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夭暗自好笑,趁乱溜出房门。此刻天色尚早,恰值小雨淅沥,灰蒙蒙的水气笼罩四方。一些峨嵋弟子早起练功,迎着晨曦呼吸吐纳,谁都没注意周围的动静。桃夭夭低头疾行,穿过试炼场,循着前天走过的石堑直奔璇玑峰,心中暗忖“丁志玄说剑仙弟子居住于无量峰,我就去那儿寻找小雪,当面倾诉情意,答允与否由她决定。古语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事光明正大,没什么好遮掩的!”
片刻来到璇玑峰,前方林荫葳蕤,屋宇巍峨,森郁的气势扑面而来。桃夭夭思量峨嵋派高手如云,倘若莽撞行事,只怕小雪没找着先惹来麻烦。他观察四周地形,见左边生长着大片竹林,矮身钻入林中,刚走了几步,忽然竹林深处黑影晃动,鬼鬼祟祟的。桃夭夭大奇,暗想“怪了,堂堂峨嵋仙境,莫非还闹贼?”
他屏息弯腰,蹑手蹑脚的靠近。那人屈膝半蹲,凝定不动,似乎专注面前的物事。桃夭夭伸长脖子观望,发觉那人身穿淡紫色斗篷,头脸全藏在帽子里面。目光逐渐下移,又见他右肩微动,左臂弯内青丝飘洒,一段白嫩的藕臂垂落脚边——很显然,这人怀里抱着个女子,正用右手摸索她的身体。
桃夭夭皱起眉头,暗叹“不用猜了,这家伙来此寻芳猎艳,跟我倒是同好。可惜品行低劣,用采花贼的手段侵犯女孩子。”转念至此,大踏步向前跨去。那人惊觉,霍地扭过头,面孔仍被风帽遮住。桃夭夭笑道:“老兄色胆包天,小弟佩服,何不当面赐教?”
那人放开女子,一跃而起,挥掌朝桃夭夭虚拍,随即飘然逝去,身法之快直若鬼魅。桃夭夭打了个寒战,惊道:“哎呀,我别中了他的暗算!”伸手从头摸到脚,全身安然无损。他长舒了口气。刚要搀扶那位少女,忽然间两眼发直,手脚发抖,仿佛千万颗炸雷同时击中了脑门。
只见那少女黛眉桃唇,貌若娇花,正是东野小雪。她仰面躺在草地上,双眼紧闭,浑身上下竟然一丝不挂!
此时旭日东升,阳光照亮竹林的各个角落,赤裸的娇躯纤毫毕露。雪肤依衬着绿茵,宛如玉雕浸入清泉,绝无半点尘埃。小雪体态尚未成熟,妙曼曲折处仍带几分稚嫩,却更显冰清玉洁超脱尘俗。桃夭夭傻看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起初的惊骇化作敬慕,又由敬慕生出崇拜,差点双膝跪地顶礼磕头。又见小雪胸脯起伏,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桃夭夭猛地醒过神,暗骂自己“她被歹徒劫持,昏迷不醒,我竟然袖手旁观,真是混帐!这风寒雨冷的,冻坏她怎么办?”
想到这儿,急忙脱掉短袄,唯恐不能让她保暖,又将里面的布衫脱下,近前蹲地抱起小雪,单手拿着衣服往她身上套。可是越急越出错,舞弄半天穿不好,忙乱中赤膊紧贴雪肤,手指揉捏玉体,温香嫩滑难以描摹。桃夭夭满脸紫胀,鼻子里呼吸粗重,抬头瞥见少女羞处,猛想到小雪下身尚未遮掩,被人撞见那还了得?赶紧脱了裤子,胡乱盖住小雪的腰部。
正在这时候,竹林外“悉索”脚步声响,跟着有人喝问:“喂,你是谁?干什么的?”桃夭夭料知是峨嵋弟子赶到,低头仔细端详,看小雪重要部位都遮好了,方才安心转身。抬头就看到周天使惊诧的面孔,左右几名男女弟子,人人呆若木鸡,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一阵冷风吹来,桃夭夭连打两个喷嚏,猛然发现自己只穿着裤衩。与此同时有名女弟子惊呼:“东野师姐!她……她……”原来小雪身上的衣物仅够遮羞,臂膀和腿脚仍袒露着,显是被人剥掉了内衣。而桃夭夭赤身露体站在旁边,脸红得象猴子屁股,此情此景何须明言?真是狼子淫性昭然若揭!
桃夭夭猜到众人心思,暗暗叫苦“这些人早来迟来都好,偏偏紧要关头撞进来,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倒霉到了姥姥家啦!”想要解释又无从措辞,摆手道:“不,不,你们看到的……不是真的……不是那样的!”
周天使大喝一声:“快抓住淫贼!”众人七手八脚放倒桃夭夭,用腰带捆住他的手腕。女弟子脱掉披风裹住小雪,抱着她走下璇玑峰,急寻本派高手救治。桃夭夭满面尴尬,暗中苦笑道“我完蛋喽,多半要给大卸八块。幸好小雪获救,但愿她没受什么伤害。”念及小雪安危,自己的处境倒不放在意中。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仅半天工夫,整个峨嵋派都轰动了。桃夭夭侵犯小雪的传闻满天飞,什么古怪离奇的情节都有。众弟子义愤填膺之际,都疑惑桃夭夭是何来路,竟有本事掳走剑仙门的高手。而小雪平时待人虽好,却从无半点儿女情思,这位“混沌美人”脱光衣服是何光景?峨嵋弟子良莠混杂,好色之徒难免想入非非,只恨当时没能身处现场。一时人心浮动,摄魂门首徒常生子下令审问“淫贼”,以便及早平息众怒。
当日中午,雨住云开,璇玑峰钟声回荡,峨嵋弟子们齐聚自然宫。桃夭夭也被带到大殿前。至此他仍只穿裤头,前胸后背冻得青一块,紫一块,换作别人肯定沮丧。但他胸怀磊落,自认没干坏事,神态举止也就坦然自若,边走边还张望前面的景致。只见自然宫屹立于峰巅,朱檐碧顶辉映九霄,四周围云雾缭绕,雄浑气魄中透出奇幻的色彩。门口玉柱盘龙,篆有对联,道是“虚无三峰无虚无,修真九门真修真”。檐前悬挂匾额,金灿灿四个大字——“道法自然”。桃夭夭游目顾盼,赞叹仙家气派非同寻常。
随后步入大殿,宽敞的大厅内空无摆设,檀木地板黑亮发光,放着两排蒲团。各门首徒盘膝而坐,普通弟子侍立两侧,中间空出条通道,尽头安放一张红木椅子。一位身披鹤氅的老者坐在椅中。长须银白,面容矍铄,飘飘然仙风道骨。桃夭夭冲着老者左看右瞅,疑窦丛生“莫非他就是常生子大师兄?师弟十多岁,师兄却是白胡子老头,峨嵋弟子年龄相差好大。”
身后的峨嵋弟子推他肩膀,喝道:“休得无礼!此乃摄魂门常生子师兄,还不快跪拜?”
常生子摆手示意不要用强,打量桃夭夭几眼,皱眉道:“自然宫是峨嵋圣地,怎能赤身裸体?给他找件衣服穿上。”左右躬身领命,松开桃夭夭的绑缚,又找了件灰布衣裤扔给他。桃夭夭觉得大师兄挺和气,换好衣衫后冲他拱手抱拳,道:“在下桃夭夭,幸会常师兄。”
常生子点点头,伸开双臂轻轻下按,登时大殿里数百人鸦鹊无声。他环顾四周,缓缓开言:“师尊闭关前曾留言,命我等壮大峨嵋玄门,广招贤良加入本派。两年来,各门徒众较先前多了数倍,事务日渐繁杂。凌波大师姐常年身体不便,整肃门户的重担便落到我的肩上。托赖师弟们严守门规,大家都平安无事。”说着面露微笑,颇有欣然鼓舞的意思。
众人茫然,莫明其意。旁边有人小声提醒:“常师兄,东野师姐惨遭淫贼加害,怎么你说平安无事?”
常生子微现赧色,道:“哦,对,东野师妹惨遭淫贼毒手,实乃本门奇耻大辱。我们峨嵋派素来戒备森严,外道邪魔绝难侵入,想必是内部败类作祟……咦,你是哪门的弟子?怎么穿着如此服色?”睁眼瞪着桃夭夭,好象首次发现他站在近前。
桃夭夭忍俊不禁,心想“亏他是什么摄魂门的师兄,自己反而失魂落魄的,大概是年迈健忘,老糊涂了。”当下弯腰作揖,笑道:“启禀大师兄,我叫桃夭夭,就是你们所讲的淫贼。”众弟子听他言语轻狂,各自都有怒色。
常生子茫然道:“淫贼?你……你作了什么事?为何叫你淫贼?”举目东张西望,左手轻拍额头,沉吟道:“今日聚会,应该是筹划迎接师尊出关啊,难道另有要事商议?唉,你是谁?怎么面生的很。”目光移向桃夭夭,又盯着他发愣。
他正昏头昏脑夹杂不清,左边人群里站起个清瘦汉子,朗声道:“常生子师兄因修炼‘禳梦真法’,神思恍惚,无法处理事务。今天暂由我代理,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纷纷附议。风雷门首徒何九宫道:“候师兄向来处事公允,咱们都无异议。”又有人道:“奇巧门的候师兄出面,相信定能伸张正义。”常生子坐回原位,连连点头道:“请天机师弟代我清理门户,若有偏颇处,我自会出言纠正。”
桃夭夭闻言微惊,记得那“木牛流马”便是侯天机所制,定睛端详这位异士。看他面皮黝黑,三十多岁模样,神情森然严冷,有种令人胆寒的威仪。
侯天机指着桃夭夭道:“此人并非‘附邻三村’的子弟,应是从九老洞进入后山的。那么是谁引他穿过‘止僭障”?又是谁作他的接引人?”旋即严加追查,应贤锡,杨纶,黄幽依次对证,又将开花婆婆,丁志玄,陆宽传来问话。丁志玄据实答复,只道新来的两人行为有些古怪;陆宽惶恐失色,再三申明与桃夭夭并无深交。开花婆婆言辞颠三倒四,咬定桃夭夭是侄女婿,和水仙姐姐订了终生的。次后把唐多多带到大殿。小孩子最喜欢热闹场面,当众雀跃蹦跳,连称桃夭夭“水仙姐夫。”,还说他曾送玉珏给水仙姐姐作定情信物。
按常理“童言无忌”,唐多多再胡闹,也不会懂得男女情事,看来桃夭夭追求水仙姐姐确然无疑了。众人相顾骇然,均想连水仙姐姐都看得上,此人好色成狂,当真举世无双,侵犯小雪的恶行也就合乎情理了。
于是众议如潮,都说淫贼胆大狂妄,竟敢假扮求仙者潜入峨嵋作恶。桃夭夭有口难辩,索性眯起眼睛养神。侯天机作手势让大家安静,走到桃夭夭跟前,问道:“他们的话听清了么?是否属实?”
桃夭夭眼皮都不抬,懒洋洋的道:“你们爱怎么编排,就怎么编排。我是案板上的鱼,随便剁成几块都可以。”
侯天机双目炯炯有神,道:“众口烁金,难保受冤屈,这点我明白。他们说的无关紧要,我只问一句话,你若据实回答,或可澄清真相——今晨你敲击消灾钟引来群猴,继而偷偷攀上璇玑峰,前后行动似早有预谋,你究竟有何企图?”
桃夭夭道:“你的口气象审犯人,我还有回答的必要么?反正清者自清,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们要杀要剐,自个儿瞧着办吧。”
侯天机不再多问,转而唤出周天使,让他讲述早晨竹林里的见闻。周天使昂然出列,满脸悲愤的表情,高声道:“诸位同门,诸位兄弟姐妹!我峨嵋派自创立以来,历经千年风雨,度过多少险厄,降伏的妖魔更是不计其数……”众弟子摇头嗤鼻,心想入门几天的家伙,何时轮到你来评述功绩?
周天使脸皮厚,嘴巴快,胡诌道:“……咱们峨嵋门风严肃,男女徒众谦让礼敬,何曾发生过欺凌女徒的丑闻?可恨这姓桃的贼子,暗藏鬼胎混入峨嵋,设诡计强奸了东野师姐,令我峨嵋千年清誉毁于一旦……”
桃夭夭看着他瞎编,本来笑吟吟的,待听到“强奸东野师姐”这句,霍地变了脸色,喝道:“喂!你嘴巴放干净点!什么强奸?”
侯天机挥手止住周天使,道:“讲明事情经过即可,不必东拉西扯。”
周天使叹道:“师兄明鉴,不是我扯乱弹,只因当时情景太过淫秽,着实难以启齿啊!唉,今晨我奉常生子师兄之命,带领剑仙弟子寻山。路经接引桥时发觉竹林里响动,走进林中探察,抬眼就见姓桃的趴在东野师姐身上,乱摸乱亲,两个人光溜溜……”
桃夭夭对自身的生死荣辱本不挂怀,但听污言辱及小雪,立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住嘴!你冤枉我无所谓,别玷污小雪清名!”
周天使涎脸鼓舌,越说越下流:“……淫贼双手揉捏东野师姐的胸脯,又分开她的双腿……”
桃夭夭额头青筋暴绽,咬牙骂道:“混帐王八蛋!”猛地朝周天使冲过去,握拳照他面部猛击。
周天使等的就是这一拳,当下左手引剑诀,右指凌空虚点,剑气从指尖激射而出。桃夭夭鼻中闷哼,身子好似断了线的纸鸢,飘飘荡荡飞出五尺开外,“扑通”摔落地板,唇角泌出缕缕鲜血。众人见状诧异,寻思淫贼如此不堪一击,又有什么本事挟持峨嵋女弟子?
侯天机沉着脸,喝斥道:“自然宫重地,怎容吵嘴打架?周天使,你未免太放肆了!”
常生子插言道:“天机,查清真相要紧,切勿另生枝节。况且明明这人先动手,如何责怪周师弟呢?”侯天机见师兄发话,只得诺诺退后。周天使自恃有靠山撑腰,得意洋洋的昂起头,斜着眼睨视四周。
桃夭夭旧伤未愈,又添新痛,捂着胸膛咳嗽,偶然望见周天使耀武扬威的嘴脸,脑中灵光电闪,暗叫道“哎呀,原来如此,难怪看他眼熟!”强撑着站起身,道:“周天使,灌县城的周天岁,是你哥还是你叔叔?”
周天使一愣,道:“咦,你认识我大哥?”
桃夭夭笑道:“一面之缘。不过你们周家的人很容易辨认,全是那副德性。”
周天使道:“怎么讲?”
桃夭夭道:“人模狗样,欺软怕硬,狗崽子气熏天。”
周天使大怒,闪身近前抓住他左腕,使劲扭向后背,发狠道:“老子就要欺负你,怎样?”桃夭夭脉门被扣,半左身酸麻无力,左腿慢慢往下弯曲。常生子端坐椅中,捻须微笑,摆明了放纵周天使施暴。侯天机怀疑桃夭夭故意藏拙,也想瞧瞧他的本事,抱肘退开两步。峨嵋众弟子虽然心怀恻隐,但看两位师兄不动声色,也不好贸然制止。
刹那间大殿内一片沉寂。周天使肆无忌惮,拽住桃夭夭的左臂,拼命往后掰,狞笑道:“跪下学两声狗叫,我便饶了你,不然把你胳膊拧断!快叫啊!”桃夭夭脑门冷汗淋漓,牙齿咬得“咯咯”响,忽然发力沉肩,硬生生的扭腰转身,只听“喀嚓”声刺耳,左肩,左肘已然脱臼。他顺势猛挥右拳,击中周天使的小腹,跟着飞起右脚,又狠狠踢中周天使的裆部。
要害处连遭两番重创,周天使痛得面皮发青,捂住裤裆踉跄倒退,一屁股坐倒地上,放声哀嚎:“哦哟——”
桃夭夭咧嘴笑道:“哈哈,这才是正宗的‘蜀犬吠日’!再多叫两声!”晃晃荡荡站直腰板,变形的左臂垂低摇摆,好象连在身侧的皮袋。众人骇然动容,惊异这文弱少年宁可自断臂膀,也不愿忍受屈辱,其果断刚毅,真有古代“壮士断腕”的豪勇。
桃夭夭傲然伫立,仰天大笑道:“什么玄门正派,狗屁!峨嵋派藏污纳垢,是非不分,我看全是邪魔外道!”常生子霍地起立,气得手指发颤,喝道:“仙家圣地,狂徒胆敢侮骂,你……”
桃夭夭打断他话头,道:“老妖道!你万事都糊涂,惟独记得纵容周天使。是不是跟恶霸勾结,周家送了好处给你?”常生子满脸涨红,指着桃夭夭说不出话。众弟子平素受周天使欺压,碍着常师兄面子忍气吞声,此刻胸中郁闷由桃夭夭道出,均有扬眉吐气之快。
侯天机扶师兄坐好,劝道:“此人凡夫俗子,不象有能力侵犯东野师妹。他受伤情急,满嘴风言风语,师兄别跟他一般见识。”常生子按住额角,似乎很痛苦,摇手道:“我炼法乱了真气,难受的很。你快把此事了结了罢。”
正在这时,殿外传来银铃般的笑音:“没事,没事,小雪姐姐没事!”一个娇小的女孩儿跑进来,正是卜筹门弟子巧儿。她喜笑颜开,站定脚步,连珠炮似的嚷道:“魔芋大夫给小雪姐姐号了脉,说她服用丹药过量,以致昏厥,静息片刻就好了。哦,对了,魔芋大夫还说,她的脉象与先前无异——小雪姐姐并未受到侵害,小雪姐姐仍是处女呢!”
巧儿天真烂漫口无遮拦,直着嗓子乱嚷。男弟子闻言暗松口气,女弟子们各有难堪之色。桃夭夭闻讯小雪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