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害正派同道,究竟是依仗谁的势力?”话音传递过去,五行阵又有十人跑开,撕扯头发狂声呼叫,仿佛身后无数烙铁追着烧烫。这些人被摄魂法术喝破魂体,终生痴呆,便是燕盈姝也救治不得了。兰世海于心不忍,止步道:“尔等何必妄自逞强。”
何兆基道:“残害正派同道?好不义正词严。害我上百名正道子弟变成活死人,却又是何说法。”左手指向疯癫的门人。兰世海只当五台弟子修成高绝术法,才敢在峨嵋公然行暴,岂料如此不堪一击,转念心有所感,悟出何兆基故意让寻常弟子送死,只为坐实峨嵋派残虐同道的罪名,用意歹毒若斯,比之妖魔也不遑多让了。兰世海义愤难抑,先前那些顾全交情的想法,一霎抛到脑后。
何兆基阴恻恻的道:“残暴恶行昭然于前,还想欺瞒天下么?峨嵋派合当天诛地灭,从逆者者有杀无赦!”随着声调升高,右臂缓慢抬起,五道劲气盘绕肘腕,霍地射向兰世海,半空中轰然爆炸,却被何九宫用霜雷箭迎势截住。
两股势道正面硬碰,何九宫胸口一阵气血翻腾,暗惊:“五台道术如此霸道!”但闻巨响惊天,地面乱晃,远处房屋的瓦片噼啪翻跳。那五位“掌旗使”受摄魂术制约,木呆呆挺立原地。此刻如梦方醒,舞动兵刃列阵攻来。他们手里长剑分由白金,黑木,黄土,玄冰,赤炭炼制,色泽随功力加深,列阵时顺剑柄下传,衣衫皮肤都分作五色。当下五种攻势混而齐发,把何九宫层层裹在圈内。风雷首徒展开飞腾术,三昧寒星和霜雷箭接连施放,堪堪斗了个旗鼓相当,心头不禁骇异“混合物性是仙道极深奥的玄功,我风雷门霜雷,寒星等术法糅合烈焰寒冰之效,不过两三种之数,五台派竟将多种物性融合无间,难道他们的道法比峨嵋派还要高深?”
桃夭夭也疑惑不解:“五台派几时变的这么厉害?”龙百灵意味深长的道:“昨夜到今晨。”桃夭夭微愕:“怎么?”百灵道:“听师兄们讲,昨晚五台派收兵逃跑,今天却又上山发难,中间几个时辰发生了什么事?致令他们强大到足以向峨嵋宣战。”桃夭夭抚额沉吟:“五台忽然变强,是不是昆仑派背后搞鬼?但一夜间化腐朽为神奇,武玄英怕也没这本事。”百灵指着乾坤镜道:“斗法中容易暴露老底,我看真相就会揭晓了。”
他俩议论之际,场地中风火交激。何九宫连换六七种法术,始终未能占得上风。观战的玄门弟子意欲相帮,兰世海摇手止住,暗忖“此战波谲云诡,我方须保留实力。以两三人试出敌人虚实,师尊或能想出制胜的计略。”盘算已定,摸出腰后布袋,说道:“既然五台派执意为敌,那就莫怪我们无情了。”摄魂弟子知道首徒要遣出阴兵杀敌,赶忙让出空地,数十众齐向后退,石垄前端登时人满为患。喧闹声中只见青影高升,兰世海腾空盘膝而坐,抖开布袋口念法诀,左手挥舞一面黑色小旗,早间收编的阴魂蜂群般飞出袋口。
皂旗阴兵术是摄魂门秘技,由冥阳真气驱运阴魂,法效过处阴雾弥漫,常被外人误认成邪法,因此很少当众展露。三十六岛仙客久居僻方,鲜闻寡识,金雷首座萨震元首先叫出声:“他驱动鬼魂作战,这不是邪门歪道么!”千叶枫接口:“峨嵋派混入了邪魔,所以我们才上山问罪。”虞氏三姐妹恼她裸身辱师,闻言立马反驳:“女人脱光衣裳打架,”“那才是邪魔妖精,”“还有脸在这儿说长论短。”齐声道:“不知羞耻!”
千叶枫的汉话不太流利,又知三个丫头语出连环,好似一张嘴里长着三条舌头,当下不跟她们斗嘴,遥指场内昏惨的雾色,说道:“邪气那么明显,不是邪术是什么?”三姐妹不懂阴兵术的玄妙,仗着嘴快只管抢白。一名摄魂弟子冷冷的道:“那叫冥阳真气,玄门正宗仙法。”虞氏三姐妹有据可凭,愈发起劲挖苦:“哈,玄门真气都敢乱认,”“少见多怪睁眼瞎,”“不愧是海岛上的野人。”“海岛野人乱闯中原,”“丢人现眼,”“趁早回家抱娃娃去吧。”
方才事变突兀,急退仓皇,众人都拥进石垄两侧的平坝。待得惊魂稍宁,猛见对手近在咫尺,警惕之意转而加深,外加虞氏姐妹唇枪舌剑,火里泼油,气氛愈渐紧张。端木神公示意仙友暂停抨击,向摄魂弟子发问:“冥阳真气是什么样,我等外人无从判断。但凡人死后化作鬼魂,或受子孙祭祀,或归冥府收纳,绝无重现阳间之理。收集鬼魂修炼道术,是违背人伦的邪恶行径。普天下的道派都知这条禁戒,你们峨嵋派非要离经叛道么?”摄魂弟子反问:“谁说我们收集鬼魂了?”仙芝掌门公羊纥冷笑道:“不是你们强征硬抓,那些鬼魂会自个儿跑上山?”
第二十四回障除鸿飞识英侠2
一名老成的弟子答道:“摄魂阴兵术所用鬼魂,是自愿入山归附的。峨嵋派从不在人世收魂炼法,此节广为中原道家所知。”道宗三派掌门人出言作证。
公羊纥连连跺脚谩骂:“自愿归附?放屁!放屁!还有这等说法!他放出的鬼魂成千上万,都是自己上山来的?你道峨嵋派是西方极乐世界吗?扯你奶奶的弥天大谎。”那弟子强忍怒气,从详分说:“夜里五台派招引阴魂,用作进击峨嵋的前锋。兰师兄施妙法善加招抚,鬼魂们才自愿留下效劳,这其间绝无强迫诱骗的举措。若非如此,兰师兄何必费力,象世上邪道那般强行拘拿阴魂,照理说还要省事的多。”公羊纥全不理会,只是“扯谎,放屁”的乱骂。
方衡怒道:“五台派布蛇鹰阵荼毒害阴灵,牵连凡人,你们怎不说他是邪魔?如今倒在这里贼喊捉贼!”未等彼方答语,虞思夏抢着道:“他们原本是海外邪派,”虞思秋道:“和五台派狼狈为奸,”虞思冬道:“当然要污蔑正道仙家了。”一齐总结:“邪派该当天诛地灭。”三十六岛仙客不知五台派夜间的行径,耳闻众人辩解,更觉是反语讥刺。千叶枫喝道:“要灭先灭你这三个多嘴的鬼丫头!”退两步拉开架势,随身龙牙叮当轻碰。
虞氏姐妹道:“哎呀,”“谁怕你,”“中原道家应战便是!”道宗三派伤亡甚重,一干徒众憋着劲想报复,一见势凶立时拔剑相向。陈元鼎素来稳重,因爱徒惨死悲愤难禁,也命弟子亮出兵器。刹那间人分泾渭,石垄两侧剑拔弩张。端木神公还和摄魂弟子争辩:“几句说辞何以服众,要证明你们清白,除非姓兰的亲自演示收鬼过程。”
然而此刻激斗正酣,兰世海哪能分神演法?阴兵术运使渐深,千万鬼魂形影重叠,手举鬼气凝化的刀枪,从四面八方向内猛攻,却始终攻不破五台掌旗使的阵型。
兰世海越斗越是骇异,就觉对方剑上反击的势道逐步加强,法力似乎源源不绝。本来鬼魂形如轻烟,一般法器兵刃均不能伤,但遇着掌旗使的剑锋,不是烧成飞灰,便是散作灰尘,成百成千的减损。反观鬼兵却徒劳无功:何禹山肩膀中剑,激起片片沙土,应仲炎立即贴近他身侧,创伤随之弥合;陆柏杨腹部挨刀,砍出点点木屑,经涂淼舟擦肩,缺损转瞬补好。应仲炎当头吃一闷棍,陆铭久稍加碰触,他脑袋上便无伤损,只溅出数十颗火星……五人移换接应,仿佛身披细软铠甲,以金木水火土为材质,尽可挡开各类重击。何九宫连放横风猛雷,意欲搅乱他们的步调,怎知五人若即若牵,相互间似有无形的胶泥粘连,虽经冲撞而不断,手里长剑挥动来去,反将冰火沙土成片攻来。
兰世海暗叹“五台派法术精微若此,着实教人意想不到。这五人借五行御敌,站位移动合乎五行生克正义,应是正派的上乘道法。我新收的阴兵未经调训,要胜他们须费些工夫。只恐时候一长,五台掌门另有凶狠杀招,过来偷袭如何防得住?”心忧于此,定睛朝那方看去,却见何兆基挥臂吆喝,正和楚晴斗的难分难解。
楚晴一到试炼场就使隐身法,四处潜行探察敌情。若论计略应变之能,他比兰何二人高出许多,情知敌我情势的明暗显隐,可决定战场上的主次优劣。适逢恶战骤发,立刻奔向五台掌门,欲行擒贼先擒王之计。何兆基微感一股寒意拂来,脑中念头犹未转过,两条臂膀挺直前挡,左臂水木火土金,右臂土金水木火,所发劲力蕴含几种物性,按五行生克之义,却是右边克制左边。
楚晴暗自纳罕,思量自身以右克左,岂非自找麻烦,防御贵在严密,似何兆基这般自相抵触,恰似城墙上的强弓瞄准城内,给敌人留下好大破绽。楚晴的短刀专能寻敌弱点,霎时从左路刺入。何兆基双臂划圈,左臂土金水木火,右臂火土金水木,物性瞬间改换,右路助长左路,最弱处陡变为最强,与刀刃骤然相撞,惊天动地的几声响过,楚晴向后飘开,扬眉轻叱,手握短刀再度冲杀。
遁甲门兵器大多短小而轻巧,除黄幽的“三十六截剔天刺”以外,就数楚晴的“七十二路流波刀”最为凌厉。顷刻递出四五千刀,何止七十之数。寒光上下飞旋,状若落叶形成的漩涡,把何兆基罩了个密不透风,但刀尖尽被五行神力挡开,“叮叮当当”响如连珠。蓦地楚晴倒悬飞下,只见万千刀丛中央,一道白气直击何兆基顶门。
这刀法名作“江天同色”,乃流波刀制胜绝招。昔逢长江上大雨滂沱,以刀尖挑戳雨点,千万次绝无差错,进而倒悬直刺江面,能使波涛瞬时分断,道术才算修炼成功。施展开来刀封四面,单从上方迎击敌首,圈中之敌势难逃避。可是何兆基不逃也不避,两臂象长了眼睛,对准刀尖向上抵碰,竟将分波断流之力全数挡了回去。楚晴手指剧颤,似被火燎冰冻,又象遭土压针刺,更有草木毒气顺势上窜,五行神功引发的强烈感应,混绞在一起狂涌而至。楚晴猛然翻身倒纵出数十里,倏尔移回原处,托赖遁甲法术闪避如电,摆脱了五种恶感的纠缠,心里暗自惊呼“五台掌门鬼神附体了么?他这法术高的不可思议,凭道宗之学决计无法炼得成!”念及于此灵机忽动,短刀攻势不减,眼光两旁移转,从场地内外人群中逐次望过去。
望向五行阵法时,只见人影倏分倏合,何九宫与掌旗使争斗正剧。周遭雾气消散,阴兵退尽,兰世海高坐云端,已将阴魂重新收入布袋。他的阴兵术非但杀伤力强,更兼诱敌入狂的法效,鬼性本就疯狂,敌人与之近身搏斗,不知不觉便会感染狂性。哪怕修为极深的高士,只要性格里存有微少偏激,都会被勾起狂念,严重时可致乱性失常。掌旗使数度击退阴兵,长剑舞动势道激增,五个人只知猛攻而不惜力,隐然已被阴兵术箝制。兰世海瞧出几分端倪,撤走阴兵的围攻,那五个人仍加力舞剑,步法阵型不乱,面部五官却扭曲狰狞,仿佛疯子发病一般。阵法的势压全都施加给何九宫,风雷门不善防守,身上连受冰伤,火伤,土石击伤,木刺之伤……亏得燕盈姝远距离施治,各种伤势应手而解。兰世海见何九宫暂无危险,这才收回阴魂,详观战况变化。
观察半晌,那五人法力愈强,表情愈疯,直至口角流出白沫。兰世海暗中计较,阴兵术的影响随鬼魂撤走而减弱,这五人依然癫狂,显是神魂早已缺损。又想修道者必学养气安魂之法,若非外人设法侵入,焉能象世间小儿那样自行丢魂?转念至此,兰世海霍地猛省道:“五台师徒被人控制了!”
那厢楚晴应声高喊:“兰师兄也看破了么?这几个人是提线牵扯的木偶!”
第二十四回障除鸿飞识英侠3
说罢楚晴矮身飞遁,冲向人群又瞬移转来,一面继续和何兆基周旋,一面振臂挺刀,虚刺场外众人眉额,挨个儿加以试探。按照他的推测,操控五台师徒的必是仙道绝顶高手,眉间“上丹田”猝受威胁,定然全力掩护,一出手即可暴露道行高低。当下身若游龙,刀似电闪,弹指间往返疾刺。五台派侧后方站着三百多人,如齐云派掌门范真泰,黄龙观观主张鹤年等等,皆为低浅凡庸之辈,忽感劲风袭面,又看不到敌人在那,只吓得手忙脚乱瞎扑腾。楚晴隐身掩藏行迹,转眼刺击两百余回。刀尖戳向一个和尚的额前,那人居然纹丝不动,即使初入道门的新徒,也不象他这样反应迟钝。
楚晴心道“这人没学过道术。”刚冒出此念,猛地警觉“不对!天下道派争竞于此,岂有不会道术之人!”
念头急转,刀刃倏伸,就在触及和尚头皮的那瞬,楚晴胳膊顿然僵凝,休想再往前挺进毫厘。那和尚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右手一探,摸到楚晴的肩头,隐身术立破,身躯竟被拉出遁甲“生门”。楚晴手脚难动,象被粗大的铁链捆缚住了。那和尚左手伸出大袖,指腕到前臂紧缠佛珠,缠绕的式样宛如捆绑人体,忽地抖腕念偈:“因于刀中生,果在刀下亡。因果逃不脱,报应实不爽。”佛珠绕拇指,食指,小指,无名指旋转。楚晴双肩双腿白光绕动,如同被成圈的小匕首穿戳。和尚右掌一推,叱道:“去吧!”登时红光簇闪,四肢冒起数道血柱,身子飞起又摔落,待要背心触地。燕盈姝急施救措,脑后闪现青白光环,十指交错互握成圈,千里补天术的效力遥相传递,喷出热血回流入体。楚晴伤口平复,掉在地上呼呼喘气。
几番争搏兔起鹘落,桃夭夭捏紧了拳头道:“正角出现了!”推椅而起。龙百灵道:“先别忙出去,那和尚身后还有很多人。”意谓敌方主帅未必是他。魔芋大夫笑嘻嘻的称赞:“小姝不赖啊,施术眼疾手准,救下楚晴这招使的漂亮啊!这可给神农门长脸了,有她治伤准保大家没事。”桃夭夭手摸袖中的隐邪丹,正自沉吟未决。乾坤镜里忽传狂呼,惨厉悲切,竟是五台掌门何兆基所发。
那和尚擒拿楚晴之时,法力只集中于身前丈方范围。何兆基与掌旗使登象失掉了支撑,手绵脚软的坐倒在地。兰世海向何九宫使个眼色,同时跳出圈外。峨嵋众人均已看出,五台师徒之所以道法奇高,原是那和尚暗中助援,找准了地方首脑,就无须再跟五台派拼耗。何兆基乍离剧斗,神志渐复清明,眼瞧手下弟子或疯或毙,多年老本亏损大半,悲戚实难抑止,伸开手朝那和尚恸呼:“最胜大师!最胜菩萨!你说设法加强我们道术,保我登上仙道领袖的宝座,如何……如何是这结果啊?”
和尚冷然道:“成败未定,你慌什么?”动手之初没把楚晴击毙,这会儿不再理会他,迈开步子径直朝燕盈姝走去。何九宫暗叫“不好!”双掌齐放三昧寒星,横空阻断前路。那和尚大袖一扬,五行神力冲荡,带同寒星反向逆射,多种道法混成惊天狂飙。何九宫自忖难挡,施飞腾术疾跃数丈,虽躲开了正面的冲击,胸腹仍受震荡,一口鲜血直涌上喉头。那巨力斜向飞入天空,又将厨房两间大屋震的粉碎。
那和尚犹未收势,右手随大袖虚抓,恰值兰世海伸臂欲施“乱性诀”,一抓之下令他肢体僵直,和楚晴被袭时的情状一个样。和尚左手三指并拢,拇指小指旁伸,拟作兰世海的身姿,佛珠绕着两指旋转。兰世海双臂当即喷血,好象被环形钢锯绞割。摄魂风雷两门防御乏术,一遇强手奇袭,两门首徒齐遭重创。燕盈姝奋全力抢救,那青白光环亮的刺眼,千里补天术施发已近极致,总算及时治愈两人的创伤,但真气耗用过度,身形前后摇晃,大有不支之态。
这时五台派师徒缓过劲来,眼观和尚大展神威,恍又看到了称霸的希望。何兆基率先喝采:“最胜大师仙法奇绝,令人大开眼界。”土行阵掌旗使何禹山性本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