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伏浪破冰锁玉龙2
事势发展至今,并未偏离九尾龟的计划,往后宇宙锋的“主公”真会灭世?桃夭夭原本不信,但细思九尾龟那份耐心与决心,也不由为之忐忑。“人畜殊途归天道,善兮恶兮同湮没。”九尾龟临死前吟哦的字句,此刻犹在耳畔。道归“湮没”是她的信念,其深意似已超出复仇的范畴。桃夭夭摸了摸面额,忽想万物注定要灭亡,假我之手有何不可!一霎间,他甩头抛开邪念,背心却已冷汗淋漓。原先嗤之以鼻的怪谈,好象正变成一个可怕的预言。
玉银童笑道:“九尾龟是天然神体,你能杀死她堪称仙界绝顶高手。若再干掉九尾鼋,那才算是三界神通第一……”桃夭夭哑声道:“九尾鼋也被我杀了。”玉银童目瞪口呆,半天方道:“真杀了……九尾双魔毙于一人之手,已然违反天道规律!完蛋了,你太强了!万事万物相生相克,无克则无生,强大到无敌必遭天诛,你不灭天,天必灭你!”
桃夭夭低喝道:“闭嘴!”心绪乱如麻,暗想“看样子我真的是命带凶危,卜筹门怕也解不了。但总得想条路子预备着,一旦我有不测,母亲灵儿小雪和峨嵋派的兄弟姐妹……都要保全无虞。”
玉银童诈唬一通,换了副笑脸道:“获取魔剑的过程,本前辈就不究问了。但为玄门兴衰和众生存亡着想,我给你指条救世救己的明路。”桃夭夭精神一振,拱了拱双手,表示悉心听他的指教。玉银童干咳两声道:“目前唯一的可行之策,便是你把师尊之位让给我。凭借本前辈的声望和魄力,定可挽狂澜于既倒,扶危厦于将倾,重振峨嵋盖世神威,使正邪仙魔两道莫敢仰视我三峰神光!”站起踱了两圈,皱眉揉肩,仿佛重任在肩不得已而担之,续道:“至于你的后事么,等凌波的大千世界炼好,送你去异世安身便了。”
桃夭夭想起“止观法界”里的见闻,问道:“凌波的大千世界?莫不是她画的那张空白图画?”
玉银童笑道:“正是,那幅空图如炼制完备,效用可比镇妖塔的幽冥江,也将是一条连接异世的通道。凌波小妮子存志高远,平生追慕祖师爷的功业,多半想把止观法界改造成第二座镇妖塔。嘿嘿,别瞧她外表淡泊,暗藏的野心可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干笑了几声,板起脸道:“就这么决定了吧,随你在别的世界闹翻天,此世还得清平。不过炼那‘大千世界’颇费时日,在凌波成功之前,必须给你选一个密室静修,以免外物扰乱心境,令你提前化魔。”
桃夭夭道:“前辈选的密室在哪?”
玉银童踩踩地下道:“就在这山里,用你的宇宙锋劈开山脉,跳进山底安心闭关,大千世界炼好了马上送到。我再帮你合拢山体,隔绝外尘沾染,如此稳便岂非天意?”桃夭夭垂首默思,似被说辞打动。玉银童道:“峨嵋复兴大业尽管交给我!接位之事我也自有筹划,管保弟子们心服口服。”表情分外诚挚,手按胸膛道:“奉行派规我玉银童绝对是表率,这点你毋庸多虑。仙家首戒干扰俗世,这些年我隐居荒野,对人世秋毫无犯。方才弄洪水实属权宜,我保证下不为例!”
桃夭夭点了点头,扬起脸道:“言之有理,这主意妙极了。”玉银童强抑激动,颤声道:“你同意了?”桃夭夭微笑道:“雪山无人居住,前辈考虑的很周到,我大可放手使剑了!”举臂竖指,唤道:“宇宙锋!”
“飕”的一闪,金色光芒从指端升起,五尺锋刃轻轻流荡着寒魄,看起来并无灭世的霸气。桃夭夭倒转剑锋刺入山峰,冰雪消融化开,地层逐次分裂,剑芒轻快的往下延伸。玉银童啧啧称奇:“这就是宇宙锋了,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裂口变深百丈,千丈,万丈犹未停止,地表却仅仅轻微颤晃。向来仙家裂土开山,但无不奋神竭力,声势远震四方。象这样剖巨峰如切瓜果,游刃轻巧有余,宇宙锋的神力显然只施放了小半。玉银童叹为观止:“妙哉,伟哉!仙术魔法难与相比。人类欲望凝成的结晶,果有移山填海的威力。”赞叹未几,后颈忽被桃夭夭拿住,一下提起身子,移向深渊上方。
雪山已从顶部裂至底部,开口几十尺,深达数万仞,黑洞洞好象地狱的大门。玉银童两脚悬在半空,惊惧道:“你干什么。”桃夭夭道:“实施前辈的提议,用此山禁闭邪魔。”玉银童慌道:“莫开玩笑啊!”
桃夭夭语气沉肃:“道行极高,德行极低,乱尘大师给你的评语分毫不差。我也不问你修炼七门的秘诀了,但为世上少女的清白着想,送你进山闭关几年。等凌波的法宝炼成,再发付你去异世安身!”挥臂将他抛下,手握宇宙锋轻压,剑光直抵玉银童后脑。玉银童不敢用定阳针相抗,身随剑势急坠,一边发怒乱骂:“奸诈狠毒的小贼,我操你八辈祖宗,我……救命啊,救命!”怒骂变成哀号,消失于裂缝深处。
剑光飞速延展,很快照亮熔岩,玉银童快落到山底了。桃夭夭收剑合掌,道声:“封!”金甲虫妖的封土法使开,瞬间裂缝关闭,土石压严,玉龙山恢复了原状。玉银童的元神染了妖毒,桃夭夭运起“阴阳链”妖法探察他的生息,发觉山体深处闷响轰隆,玉银童正挥动剑气凿路,一忽儿挖开了长宽百尺的空间。桃夭夭忙将那铁柱插入山顶正中,以食指作刀笔,在柱子上刻画山妖锁山的咒文。须臾刻完,整座山生根合缝,比铜浇铁铸的还坚固百倍。
凿山的响动渐停,桃夭夭再次凝神遥测,脑海内呈现玉银童暴跳狂吼的画面。玉龙山底部熔浆炙烤,闷热又闭塞,难为他上窜下跳,精力不减。只是出山无门,天大的怒火也只能在狭小石窟里发泄了。桃夭夭寻思“老家伙修为着实了得,几近不死之躯,关个百八十年应无大损。这归宿对他倒也合适,而我呢,我将来归于何方?可惜没个更厉害的家伙替我安排。”
脚踩雪山绝巅,眼望浮云苍远,他忽生无助之感,暗想“天与地正象是大牢笼,众生在里面兴灭颠转,竟是谁在拨弄?宇宙锋所向披靡,却挡不开命运的巨手。”茕立良久,渐想到李凤歧身上,暗道“居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有难处只好求大哥相帮。他是当世第一流的人物,我日后若有闪失,照护亲友的重责惟他可以承担。”
一霎心意已决,腾云飞回峨嵋山。此刻天光乍亮,山景朦朦似笼着一层薄纱。桃夭夭不入玄真界,御风遁影,飞往太乙峰前的荒坡。
北邻长春麓有两处景致,一处是高峻的摩天崖,另一处是荒僻的太乙峰,均非峨嵋派的正式道场。除奇巧门高手常来试验新器具,风雷弟子排阵偶尔路经,其他门徒鲜有光顾。桃夭夭绕空转了两圈,触目尽是杂草乱石,寻思太乙峰景色萧索,李凤歧和欧阳孤萍怎么挑这种地方游玩?正感纳闷,山坳里响起人声:“大师兄,求求你快接管玄门吧!”桃夭夭一惊“有人抢在我前面,劝说大哥掌管门派!”降落远处,隐身潜近,隔两三丈驻足观望。
透过晨雾辨出两个人影,侧身而站的是李凤歧,手抚一块石碑。另一人跪在他身后,穿峨嵋弟子的青色服装,磕磕巴巴的道:“新师尊桃夭夭,他全不象师尊的样子,完全是一个大傻瓜。各门弟子接连离开峨嵋。大师兄,你再不出来收拾残局,峨嵋派就要毁桃夭夭的手里了。”
李凤歧神情木然,手掌来回抚摸碑体。那弟子接着道:“大伙儿盼你象星星盼月亮。尹赤电尹师兄,杨小川杨师兄,还有……都盼你当峨嵋师尊,他们虽没明说,可我心里一清二楚!大师兄,为峨嵋为大家,请你出任师尊吧!”反复央求多次,他粗声发急道:“你不答应,我就永远跪着,不吃不喝跪到死!”抱头伏地,大有舍命请愿的架势。
沉寂好一会儿,李凤歧忽道:“峨嵋山继续青翠,是你吗?”那弟子不解其意。李凤歧又问了一遍,那弟子抬头道:“啊,我是山继青啊,大师兄你怎么啦?”李凤歧道:“刚那句话,当初是谁问你的?”
山继青打个激灵,当年的惨景忽现眼前——潇潇深陷重围,身影凄零,却带着温暖的笑意问他:“山继青,峨嵋山继续青翠,就是你吗?”一刹音容隐没,化作永留心底的伤痕。
李凤歧道:“她问你的时候笑了,那是她最后一次开心的笑,记起来没有?”山继青双肩不停的抖:“我,我记得,问我的是……是潇潇大师嫂。”李凤歧道:“她若还活着,听见你今天说的傻话,肯定又要笑到肚子疼。”望着石碑后边的土堆,道:“山师弟的傻话堪称峨嵋一绝,张嘴就一大串。这不,又加了个‘大师嫂’的封号,她在坟里听了也得喷饭。哈哈,山师弟,你是逗人大高手,哈哈哈。”越笑越响,腰背慢慢弯成弓形。
桃夭夭心下惨然“那土堆是潇潇的坟。”移步转向正面,看那石碑果然刻着“蝶仙潇湘花雨之冢”。
第七回伏浪破冰锁玉龙3
山继青泪如泉涌,头额砰砰磕地道:“是我害死潇潇大师嫂的,我的灼魂钩非但害了她性命,连她的魂魄都烧灭了,造成的恶果无可补救……我罪大恶极,大师兄你杀了我出气吧!”
李凤歧道:“就你这呆子,还说别人是傻瓜哩?快给我站直了!”山继青愧痛欲绝,埋着脸呜呜的哀泣。李凤歧摇头苦笑,一脚将他踢了个滚儿,道:“我已经出气了,满意了吧?大男人悲悲戚戚成啥样?就算把坟哭塌,死人也不会被你哭活转来。”回视潇潇的坟墓,轻声道:“亏你多年修缮坟丘,不让雨水淋坏,还立了块墓碑。有这份心意足够了,再大的过失她都会原谅。”
山继青爬起身抹把脸,哽咽道:“坟不是我修的。我笨手笨脚,怕弄坏师嫂的阴宅,一根草都不曾动。”李凤歧道:“这倒奇了,除你之外,峨嵋派还有人怀念蝴蝶精?”山继青道:“是卜筹首徒修的坟。”李凤歧诧异道:“欧阳孤萍,她又玩什么花样!”
山继青道:“每年清明腊八,欧阳师姐必来扫墓,平常也隔三岔五的来察看。大师兄常年漂泊不归,此坟全仗她维护。我逢年节来烧点纸钱,每回撞见欧阳师姐,她都命我不要跟人讲修坟的事。大师兄面前我绝不隐瞒。喏,石碑正是她前年春天立的。”李凤歧道:“嗯,潇湘花雨的墓铭,不会出于你的手。”山继青道:“欧阳师姐行事古怪,我总感与早年的事情有关。比如她原名叫‘欧阳萍’,潇潇逝世当月改成‘欧阳孤萍’,加了个孤字。”咽了口唾沫,接着道:“她和潇潇的友情肯定很深,好友逝世倍感孤独,改了名表达心情。嗯,肯定是这样的,我脑子虽笨,贵在有耐性,琢磨事情比别人深刻。”
李凤歧道:“还深刻,扯淡扯到姥姥家了!人笨点不打紧,自以为是瞎琢磨,早晚惹祸上身。”轻拍他肩头,道:“众多弟子都已下山,你何苦跑来跟我瞎吵吵?”山继青道:“我……”李凤歧道:“山师弟家在汉中是吧,过年也当回去探亲。”山继青道:“这……这个……”想重申现状严迫。李凤歧抢着说:“现在离山才是顾全大局,师弟师妹们暂时远避,我和几位首徒少了顾虑,才可放开手脚干大事。”山继青给他说的发蒙,一听这话恍然大悟,道:“啊,我懂了,大师兄联合几门首徒,要推翻那桃夭……”缩头作捂嘴状,四面看了看,眼角已泛开笑意,道:“这种事是该秘密进行,我们低级弟子最好走的远远的。”
李凤歧道:“你想通了就回家吧。峨嵋派规矩宽松,弟子只要没自承背叛师门,一辈子离山都不算叛徒。你先家里待着,过三五年我找你归山,走吧走吧。”扳他转过身,推后背连连催促。山继青只当大师兄胸怀雄志,喜道:“弟子谨遵师令,哈哈,下回再见大师兄已升成师尊喽……哎,瞧我漏风的破嘴,还是及早下山的好。”欢叫着跑远了。
李凤歧目送他背影远去,手指轻摸下巴,低声咕哝:“欧阳萍改成欧阳孤萍,嘿,她的心意倒也委婉。”忽有人接口:“恭喜大哥,贺喜大哥,情场再奏凯歌。”桃夭夭收了隐身法,笑嘻嘻的近前作揖:“欧阳姑娘芳心暗许,原来早有先兆。她修坟摆明是向你示爱,大哥只须略施宠眷,这位大美女可别想逃脱情网了。”
李凤歧横了他两眼,一声不吭,板起脸调头走开。桃夭夭微窘,不敢再乱讲,小心跟随在后。走出山坳绕过坡地,前方有一间小木屋。奇巧首徒上太乙峰试验法器,必遣本门弟子来此守候。年底人手稀少,木屋空置,成了李凤歧的临时住所。当下推开柴扉,迎面一股酒气冲鼻,只见坛子碗碟狼藉,桌边床头随处散放。
李凤歧走到床边坐下,慢腾腾的说:“只这一处搁得下屁股,恕我不恭,僭先了。”目光移向两旁,喃喃道“让师尊陪站很失礼,但蜗居狭窄,本不是师尊该来的地方。”
桃夭夭涨红了脸,陡然发作道:“大哥你不仗义!”
李凤歧瞅着他:“我哪点儿不仗义?”
桃夭夭道:“人都说兄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自南海回来难关重重,全是我独力承接,你不帮把手也罢了,冷待小弟是为那般?”
李凤歧笑道:“呵呵,倒说说你遇到哪些难关?”摸起一只酒杯,是空的,随手扔进屋角。
桃夭夭道:“明摆着啊,统管玄门我吃力的紧,急盼大哥帮衬。”将石桌移近床前,搬个酒坛当板凳,与李凤歧对面而坐,续道:“当初结拜时大哥言明,要我接手天龙神将的担子。谁知乱尘大师整副重担全交给了我。唉,统管九门徒众,应付道宗七派,消灭魔首妖皇,哪一件不大耗精力?我原以为有兄长支持,哥俩风雨同担,不失为人生一场快事。早知是人散茶凉的局面,打死我也不愿答允乱尘大师。”
李凤歧冷笑道:“你当我是负义凉薄之辈,害怕担责才疏远你。”桃夭夭道:“大哥不是那种人,就请出任剑仙首徒,与小弟携手共进退。”李凤歧道:“剑仙首徒不是凌波吗?”桃夭夭道:“不瞒大哥说,我总觉她老谋深算的。不比咱弟兄推心置腹,可以托付身家。”
李凤歧默然,似乎认同他的评判,隔了会儿道:“剑仙首徒我决计不干,也不会眼瞧着你发愁。”桃夭夭一怔,随即省悟,喜道:“大哥早有妙策!”李凤歧叠着两个指头:“只须找到那个人,你的重担立可交脱。”桃夭夭忙问:“谁?”李凤歧道:“原驭兽门首徒,人称‘魔屠’的百里文虎。”
桃夭夭轻念:“百里文虎,百里文虎……”李凤歧道:“此人有气概,有担当,一身虎搏龙神功威震四海,若寻他回山主事,比你我二人强多了。”桃夭夭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大哥提到过这个人,还要我去什么铸颅峰解救囚犯,亲手交给他。”
李凤歧道:“铸颅峰里关的是他老婆,芳名‘佛面剥金慕兰若’,据传精通奇巧门法术。早先有一位前辈设下梦局大法,引我前往铸颅峰拜会她。”桃夭夭心念微动,问道:“设梦局的前辈,那是谁啊?”
李凤歧答道:“那前辈叫玉银童,峨嵋派二祖亲传的徒弟。派内的首脑若生变动,他必会入山显摆辈份。上次他来见我,峨嵋派刚经历了金轮教攻山的惨变。他本是冲着新任天龙神将来的,到此看山场凋零,气的大骂师尊无能,竟被金轮教欺上了门。那时候我也想,若有‘魔屠’百里文虎护山,断不致遭此大劫,于是问他如何找回百里文虎。玉银童领我神游铸颅峰,说若能救得百里夫人脱困,文虎自会现身报答。玉银童品行低劣,仙家秘闻倒是言出必中。”
桃夭夭笑道:“品行低劣四字评的准,没冤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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