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剑望见了桃夭夭,尹赤电率先迎上,喜道:“师尊回山了,这一夜好等!”
第二十二回岩深云厚有隙罅8
桃夭夭牵念派中安危,问道:“大家还好吧?出什么祸事没有?”尹赤电道:“昆仑派的探子向我们宣明敌意,现已逃离山头,九门弟子无人伤亡。”桃夭夭道:“山外布了法障,你们发现没有?”尹赤电答道:“大师姐觉察山外的风云有异常变化,派我们巡山设防,到了外边发觉云层已变回正常。”黄幽喘口气道:“那是我们把敌人赶跑了。”桃夭夭道:“看来云墙布成没多久。”
正说着,忽见陆英侯伸手搀扶黄幽,桃夭夭急道:“别摸!”陆英侯才触到黄幽衣角,数条小闪电攀绕指尖,窜上身躯,立时令他毛发倒竖,肢体僵直发颤。桃夭夭忙用天王盾化除损害,电击的痛麻感消除了,但闪电仍不停爆裂,新创口持续产生。十二剑看的眼直,惊道:“这是何故?”桃夭夭道:“是昆仑雷电术造成的伤害,这种电伤深入筋骨魂体,如树根盘结土层,只有魔芋大夫能够拔除干净。”暗地里忧叹“旋影雷伤敌之狠,一至如斯。”问明凌波等首脑正在自然宫,挥手嘱令:“不用巡防了,随我回去商议要务。”卷起风云,携众人降下璇玑峰。
此时自然宫外人众围集,九华,龙虎,三清,崂山道宗四派门徒齐到,分四块方阵肃立,人人脸上透着几分戒惧。桃夭夭皱紧眉头,心想“这么多人跑来作甚?”方衡,陈元鼎等四掌门快步出迎:“师尊此行如何?”桃夭夭不答,反问道:“祭祖礼办的怎样?有没有外人捣乱?”四掌门神色难堪,陈元鼎道:“祭祖礼未得完成……”恰逢尹赤电趋前引驾,手指殿内道:“师尊请看。”桃夭夭登上台阶一望,殿柱,檐角,门联,包括那块“道法自然”的牌匾,或横或竖都刻上了两行字——“峨嵋灭门绝户,昆仑武运重兴。”笔划遒劲,宣战之意尽显,正是黄烟里叫嚷的字句。
举步走入殿中,九门弟子分列两边,弯腰向师尊施礼。兰世海,何九宫等首领出列问安,逐次打过招呼,抬起头看时,峨嵋众徒都目含羞愤之色。桃夭夭移动视线,只见墙头屋顶油彩剥脱,到处刻着那两行字。转脸朝向正面,供桌后高挂的祖师画像,也写满“峨嵋灭门绝户……”的字迹,间架工整清晰,仿佛从容书写。桃夭夭点了点头:“谁干的?”
尹赤电道:“昨晚忙着制备祭品,五更才停当,大家排好队刚要开祭。突然殿堂内外就出现了那些字,也没看见刻字写字的是什么人,只听‘游星斗,游星斗’的怪声,一道黄烟来回乱飘,奇快无比,弟子们围追堵截竟没抓到。”
桃夭夭道:“游星斗好本事,往来神出鬼没啊。我娘说的不错,昆仑派的确是下战书了……”移目瞧向桌旁,凌波坐在不起眼的角落,盘膝捏诀默坐运气,师尊驾到竟不起身。桃夭夭暗自奇怪,正待开口问她,门外传来黄幽的吵嚷声:“我自找魔芋大夫去,救命如救火,一刻耽搁不得!”一名神农弟子劝道:“这位姑娘无性命之危,又不是本派弟子,黄师兄抱她上元始峰,怕是不太合适。”
黄幽道:“哪里不合适?神农门救死扶伤为己任,岂能丢开伤者不管!魔芋大夫怎么教你的?”
黄幽,陆英侯,玉南香三人均被雷电击伤,其中玉南香道行最浅,一直昏迷未醒。落地后黄幽神志渐明,见状情切心急,抱着她去找魔芋大夫抢救,却忘了身处肃穆庄严之地。桃夭夭走出殿门吩咐:“黄兄脚程快,烦劳你把魔芋大夫接到自然宫,玉姑娘暂且留在此处。”黄幽面露犹豫,瞪着桃夭夭,反把玉南香抱的更紧了。桃夭夭抓了抓头,叹道:“还担心我抢你的……数百双眼睛看着,你这一抱如同定下婚约了,我还好意思跟你争!”黄幽才看清周围情势,众目睽睽下不便抗辩,请几名女弟子照看玉南香,使风遁前往神农首徒的居所。
桃夭夭走回殿内,已有弟子摆好座椅,刚坐下,凌波起身了,走上前一躬,问道:“师尊此去九阳谷,可曾抓获玉银童?”桃夭夭笑意苦涩:“抓是抓着了,可事出意外,我捅了个更大的马蜂窝。”简单讲述刹梦国的经历,末后发愁道:“我破坏昆仑苦守的奇域,毁掉昆仑法宝,弄残琴仙打败武玄英,杀死一名昆仑仙人。这梁子结的不小,势必引起一场大争端。”
凌波道:“游星斗破坏我们祭祖,未必早于师尊的行动。”桃夭夭道:“你是说……”凌波道:“情势很明白了,昆仑派内部分作几支势力,刹梦国里是一支,武陵龙家算作一支,那游星斗属于另外一支。即使师尊没去过刹梦国,这第三支势力都将攻上峨嵋。破坏祭礼留字挑衅,就是他们早已定好的战略。”
桃夭夭干笑两声道:“那现下形势更险恶了,游星斗所属的势力,武陵龙家天文宿,原本要进攻峨嵋。我去刹梦国一趟,引出画仙武玄英他们,好似火头上添了捆干柴。”疑念忽生,说道:“武陵龙家对峨嵋早有敌意,游星斗为何不是龙家派来的?”
凌波说道:“龙太太乃天文宿首座,游星斗刻下‘昆仑武运重兴’之句,与天文宿主旨背离,想必不是龙家所派。何况他身法动转不休,极象天武宿中的动字门法术。”桃夭夭道:“动字门?”
兰世海近前解释道:“昆仑仙术的类别是一动一静,称作‘武动,文静’两种门道。天文宿多修‘静’字门,修行作法都显沉笃稳静。天武宿的法术多属动字门,着重修炼武力战技。大师姐提点我也想起来了。那人飘移无定,修的应是‘狂动’之术,法力修成极快极强,但功行完满前必须永不停止的奔行,一停下来便会散功丧命。天武宿修道以此为险,昆仑祖师曾严令废止,相关的书典中多有明记,如今的天武宿竟敢背弃祖令,把古代的恶法复原了。”他阅典甚丰,仙家宗法如数家珍,见桃夭夭平安返回,欣悦之下更滔滔不绝。
桃夭夭赞道:“还是兰师兄广博,你可知昆仑祖师是谁?收过多少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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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世海道:“昆仑开创者诞于天地初辟,仙号鸿钧道祖。书载他只传文武两徒,文者洞庭湘君,武者天武神尊,各掌天下文武运数。商代末期,东海姜尚师从湘君和天武神,兼修文武两道,先帮周文王作易制礼,昌弘文明。再助周武王推翻商纣,扬厉武功。文武之道皆可运用,又能避免仙法搅乱世道,昆仑仙客惟这姜太公……”
桃夭夭忽地发问:“子虚天师,法圣,他们是那位昆仑先辈的门徒?”
兰世海一怔,念了几遍:“子虚天师,法圣……从没见书文记录。”桃夭夭心里嘀咕“莫非是冒名的假货?借昆仑的名号壮声势。”
正寻思间,忽闻殿外高声喧哗,数人大叫“看啊,那是什么怪物!”“妖魔吗?好大的阵仗!”“敌人进攻峨嵋了!快排起防线!”……
殿内众徒群情耸动,只待出去迎敌。桃夭夭喝止:“大家安守原位,楚兄,天机兄,各门首徒随我来。”捷步出殿,外面已是人乱如潮。何九宫绽舌呼喝:“给我站好!”嗓音隐含风雷之势,众人立时原地立定。
桃夭夭手搭眉额远眺碧霄,只见峨嵋上空云分霞聚,万道白霓旋绕,形成巨型圆轮状光团,光团中心正对自然宫主殿。桃夭夭伸出右手两指,想放出宇宙锋试探究竟。凌波道:“师尊请勿轻动,那个方向并没有邪魔气。”桃夭夭注目细辨,霓霞灿然如织,分不清是正是邪,暗忖“敌我没弄清之前,宇宙锋少用为妙。”回首叫了声:“楚兄!”刚开口,楚晴早跃入天顶,他的遁甲术擅避灾殃,探察敌势最是快捷稳妥。少顷闪身而回,说道:“光团并无害处,弟子随意穿行其间,没见藏有机关。”兰世海道:“天气偶生异常,不足为患。”众人心绪渐平,璇玑峰上重归肃静。
楚晴走近桃夭夭,背对阶下人群,低声道:“那光团大有蹊跷,无论是谁设下的,一定不怀好意,弟子……”当众掩藏实情,正是楚晴的精明处。此刻避开众人视线,忍不住脸露苦痛之色:“弟子使风遁上下转移,还未触到光团深处,心里……心里涌上几件过往的憾事,身体象被巨爪撕扯,险些,险些回不来了……”上身微微晃动,眼角竟浸出泪水。桃夭夭大惊,须知楚晴随和冲淡,定力非凡,峨嵋派中少有人比,连他都心性失乱,别的弟子如何抵挡得住?假装亲近嘉勉,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稳住,有我在,再大麻烦都能化解。”纯阳真气传入肩部穴位,楚晴神魂渐定,说道:“光团向内旋转收缩,效力显然尚未释放。等到敌人发动总攻时,这种乱心的法效必会增强千万倍。”桃夭夭望着天空,出神半晌,喃喃道:“昆仑派计划周密啊,没开仗先撒开大网,看来我们这回凶多吉少了。”
猛然听有人高喊:“执念结!妖皇的执念结照顶,大家快逃啊!我的魔芋呢,快藏好我的魔芋!”未睹其面,已知其人,定是黄幽把魔芋大夫带到了。扭头一看,魔芋大夫面向那光团乱跳,神态既迷醉又恐惧。黄幽在旁发呆,身后的女子姿容绝美,却不是玉南香,一步步朝这边走来,恍如天外仙子莅降凡尘。桃夭夭愁眉登展,快步迎上去道:“灵儿!你怎么来了?”龙百灵道:“相公遇到难关,我总会来陪你。”一言满含深情,仿佛相隔千山万水,她都能感同忧患,都要赶到情郎身边相陪。桃夭夭又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语气换成了责问,意思让你安处元始峰,就该老老实实等我去接,擅自离开到此危境,平白添了多少麻烦。
那边魔芋大夫还在乱跳乱喊,道宗师徒为龙百灵的容光吸引,听到叫喊竟不在意。楚晴闪近身后提醒:“师尊在此,神农首徒勿要喧嚷。”一拉魔芋大夫的衣袖,扯到桃夭夭面前。魔芋大夫脸色白的吓人,喘道:“师……师尊,我们完蛋了,妖皇的执念结照在我们头上。”桃夭夭道:“有话这边讲。”先不顾百灵,拉魔芋大夫站到门槛边,离道宗众人较远,方问道:“天上光团是妖皇的魔法?”魔芋大夫定了定神,断断续续的回答:“二十六年了,我……我每回做的噩梦,必定梦见执念结可怕的触丝……桃行健出走的第二天,妖皇发动总攻,各门首徒率精英迎击,头顶就亮起了执念结,喏,就是那个样子。”反手朝光团一指,衣袖微微颤抖,不敢往后看。桃夭夭道:“执念结有何可怕?你详细讲讲。”
魔芋大夫道:“人心里若存有执着的念头,执念结会生出触丝缠住人身,放大心中的执念,直令那人发疯发狂,法力再高也无法摆脱。”一面说,一面掏摸药囊,取镇魂药丸吞下,续道:“当年东海一战,我们虽然缺主将打了败仗,也不致全军覆没。正因执念结忽现头顶,九门高手狂乱失防,峨嵋弟子才死了一多半。我是百里文虎从尸堆里抢出来的,事后师尊大赞他机敏。说保住神农门不灭,峨嵋复兴有望。可之后我好多年颓废丧志,痴迷执愿得偿的快慰感,成日里找魔芋吃……”
他右手攥着胸襟,痛苦莫可名状,久藏的隐秘尽行吐露:“我本名陈仙福,生于富豪人家,自幼随性没什么事放不下。因有次吃魔芋拉肚子,大人禁吃忌口,倒令我我愈发向往那种滋味。多次偷吃,多次挨罚,反把愿念种进心底,成年后每餐贪上几口。唉,就这么点微小嗜好,成了要命的弱点……被执念结触丝缠附的时候,我象回到了幼年,刚吃美食却被夺走,随后得到更多的美味魔芋,眨眼又没了,反反复复得到,失去,再得到,执念越变越深,弄成失心疯,到如今还没彻底治好这病。”涕泗交纵,腰背弯成虾米样,龙百灵上前扶住他的臂膀。
魔芋大夫嗜吃魔芋之迷,至此方始揭开,原来是被执念结的魔力所害。桃夭夭道:“如此强大的邪术,怎么不含丝毫邪气。”
魔芋大夫道:“那要问妖皇了。唉,老师尊曾言道,如果桃行健还在,聚齐九阳摆成了真武阵,当可破掉执念结的外形,揭露其邪恶老底,别的法术都不行。此事念之伤心,他再没向新收的弟子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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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夭想说“用宇宙锋破不了执念结?”但他屡经变故,心智多了些沉稳,加上新近悟出圆厚克敌的昆仑妙旨,知道一味用强未必可行。当下忍住冲动,抱着双肘踱步,仰望天色转亮,执念结与日晕混同,渐渐的消隐不见了,絮絮自语道:“妖皇也搀合进来了,仙宗魔道两路合围,这该怎么办……”忽而记起龙百灵分化道宗的计策,眼里喜色跳动:“其众虽多,莫相归服,仙宗魔道是死敌,可以想法挑拨离间,让昆仑派和妖皇鹤蚌相争。”
凌波从旁进言:“此次敌方空前势大,推进层次分明,必有掌控全局的主帅,使离间计恐怕很难奏效。”桃夭夭问:“据你看,主帅是魔道,还是仙宗?”凌波道:“或许仙魔同体,一手调拨两方的力量。”
桃夭夭忧思加深:“那就难办了。”转头见龙百灵面带微笑,不知怎地,只觉她的笑容那么美丽,那么可爱,如同寒冬一缕暖心的阳光,振奋道:“好啊,我们灵儿有妙计,快说给相公听听。”
龙百灵笑道:“大师姐成竹在胸,师尊不必太忧怀。”桃夭夭“哦”了声,转睛注视凌波,那端丽的面庞沉若止水,休想辨出些微涟漪。桃夭夭心生奇念“灵儿聪明外露,凌波机谋深敛,她俩斗智不知谁高一筹。”正想着,凌波神情忽变凄切,“噗通”双膝跪地,拜求道:“请师尊先恕弟子罪责!”一向持重的剑仙首徒,怎会当面做此举动?桃夭夭慌了手脚:“有话好好说,你这是干嘛?”龙百灵悄声耳语:“大师姐要说退敌计略了,只管先应允了她。”桃夭夭道:“好好,你有罪我都宽恕,到底你是什么打算?”
凌波抬首道:“仙魔强敌入侵,峨嵋大劫难逃,当以秘界法宝‘大千世界’解危。弟子之前打坐调息,放脱游星斗,都是为积存炼宝的法力。现下蓄力已足,可入止观法界闭关,加紧炼制那法宝。”
桃夭夭道:“大千世界?你画的那幅空白图画。”凌波道:“正是,大千世界连通异世。若炼成,可将上山之敌全数收入画中,送往异世永不复出。此计对人世绝无妨碍,比宇宙锋杀敌稳妥的多。”桃夭夭暗道“这法子够狠,不是退敌而是灭敌。昆仑派内并非全是大恶,象琴仙,云笈道长那类仙人,倘若上了山,一并除掉岂不冤枉?“凌波道:“假如真是仙魔联手为敌,战端一开注定惨酷,兄弟姐妹不知几人蒙难,几人存命。弟子若在场,或可多救些同门,紧要关头遁身他方,心里委实不忍。”说到这悲色消淡,重现沉静气质:“但为峨嵋派存续大计,请师尊准我暂离战局,日后再追究脱战失职之罪。”桃夭夭道:“何罪之有?你讲的入情入理,人无伤虎心,虎有害人意,该狠时就该下狠手。你炼好大千世界快些赶回,我们这里尽量拖延开战的时间。”凌波领命起行,驾剑光直飞无量峰。
龙百灵瞧她飞远,道:“退敌计成了退身计,大师姐跑的好快。”桃夭夭道:“哦,你是说,她想当逃兵?”龙百灵道:“我可没那样说,或许人家真的是‘大勇若怯’呢。不过凌师姐智谋高深莫测,她在我就没用武之地了,还是远远走开的好。”
此话带着几分讥讽,对这位城府极深的大师姐,百灵早就暗怀着戒惧。桃夭夭点头道:“本师尊深有同感,看见她总觉不舒服,好象背后随时会刺来一剑。”百灵笑道:“保卫峨嵋派的重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