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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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门-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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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芋大夫盯着地面发呆,正思索医治凌波的方法。李凤歧径直冲到近前,双臂托起潇潇的身子。众弟子朝两旁闪开,摆开迎敌的架势,好像金轮教又杀回来了。有人呼喝:“有妖气!是妖精!”
李凤歧眼神迷离,依稀看到周围站满了人,脑子里没别的念头,急道:“什么妖不妖的,她叫潇潇,你们未来的大师嫂!我跟她同生共死,魔芋大夫快动手啊!你救她的命,等于救了我的命!”
魔芋大夫面露疑色,扭头望向乱尘。乱尘大师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示意照他的话办。于是魔芋大夫轻捻指尖,如拨弹琴弦,法力透入体内,凝滞的气血流转如初,瞬间经脉疏通,潇潇的脸蛋浮现一抹晕红。李凤歧笑逐颜开,连声称赞神农首徒手段高明,又向他作揖道谢。
魔芋大夫道:“这女子虽带妖气,却修成了真人躯体。若非如此,自然宫的符咒已经将她化为脓血。”
李凤歧笑道:“那当然!潇潇是个好姑娘,绝非魔……”笑容忽地僵凝,惨淡的景象呈现眼前,仿佛梦魇般震撼。只见到处断木碎石,空中凄云惨雾,各门弟子东倒西歪,衣衫上都沾满血迹。
李凤歧呆了片刻,恍若迷梦刚刚苏醒,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凝重的寂静中,透着难以名状的伤感。忽然传来女孩子的话音,语气冷冰尖刻:“哼,我道邪魔怎能攻入玄真界?原来如此——大伙儿舍命保卫师门,没头苍蝇似的叫人家屠杀。峨嵋大师兄却躲的远远的,要跟妖精同生共死。”
说话的人是卜筹门欧阳萍。当面讥讽大师兄,与峨嵋门规不合。但众弟子均自默然,人人神情严肃,显然内心都有同样的责难。潇潇睁开眼眸,瞧见四周人影伫立,场面森然,心下阵阵发怵,不自禁的搂紧了李凤歧的脖颈。
李凤歧并非傻子,目睹耳闻,猜到了七八分原由。他定了定神,走到人少的地方,让潇潇背靠树木而坐。然后“扑通”下跪,膝行至乱尘大师身前,叩首道:“请师尊明示,何方妖魔进犯峨嵋?弟子定报此仇!”他打定主意,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剿灭元凶,以雪众同门胸中的怨怒。
乱尘大师道:“金轮教的几个番僧而已。你若早点现身,天龙神将统率玄门,什么魔头不能降伏?哎,峨嵋派何至遭此大劫,凌波更不会……”说到这儿毒伤发作,捂住胸口剧烈咳嗽。魔芋大夫赶忙上前,取出药物给师尊服用。
李凤歧骇异道:“连师尊都受了伤……金轮教用什么诡计,居然伤了师尊!”
这时常生子走近两步,指着潇潇,道:“这女子身怀妖气,大师兄,是你带她进入自然宫么?倘若真是这样,你应当知道师尊受伤的原因。”
刚听到前半句,李凤歧猛然省悟——妖类进入玄真界,必将沾染璇玑峰上空的紫微星。师尊和仙境同体,主星既污,真气也致浑杂,遇到外魔侵袭自然遭受重创。驭兽门“虎贲螭卫”归附正道,只因身属兽类,也不能在玄真界停留过久。
防范如此严密,自然宫混入妖类,几乎没有可能。何况此地遍布镇妖符咒,若无峨嵋高手亲身引领,再强大的魔头都无法靠近仙宫。
欧阳萍冷笑道:“玄真界禁绝妖类的道理,最年幼的弟子都懂得。大师兄明知故犯,有什么说法吗?”
李凤歧缓慢的站起身,经受的冲击太大,震惊到麻木,心绪反而平静了,道:“我带潇潇进自然宫,是想借助麒麟丹的灵光,助她脱体换骨,变成一个凡间的女子。”
当下侃侃讲述,对潇潇的情意,留恋师门,不愿私奔的决心,以及潜入仙宫的计划,一股脑和盘托出,最后道:“我原本设想——我们接近麒麟丹时,潇潇的妖气消尽,紫微星就会恢复常态,之前略有玷污也无大碍。不料恰遇邪魔进犯,师尊仙体受损,师弟妹们死伤众多,这一切全因我的过失引起……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愿,只求师尊准我下山报仇,此前先断一臂,以正峨嵋门规!”
他越说越激动,左手凌空虚抓,一名弟子腰里长剑“嚓啷”出鞘,直飞入掌心。李凤歧握住剑柄,猛地往右臂斩落。旁边小雪不懂他说些什么,只看大师兄神情异常,隐约感到不妙。待到他举起长剑,小雪陡然飞出冲进怀里,抱住臂膀叫道:“大师兄!”
长剑疾闪,朝小雪头顶劈去。李凤歧急吸了口气,法力到处长剑震断,锋刃贴着小雪的脊背插入土中。他惊怒交集,喝道:“干什么?给我闪开!”忽然手心一暖,如握温软脂玉,回头一看,潇潇站在了身边。
她握住李凤歧的手,举目环顾四周,楚楚身姿宛若傲雪寒梅。随即双膝弯曲,跪在了自然宫的石阶前。
这无声的一跪,既不是胆怯,又不是求饶,更象是承受重压的姿态。李凤歧明白她的意思,心潮登时宁定,道:“你不害怕?”潇潇微笑摇头,拉他也跪下了。两人肩并肩跪着,抛开所有的忧惧顾虑,心甘情愿领受重罚。
一时间场面凝肃。峨嵋弟子大多重情守义,绝非冷酷刻板的死脑筋。面对他俩的这份挚爱与坦诚,众人暗生恻隐之心,再忆起旧日往事,大师兄的好处逐次闪现,怨怒终被同情代替。大伙儿自幼相伴,谁又忍心伤害手足?
沉寂片刻,小雪首先叫道:“这位姐姐是好人,她救过我!你们别打她!”
许青铉跟着出列,磕头求告:“大师兄对玄门忠心耿耿,此番变故必有原故,望师尊明察。”
遁甲门楚晴走近石阶,道:“师尊明鉴,紫微星受染,金轮教犯境,两件事纯属巧合。大师兄纵然有错,却是无心之过,所谓不知者不罪,请从轻发落。”
乱尘大师脸色木然,掰着手指头,嘀咕道:“好啊,他两人这么跪着,倒是拜堂成亲的架势。一拜天地,二拜高堂,接下来又怎样?……”
众弟子见情形不对,连忙纷纷开言求情。有人伸手搀扶李凤歧,道:“大师兄快起来,咱们自家人,‘胳膊折了袖子里弯’,有什么事不好说的?”
欧阳萍冷冷的道:“好个自家人,好个‘纯属巧合’。呵呵,大师兄前脚把妖怪带进自然宫,金轮教后脚杀到峨眉山,这也‘巧’的太离谱了罢?”
话音刚落,乱尘大师睁开双眼,断喝道:“住嘴!”嗓门之大,好似晴天霹雳,唬得欧阳萍小脸发白。乱尘道:“不巧又如何?非得问他个死罪,你才称心如意吗?峨嵋派元气大损,这时还窝里斗,真是满脑袋浆子糊涂蛋!”
其实欧阳萍只为玄门着想,年纪虽幼小,严查细究是她天生的作风,言语刻薄也是习惯,倒并非故意加害李凤歧。耳闻师尊叱骂,欧阳萍脸红耳赤,低头退入人群之内。
乱尘发了会儿脾气,伤处牵动,埋头伸脖子咳嗽。小雪跑上来拍背,道:“那姐姐心肠很好,让她留在山上罢。”乱尘眉头皱拢,摇手道:“魔芋大夫!快把这些小丫头,小娃娃,缺胳膊断腿的倒霉鬼,全给我领到元始峰去,免得咦里哇啦吵闹,尽讨人嫌!”
魔芋大夫领命,招呼神农弟子抬负伤者,带领幼小弟子去元始峰调养。各门精英仍站在原处,眼望师尊大发脾气,又没处罚李凤歧,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楚晴瞅了瞅潇潇,道:“师尊,那女子虽是妖类,但并无歹意。依我看饶她性命,撵下山去便好。”
乱尘大师拉了拉胡子,意味深长的道:“哦,你要撵你的大师嫂?峨嵋派门规虽宽,可没有这种犯上的风气!”

第二十五回一榇破梦肝肠断

乱尘大师一言既出,璇玑峰顶人人变色。众弟子只当耳朵出了毛病,抑或师尊伤重智昏,颠三倒四的讲胡话。李凤歧和潇潇心下冰凉,料想师尊恼怒到了极点,才会这般反语讥讽。
楚晴道:“师尊,您是说笑……”
乱尘大师道:“谁跟你开玩笑?你大师兄看中的女子,成婚后怎么不是你大师嫂?”
楚晴哑然,张着嘴直眨眼。常生子道:“峨嵋派与妖类为敌,而这女子是妖……恐非大师兄佳配。”
乱尘大师手臂斜伸,指向自然宫的匾额,道:“那上面的字,给我念三遍!”常生子莫明其妙,也只剩眨眼的份儿了。乱尘大师道:“念啊!”常生子只得念道:“道法自然,道法自然,道法自然。”
乱尘大师又问:“是何含义?”
常生子道:“此四字,引自《道德经》原文‘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乃修真成仙的四个阶段。盖因人生于大地。必先取地法修成地仙,方可进入更高层次,故云‘人法地’;而后飞升入天,成为天仙……”
乱尘大师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瞎背书鬼扯淡!你真能明白这四字的道理,就该你当师尊来教训人了。”继而举目遥望天际,目光深远,悠悠的道:“道之恒常自在,动静皆由自定,是为‘自然’。万物生灵莫不顺从其意,此所谓‘顺道而生,悖道而灭’。我们峨嵋派历尽千年风雨,延存至今,正是顺应天命大道的结果。”
他话锋一转,手指阶前跪着的两人,道:“峨嵋遭难,是天意使然,他俩情投意合,不也是天意么?我强迫凤歧忘却妖女,甚至想让凌波嫁给他,百般心思用尽,却是‘老母鸡孵石头’——尽作无用功。仔细思想,冥冥之中天命注定,他俩该当有姻缘之分,强行阻碍又有何益?今日峨嵋大受外魔荼毒,说不定就是我悖逆天道的报应。”
乱尘大师环视众人,道:“若说凤歧勾结妖魔,故意使紫微星受染,实在太过荒唐。相比这种推断,我更愿相信这一切都是巧合,都是天道给我们安排的考验。玄门中人,秉持‘顺应大道,乐天知命’的法理,即使遭受万般苦难,也应视为天道的恩赐,敞开胸襟欣然承受。嘿,峨嵋山经历了太多杀伐,何不用一场喜事,洗尽满山的萧肃之气?”
一番道理,说得众人心悦诚服。峨嵋弟子躬身致意,齐声道:“多谢师尊明示,我等茅塞顿开。”
潇潇本已万念俱灰,忽然峨嵋师尊亲口允准婚事,小妖女升格成大师嫂,变化来的太快,使人茫茫然如置身梦境。好半天她才醒过神,眼里闪动喜悦的光芒,对李凤歧道:“你师尊行事好古怪,不愧名字里有个‘乱’字。”
李凤歧却没有丝毫快意,面对师长的慈爱,同门的宽容,他内心无比的沉重。毕竟因己之过,才酿成此番大难。那些死去的兄弟姐妹,昨日还音容鲜活,如今却成了脑海里的记忆,这种悲痛岂可轻易化解?这时有人走近身边,恭贺大师兄姻缘美满。李凤歧沉着脸,扶起潇潇走向场地边缘,仿佛在躲避什么。潇潇默然顺从,大气不敢透,半步不敢多迈,生怕偶有闪失,到手的幸福化作泡影。
当下众弟子重振精神,动手整理山场。常生子年高望重,由他安排善后诸务,派遁甲门守卫山门,风雷门清除余毒,驭兽救助山中生灵,奇巧门掩埋死者尸体。忙活几个时辰,已是下午光景,厨房送来饭食,众人席地聚餐。几名送饭弟子走到李凤歧跟前,劝慰大师兄节哀,该吃就吃,切莫哀痛过甚伤了身子等等,却没跟潇潇讲半句话,偶然目光相触,众弟子也转头避开。
或许因为彼此还陌生,或许让妖类作大师嫂,一时很难认同。峨嵋弟子们聚散走动,总离潇潇远远的,无言的疏远,比有声的斥骂更伤人。潇潇心性聪慧,如何觉察不到?心里早凉了半截,眼看李凤歧愁眉紧缩,只得强作笑颜,安慰他:“没关系,大家还认生,往后日子长了,一定会跟我这‘大师嫂’搭腔的。”
吃过饭之后,常生子吩咐众弟子各归原处,再请师尊回元始峰静养。乱尘大师端坐不动,道:“你理事也得手,可惜关健地方糊里糊涂,终究难堪大任。”
常生子道:“弟子失当,请师尊指教。”
乱尘大师道:“该追查的不追查,该处罚的不处罚,这叫做猪八戒吃人参果,连皮带核囫囵了账。”
常生子微感愕然,道:“查什么?处罚谁?……大师兄虽然犯错,师尊不是宽恕他了么?”
乱尘大师不再瞧他,视线伸向远处,厉声喝道:“许青铉,直到这会儿,你还装作没事吗?”
此话极为严厉,与乱尘平常的语气大为不同。众弟子本已散开,闻声又重新围拢,张着眼齐刷刷的望向师尊。许青铉经历苦战,又率驭兽弟子清扫山林,累得力疲神怠,听到师傅呼喝,立时跪倒阶前磕头。
乱尘大师道:“我来问你,自然宫由你守御,为何放凤歧入内?其后凌波也进去了,还偷偷吞服了剑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青铉定定神,道:“昨夜子时大师兄来找我,说修炼出了偏差,身体有走火入魔的征兆,急须借用自然宫的‘静修室’调正真气。”
乱尘道:“自然宫内正炼制剑魂,夜晚严禁有人入内。你明知这条禁令,为何监守自破?即便情况特殊,也要先向我禀报啊!”
许青铉直挺挺的跪着,坦然道:“当时大师兄求的很急,我想他的偏差定然很严重。师尊居住的元始峰离此三千多里,按弟子修为往返须三个时辰,耽搁太久只怕大师兄身子受损。于是弟子……”
他又磕了个头,道:“于是弟子编造谎言,对大师兄说——师尊曾经吩咐过,明天惊蛰峨嵋重开门庭,由大师兄主持大典。清早先让他赶到自然宫,策划排队站位等诸般礼仪。现今大师兄自己来了,我也正好交班,至于进宫里去如何,请大师兄自便。说完这些,弟子离开了璇玑峰。”
乱尘冷笑道:“看不出你挺会撒谎。想放他进去,你直接离开就好,何必编这么大篇瞎话?”
许青铉道:“大师兄忠厚赤忱,假如弟子就此离开。他定要等到师尊的准许,才会进入自然宫,那岂不误事?何况……”略微迟疑片刻,最终鼓足了勇气,大声道:“何况弟子亏负过大师兄……前年大师兄回山,是我告发他结交妖类,令他大受责备,这两年过的很不顺意。弟子对不起大师兄,早想找机会补报。所以,他就算提出更难百倍的要求,弟子也会尽力办到。”
听了两人的对答,李凤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好象挨了几百个耳光。原本算计许青铉老实巴交,自己才编出什么“走火入魔,急须入宫”的谎话。没想到老实人自有主意,铁了心要帮忙,骗他是多此一举了。更没想到此人重情至斯,为了朋友宁可自担重责。那句“忠厚赤忱”评语,更象对他的写照。
李凤歧既愧疚,又感动,嚷道:“私通妖类的是我,偷入自然宫的还是我,跟铉叔毫无半点关系,师尊休要冤枉好人!”
乱尘怒目圆瞪,喝道:“好人?好糊涂的蠢人!你小子懂个屁!趁早给我闭嘴!”
耳闻师尊出言粗鲁,大违平常仪态,众弟子尽皆震动。乱尘摸了摸胡须,目光移回许青铉身上,道:“你离开璇玑峰之后,凤歧带小蝴蝶进去,自然宫门前再无任何防备。再后来,凌波潜入宫中偷服剑魂,当然畅行无阻了。嘿嘿,好个凌波,平常闷葫芦似的,关健时竟有这份胆量。算起来阴差阳错,昨夜发生的这些事,成就了凌波降魔护山的奇功。”
李凤歧大声道:“对啊!若非铉叔离开自然宫,凌师妹怎能取得法宝击退强敌?其实铉叔的功劳最大!”
乱尘大师没理他,盯着许青铉,道:“说你罪责深重,多数人肯定不服。但同样的过错你犯了两次,两次都令玄门大受折损,教我如何宽容?”说到这里,乱尘大师轻声叹息,缓缓道:“十六年前东海圣水宫正邪对决。大战前夕,一女子潜入玄门营地,私同天龙神将桃行健出走,致使峨嵋派惨败。那晚负责守卫营门的是谁?青铉,你应该记得。”
直到此刻,许青铉方才变了脸色,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粒。乱尘大师续道:“当年放那女子潜进营盘,如今放凤歧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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