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群攻,剑仙主防,天龙神将正是攻防的中枢。假若得到天龙神将的天王盾护卫,峨嵋众徒焉能身受法术侵害?今天吃亏就因缺了这环,又听桃夭夭语出散漫,众人眼里几乎窜出火苗,久积的愤懑骤然爆发,咿哩哇啦的各抒不满。
桃夭夭暗中留意,早看出玉银童有心捣乱,无意伤人,当下对峨嵋众徒故作不睬,眼瞅凌波暗想“她的剑法未必输给玉银童,干嘛不使出全力?等着看我亮老底么?哼,玄门乱成一锅粥,凌大师姐稳如泰山,好象事事早有预料,我倒要瞧她如何化解此劫。”含笑抱肘,一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
黄幽见状怒极,破口骂开了:“大废物一个,混蛋加傻蛋,穿女人衣裳耍宝,峨嵋派几时有过这等师尊!乱尘大师鹤龄膏吃多了,昏了神才把大位传给他!”
第五回佯癫真狂混老幼2
玉银童正在逗引韩梅,眯着色眼观赏她的步态身姿,忽闻黄幽叱骂,恍然道:“对呀,我是来争师尊宝座的呀。玩女人先不忙,当师尊更要紧。”面露凶气,转向桃夭夭,一眼望见他身旁的小雪,凶相刹时换作色相,舔舌道:“老糊涂啊老糊涂,折腾到天亮,最美的小妞居然漏掉不玩,简直是暴殄天物嘛!”双臂张开,飞身纵跃,大叫:“小雪姑娘,给我抱抱!”
只见声起影落,快过交睫,话音犹在枝间飘绕,玉银童已扑到小雪身前。又猛听“嘭”的闷响,仿佛铁蛋砸中铜墙。玉银童往后弹开七八丈,脑门肿起块大疙瘩,咧嘴抽气道:“他,他,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一块五尺见方的寒冰屏障,竖立于平地,恰好遮住了小雪的身子。桃夭夭手扶冰屏道:“老家伙的脑壳够硬,竟没撞出浆子来,的确有些名堂!”冰屏是用九阴地泉化成,致密冷硬无比。玉银童以头撞之竟能活命,实可称作奇观。桃夭夭的赞语倒不全是讥讽。
玉银童额头的青淤极速扩散,一股凌厉的阴寒穿透头骨,顺着血行直冲脏腑。他暗叫不妙,疾提下腹的元阳相抗,怪吼道:“阴冷狠辣,这是玄门正法吗?”
桃夭夭道:“冷气降邪火,休管正法歪法,专治淫棍发骚。”玉银童运功渐至亢奋,眼神昏茫鼻息呼哧,冲小雪喘道:“美女,美女……”往常小雪出战必定争先,而今目睹怪老头逞威,回思日前那无助的幼婴,两者的反差实在震骇心灵。只感如梦魇,如惊悸,腿发软无力参战。适当玉银童露出猥琐的嘴脸,她心头更怕,不自觉的向桃夭夭靠拢。桃夭夭很少见她对敌露怯,起疑道:“怎么了?你吃过他的亏?”小雪道:“嗯,也不算吃亏。”
玉银童仰天笑道:“不是吃亏,是揩油吃豆腐。啊哈,昨晚同床共枕,小雪抱的老子好爽。”气息喷向天空,寒伤随之化愈,旋即跳上树梢,摇舌挑衅道:“桃夭夭,来来来,来跟老子决个胜负!谁胜谁当师尊!”寻思激怒对手可获战机,双眼紧盯桃夭夭,污言瓢泼而下:“老子当了师尊,定要天天剥光小雪衣服,让她跳舞给我看,跳完了陪我洗澡搓……”
正说的欢,颈中一紧,玉银童暗叫糟了,不知怎地已被桃夭夭捏住脖子,什么影遁梦局全不好使。桃夭夭就跟逮兔子似的,拎下来两摔,抡圆巴掌左右开弓,“噼里啪啦”连扇三五十个耳光。扇的玉银童七荤八素,歪着嘴嚷道:“妈呀手好快,拍苍蝇啊?苍蝇手打死狗,满天星星到处走……”打完桃夭夭怒眉剑竖,喝问道:“老淫棍,小雪你都敢欺负,活腻味了?”
玉银童后脑勺微晃,顿然神定,“嘣”的霹雳爆裂,身形已飘出十余丈开外。风雷弟子骇然惊叫:“御雷出尘!”御雷是五雷真法的特效,共分五级,“出尘”为最高。何九宫炼成也才半年,施放时白光迸闪,远不如玉银童法力浑厚。那一下震天裂地,桃夭夭都猝不及防,被他震开了紧扣的五指。
玉银童高踞树杈,扫视下方徒众,大声道:“正是御雷出尘!加上前面的演示,你们都数清了吗?我会峨嵋派几门道法?”
桃夭夭道:“老淫棍杂七杂八,会的倒不少。”
玉银童道:“玄门师尊当使玄门真功,姓桃的一身外道邪术,如何统领九阳,光大峨嵋正宗?”小雪唯恐人心受惑,危及桃夭夭的地位,上前两步反问道:“他的天王盾是乱尘大师亲传,光明正大的峨嵋法术,你会使吗?”桃夭夭从旁紧随,俨然是她的护花使者。玉银童明知今日讨不了便宜,笑道:“天王盾大家都能炼么?开列门墙广育英才,须当九门精通,乱尘是丹药门弟子,靠服药兼顾各门,还勉强应付得了。姓桃的小子杂驳不纯,就会几手剑仙剑术,难道其他八门都跟他学剑?嘿嘿,该拥戴谁当师尊,各位好自权衡!”
众人心念微动“莫看他狂行可憎,讲起道法还真具大宗师的风范。”
玉银童顺风旗扯满,见好就收:“我且逗留几日,峨嵋山各处耍耍,等你们考虑妥了来听好信!”驾风登云,身影飘远,原地犹存余音袅袅:“姓桃的小子,多谢你转变紫微星!峨嵋从此不忌妖邪气,老子要畅游玄真界,不必担心损坏道场了,哈哈哈……”
护卫山场是乾坤十二剑的职守,放入邪徒已为大过,此刻又闻狂言嚣张,怎不激的暴跳如雷。尹赤电喝声:“追!”十二剑腾跃升空。桃夭夭道:“慢来慢来,穷寇莫追。”双掌平平下按,那十二人便似线拽的风筝,硬生生的拉回地面。人群中还有奋起欲追者,也暗受桃夭夭法术压制,身如坠铅脚如生根,只能目送敌人扬长而去。
十二剑呆立片刻,霍地跪地道:“邪魔潜入,我等失防,请师尊处罚!”桃夭夭道:“一台精彩大戏,你们有啥可罚的?快起来吧。”尹赤电道:“擒拿玉银童还宜从速,弟子们立刻搜索。”桃夭夭笑道:“不用抓了吧,老怪胎妙趣横生,留在山上逗乐多好。”
一言方休,峨嵋众徒脸色发青。桃夭夭乐呵呵的道:“紫微星为我转换性质,非正非邪外尘不沾,符合天道自然的法理。狭隘的成规就不要死守了,峨嵋仙家气度宽宏,本当敞开门迎接各类精灵,随便他们放纵天性。书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个别精灵任情顽皮,终将归服教化。届时山中和光融融,峨嵋派的兴盛方得实现。”一面绰经儿东拉西扯,一面踱到小溪边,蘸点水珠弹指抛洒。霎时空中小雨淅沥,飘下来清洗长春麓的焦土。
尹赤电没法跟他讲理,转身请教凌波:“那魔头的邪气十分浓浊,起先竟用何法隐藏?满山弟子无人察觉,凌师姐却象早有预知。”凌波道:“不知他从那里学成这变婴奇术,还原成婴儿时邪气近似空无,变形长大后邪气才转浓。用此法潜入峨嵋山,很少有人能发现。”
桃夭夭走来插话道:“凌姐姐跟玉银童很熟悉?”凌波道:“每逢玄门首领更替,此人必定前来做作一番,倚老卖老自充长辈。十年前我出任剑仙首徒,玉银童也曾化作一个弃婴,诱人抱入逸性谷,与我相遇方显真相。今昔情景类似,所以我能认出他。”端坐着讲述,仪表从容,裙摆连条褶皱都没有。
桃夭夭暗想“你倒镇定的很。若是胜算在握,何不明明白白告诉我?相比玉银童淫相外露,这位凌大师姐机锋深藏,更让人心里不踏实。”歪着嘴坏笑,故意激她:“照凌姐姐所言推断,早年一定也上过恶当,把玉银童误作弃婴抱在胸怀内,由他上下其手猛吃豆腐。凌姐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碰到玉银童闭着眼也能识得。”众人听他越说越不象话,怒色愈渐加重。
凌波道:“以往玉银童偷入峨嵋,只为炫耀长辈身份,不足成大患。本次却为抢夺师尊名位而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三百年师尊首度易位,第一道难题便异常棘手。弟子未敢擅专,特请师尊到场亲决,举措失当处还望师尊明言指正。”俯首致歉,言辞礼仪滴水不漏,桃夭夭笑容发僵,挑不出她的毛病。
凌波续道:“玉银童自认是峨嵋元老,对峨嵋的门规法界原非一味破坏。他顾忌自身邪气沾污紫微星,每次进山均远离虚无三峰。现在紫微星不受邪气影响,玉银童必深入三峰作乱。”
桃夭夭道:“着啊,你是指着和尚骂秃子!破坏门规的是我,改变紫微星的还是我。玉银童坏是坏,尚且顾念玄门的安危,我连那淫棍都不如对么?”凌波道:“就请师尊以玄门安危为重,改回紫微星忌邪的特性,先令玉银童退出三峰。”桃夭夭道:“我说了,甭管正邪妖仙入山,玄门今后一律欢迎,你要反对就先把我废了吧。”
此时风停雨歇,燕盈姝收回闭穴的银针。众人精力迅速恢复,而胸中怒焰也熊熊升腾。刚巧桃夭夭抛出句硬话,黄幽立即跳起道:“以下废上,玄门没这先例。但你若肯退位让贤,我是头一个赞成!”桃夭夭道:“让贤?让给黄兄你吗?”黄幽道:“我哪够资格。”桃夭夭斜睨凌波,笑道:“凌师姐众望所归,咱们立她当师尊。”黄幽道:“好,我赞……”
凌波喝道:“黄幽住口!师尊人选由乱尘大师指定,亲自晓谕九门,当时你也立誓效忠新师尊。如今违誓等同欺师灭祖,罪不容恕!”声色俱厉,字字重如金石。黄幽腮帮子微鼓,拼命咬牙憋忍住。
凌波道:“再不要妄议废立,拥戴师尊尽忠师门,是我辈万死不辞之责。”
第五回佯癫真狂混老幼3
桃夭夭道:“你们哪,既说要拥立我,又不服从我命令,还是趁早换人算了。”一名风雷弟子道:“你的命令全是瞎搞,叫人怎么服从?”兰世海劝道:“有道是‘其身不正,虽令不从’。依弟子的看法,且不论指令对错与否,师尊先端正仪态,讲出的话才可使人重视。”桃夭夭道:“端正仪态?怎么端?”兰世海道:“不苟言笑,是为前提。”桃夭夭道:“本师尊生就一副笑脸,睡着了都会笑醒。嘿嘿嘿,偏要笑,你能拿我咋办?”
楚晴再含蓄,至此也是激愤难抑,大声道:“你讲不讲道理!”桃夭夭道:“我是师尊就不讲道理,哈哈,谁奈我何?”斜眼偷望凌波,暗道“奇怪的很,我装混蛋装的自己都反胃,你还这样四平八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愈感凌波暗藏重大机谋,随即抓耳挠腮,加倍的撒泼:“哎呀呀,说来就来,我的笑病发啦,呵呵呵,燕姑娘快给我治!”嘻嘻哈哈,满地里扑腾。燕盈姝皱眉退闪:“我治不了。”桃夭夭叉腰挺肚,立在一群愤怒的峨嵋弟子眼前,摇身狂笑道:“本师尊想咋样就咋样!峨嵋山上,谁管的了我!”
凌波道:“我却有个专治笑病的良方,现正放在山上。”桃夭夭嬉皮笑脸的道:“治的了我?”凌波道:“不敢说十分把握,但为使师尊还原本来面目,值得试一试。”桃夭夭心里猛一跳“本来面目……她果已识破我的伪装!”念她图谋叵测,解疑之愿愈切,涎脸笑道:“那就试试吧,好姐姐要治住我哦,否则定把师尊的宝座传给你!”
凌波旋身而起,道:“谨遵师命。”长袖一摆,嘱告全场:“十二剑严守长春麓,卜筹弟子遍山广贴‘贞明感凶符’,测查玉银童的踪迹。余下人等回宿地设防,无令不得擅离。师尊,小雪,燕师妹,三位请跟我走。”众弟子躬身领命,井然而退,无一人违拗。桃夭夭心道“我若传位给凌波,峨嵋派立马全体欢腾,她的威望胜我百倍。”装出痴狂神态,一步三扭随她前行,小雪和燕盈姝跟在后面。
走过半箭之距,到了离平坝最远的那座小别墅前。此房雕梁画栋,顶上起阁楼,门窗垂珠帘,檐下挂金匾曰“栖神阁”,取自宋词“何似北窗下,寂寞可栖神”之句。峨嵋居舍数此最华美,专门用来款留俗世到访的贵宾。凌波撩起帘子,步入正堂。几张金丝楠木桌椅整齐摆着,墙根底下坐了一个青衣男子,半边脸镶铁壳,另半边脸星目玉颐,英俊非凡。凌波问道:“铁头,屋里状况如何?”
那男子道:“一切都好,但外面邪气汹涌,我很是担忧。”起立抱拳,向凌师姐和桃夭夭施礼。
凌波道:“乾坤十二剑摆阵在外,你的‘五道瘟君术’布设于内,可保此屋万全。”给桃夭夭解释:“玉银童精通七门法术,只卜筹,神农没炼。故以神农攻道与之周旋,他未必有破解之法。”
峨嵋九门均分作“攻守”两道,如剑仙门有定剑道,斗剑道;卜筹门擅长改变运数的道法,另一个分支则是制炼仙符;遁甲精于搬物移位,也有隐形刺杀的门道;神农门素以治病疗伤著称,但同样具备杀伤力。相关功法统称为“瘟君术”——散播瘟疫,暗施疠瘴,见效稍慢而夺命于无形,每每令敌人防不胜防。铁头专修此道,虽同属神农门,和燕盈姝救死扶伤的医术大有区别。
其时面对神农奇士,桃夭夭笑的愈傻,拍他肩膀道:“铁头哥哥啊,辛苦你了!”
铁头退后道:“师尊小心,弟子周身沾满致病的瘴毒,切勿触摸。”燕盈姝道:“施行瘟君术须先自染百病,坐地行功扩大施病范围。倘若外敌踏入界内,即可将恶疾施加于彼身。”桃夭夭寻思“如此厉害的角色把守,这屋里放了什么宝贝?”故作惧色的一缩,拍胸道:“好怕怕,铁哥刚才坐着运功,是专等整治本师尊吗?”
凌波道:“是我安排铁头在此,发功阻止玉银童接近,以便保护屋中一位重要人物。”桃夭夭道:“重要人物?”凌波微笑道:“小雪从三村带回两人,一个是玉银童,另一位么,或可医治师尊的顽疾,岂不是至关重要?”
桃夭夭眉梢微挑,当下就想施展神通,暗中搜查整座屋子,转念又想“打草惊蛇是下策,我等她自己揭掉幕布,整个阴谋的环节方能完整呈现。”打定主意,翻白眼吐舌头,装出白痴模样道:“那治啊,快治我!你叫人治我啊!”
凌波道:“容我引领。”飘然走向屋角,那里设有一架雕花木梯。桃夭夭,小雪,燕盈姝尾随凌波,顺木梯登上二楼。往前看去,楼窗半开,阳光将房间隔成明暗两部分,仿佛是一堵天然的屏风。后方阴影中摆了间大床,纱帐垂掩,影影绰绰有人倚坐。桃夭夭嘴里没消停,哼哼哈哈的又笑又唱。凌波道:“师尊请小声些,客人贵体欠安,正需静养。”
桃夭夭敞开喉咙大吼:“大白天卧床不起,自个儿欠安还治别人,凌波你耍我是吧?”忽觉小雪轻扯肘端,似有示警之意,暗忖“雪妹也知凌波有诈,揭秘关键之刻,她暗中给我打气哩!”
凌波道:“弟子岂敢,但此位客人即便躺着不动,也可令师尊一收笑颜,肃然起敬。”曲掌打个手势,让燕盈姝挑起床帐。
桃夭夭笑嚷道:“敬他个大头鬼!仙家道门老居首,普天下谁敢叫我不笑,哪个够格让我尊敬……”就在此时,床内轻声咳嗽。桃夭夭耸身一颤,笑声如被剪刀裁断。听那客人道:“咳咳,谁进来了,吵的我头疼。”嗓音不大,却似炸雷,直令桃夭夭头晕眼花。
床帐已经挂起,燕盈姝打开那半边窗扇。光线透窗直射,照亮屋中每个角落。那客人坐在床边沿,仰起一张憔悴僵冷的脸孔。桃夭夭象变成了石块,好半天眼皮不眨,哪怕被玉银童连扇几百巴掌,也不及这般惊诧。“客人”适应了光照,移目平视,发觉屋里多了个生人,疑道:“您是……”看他衣着不伦不类,表情怪里怪气,吓得直往床角里缩,怯生生的道:“大爷是谁?”
桃夭夭放声大喊:“娘啊!”扑倒在脚前,抱紧那人的双膝:“我是你亲儿子呀!”迷局终于揭晓,床上的人正是龙家二房琰瑶环。凭声音和独特的面具,桃夭夭认出了她。一对母子久别重逢,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