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歧道:“方师弟,你连女孩子的肚兜都拿来作药?”
方灵宝脸皮红白相间,既羞惭又凄惶,两眼泪汪汪的,哀求道:“大师兄救我,你的纯阳真气可化解我的阴症,若再耽搁,我不定还要吐出什么丑物来。”
李凤歧道:“雪蛤蟆,硝金粉,女子内衣,质性均属阴柔。塞了满肚子的阴性物事,你炼阴寒道法么?”说话间潜运法力,真气透入方灵宝经脉,瞬间流转全身,阴气消散,呕吐止住了。
方灵宝嘘了口气,抚胸捶背,答道:“我炼什么阴寒法术,只因师尊命我看守法宝。我怕道行浅难以胜任,加大药量培精固元。哪知欲速则不达,弄了满身妖邪气,唉,若非大师兄援手,我连玄真界都进不去了。”
天下妖物大多属阴,若修道者阴气太重,就是炼功入了邪门。玄真界乃峨嵋纯阳仙境,与妖类相克,身带阴邪气的人自然无法进入。当下方灵宝如释重负,取出药膏东抹西擦,又往嘴里塞药丸。潇潇怕他再噎着,茶水轻轻送到跟前。直到此刻方灵宝才发现她,直勾勾的盯着,叫道:“哎呀,这美貌姐姐是谁?怎地……好象有些妖气!”
李凤歧知他头脑简单,轻描淡写的道:“这儿就咱哥俩,哪来的姐姐妹妹。你药吃多了,眼里生出了幻象。”
方灵宝道:“好漂亮的幻象,刚吃的什么药。待会睡前再吃些,抱了枕头好发春梦。”
潇潇拼命忍住笑,退到角落中屏息侍立。李凤歧问道:“你刚提到的看守法宝,是怎么回事?我怎地毫不知情?”
方灵宝压低嗓门,故作神秘的道:“大师兄,你可知师尊炼的‘剑魂’,究竟是何宝贝?”
李凤歧道:“听说是极其凌厉的剑气。真武大阵炼成之前,尽可抵挡妖魔的攻势。师尊近年全力炼造,未免敌人知晓,从不谈及剑魂详情。”
方灵宝道:“什么凌厉剑气!剑魂就是麒麟丹!”
李凤歧吃了一惊,道:“麒麟丹!真有麒麟丹?”原来自古相传,峨嵋祖师紫元宗纵横四海所向无敌,依仗的就是一颗名为“麒麟”的内丹。此物具备虚神化形,度凡成仙的奇妙功效。因失传已久,无人亲睹,后世只当仙家的神话。
方灵宝道:“麒麟丹,麒麟丹,闻上一闻可成仙!那东西秘藏于自然宫内,本是辅助修行的神物。真武大阵破败之后,师尊急需神兵利器保卫峨嵋派,只好拿祖宗的传家宝救急。经过几年苦功,把麒麟丹的灵气炼成剑气,最终变为克制妖魔的‘剑魂’。等师尊出关放出法宝,妖魔万难进犯,咱们便可安安稳稳的修炼真武大阵。”
谈到此节,他摇头晃脑,满脸得意之色:“小弟忝任丹药门首徒,别无所长,对培育内丹有几分造诣。‘剑魂’即将出世,师尊唯恐出漏子,故命小弟入自然宫看护仙丹。唉,都怪我杞人忧天,担心自个儿体弱抵不住麒麟丹的阳气,回家制了些纯阴药物滋养精元,结果弄得满身邪味,差点进不了玄真界。”
他起身给李凤歧磕头,道:“幸喜大师兄相助,你这纯阳真气当真管用。小弟邪祟尽消,精神百倍,当可完成师命。倘若日后师尊嘉奖,全是拜大师兄所赐。”当下笑眯了眼,也不理会潇潇,欢天喜地的雀跃而去。
李凤歧摇摇头,叹道:“方师弟经常犯傻,行事颠三倒四的,大伙儿背地里都叫他方活宝。”扭头见潇潇发愣,笑道:“我猜你满脑子疑惑——这样呆傻的孩子,如何成了丹药门的大弟子?呵呵,其实事出有因,一则方师弟万事不通,唯独精通丹诀药理,实是天赋异禀。二则他父亲乃龙虎派掌门方衡,龙虎派与咱们世代交好。任命方师弟作丹药首徒,可使两家关系更加牢固。”
他解释了半天,却见潇潇毫无反应,仍怔怔出神,问道:“咦,你琢磨什么呢?”
潇潇道:“麒麟丹,麒麟丹,闻上一闻可成仙。不知妖类闻了,能不能变成人类。”
此言出口,一如惊雷响过耳畔。李凤歧两眼发直,刹时呆了,只觉远处光明乍现,漆黑的天际亮起一线曙光。
潇潇道:“前些日子被正派弟子追杀,我曾感叹修行艰难,若立即变成人类该多好。花爷爷告诉我,峨嵋派有件法宝叫‘麒麟丹’,传自峨嵋祖师紫元宗,乃天地间超凡入圣的至宝。据说只要见了麒麟丹,承沐其灵光仙气,凡人即可成仙,妖类即可成人。当时我想如果这是真的,用麒麟丹就可把所有的妖类变成人类,正派弟子又何必赶尽杀绝?可见传言失实。加上这些天也没听你提过,我更觉此事子虚乌有。适才丹药首徒说麒麟丹如何如何,我才猛然想起。”
李凤歧自言自语:“麒麟丹化妖为人,我竟忘了此节,真是十足蠢才。”
定了定神,他仔细思忖“方师弟傻归傻,但从不说谎。麒麟丹既藏于峨嵋派,为何师尊从未公开?”转念一想,恍然省悟“本派弟子大多年轻识浅,行事急于求成。若知成仙有捷径,谁还肯老老实实的修行?因此师尊一直秘而不宣。如今麒麟丹将被炼成‘剑魂’,失去辅助修行的功效,告知方灵宝师弟也无妨了。”
一边想着,他目光移向潇潇,心头突突乱跳“趁麒麟丹灵气尚存,让潇潇接触宝物,正好帮她除尽体内的妖气!难题解决了,我们用得着离山出走吗?”
潇潇与他灵犀相通,摇头道:“不成的,麒麟丹乃峨嵋至宝,乱尘大师连弟子也瞒着,岂容我接近。”
李凤歧暗想“我若向师尊乞求,即便获准,也必大费周章。耽搁久了麒麟丹变为‘剑魂’,失去度化的灵效,后悔也迟了。罢罢罢!三请不如一偷,我带潇潇偷偷潜入自然宫,寻着宝物近处瞻观,待潇潇感受灵力除尽妖性,我领出一位活脱脱的女孩子,谁还反对我俩的婚事?”
想到得意处,他唇边露出微笑。潇潇明白他的心思,道:“我们……要进峨嵋玄真界?听说那是妖类的禁地。”
李凤歧道:“不妨事。峨嵋法界理出同源,无论真武大阵,玄真界,止观法界,基本门道大同小异。记得我教你的‘丹阳九转’之法吗?用那种法术护体,什么地方都能通行无阻。”一边解释,一边推开房门,屋外风清月明,凉风拂面令人心怀舒畅。
潇潇莫名的害怕,踌躇道:“那样重要的地方,当然守备森严,凭咱们闯得进去么?”
李凤歧略想了想,笑道:“你的顾虑有些道理,但偏偏今天是最好的机会——自然宫一向由驭兽门守护,最近弟子们回家过年,剩了几位高手轮流看门。算来今夜正该首徒许青铉当班。此人老实忠厚,心里藏不得半点机巧。前年我回山,他向师尊禀告我俩的关系,师尊大为恼怒,对我管教愈加严厉。铉叔自认是他‘告密’导致我受罚,始终心怀歉疚,总想找机会补报我。如果我苦苦求他放行,料想有几分指望。”
他背手踱了几步,心里打定主意,道:“求人太麻烦了,又让铉叔为难。干脆这样,我只说自己修行出了岔子,有走火入魔的迹象,急需借用静修室炼剑,铉叔定会前去请示师尊。呵呵,师尊现住元始峰,相隔千里云海,往返最快也要几个时辰。等他离开璇玑峰后,我打暗号让你跟来,咱俩就可进入自然宫。”
潇潇道:“欺骗一个忠厚长者,不大好吧?倘你师尊追究,何以担待?”
李凤歧道:“修道者拘泥小节,哪有什么作为?再说咱俩又没干坏事,进去参观法宝而已。铉叔回转的时候,你已化身为人。似这般神不知鬼不觉,顾全了师门名声,麒麟丹完好无损,实乃万般周全的妙计!明早天光放亮时,峨嵋派什么东西都少不了,反将多出一位美丽贤淑的大师嫂,哈哈哈。”越说越兴奋,几乎便要手舞足蹈。
话讲到这份上,再多疑虑也没用。潇潇熟知李凤歧的性格,当下再无异议,微笑道:“但愿老天爷开眼,保佑一切平安顺利。”
李凤歧道:“老天爷算那根葱?天上地下最厉害的是祖师爷爷。当日咱俩死里逃生,全凭祖师爷庇护。如今子孙后辈要娶媳妇啦,峨嵋派香火有继,他老人家肯定成全。”说着拉住潇潇手腕,大步走出房门,直奔夜色掩映中的璇玑峰。
此刻将近子夜,院子内外,峰峦沟壑,各处万籁俱寂。天空云色变幻,星辰忽暗忽明,一种诡谲的氛围悄然笼罩了峨嵋山。漫漫长夜,似乎正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变故。
终于曙光微翕,东方亮起鱼肚白。试炼场边人影朦胧,留守弟子起早扫地,为重开门庭作准备。坝子西面靠近逸性谷,遥对太乙峰,有一间小小的草庐,那是丹药首徒的居所。按峨嵋派的规矩,普通弟子打地铺,十几人同宿大屋,唯玄门首徒有单独的房间。环境幽静,有利于精修道法。然而这天却非同寻常,大清早人声喧嚷,五六个少年直冲丹药首徒屋前,也不报名,“砰乓”两声破门入内。
方灵宝正睡得口水横流,浑然不觉周围动静。众少年连喊带推将他弄醒。丹药首徒睡眼惺忪,含糊道:“怎,怎么了?你们大呼小叫的干嘛?”
众人里有个叫杨小川的,风雷门中后起之秀,平常精细稳重,此时却惊惶万状,只道:“方师兄,你赶紧去长春麓看看罢,再耽搁可要出人命!”
方灵宝伸手入怀,掏出金表瞅了瞅,道:“卯时两刻,是不能耽搁,该吃‘百草玉霜丸’……”
杨小川道:“火烧眉毛了还吃药?快跟我们走!”不由分说,众弟子七手八脚,架起方灵宝撒腿飞奔。
一气跑到长春麓,树林边围满了人,可却出奇的安静。一人身材高瘦,鹤发童颜,正是摄魂首徒常生子。方灵宝道:“常师兄,这么早派人找我,是不是要请客吃元宵?”
话音未落,忽见众弟子含悲带泪,方灵宝道:“你们哭什么?师尊归天了么?”
大家知他傻里傻气,满嘴胡言也属无心,当下谁也没计较,默默的向两旁闪开。方灵宝睁眼张望,只见空地中央躺着两名峨嵋弟子,面色乌焦如木炭。年纪小的口眼紧闭,身体僵直,已经死去。年纪稍大的咬牙皱眉,尚自苦苦忍耐。仔细辨认,这人是奇巧门的侯天机。
方灵宝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天机大哥,你们吃错什么东西了?搞得这么惨!”情急关切,欲待近前搀扶。常生子猛地拉住他,摇头道:“切莫靠近,他们中了剧毒!”
方灵宝道:“平白无故中哪门子毒?”
侯天机深吸口气,道:“今早奇巧门弟子回山,我去接他们,遇着武绍真师弟和王利涉师弟。我和武师弟脚程快,先走到清音阁,有个蒙面的喇嘛坐着讨水喝。武师弟解下葫芦递给他。那喇嘛喝了两口,交还葫芦,武师弟挂在腰里,走出半里地就昏倒了。我刚把他背到背上,就觉一股霸道毒气侵入丹田,浑身筋骨麻痛。我知道中了暗算,命王师弟远离十丈以外,绝不可沾碰我们走过的地方……取出‘自行竹马’乘骑,勉强过了九老洞,到这儿法力难继,竹马也被毒气毁损。可惜了武师弟,回山当天丢了性命……”悲戚难禁,毒伤愈发加剧,只得咬唇忍痛,手指紧紧抓住胸膛衣襟。
众弟子相顾骇然,有人道:“沾了点便死人,什么毒如此厉害?”
又有人道:“云南百花教擅制毒药,可百花教向来和驭兽门交好,怎地突然暗算我们?”
王利涉心有余悸,道:“是喇嘛,那个喇嘛,我看见他了,幸好没走近。”
杨小川道:“蜀中喇嘛庙很多,谁敢跟咱们作对?依我之见,那喇嘛是妖邪乔装改扮的。”
常生子道:“而今顾不得查究,先救人要紧,方师弟你快想法子!”
方灵宝目睹武师弟丧命,侯天机受苦,又惶急又心痛,道:“治伤救人找魔芋大夫啊!我顶个屁用。”
常生子道:“神农首徒居于元始峰,云路足有三千里,可谓‘远水难救近火’。若叫风雷弟子驾云护送,天机中的毒十分诡异,只恐会殃及护送的人。你有没有抗毒的丹药?让他们预先有个防备。”
方灵宝猛拍脑门,道;“有有,我这大蠢蛋,居然忘了看家的玩意儿!”翻检身上衣袋,找出四颗黄澄澄的药丸,道“服下‘紫羚石’百毒不侵,砒霜当饭吃也无妨。《毒经》记载,紫金活血,羚角清热,两者锻炼石化,当可……”
诸弟子救人心切,眼里都快冒火了。没等他背完书,杨小川抢过紫羚石塞进嘴里,又将剩余药丸分给师兄弟。方灵宝兀自担忧,絮絮叨叨:“虽说紫羚石灵验,但这毒凶猛异常。搬动天机大哥千万小心,别触及他的肌肤,头发,最好包住自个儿的口鼻。”
丹药门的丹药具备增益法术的功效,却非疗伤的药物。紫羚石可以防毒,不能解毒。杨小川等人听了方灵宝的告诫,撕下衣袖,严严实实包裹双手头脸。准备停当,风雷弟子抬起侯天机和武绍真,念咒骤积风云,急速飞向元始峰。方灵宝又摸出药丸,道:“等我服下‘御风丹’,也到元始峰帮忙。”
常生子忙道:“慢,大敌当前,应早作安排。”命人禀报大师兄,吩咐遁甲弟子守卫九老洞,再让留山的弟子前来集合。众人领命奔走,气氛陡然紧张。正忙乱间,一人飞似的跑来,大叫:“金轮教闯山,现已到试炼场!”
常生子道:“金轮教?那是西域的教派,与我们素无干系,他们怎知入山的道路?”
报信之人是遁甲新手黄幽,年未弱冠,法力已达上乘,答道:“他们从后山上来的,大概挟持了‘三村附邻’的老乡,强逼他们带的路。”
常生子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武师弟遇害,一定是他们作的手脚,。”带领众人往回走,相距试炼场十多丈远,遥见场地内人影参差,高高矮矮站着二十多个番僧。全都斜披土黄布袍,短发赤脚。各门弟子闻讯赶到,将这伙不速之客团团围住。
峨嵋派人数虽多,但大半是少男幼女,眼界浅见识低,乍遇突变惘然失措。一群人先往前挪动,又慢慢向后退却。常生子率众到场,跃前而出,喝道:“金轮教因何犯我仙界!”
番僧里有个头戴高冠,手持金刚杵的老头,尖嘴猴腮金鱼眼,应声道:“乱尘老儿在哪里?叫他滚出来回话。”
此言一出,峨嵋派人人大怒,纷纷斥骂“哪儿跑来的老混蛋,张嘴就喷粪!”“凭你这贼秃驴,也配称呼师尊的名讳?”“敢上峨嵋山撒野,狗胆包天不知死活!”……
待喧嚣声稍平,常生子迈步逼近,缓缓的发问:“你是什么人?何故闯山?”
老番僧龇牙咧嘴,笑眯眯的道:“老僧奥波益,金轮教主驾前大护法是也。今日率部徒到此,是为弘扬金轮圣义,度化愚痴而成就功德。”嗓音忽变柔和,一股谄媚的怪异腔调。
常生子再走两步,温言道:“大护法远来辛苦,不如坐下歇息,容我奉茶款待。”
奥波益脑袋朝后仰,眯眼含笑,仿佛耳闻绝妙音乐,嘴唇张开,那个“好”字刚要脱口而出。忽然眼里精光暴现,口念定魂咒语,敲打金刚杵“叮当”作响,硬生生将常生子的话音压住。笑容倏尔消失,又现出暴戾的脸色。
常生子停止前进,眉头紧皱,暗想“此人身属邪派,居然抵挡我的‘传音搜魂’大法,确实有些门道。”
摄魂法术擅长控制敌方心智,其中“传音搜魂”尤为厉害,于言谈间夺魂摄魄,对方若身怀邪气,越抵抗则受控越深。奥波益稍有感应,随即恢复常态,法力之强已达以邪克正的地步。
奥波益微微点头,冷笑道:“好啊,摄魂高手,领教了。请我们喝茶?你别后悔这句话。”说着抖动腰间的锁链,牵出个矮矬的身影,指着道:“宗巴尔最喜跟人喝茶,峨嵋派的高人,敢同我这徒孙对饮么?”
细看那人,其实并非矮子,只是时刻佝偻着身子,蜷缩着手爪,好象伺机咬人的恶犬。奥波益拉扯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