有了一丝渴望,起身攀着树干爬上去,坐在树杈上,顺手捋了一把嫩叶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着。
嫩叶入口,略一咀嚼便有一股苦涩的汁液流出,木松源眉头紧皱,却强自咽了下去,腹中空空的感觉稍微减轻,木松源是打死也不肯再吃那苦涩的树叶,背靠着石壁坐下,看着头顶上光溜溜的石壁,苦苦思索着逃生之法,留在这块石壁上只有等死的份,何况那种苦涩的树叶,他是决计不肯再吃了。
可是想了许久,甚至连攀着石壁上的微小凸起爬上去的办法都试了,却只落得屁股上肉厚了一层而已,有一次更是险些掉进万丈深渊之中。
上不去下不去,木松源徒劳的倚着石壁而坐,看着幕天席地的雨丝发起了呆,却忽而感觉到后颈发凉,当即心中一惊,回头去看,却是只看到一面石壁,裂缝密布,垂头丧气的自语道:“或许是风吧…。。”
“风…。。”
“风!!!”
木松源念叨着‘风’字,倏然转身,双手按在那些裂缝上,直觉一缕缕寒风不断的透过裂缝涌出,风中夹杂着一丝腥味。
“这里有路!!”
惊呼一声,木松源略显稚嫩的脸上涌起一抹兴奋激动的神色,起身折下一段手指粗细的树枝,插进了裂缝中,却是刚插进去就感觉手上一空,心中喜道:“这石壁看来只有寸许厚,后面或许有路可以出去!”
当下便丢了手中木棍,运力于臂挥掌对着石壁拍了下去,‘咔嚓’一声,石壁彻底的裂开,露出一个只容一个人通过的圆洞,洞口处有一具暗黄色的枯骨,一眼瞥见那枯骨,木松源‘啊哟’一声,到退一步险险的坐在青石边缘,手捂着胸口,长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爬起来,走到洞口处,深深鞠了一躬,口中念叨着:“请前辈请恕罪!晚辈无意冒犯!”
行完礼,木松源动手将洞口扩大,将压在枯骨上的石块全部挪开,却见枯骨手边有一柄巨斧,只是已经锈的不成样子了,斧刃上隐约可见很多缺口,想来应该是这位前辈想要凿开山壁逃生,可惜却在即将功成时气绝身亡,不过即便这位前辈打通山壁,想来也难以活命,外面百丈绝壁,除非身具绝顶轻功,方才有可能登云直上逃出生天。
“唉…。。”
木松源深深叹息,替这位前辈感到惋惜,动手将散乱的枯骨收拢,这才顺着山洞爬了进去。
山洞并不长,木松源手足并用,片刻后就怕出了山洞,却见眼前是一方石室,石室顶端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发出淡青色光华,将石室照的通透。
在石室的中央,有两汪水潭,一汪潭水白雾森森,遮住水面,而另一汪潭水却是赤红如血,不停有气泡翻涌炸裂,飘起缕缕炽热略带腥味的气息。在两汪潭水边立有一块石板,上面隐约刻着字。
木松源走上前去,伸手拭去石板上的水渍尘灰,借着夜明珠的青色光华,逐字辨认,却见上面写着,‘吾平生好武,行遍天下,与天下英雄过招,大小比试三百余场,胜败参半!至元十八年端阳节赴塞外狼王比试之约,途中遇奇人砍柴人,得一奇术,名曰‘血归术’,此术纳百兽精血于劳宫阳谷两大穴,劲力催发之下,可生裂虎豹,拳掌碎石,身躯更是坚如铁石,寻常刀剑难伤分毫。唯此术过于霸道,非根骨奇佳,大毅力者,不得修习!然多次使用后,恐有入魔之险!后辈若得此术,须当谨慎!’
“好奇特的血归术!世间竟有这等奇特的武学!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啊!”
木松源惊叹于血归奇术的威力,虽有前人留书提示谨慎修炼,但他却忍不住的欣喜,暗自寻思若能修成这一奇术,怕是便可为爹爹妈妈还有小五报仇了!
念及此,便迫不及待的看了下去,‘于狼王之比试,惨败,吾决意修习血归奇术,特游走塞外及关内各荒蛮之地,历经三年寻尽天下奇异猛兽,于苗疆寻得百年赤练王蛇,西域寻得赤须狮王,东海得百年凶鳄,齐集天下百种凶蛮猛兽之精血于清源山闭关地秘炼血归血池,岂料突发地动,出路崩塌,困于山洞不得而出,尝试修炼血归术,一蹴而就,欲以斧开凿出路,特留此书提示后辈有缘人,若得此术,须当慎之又慎!木乘风绝笔!’
看着那落款,木松源呆住了,心说这人的名字怎的如此熟悉,忽而想起爹爹曾说过自己还有个二叔名字就叫木乘风,乃木家武学奇才,三十六路天罡枪法威震江湖,享有镇山枪的威名,可惜天妒英才,那位二叔却是在十年前突然绝迹江湖,从此了无音讯!
“莫不是这位前辈便是我那失踪的二叔!!若非如此,这位前辈又怎的姓木这般巧合!”
木松源心中寻思,拍手道:“是了!清源洞却是我木家高手闭关之处,能够在此闭关的又姓木,那定是从未见过的二叔了,决计错不了的!”
确定那具枯骨竟是从未谋面的二叔,木松源便即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妈妈,不由悲从中来,放声哭了起来,原本好好的一个家,先是二叔木乘风失踪,惨死于木家闭关之处,后是自己的父母惨遭杀害,只留自己孤身一人,想到此,更是哭的伤心。
哭的累了,木松源便即靠着湿滑的石壁睡了过去,等再醒来时已是傍晚,顺着山洞爬出,将二叔的遗骸收好,运回石室就地埋葬,而后解了衣衫,站在血池之前,看着池中翻滚的血水,犹豫着要不要踏进去,良久一咬牙,“罢了!反正无法离开这里!若能练成血归术,离开这里便不成问题!报仇也有望了!”噗通一声跳进了血池之中。
血池并不深,仅仅淹到木松源肩部,一股燥热的腥气扑面而来,他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有些烦恶之感,却又强自忍住,运转家传内功,顿觉周身要穴如被万根钢针攢刺,又犹如有万只毒虫在噬咬自己,痛苦难当。
“啊!!”
痛苦的呼声在石室中回荡,木松源俊俏小脸扭曲变的狰狞,仰天长啸,却强自压下从血池中脱身的念头。彻骨的疼痛不断袭来,一阵紧似一阵,令他几欲晕厥,但他却凭着自小养成的坚韧毅力,每每都能在最后关头保持灵台清明,将自己经脉之中乱窜的血气用微薄内力强行束缚,逼进阳谷劳宫两处穴位。
那种即便是粉身碎骨也难及万一的痛苦折磨在经过三天后逐渐减轻,木松源小脸苍白,双唇已被咬烂,唇角挂着两丝干涸的血迹,浑身混无一丝气力,挣扎着爬出血池,便即昏睡过去,在他双手的劳宫阳谷两处穴位上各多出两枚血红狮头印记,不停的鼓起平复,甚是奇异。
再次苏醒是在第二天的清晨,山风呼啸,山洞中有呜呜的风声回响,木松源从地上爬起来,只觉浑身劲力充足,有种想要发泄的欲望,胡乱套上衣衫后,却再也忍不住那种欲望,长啸一声,一拳打向湿滑的石壁,‘轰隆’一声,山壁直接裂开,露出其后一处空间,只见一杆漆黑锃亮的长枪插在山壁中,枪身中段还裹着一本泛黄的书籍。
木松源伸手握住长枪,却发现根本无法拔出,当即剑眉倒竖,低喝一声,运力于臂,用力一抽,长枪入手,顿觉双手一沉,这杆貌不惊人的长枪竟似有千百斤之重,不由惊呼一声,“啊!怎的如此之重!!”
惊呼过后又想起自己那素未谋面的二叔曾以一杆玄铁枪威震武林,当即明白过来,这手中重愈百斤的长枪应该就是那玄铁枪了,心中不由一阵惊喜,目光落在枪身上绑着的书籍上,当即解了下来,却是一本发黄的古旧书籍,封面上赫然写着‘地煞枪法’。
“地煞枪法?”
木松源惊疑不定,翻开古书,但见扉页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上有天罡,下有地煞’,落款却是木乘风著,心中顿时明了,原来自己这位武学天才的二叔竟自创了一套不输家传天罡枪法的地煞枪法!
见猎心喜,少年心性的木松源当即盘膝而坐,翻阅整本秘籍,但见每招每式都极尽霸道狠辣之意,与处处留一线的天罡枪法相比,自是各擅胜场。
整整一天时间,木松源便将七十二路地煞枪牢记在心,而后竟是提枪在手于斗室之中练了起来,一整套枪法走下来,但觉神清气爽,赞叹道:“二叔不愧是江湖闻名的武学天才,竟然创出如此霸道狠戾枪术!!丝毫不输天罡枪法!”
木松源挥动玄铁枪在空中刺出几朵枪花,大笑道:“作为拥有天纵之资的二叔的侄子!我也不弱!短短一天时间就学会这套繁复的地煞枪法!!哈哈!!”
说罢,便将枪法秘籍埋进了二叔木乘风的墓中,躬身拜了几拜,恭声道:“二叔,小侄松源借枪一用!待得日后大仇得报,小侄定当归还!”
拜完便即提枪出洞,天际一轮残阳如火,烧的苍穹火红,木松源纵声长啸,面对群山大喊道:“我还活着!与我有仇之人,我必将成为你们的噩梦!纠缠你们一生一世,不死不休!!”
愤怒的喊声在山间回荡,传出老远,木松源看了一眼天际即将沉没的残阳,纵身跃上酸枣树,抬头看向百丈高的崖顶,此刻云雾消散,崖顶看的更加清晰。
“该走了!”
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呆了半个月的大青石,木松源低声呢喃,眼神变的凌厉,身躯微沉,纵身高高跃起,手中玄铁枪闪电般的扎进山壁之中,双手抓紧枪身用力一荡,身体在空中一旋,便向上翻去,于中途一脚蹬在山壁之上,将玄铁枪拔出,在身体借力腾空即将坠落之际再次出枪扎进岩壁,如此反复十几遍,他便如灵猴一般荡上了崖顶。
立身崖顶,长枪触地,山风呼啸而来,带着丝丝寒意,鼓荡起他的衣衫,而后裹紧他并不壮实的身体。
残阳沉寂,夜幕如遮,木松源英俊的面庞上涌起一丝狠戾,钢牙紧咬,牙缝中迸出几个字,“与我有仇之人!我来了!从此你们将永无宁日,夜不能寐!!”转身向着山下走去。
第二章 血染玄铁枪
这半个月在悬崖峭壁上的艰苦生活让木松源脸上的稚气尽脱,俨然有了一丝成熟的气质,此刻夜幕如遮,满天繁星,他走在下山的小路上,想起去年端阳与爹爹妈妈一起登高时的情景,不自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旋即却又想起此刻自己孤身一人,再不复昔日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场景,不由悲从中来,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尽管心痛如绞,木松源却没有再哭,没有再流一滴眼泪。
眼前划过爹爹妈妈和小五还有镖局众家叔叔伯伯的脸庞,木松源握紧了手中的玄铁枪,在心中发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将那些杀了自己亲人的人全部揪出来,让他们血债血偿。
下山的路不长,木松源却走了好久,双腿如灌铅般沉重,好不容易回到了祖宅,却见祖宅大门洞开,朱漆大门上的漆竟已有少许剥落,看上去斑斑驳驳的,仿佛历尽风雨,缓缓走将进去,院子里狼藉一片,隐约还可以看见地上残留有黑色的血迹,以及兵器的碎片。
穿过前院,木松源正打算去后院,却忽然听到后院隐约传来人声,心中一惊,双足一点便跃上房檐趴在房顶上望向后院,却见两名穿着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