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锷哭拜道:“多谢仙师。”摇令旗止住兵阵,但趁这工夫,毛人已将翅鳞骑队冲垮。阴兵大肆屠戮,翅鳞军尸横遍野。桃夭夭急将天王盾传到翅鳞族身上,怎奈阴兵极是奸狡,早就备有绳网,专等空手时使用。刹那间网影连天,成群的翅鳞兵被捕捉拖走。
桃夭夭战斗力强到极点,调解纷争的经验就差远了,加之战况瞬息万变,两族仇深入骨,冲突就象燎原的野火,此处刚停彼处又起,纵有千眼万臂也难平息。他心里一烦,腾云高升云霄,掣出宇宙锋往下一划,划出一条纵贯平川的长沟。毛人骑兵冲的性发,成排成团的摔进沟内,连人带马尸骨无存。后继者毫无畏惧,照样直冲不退,大有用尸体铺平前路的狠劲,但沟深不见底,泰山移来也难填平。桃夭夭挺臂横掠,神力发出如狂风扫落叶,将毛人推离沟边,纵身飞到军前,怒喝道:“好勇斗狠是吧?放马过来跟我斗!”
毛人却不再上前了,纷纷勒马往回跑,阵中传出“梆梆”木锤敲打声,似是他们传达军令的方式。桃夭夭心念微动,暗运神通侦测,将毛人军的部属察明:也分前后层次,但各部散乱参差,阴兵四处游荡,远不及翅鳞军整肃。惟中军方位戒备森严,五千精骑环列警戒,为全军要害所在。桃夭夭暗忖“擒贼先擒王,主帅必在中军,降伏他们的首领就好办。”乘风驾雾,飞入骑阵中央,却见里面架起百十口陶土大锅,无数毛人绕锅奔走,手拿着木盆土钵等器皿。
那锅中盛满凉水,锅边溢出浅淡的紫气。有些毛人手持竹筒,正将紫色粉末抖进水里。桃夭夭略一沉吟,恍然悟到“水里掺了紫氲玉英!”果见身穿藤甲的兵士站立锅旁,用木瓢舀水挨次分发,领到玉英仙水的毛人大口喝下,很快斗志激扬,体魄明显增强。或有羸弱矮小者,从前线跑回的伤兵,喝了水也变得雄赳赳气昂昂,拍着胸口急欲上阵。
桃夭夭寻思“毛人被药力磨灭了本性,把自身变成战兽不说,连夜千影那等小孩童都不放过,真可谓丧心病狂之至了。”
心里想着,拨开云雾跳进军中,两脚如踩风火轮,绕着圈飞踢,转眼将上百口大锅尽数踢碎,仙水洒进土里涓滴无存。守锅的卫队惊怒狂呼,正待上前围攻,忽闻后方木锤猛敲。卫队迅速向该处收缩,挺矛作出御敌的架势。圈子中心处,三四十个长发毛人敲打木锤,一个个胸脯隆起,腰肥臀圆,俨是毛人族中的“女性”。其后一匹骏马巍立,一杆白旄高飘,大军主帅的气派十分显目。桃夭夭遥遥望见,朝那马上骑者喊道:“你是毛人的大头领吗?为何跟翅鳞族打仗?”定睛细辨,马背上骑着个老毛人,头顶白毛已经半秃了,腰背佝偻弯曲,一幅皮松骨立的衰残样。
这可大出桃夭夭意料,他本以为毛人崇尚暴力,首领必然威猛雄壮,岂料是这么个瘦弱的老家伙。正感疑惑,老毛人“哦哈”长嚎,手中权杖举起,杖端镶了个死虫头,漆黑眼洞尤显狰狞。两侧骑兵应声向他集中,老毛人手杖挥下,忽吼:“熊爪寨主,上!”桃夭夭喜道:“啊哈,你会讲话,总算有个会说人话的!”径直向老毛人飞去,迎面长矛齐戳,弩石乱射,又有遍体红毛的高大毛人扑到,两只大手宽如熊掌,爪尖雷光盘绕,便是所谓的“熊爪寨主”了,狂啸着拍击桃夭夭头面。桃夭夭小指轻拨,劲气微发,登时石飞矛断,熊爪寨主摔进断矛堆,再也无力动弹。桃夭夭徐缓的中心飞近,还想看毛人有甚凶恶招数。老毛人觉察来敌异常强大,权杖举高道:“散开!”忽而面露急色,大呼道:“狼牙,你别来!”
一骑飞驰而至,马上的毛人合身腾跃,张臂扑上半空,抱住桃夭夭的双腿就咬,齿间电光缠附,正如熊爪寨主的雷电爪。周围毛人仿效其行,着魔似的腾身飞扑。桃夭夭升高身位,继续往老毛人靠近,可是越靠前扑上来的身影越多,毛人士兵争先恐后,好象要用肉身为老毛人筑起一堵堵坚壁。桃夭夭纳闷“这老毛人有何用处,值得他们如此舍命保护?”身下咯咯作响,那毛人抱着他的小腿,牙齿在天王盾上乱啃。桃夭夭抖了抖膝盖,毛人浑身剧颤,满口利牙全被震脱,鲜血从下巴一直流到胸口。老毛人急呼:“狼牙寨主快退!你们都,快退开!”
两次听他喊“狼牙寨主”,桃夭夭记起一事,低头看毛人通身黑亮,正是闯入阳春白雪居抢药的贼首,肩后还背着装玉英的陶罐。想到夜千影受欺的惨状,桃夭夭怒气勃发,提着狼牙寨主的后颈跳上高空,冲老毛人喊道:“若想他活命,趁早放了翅鳞族的俘虏,你们两族休战讲和!”狼牙寨主凶性未减,血糊糊的大嘴张开,竭力扭转脖子,还想狠狠咬桃夭夭一口。
第十六回荡破千军问根芽2
老毛人神情苍凉,白旄高举过顶,猛然抖臂顿挫,不知启动了什么机括,长旄变成了赤红色,迎风飘摆如血云。桃夭夭以为这是“我军放下武器”的意思,哪知杀气陡盛,狂吼声,惨叫声,忽然炸雷般传响荒原。桃夭夭运神感测,登知这是毛人在屠杀俘获的翅鳞兵。屠场位于远处的溪流边,三万多俘虏并排长跪,身后刽子手挥斧劈下,手法熟练又狠决,甚至来不及加附天王盾,过半的翅鳞兵已身首异处——举起赤旄竟是杀俘的命令!骑兵暴吼阵阵,杀俘令传开。毛人们为之疯狂,挥舞染血兵刃。桃夭夭胸中怒火再难抑制,厉声大喝,一掌挥落,将狼牙寨主的头颅打的稀烂。再施分身法疾赴屠场,解救翅鳞兵俘虏,护送他们穿越敌阵,返归族群。
这时候号角齐鸣,向四方传送狼牙寨主战死,主帅遇敌告急的讯息。众毛人大呼云集,顾不得战俘逃跑,潮水般奔来中军救应,一排排骑兵并驾齐驱,浩浩荡荡朝敌人碾压。桃夭夭已动了杀念,瞄准毛人们的头颈,端起宇宙锋横空砍削,恰如长镰收割麦穗,上万名毛人登被斩首,立时颈血冲天,热气蒸腾弥漫,比万道地泉一齐喷发还壮观。桃夭夭莫名的兴奋,心里不住念叨“毛人的人性泯灭,杀他们好比杀畜生,不算行凶杀人。神木甲在身上,我不会变成杀魔!”杀欲却如潮涌来,手心发痒,恨不得把毛人全杀光。老毛人眼见死伤惨重,急发号令撤军,可毛人拼死也要掩护主帅,前赴后继绝不退缩。老毛人目含悲怆,仰空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杀我们?”口齿生涩,好象快失掉说话的能力。桃夭夭耳力极佳,闻语高声回应:“你们不乱杀人,我哪会下重手?”
应答时他暂收剑芒,略微往后移位。老毛人挥旄呼喝,骑兵的势头也有所收敛,双方的胶着部拉开少许空隙。那老毛人趁机叫道:“我们不杀,你停!我们走!”桃夭夭道:“废话少讲!要滚快滚!”握剑的手直发颤,随时可能再挥出去,大喊道:“快给我滚的远远的!”毛人军狂性稍抑,认清了主帅的号令。老毛人指挥众军列队转向,一面抬头问道:“你,是哪里来的,鬼神……?”桃夭夭道:“峨嵋派桃夭夭,毛人打仗尽管找我,往后别和翅鳞族交恶!”
老毛人再不接言,拨转马头举旄奔驰。毛人骑队簇拥主帅周围,失掉坐骑的士卒搀扶伤者,阴兵飘行殿后,千军万马迅速撤走,真个进如潮起,退如潮落,片刻全部撤离战场。修罗川西面是茂密的山林,遍布草窝洞穴,当下毛人军往那方走远了。桃夭夭等长旄消失在视线外,伸脖舒了口气,摊开手一瞧,掌心里全是汗水。
有神木甲限制杀欲,用宇宙锋扶弱除恶,即便杀生也合乎天道正义。以往桃夭夭每次想到这道理,都觉自己和杀魔武藏丸不同,可杀毛人时却心生异感,血腥刺鼻,尸骸入目,竟激起某种深藏的欲望,一心只想无所忌惮的杀个痛快。神木甲如何不能克制杀欲了?抑或毛人当真不是人类,可以象鸡犬牛羊一样随意屠宰?桃夭夭疑思纷杂,心里说不清是松快还是失落,木然回望长沟对岸,翅鳞军已是万众欢腾。
刚才分身护运俘虏回归,手抱背负越过长沟,安安稳稳的降落平地。翅鳞兵卒蹦跳欢呼,狂喜之态无以复加。随后桃夭夭飞到,收功与分身合体。翅鳞族见了愈发震骇,自琉璃锷以下全军拜倒,高呼:“仙师法力至强,仙师庇护我等!”桃夭夭扶起琉璃锷,问道:“你大哥救回来没?”琉璃锷指向身后道:“芒羽受了伤,已为采灵卫接收。”
桃夭夭道:“采灵卫?”料想是专管医护的兵种,放眼四望,一队队黑衣兵士穿行军中,肩绣白色“采灵”字样。每六个采灵卫管理一个伤兵,抓手扛脚放入担架,哪怕皮肉轻伤也不轻忽,严加看护的程度几近监押囚犯。
桃夭夭稍感安慰“如此尽心救助同伴,翅鳞族果是善类,我帮他们打仗没有错。”正想着,几名采灵卫抬担架走近跟前,领头的军官禀道:“骑军都督芒羽,已验伤收讫。”担架上躺了个银甲将军,肋生两条肢足,腮部长大腭,外观与琉璃锷相似,只是体形比她更魁硕。这会儿摆动脑袋“吱吱”悲鸣,好象神志不太清醒。采灵卫用绳子捆紧关节,防他挣扎过甚摔下地来。
琉璃锷低头察看大哥伤势,关切的问道:“能保住命么?灵根可曾损坏?”采灵卫答道:“芒羽头骨受损,性命无妨,灵根保存完好。”琉璃锷喜形于色,命带下去送往首都太白城。桃夭夭道:“毛人兵败,令兄已救回,你的事都停当了吧?快带我去见勾蒙王子。”琉璃锷道:“自当为仙师传禀,但勾蒙王子深居养生宫,莫说接见外客,朝中将官都极少会面。故请仙师先移驾秋涟城,末将先呈战报,再讨旨意拜谒圣颜。”
桃夭夭暗想“人类的繁文冗礼,翅鳞族也学会了。”摆了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你告诉我太白城养生宫的位置,勾蒙王子长什么样,我自个儿去找他,问清几桩事情便罢。”琉璃锷道:“敢问仙师有何急事相询?”桃夭夭道:“我想打听一个叫玉银童的老魔头,还有,忘神窟在哪儿,昆仑仙人为何住在这里,还有……还有刹梦国的来由,勾蒙王子既是一国之主,国中的地理人物想必知晓。”
琉璃锷笑道:“那可舍近求远了,若论通晓万事万物,秋涟城中住着一位仙家圣贤。上古曾服侍天山神木宫主,历经生死百劫,遍观三界众生,谁能比他知道的更多?”桃夭夭耳听“神木”二字,忙问道:“神木宫主的仆从,叫什么名?他知道神木甲么?”
琉璃锷道:“秋涟圣贤号曰‘衡虚仙丈’,仙师可亲自前去访问。”挥手招来亲兵,低低吩咐几句,转过身说道:“末将为仙师领路,次后去太白城交旨。峨嵋仙师是我族的大救星,王子殿下必派使者召请,三五天内就该有回信了。”
桃夭夭默运灵念,遥感远方的阳春白雪居。此刻夜千影已睡下,一切平安宁和。分身静守在旁边,如遇危险会及时传讯。桃夭夭放了心,点头道:“好,我去秋涟城耽几日。”琉璃锷欣然称谢,随即升帐交代军务,先命将官率本部军马各返防区。续命亲兵备好犍龙快车,请峨嵋仙师乘坐。琉璃锷挑选五百精兵护卫,自己亲送仙师回城。一应事体处理完,日头已斜向西方,桃夭夭等的不耐烦了,上车问明方向路程,驾狂风卷起车驾,带卫兵一齐遁空疾飞,少顷抵达目的地,引得琉璃锷又是一番赞叹。
秋涟城位于刹梦国远东,距修罗川六千里,城前良田万顷,麦粟结实累累。城后紧靠墨绿色的大海,翅鳞族称之为“噬魂大洋”,据传是游魂野鬼的最终归宿地。车马速度放缓,琉璃锷指指点点,给桃夭夭介绍本地景观。及至城门洞前,桃夭夭指着刻有“秋涟”的石匾,道:“城名倒很文雅,取自什么典故?”
琉璃锷解释道:“翅鳞族的五座城市分别为秋涟,夏葳,太白,冬焰,春垣。春夏秋冬主四象,水木金火土为五行。此城终年清肃,又独占水德,因而取了秋涟的名称。”
桃夭夭道:“四象主时,五行德运,这都是玄道的法义,翅鳞族也修炼道术么?”琉璃锷道:“我们不懂道术,因圣贤衡虚仙丈每年开坛祈天,讲论刹梦国的旧史,诸城的名称也作些阐述。他常引玄理为据,其言深奥难解,我们只按字句记个大概而已。”桃夭夭听了愈感心切,只盼早些见到那位圣贤。
犍龙车穿过城门,驶入街道。两边房屋鳞次栉比,墙壁涂成水蓝色,饰物雕成水纹状,车行其内如穿游海底,而街边行客稀少,风轻影淡,透着秋日的清冷。琉璃锷笑道:“我们回来的早了,居民们若闻军队凯旋,一定会出门夹道欢迎了。”略顿了顿,续道:“但本城以清静著称,民风好静,即使欢庆也不会太热闹。”
仿佛为证实她的评论,那五百卫兵蹑手蹑脚,低头屏着气,生怕行走中弄出大响动。到了城心的太守府邸外,卫兵悄然退走,换成足穿软履的侍者伺候。两名侍者献上茶水,桃夭夭接杯浅饮两口,登感满嘴的浓甜味。看侍者脊背生有透明的短翼,眼睛大如铜盘,貌似蜜蜂之类的飞虫。另几个马夫给犍龙戴口套,小心翼翼的封住龙嘴。琉璃锷道:“风影犍龙是修罗川的特产,军营里多有驯养。跑起来极快,叫声也很大。到这惊扰太守就坏了,所以要把它们的嘴巴封严。”
第十六回荡破千军问根芽3
桃夭夭望了望那府邸,大红灯笼高挂柱间,映亮“水鳞圣母太守府”的匾额,心想“这太守既号称圣母,想必是位守礼重德的贵妇人。跟她会面少不了繁文缛节。”念及于此,对琉璃锷说道:“太守不愿打扰,我也不必求见,你领我到那位圣贤住的地方去就行了。”
琉璃锷道:“请仙师歇息少时,去圣贤住处须经过‘储婴宫’,按例车驾要清洗除尘。”合掌表示歉意,又笑道:“这时节太守正忙着产蛋,仙师要见还不得闲,故而未敢虚邀。”
桃夭夭道:“产蛋?太守会生蛋?”琉璃锷笑道:“正是,如人类怀胎分娩一般。”端容正色,详说道:“翅鳞族是卵生群居的物种,全靠生蛋传宗接代。本族成虫五千万,惟‘三圣母’具有生育能力,木鳞圣母居夏葳城,土鳞圣母居春垣城,加上本城的水鳞圣母,三圣母皆被授以城主要职。地位尊荣,年年岁岁享受族人的供奉。”面向高耸的府墙,眼里充满羡慕,续道:“三位城主之中,尤以水鳞圣母居尊,她产蛋数量最多,养育子女最精壮,乃是我族生息繁茂的大功臣。”
桃夭夭越听越奇,冲她上下打量,道:“瞧你这气韵,尖细的嗓音……起初我还以为你是母……是女的呢!岂知竟走了眼。”琉璃锷笑道:“我是女的啊,或称翅鳞雌虫更恰当。”桃夭夭道:“那就怪了,恕我唐突,为何只有三圣母才可繁殖后代?你也身为雌性,难道……就不会产蛋么?”
琉璃锷道:“雌虫必须摄入大量肥美的食物,促成体器生长成熟,方可具备生殖之能。翅鳞族每年精炼三成的储粮,经五百年精心喂养,才养出一位水鳞圣母。倘若每只雌虫都要下蛋产子,刹梦国的粮食全耗光都远远不够。”桃夭夭只听得摇头吐舌,连称:“奇性异习,闻所未闻。”琉璃锷微笑道:“我作为统军大司马,所享的美食远超寻常官民,体器已接近成熟状态。如果水鳞圣母衰老退废,我便是下一代圣母的候选者,到时就会接受万民的供养。”
桃夭夭暗思“把你养成专门生蛋的工具,有什么值得高兴?”但念他们世代如此,外人何必置喙,笑道:“可喜可贺,琉璃姑娘前程远大。”
谈说间,马夫打理完犍龙,又洗干净车辕,换上洁净车帘,车轮都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