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着肩背,如同孙猴子压入五行山,休想挣动分毫,嘶声道:“明明见你没挪窝,捉人怎这般精准。”桃夭夭道:“前辈可听说过阴阳链?”玉银童道:“阴……阴阳链?”
桃夭夭道:“九尾龟用阴阳链调制毒唾,混入雪花侵染群魔,再运法力加以控御,百万妖魔直如她掌中棋子。我是依样画葫芦,打耳光时暗施此法,放毒缚住了你的元神,前辈没注意我的手掌有青红两色斑点?”
玉银童骇然道:“你会九尾龟的法术?九尾龟也死在你剑底了!”桃夭夭笑道:“我缺少她口里那条尾巴,控制力大为逊色,没搅乱你的七门神功。只是今后毒随元神走,前辈去往何方,我都能立刻获知。”玉银童愣愣的听完,猛然放声哭道:“羞死先人啊!玄门正法败给妖术啦!放妖毒的还是玄门新师尊,峨嵋派十八代祖宗在天之灵,峨嵋清誉扫地,你们颜面丢尽啊!”桃夭夭道:“喂喂,别耍赖!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自能清除你元神中的毒质。”玉银童不理,只管狂嚎,悲切之甚,俨然将峨嵋派的清誉置于己身利害之上。
桃夭夭渐觉烦躁,朝两侧瞅了瞅,拎起玉银童后颈,几步跨到稻田边一个大坑前,举臂作势道:“前辈非要装怪,只好把你扔进粪坑了!”乡间种稻常挖坑积肥,里边装满了人畜粪便。玉银童嗅到臭气浓烈,情知后果严重,连忙收住悲声,抹掉眼泪。
桃夭夭沉缓的道:“我一摔之力,足以令真元散失,除定阳针外别无解术。刚接触你时就觉气脉浑博,明显体藏定阳针,连摔数次检验,验明确是真法。但先前摔处仅限岩石硬地,前辈如再不老实,就试试你定在大粪中的效果!”玉银童心惊肉跳,连道:“我老实,我老实了!你想干啥都行,本前辈老实依从。”桃夭夭道:“好,我问你答,定阳针为天龙神将独有,你从哪里偷学来得?”
玉银童道:“偷?定阳针乃我首创,结合丹药剑仙两门的精义,融汇深炼而成!两百年前传给乱尘,因他没有纯阳真气作底子,只学成个半罐水。后来他觉此法有利于加固真武阵,传给了天龙神将,自己反倒失掉法术了。再后来李凤歧身败名裂,乱尘取回定阳针,李凤歧又不会用了。哼,传法失法好象转送物品,只能为一人所用,离我妙法之精髓相去甚远矣!”
桃夭夭寻思“难怪师尊传剑入窍,我立即就能运用,与苦修渐进的玄门法理大不同。定阳针传名两百余年,已成天龙神将的标志,不想竟是这怪胎创制的。”心下佩服,表面鄙夷道:“乱尘大师大公无私,哪象你心胸狭隘,修成妙法却不肯广传弟子。”
谈及传道授徒,玉银童来了兴致,摆出长辈架子道:“说你小子邪门呢,开口就是外道谬论。炼那定阳针须将浑阳,纯阳两种真气交融。丹药,剑仙两门的高手各擅其半,或可炼成五分火候。一般弟子徒然炼到老死,也是磨砖求镜白费劲。倘若强炼异种真气,势必走火入魔,那时节小命不丢就算万幸喽。”
桃夭夭笑道:“这正是我想讨教的第二个疑问,前辈将异种真气融合,一身修七门还能保住性命,到底有那些别人想不到的诀窍?桃某新任玄门师尊,急待理清本派法学的精义,还请前辈从详讲解。”
话题绕来绕去,又回到起点,玉银童翻起白眼装没听见。桃夭夭手臂向外平伸,道:“如若不讲,请君入坑。”玉银童愁眉苦脸,望望身下粪坑,黑沉沉秽臭熏天,摇摇头道:“哪怕把我生吞活咽,化作大便拉进这坑底,也是万万讲不得的。”桃夭夭看了他半晌,叹道:“信你了,有这么恶心的想法,屎山尿海都奈何不了你。”玉银童诉苦道:“三言两语实实没法讲清,你的问题难度太大,换个简单的可好?”
桃夭夭歪头想了想,爽然道:“行啊,我问个轻松有趣的。前辈法力高强,心气高傲,却为何喜欢装成婴儿猥戏女孩子?”玉银童面皮紫涨,嘴唇闭的死紧,生怕漏出口风。桃夭夭笑道:“即便是淫性好色,凭你的手段采名花,聚美姬,普天之下谁能管得?安享艳福不好么?偏要鬼鬼祟祟的装成小儿,自贬身价。”玉银童活象戳穿的皮球,破口狂叫道:“别说啦!他妈的,什么轻松简单,比前面那个还难答!”
桃夭夭道:“那咱们合二为一,前辈猥亵少女的原由,是否与兼修七门有关?”此语正中要害。通过几番质询,玉银童反应相似,他已隐约觉出两件事因果相连。玉银童咬牙道:“好个桃夭夭,人都道你疯傻,岂知扮猪吃老虎,揭人阴私如此刁钻。”羞怒激发灵感,计上心来,玉银童堆下笑脸道:“你的能耐我见识了,我的本领却未发挥。如果让我展示绝技,兼修七门的秘诀或能坦然相告。”桃夭夭道:“你跟我讲条件?”
玉银童道:“非也非也,讲条件作交易,那是小人女子所为。英雄好赌,君子守信,咱俩既是英雄又是君子,莫若赌赛一场。我输了告知七门合炼的秘密;假如你输了,就告诉我取得宇宙锋的经过,意下如何?”桃夭夭右臂往回缩,笑道:“有点意思,你想怎样赌?”玉银童道:“赌谁跑的快!从这儿向正北两千里外有座玉龙山,主峰立有百尺铁柱,乃峨嵋祖师降伏岷江神农的标记。昼夜瑞气蒸腾,很容易辨认。我俩以铁柱为终点,谁先跑到算谁赢。”桃夭夭道:“你觉得赢的了我?”
玉银童笑道:“毒质渗入我的身体,你已占据优势,自该稍微作些退让。如果赛规公平,是输是赢我都心服。”桃夭夭道:“怎么个退让法?”玉银童道:“我先行一步,过了云南澜沧江你再出发。”桃夭夭道:“这退让可不是‘稍微’。”玉银童嗬嗬笑道:“比赛未开锣,先打退堂鼓,尊名逃之夭夭,取的实在贴切。”桃夭夭也笑道:“你使激将法就对了,我还真吃这一套,便与你赌一场老鹰追脱兔!”
话音忽顿,桃夭夭扬臂抛甩,喝道:“去吧!”玉银童长啸响彻天阙,忽而急转降低,离地十来丈萦绕。身形飞腾于啸声前方,真个快似滚雷射电,扭腰径过崇山峻岭,弹指飞出千里之远。桃夭夭暗自合计“老家伙耍花招,只为争面子而已。元神带毒行迹可察,他怎可跳出我的手板心?离玉龙山三五里我再出手,照样瓮中捉鳖,管教他坦白炼法之秘。”
获胜虽有把握,但回思玉银童狡黠的眼神,又觉哪里失算了,桃夭夭自语道:“瞧他神气活现的嘴脸,难不成有什么奸计?”
刚想到此节,玉银童的行动映现灵台,桃夭夭大惊道:“那厮果使毒招!”
注:名词略解(仅为本书专用)
灵台——指心,具备修道潜质的人,本心可称“灵台”。
元神——灵魂的一种形态,本是婴儿先天所具有的,最为空明洁净,道家修炼常以固养真气,复原元神为主。
魂魄——灵魂的另一种形态,婴儿受到外界影响而生成,可以说是被外尘污染了的元神。
第七回伏浪破冰锁玉龙1
云南澜沧江飞流湍急,上起冰原下通南国,从层峦叠嶂间冲腾而泻,流经平滩水势趋缓,润泽两岸的茶园农田。人们由此耕作安居,沿江建起兰坪,临沧,凤庆等城镇。自古“不与秦塞通人烟”,四季清幽,入冬愈静。但今夜的幽静突被打破,月亮刚爬上树梢,忽然乌云密布,天边响起玉银童尖利的怪啸。
玉银童飞入临沧县境内,立即作法调运江水:用剑仙“聚水”之术横断河道,风雷门“火浪”遥射上游的冰川。巨冰融化汇成洪涛,顺谷壑滔滔奔腾,那势道宛如银河从九天滚落。奔涌到剑仙法力前受阻,江水就在河道内迅猛涨升。玉银童低飞加紧施为,只见一点白影盘旋,万重浊浪垒叠,顷刻叠成一座摩天承宇的“水山”,堪堪高出县城百余丈!玉银童估计水量蓄足,约束已觉费力,狂笑一声腾身飞远,撤去“聚水”的力道。那水山立时崩倒,从高空向临沧县倾覆而下。
一幕水淹万民的惨剧即将发生,千里外桃夭夭灵念感知,纵云头疾飞救应。飞抵江边水势已下落,离城中屋顶仅十几丈高。他立刻使出水族的逼水法阻挡,令万钧浪峰顿然悬垂,晃悠悠的止住下压之势。然而水量激增超过平时数倍,送回江中形成洪峰,下游仍有受灾的危险。桃夭夭续以“冬虫凝冰术”放寒气穿透水墙,令悬空之浪冻结,同时打开天王盾遮护全城。冰层遇风断碎,连片砸向盾体,势道猛烈足以穿石裂金。而天王盾专能吸收有害之物,将冰凌收敛为细长白线,横空传送,全都传入桃夭夭的掌心。
天王盾的最高级化巨害为己利,镇妖塔内吸干九阴地泉,桃夭夭已初试其妙。此时再用驾轻就熟,倏尔收尽满天冰峰,遗漏的冰屑散作雨点,随风无声的轻洒下去。临沧城逃过一场灭顶之灾,多数居民却沉酣梦乡,无知无觉,或闻“隆隆”轰鸣,只当是天气异常打冬雷。偶尔开窗仰观,也无法从厚重的云层中窥出究竟。
趁桃夭夭专注救险的时候,玉银童风驰电掣,抢先到达玉龙山峰顶。手摸那根铁柱,昂首挺胸,洋洋得意的等待输家。少顷桃夭夭驾云赶来。玉银童笑吟吟的道:“是我赢了……”忽觉劲风压迫胸口,张开的嘴唇再难闭合。
桃夭夭一言不发,隔着半里左掌拍击,以排山倒海之力压向玉银童胸喉,先教他嘴巴张大。飞近时再起右掌,放出刚收取的寒冰。就看一股银练射入其口,逐渐缩短。江源的冰块何止亿万斤,经由这通猛灌,全装进了玉银童的五脏庙。峨嵋名宿倒也了得,虽是无力反抗,肚子居然没撑破,玄冰入腹运功消化,创伤转成污气,从耳鼻内袅袅排出体外。
皓月当空,雪风凛冽,桃夭夭走到铁柱前,手心放冰的势道愈渐沉猛。玉银童摊开四肢,被灌的眼珠子翻白,喉间兀自怪笑,好不容易吞完冰流,咳道:“我,我赢了,赌赢了。”桃夭夭道:“赢你个头!再敢害人,给你肚里塞满牛屎!”怒气稍释,右手在衣角上擦抹。玉银童笑道:“反正是我赢了,快赔我赌注,魔剑由来快快从头讲起!”桃夭夭冷笑道:“秃毛的傻鸟,谁跟你打赌?”玉银童道:“怎么?你不讲信用,你想赖帐!”
桃夭夭抬脚踏住他天灵盖,昂然道:“老子是赖帐,你待怎样?”玉银童愣了愣,忽然笑的浑身乱颤:“啊哈哈,我全懂了,全明白啦,你这家伙乳臭未干,不守信诺,不遵门规,身怀妖术还带魔剑,乱尘却把师尊大位传给你,我终于知道其中的原因啦!”
桃夭夭道:“你知道个屁,一发疯就祸害无辜,和九尾龟那畜生一样愚蠢。”
玉银童仰目望着他,认真的道:“正因为你有一颗仁心,乱尘才将玄门尊位传于你!这仁心超然独立,不受世俗礼法道德的束缚,连魔剑也难以动摇。乱尘看出这点,以为你能够承接天命的大任,率领峨嵋九阳战胜妖皇。”桃夭夭脚下略微加劲,笑道:“讲奉承话没用,我把你脑袋踏扁,却说仁是不仁!”玉银童吃痛,喘气道:“错不了的,为救百姓宁可赌输,此节我虽有预计。但之后你大发雷霆,守仁的信念不容丝毫触犯,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桃夭夭道:“照你这么说,发动洪水危及百姓,是你专门设下的题目,用来考验我的心性是否仁善?”口气松动,挪开脚蹲身凑近。玉银童坐起道:“正是……”刚吐出两字,左右颊“啪啪”脆响,挨了重重两耳光。桃夭夭怒道:“扯你爹的弥天大谎!”玉银童惊叫道:“干嘛又打我!”桃夭夭道:“假若我心无仁念,只顾赌赛不管洪水,满城老百姓岂不成了‘考题’的牺牲品?那后果老前辈预计到了?”
玉银童道:“嗨,就为这发火动粗?可见乱尘所托非人,你生了颗仁心,脖子上长的却是猪头,竟然虑不及此!”桃夭夭道:“这话怎么说?”玉银童道:“你如果居心不仁,又得魔剑附从,数日内必将化身为杀魔,到时候大杀八方毁灭世界,生灵灭绝惨不堪言。区区一城之民,与其死于你的淫威魔焰之下,莫如今夜一觉长眠水底,早死早超升。”
提到“灭世”一说,桃夭夭陡想起麻姑的告诫,咕哝道:“我没来由的灭什么世?你们杞人忧天。”玉银童道:“天意难测。九尾龟被你杀死,十有八九是她故意求之,为的是完成灭世的执愿。”手抚长须,感慨道:“是仁心克制魔剑,还是魔剑毁掉仁心。九尾龟舍命做成此局,竟是要跟老天赌一把哩。”
桃夭夭疑道:“前辈怎知九尾龟的愿望?”玉银童道:“哼,我得知的时日,你祖宗八辈还没出生呢!”坐直腰板,又充起老前辈来。桃夭夭道:“晚辈浅陋寡闻,望老前辈不吝赐教。”玉银童面子挣够,这才讲道:“九尾龟九尾鼋两夫妇,本是天生地长的不死神兽,数万年中只在江海隐居。后经妖皇诱惑,九尾鼋痴迷玄水剑的神威,逐步丧失自我,变成了妖皇手下的魔王。九尾龟用尽法术心力,终不能让老公复苏,一怒之下闯向峨嵋山镇妖塔。路过逸性谷被我撞见,双方结结实实的斗了五天五夜。”
桃夭夭道:“她闯镇妖塔干么?害九尾鼋的是妖皇,她该去找妖皇算账啊。”
玉银童道:“妖皇又称心魔,来无踪去无影,只借四大魔王之手行凶,找他原身想也别想,或者妖皇的原身根本不存在。”桃夭夭道:“不对吧,早年峨嵋派进攻东海圣水宫,曾与妖皇恶战,怎能没见过他的原身?”
玉银童道:“东海那位实叫御天龙,妖皇的第二魔王,御兵数万极具威势,很早被认成‘东海神道之王’。道宗以讹传讹说成‘东海妖皇’,外加乱尘糊里糊涂,就把御天龙和妖皇弄混了。九尾龟当面给我讲明这一节,她的见识远超道宗和乱尘,所言真确的多。”
桃夭夭思忖“休管是真是假,先把四大魔王剪除,剩妖皇孤家寡人,搜捕就容易了。”肚里盘算,口中继续发问:“九尾龟是被前辈擒入镇妖塔的么?”
玉银童道:“我擒她作甚?她是自个儿走进去的。我不过给了她一粒‘隐邪丹’,指明镇妖塔的门径罢了。”桃夭夭微一愣神,道:“她自己进塔……她是去找宇宙锋!”玉银童赞道:“不错不错,举一反三,你小子很是机灵!”
桃夭夭道:“你那么想当师尊,干么不用隐邪丹进塔,闯出来就有资格接位。”玉银童嘻嘻笑道:“大丈夫斗智不斗力,岂可象老妖婆那般自寻死路。”桃夭夭道:“她怎地自寻死路?”
玉银童说道:“九尾龟救夫无望,一颗心冷如死灰,惟有对妖皇的仇恨支撑着她。行遍八荒六合,翻越万国山河,苦寻仇人不可得,终于定下了决绝之计——索性将世界彻底摧毁,妖皇藏的再巧,本事再大,世界都灭了他往哪儿逃?”
桃夭夭沉吟道:“宇宙锋有灭世的威力,所以九尾龟想得到……”玉银童道:“九尾龟自知有多少斤两,岂敢妄取魔剑?昔年武藏丸持剑狂屠仙界,杀魔的恶名闻者色变,灭世之人除他别无二选,九尾龟进塔是寻救武藏丸去了。”
桃夭夭哑口无语,久存的疑点解开了:九尾龟自愿入塔,找着武藏丸发现他已失剑,遂挖开地泉,翻掘天王山,搜集神木甲欲加销毁,为杀魔的东山再起扫清障碍。后来武藏丸发狂,宇宙锋易主,她悟出强者逆天的法则,转而公开神木甲的藏所,交出朔阳星,挑战“魔剑圣主”,乃至丧生剑底,一步步与天赌命,只图确立一位力能毁天的最强者。
第七回伏浪破冰锁玉龙2
事势发展至今,并未偏离九尾龟的计划,往后宇宙锋的“主公”真会灭世?桃夭夭原本不信,但细思九尾龟那份耐心与决心,也不由为之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