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跟着站起,凝运真气全神戒备。眼前这人虽属峨嵋派,但行止怪异,用意难测,不能对其放松警惕。
唐连璧并不理睬两人,右手高举过顶,手指倏伸,一道白虹直冲而上。洞壁轰隆剧震,顶部裂开豁口,白虹转化为飓风,由豁口处向四面扩展。只见岩石粉碎,尘沙飙扬,豁口迅疾变大变长,仿佛有柄巨大无匹的斧头,自下而上将大地剖开。少时风势止息,尘沙纷坠,幽暗的地洞,崩裂成深广的峡谷,霞光从天而降,一派融融明丽。
如此移山填海的威力,一千个血婴也灭了。桃夭夭满身灰尘,耳朵里嗡嗡响,冲着唐连璧发愣“牛魔王转世,还是二郎神下凡?这,这也太厉害了吧!”小雪也花容失色,喃喃道:“他使的是风雷门的法术,决计错不了。但比风雷首徒何师兄还强得多,却是什么原因?”
唐连璧垂袖收法,白虹散为霜雾,时隐时现的围绕身畔。旋即袍服鼓起,霜云托起身子飞向谷顶,转瞬工夫,人影消失在霞光之内。小雪道:“咱们也走吧。”挽住桃夭夭,驾御菊英剑飞腾。桃夭夭已打通大周天,一运气身体飘若羽毛,随着小雪扶摇而上。
两人飞至峡谷上方,落到崖边观望。但见地形剧变,峡谷延伸极远,将整个平原分作两部分。一击之威竟至于斯,唐连璧法力之强大,几乎到了天功造物的境地。两人乍舌良久,视线越过峡谷,往隆起的丘陵望去。极乐堡上空阴云密布,城头的金轮教徒蜂拥奔走,好象正忙着调动布防。峡谷另一边,几个光团正往这边疾飞。相距十余丈之遥,传来龙百灵的呼喊“相公!相公……”
刹时光团收敛,几人降落平地:黄幽,兰世芳,燕盈姝,欧阳孤萍,都是熟识面孔。龙百灵疾奔到近前,轻拉桃夭夭手腕,看他浑身血糊糊的,哽噎道:“伤的好重,全怪我……”
桃夭夭不顾满身伤痛,只问道:“白露坪的民女呢?我救了她们脱困,可曾见到?”
龙百灵道:“黄梦龙老师兄护持,送她们到船队安顿。相公亲自救出人质,你的愿望总算达成了。”
兰世芳骑着地包天,拍拍坐骑脑袋,笑道:“多亏小天领路,让我们及时找到民女。但桃师弟忒过托大,怎可擅闯普善岛?昨晚李师兄率众到此,闻知你已入魔巢,只好前来助战。”
桃夭夭喜道:“大哥到了么?在哪儿?”解下脖子上的北翎篪,交还给兰世芳。
欧阳孤萍指了指天空,道:“在那里呢,跟四大护法斗的热火朝天。”
顺着她的手指望去,穹顶那*光亮刺眼,依然平缓的运转。轮缘有五个光团,四黄一青,黄光环绕青光,劲风与剑气交纵,时而碰出一条条焰流。桃夭夭看出青光是李凤歧所发,他独斗金轮教四大护法,敌众我寡势必战斗艰难。欧阳孤萍慢条斯理的道:“别担心,凭李师兄的手段,那几个番僧权当开胃小菜。”
这会儿龙百灵掏出手绢,帮桃夭夭擦拭血污。黄幽站在一边干瞪眼。香喷喷的罗帕转眼弄脏,百灵随手扔掉,直接用手掌抚抹,道:“相公伤成这样,那位同伴却毫发无损,实在叫人纳闷。”
兰世芳笑道:“东野师妹能平安脱险,全仗桃师弟保护之功。”她刚刚结识龙百灵,已将这位貌美斯文的小师妹视为好友,听她言语暗指小雪,便略作解释。哪知百灵对谁都和善,偏偏跟小雪犯克,一碰面就斗嘴,几乎成了惯例。
第六回立威已凭剑与霜3
龙百灵笑道:“兰师姐讲的对,只是某人学了十多年剑法,临到头反要保护,累得人家受伤遇险。剑仙炼成了废物,传出去峨嵋派的面子可丢大了。”
这话中讥刺之意十分尖锐,众人闻之错愕。而小雪的神情却很恬然,淡淡的笑了笑,向兰世芳亲热问好,又大大方方的跟大伙儿打招呼。自从石洞和桃夭夭促膝厮守,她初略两情相悦之妙,胸中自有一种安稳恬逸之乐。哪怕外人嘲讽,只须桃夭夭待自己真诚,她就满足了。当下和颜悦色,主动跟百灵搭腔:“赶这么远的路,龙姑娘辛苦啦。”
龙百灵何等聪明,立时觉出不对,眼看桃夭夭仅穿短裤,衣裳全穿在小雪身上。两人发生过什么事?彼此眼神脉脉,举止亲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现象。龙百灵聪慧无人可及,终究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于男女情爱哪能通达?怅然焦急之余,半点对策也想不出。
寒暄已毕,兰世芳笑道:“桃师弟受伤不碍事,神农门燕神医在此,脑袋掉了都能给你接上。”指向身后草坪。那燕盈姝双目微闭,盘膝而坐,似在运功作法。
桃夭夭走过去见礼,一抬步,一股暖洋洋气流传透肌肤,登感筋骨松活舒泰,胸腹痛感全消。却见燕盈姝手指箕张,十根指尖轻轻交触,拟作肋条交错之形。随即手指松开,睁眼道:“肋骨的撕裂已补好,桃师弟感觉怎样?”
桃夭夭惊奇不已,前俯后仰弯弯腰,非但断骨痊愈,肩部等处的伤口也愈合完好。常言妙手回春,医生总得扎针施药。而神农高人隔空远距离治伤,传入神农门特有的重阳真气,两手根本不用接触患者,病苦伤痛便即解除,此等医术真可谓神乎其神了。桃夭夭打心眼里惊佩,挑起大拇指,赞叹道:“什么扁鹊华佗,比燕师姐可差远了!”忽地“蓬咚”巨响,盖过了话音,传自丘陵城堡方向。
原来空中战况激烈,四大护法围攻李凤歧,仍然偏落了下风。金轮教众料知强敌久战难胜,索性倾巢出动拼个死活。只见极乐堡城门大开,冲出三千多名金轮教徒,一个个裸体赤足,遍身涂满黄黑油彩,伸舌鼓眼手舞足蹈,黑压压的拥上前来。欧阳孤萍从布囊内掏出一把符纸,挥手往上抛洒,落下散成一个大圈,将大伙儿围在里面。
卜筹门擅于施符下咒,这“逆五阴符圈”是禁魔真法,玄门弟子集体对敌时,常用此法镇住阵脚。金轮教徒冲到符圈边际,登即七窍流血,皮肉灼痛如火烧,惊骇中仓皇撤退,后面的教众仍往前拥,人潮相互践踏,场面既混乱又惨烈。欧阳孤萍道:“都是些小喽罗,全解决了罢。黄幽,你动手还是我动手?”
玄门两大首徒在场,千军万马弹指可灭。黄幽正要回答,兰世芳道:“这些人不是妖怪,赶尽杀绝不妥,制服就行了。”
小雪挽住桃夭夭臂膀,道:“平白冒出这么多敌人,恰好给桃师哥提升道行,放过了白白浪费。”她喊师哥喊顺了嘴,竟而当众不讳。桃夭夭笑逐颜开,扬扬志得。龙百灵则小脸雪白,嘴唇轻颤,怔怔的讲不出半个字。
兰世芳道:“师妹,拿活人当靶子,是不是太残忍了?”
小雪笑道:“你误会啦,趁着邪魔成群的机会,桃师哥可以磨炼天王盾。”
兰世芳道:“唔,伤害能增加天王盾坚度,你想利用邪徒的攻击帮他炼法?”小雪道:“对,请盈姝师姐多照应。”燕盈姝点头应允。欧阳孤萍道:“敌阵内若有头戴宝冠者,称作金轮大乐法师,都是恶贯满盈的淫僧,尽可下手除掉。”
小雪谢了指点,与桃夭夭携腕并肩,驾起剑气冲入重围,兜着圈子来回低翔。金轮教众大呼簇集,挥动兵刃狂砍乱刺。小雪拨打近身的兵器,嘱咐桃夭夭用天王盾护住后心,前面门户只管敞开。桃夭夭依言而行,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一柄铁杵已击中胸部,锁骨胸骨“咔嚓”折断,痛感产生之前,那边燕盈姝拨指作势,使出隔空疗伤的妙术,已将断骨修补复原。
桃夭夭惊魂未定,脖子又挨一刀,热血喷出一条弧线,忽又收回体内,深长的伤口倏地合拢。他又惊又喜又是好笑,自觉象是工匠手里的泥人儿,破个口子,断了四肢,用泥浆涂抹即可补好。正感有趣,额头再中两箭,创口结了冰凌,箭头的阴邪气侵入血脉,显是邪教高手所发。燕盈姝加强法力,身后显出青白色光环。带动桃夭夭的真气冲激,箭伤愈合的同时,箭头反射回去,将那发箭之人射倒。
每一次受伤,天王盾都生出感应,随之增厚加固。燕盈姝治疗神速,伤势转瞬即愈,未及造成实质性的损害。如此反复施为,确是提升道行的绝佳方式。桃夭夭想通个中道理,挺胸直往人群密集处冲。小雪紧随其后,讲解运气御剑的各种诀窍。桃夭夭悟性本高,适逢良机,修道进展远胜寻常。渐渐领会运剑法门,气随念动,剑气潜生,已能托起身子自由飞腾。
符圈外人影双飞,符圈内百灵黯然神伤。本来桃夭夭得了好处,龙百灵比谁都高兴,可是目睹小雪与他亲密无间,心里的沉重登如山压。先前桃夭夭虽迷恋小雪,毕竟若即若离。而今人家情意明朗,彼此相亲相爱,自己竟成了孤雁独木。事已至此,又何苦苦纠缠,枉作落花逐水之态?她眼望那个青梅竹马的少年郎,看他神采飞扬的样儿,心头又喜悦,又哀伤,更感无尽的孤单,千虑百转之间,手脚已然冰凉。
黄幽紧挨旁侧,见她神色凄楚,大着胆子握她的小手,叹道:“灵……灵儿,你的心思我明白。唉,俗话讲的好‘缘由天定,不可强求’,该放手时须放手,千万别苦了自个儿啊。”
第六回立威已凭剑与霜4
龙百灵神思恍惚,被他一挑,失语道:“不要我了,相公……他不要我了。”
黄幽心痒难搔,喜道:“他不要你,我要你呀。”
欧阳孤萍冷眼旁观,嗤鼻道:“全是呆子,成天只知耍宝。”
此时圈外场面沸腾,桃夭夭数度冲进穿出,仿佛长坂坡赵子龙七入曹营。正在发威,一股蓝烟缠住臂膀,臂骨“乞里喀嚓”断为七八截,毒气直攻心脏,神农医术瞬间接好断臂,治愈毒伤。桃夭夭微感惊诧,回想蓝烟隐现骷髅形影,正是当日毁掉许青铉右臂的“三途阴风轮”。举目搜索放烟者,人群里有个头戴黄金冠的老头,满面横肉,一身刺青,手拿法铃扭腰胯,口中喷出蓝色烟柱,貌似孤萍提过的“大乐法师”。那铃铛桃夭夭也认得,名为“妙喜铃”,能令女子思淫若狂。以前红袖遭受其害,青天白日的浪态百出。此刻小雪有真气护身,尽可抵抗邪术的诱惑。但那老家伙贼眉鼠眼,冲她猛摇铃铛,其意下流可想而知。桃夭夭大怒,剑气激射而出,将老淫魔刺了个透心凉。
小雪道:“好,气随意走,意守气穴,清风剑自会随心施放。”
桃夭夭一剑毙敌,蓦地领悟剑仙精髓,从此剑气用之即来,来之则化作神兵利器。他存想小雪所解法义,默诵剑诀,剑气凝成五尺长刃,握在手中横披直刺,果是当者披靡,杀气腾腾。忽然半空风云翻涌,金轮教众闪开空地,一人从天而降,笑道:“桃兄弟,穿着裤头冲锋陷阵,扮相很出彩嘛!”
这句赞语半带奚落,正是李凤歧惯常的腔调。桃夭夭一喜,忙用定阳针稳住桩子,将天王盾移到身前。金轮教徒蜂拥冲来,撞到坚硬的屏障,十几人跌撞扑倒。桃夭夭高声道:“大哥,我的天王盾还行吧?”
李凤歧瞄了两眼,怒道:“乱七八糟!神盾象你那么用,祖师爷都给气活了!”
桃夭夭哈哈大笑,御剑冲开血路,渐向李凤歧的方位靠拢。只见那边空地上黄光闪耀,金轮教四大护法占据要位,运使手中法器:萨伽罗珠挥舞金刚杵,摩尼珠摇动龙角锡杖,奥波耶手握白骨念珠,噶朗吉敲打人皮法鼓。四人摆成“金刚伏魔”的阵形,脑后黄光飘升如旗帜。金轮教众“咿嗬”高呼,伸拳击打胸口,念咒运功,助长己方威势。只见邪焰蒸腾,凶云翻卷,四下里灰蒙蒙就跟下雾似的。李凤歧脚不点地,身影如风似电,闪到摩尼珠身前,掌中“鸿冥剑”当头劈砍。摩尼珠举杖招架,两股势道猛烈相碰,地皮震的簌簌抖动。
李凤歧道:“喂,断脚秃驴,龙角比玄铁软多了,挡的住老子的剑气吗?”
三月前川西交手,摩尼珠的脚筋被李凤歧震断,玄铁锡杖作废,后来找了根龙角代替,坚度已远不及前者。此刻任凭对方讥刺,他只忍痛全力死守。萨伽罗珠脾气粗暴,扯嗓子回骂:“兀那鸟酒疯汉,你不是叫秦五么?又成峨嵋剑仙啦?奶奶的装疯卖傻,佛爷活剥了你……”
一声清啸,剑光直刺萨伽罗珠面门。如意仙急擎武器,三十六根金刚杵飞撒,杵端闪电牵绕,组成索魂的罗网。就听“飕飕”剑刺,金刚杵被击散,电光罗网破碎。李凤歧道:“如意仙靠女色修炼,你的道行跟我还差得远呢!”
如意仙眼冒金星,哪里还得了嘴?奥波耶阴沉沉的道:“当年征讨峨嵋魔境,有个叫凌波的女人独挡圣教,今日怎不见她现身?”
李凤歧笑道:“凌波堂堂峨嵋派大师姐,又是冰清玉洁的闺女,能跟你们这些淫棍瞎缠?”剑随声飞,向奥波耶攻去。
几人对骂鏖斗,唯独噶朗吉沉默。他身为金轮教第二护法,神通仅次于奥波耶,平素行踪诡秘,恶迹不显。桃夭夭看他敲击法鼓,想起金轮教用人皮作鼓的酷行,登时怒火上冲,大喝一声,清风剑直取噶朗吉头颈。
小雪见状大急,道:“那人很强,别……”去字未出口,清风剑已砍到对方颈侧。噶朗吉挥拳击打鼓面,“扑通”一声闷响,清风剑剑光散碎,化为黑烟,如鬼爪伸缩,反缠住桃夭夭的身体。这是西域邪术“禁行风”,对目标并无杀伤力,却能令其神智混乱,行为失常。桃夭夭只觉昏昏沉沉,歪头一仰,天王盾自行解除,黑烟似绳捆索绑,将他整个儿吊高。噶朗吉口鼻微露黄气,欲行夺魂邪法,收取桃夭夭的三魂七魄。
小雪相隔较远,无法援救,危急中喊道:“大师兄!”李凤歧解下酒葫芦,一边往嘴里狂灌,一边踏步奔至桃夭夭前方。黄气凝成八只飞爪,恰巧刺入李凤歧的腹部。李凤歧鼓腮张嘴,“噗”一口酒喷出。噶朗吉趴地躲避,神态狼狈万状。
飞爪入体,重伤李凤歧内脏,但伤害聚敛于天王盾,又被他逆行法力,混同酒浆喷出体外。那酒水里蕴含伤处的疠毒,左近教徒沾上即倒,发出杀猪般的长嚎,金轮教众骇然,你推我挤往后撤。李凤歧笑道:“天王盾该这么用,方才有些趣味,兄弟你可明白?”
桃夭夭赞道:“大哥好本事,以后要教教我!”
李凤歧笑道:“哈哈,作哥哥的有个屁本事,发酒疯无人可比,你要不要学?”仰天长啸,霍然奔向云端,身影化分几百个,从四面八方折返,仿佛几百名剑仙高手同时出剑。顷刻间,鸿冥剑森列如丛林,波动如巨澜,向金刚伏魔阵四角轧压。此乃“分元破魂斩”,李凤歧自创的高绝剑术,四大护法哪能抵挡?当下人群成片滚倒,金刚阵就此崩溃。摩尼珠脚筋又震断了,抱腿滚地长呼。
如意仙修炼不净法门,满肚子污言秽语,败退中仍乱骂:“王八羔子!川南浪子秦五这等嚣张,狗日的名头倒不响亮。”
奥波耶接口道:“李道兄多情种子,当年曾和女妖私媾,淫名早已传遍天下。”
如意仙笑道:“什么样的女妖?勾引剑仙首徒,老子想找她比试床上能耐。”
第六回立威已凭剑与霜5
两人临阵对答,原为扰敌心乱。李凤歧明知对方伎俩,闻听秽言辱及潇潇,禁不住怒喝道:“你这烂狗头,竟敢张嘴喷屎!”长剑荡开气浪,自上而下,排山倒海般压向如意仙法王。奥波耶敞胸拍肚,大叫“你这烂狗头,你这烂狗头”,金轮教徒跟着鼓噪,齐声高呼,这下变起突兀,桃夭夭愕然,一时摸不着头脑。
金轮教素行狂悖之道,处处违反常理。凡世人所厌嫌的恶感,他们却当作增强神通的助益。诸如仇恨,暴怒,哀恸等等情绪,如果达到某种程度,容易吸引四方的恶灵附应。金轮法师临阵对敌之时,往往嚎哭怨骂,自残自辱,即是为了召恶引邪,加强邪法的威力。
此时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