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姑道:“此后你和峨嵋仙境同生同灭,若想自身周全,你就得竭力守护峨嵋。”
乱尘笑道:“没那么死板,那天你不想当师尊了,找个合适弟子接班,多少重担都卸掉了。”指着天命真鉴,讲解道:“你选中继承者后,紫微星光将再次被宝鉴收聚,如果继承者应合天地之灵,紫光才会重开,照出那人的影像。”捶胸呵呵轻咳,道:“你别偷懒耍滑啊,三天两头带人来照。”
桃夭夭愣愣的道:“我是峨嵋师尊了?接任仪式呢?”
乱尘道:“刚才就是仪式,已经完毕,你还等拜酒谢礼啊?去罢!”挥了挥手,忽然倦态毕露,苍老脸庞笼罩阴霾,仿佛油灯即将烧干。桃夭夭道:“我先送您歇着。”乱尘道:“从今天起,我不会离开元始峰。你早去自然宫,召集大家重振门庭,务必以消灭妖皇为要!”桃夭夭拱手道:“是。”走了两步回转,道:“师尊,那蚕娘子有从善之愿,可以收留她么?”
乱尘道:“你现在是师尊,你作主。”桃夭夭道:“是。”迈步欲行,又转头道:“李凤歧天王盾功满,我想让他复任剑仙首徒。”乱尘道:“你是师尊,你作主。咳,往后我隐迹闭关,少来扰我清静。”桃夭夭满肚子疑问,不敢再提,料知再见已难,当下给乱尘磕了个头,驾起云光飞远了。
目送桃夭夭背影消失,乱尘叹道:“大任交托,吾心安矣。”
麻姑道:“天意虽明示,但命运更凶危。”
乱尘道:“此语何解?”
麻姑道:“当着他的面我不便明讲,此刻请恕直言,桃夭夭厄运缠身,命相极其危险。”
乱尘手捋胡须,凝视天命真鉴,那大石正迅速消隐。麻姑道:“神木甲坚不可摧,宇宙锋无往不克,他的攻防之能强大到极端,所谓‘亢龙有悔,强者必折’,何况万物生生相克。他都没有敌手克星了,老天岂容他存留于世?”
乱尘道:“哦,仅凭命理推测天意,未免失于偏颇。”
麻姑静默片刻,问道:“大师,武藏丸肆虐仙界,持魔剑斩万仙,此事距今多少年月?”
乱尘道:“将近一百年了。”
麻姑道:“桃夭夭何时获得宇宙锋?”
乱尘答道:“据他讲,是南宋初年。”
麻姑道:“宋朝距今好几百年,桃夭夭在那时取走了宇宙锋,武藏丸获剑成魔在后,他的宇宙锋又从何而来?”
这句话问出,乱尘惶然失惊道:“你是说……宇宙锋会失落,重入异世流传……后被武藏丸拿到?”麻姑点头道:“桃夭夭必将失剑,非是单凭命理推测,从事理也可推知。武藏丸失剑时粉身碎骨,桃夭夭恐怕也……”
乱尘大师呆愣半晌,惊色渐次消淡,轻声道:“天意,天意如此。”神情复归宁和,微笑道:“峨嵋派很多大事秘密,我也没给他讲明。比如妖皇的根源,常生子的去向,凌波的……哎,人力做的太多,终违自然天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麻姑点了点头,道:“桃夭夭命数难测,但他接任峨嵋要位之事,您开初就已认定,我想是常生子告诉……”乱尘大师作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莫可道破,往后自明。就象九尾龟与天赌命,老天终会揭示结果,我们就等着瞧吧。”两位高士相互对视一眼,心念契应,一刹那释然而笑。
当夜,桃夭夭坐在自然宫檐角上,脚底是万丈深渊,头顶皓月高悬。他心头迷迷糊糊的,如梦似醒,思绪如脱缰野马般奔腾不休。
仅仅两个多月,历尽数载沧桑,毛头小子变仙家尊长,神甲魔剑同集一身,是幸运是倒霉?今后怎样面对身边的人?和灵儿完婚吗?小雪怎么办?母亲安否?接她脱离龙家,遇见龙家大太太,是杀了她报仇雪恨,还是改口称她“岳母”?要不先完成师尊嘱托,光大峨嵋门墙消灭魔道?然而妖皇何在?九尾龟怨毒仇世,是谁将它关入镇妖塔?仙宗?道宗……
千头万绪,绞缠翻覆,他猛地挺直腰,视线伸向极远方。
只见夜色苍茫,似有乌云滚滚袭来。
(第二部完)
后部预告:
《玄门》第三部“还真篇”预告:
昆仑仙宗“琴棋书画”现身,第二魔王鬼伯登场!
神秘诡异的死神炽厉魅,神木甲竟难以抵挡……
统帅天龙八部的武玄英,紫辰神戟威震地府……
更强大的法术,更厉害的角色,
还有那飘渺无踪的异界旅行者,深不可测的怪人,药师丸无相……
道宗居然是掌控仙魔大战的关键力量,其中有何玄机?
桃夭夭身入真幻交织的刹梦国,众神聚集的黑暗大洋,又有怎样的奇遇?
宏大战争拉开序幕,情仇恩怨更加曲折。
武陵龙家的神秘面纱,即将揭开!
仙宗,道宗,峨嵋派,各方势力风云激荡。
激斗场面如火如荼,玄功异术千奇百怪。
诡异的迷局中,桃夭夭终将认识到真实的自己。
小雪的决定,令人感动到心碎。
李凤歧的义举,令人荡气回肠。
更精彩的故事,尽在《玄门》第三部“还真篇”。
第一回斗寒桃李知谁家1
离新年只差五天了,山谷白雪皑皑,红梅飘香,树木竹林透着初春的清新。黑水村家家户户张罗年事,刷门联,拜祖先,祭灶神,欢声笑语四处飘溢,只有村口的老丁家闲静如常。三间草房伫立在小桥边,远远的望去,宛如披蓑垂钓的渔翁。
草房主人丁伯阳倚门而坐,面前摆了张小木桌,左手拿酒壶,右手持酒杯,一碗白水萝卜,三根烤红薯,就着半碟子辣椒面,凑成一顿中午饭。丁伯阳喝两口老酒,望两眼房前的梅树,神情怡然自得。
忽然间銮铃声大作,河对岸驰来十二匹赤红骏马。当先者腾空跃上小桥,“咔哧”踩了个大洞,木质桥身断为数截。那马四蹄插入冰水中,却似狂龙出涧,一跃落到草屋门口。余者旋风般跟进,霍地齐齐立住,马身皮毛竟无半点水湿,火炭也似的肌肉上,冒起缕缕白汽。
马上骑者佩刀持鞭,穿玄色缎褂,猩猩红披风,金丝护腕绣牡丹,显得富丽又彪悍。领头那人四十多岁,白净面皮黄豆眼,扭脖子张望道:“后山小道,应该走对了罢。”睨视丁伯阳,大咧咧的问:“喂,乡巴佬,此间是什么所在?”口音异样,不是巴蜀人氏。
丁伯阳眼望断桥,眉头渐渐皱起。一名骑者骂道:“兀那野奴才!我家黄总管问话,你怎地不答?”丁伯阳抱拳道:“列位远来是客,何故于路隳突,教乡里人实难奉待。”手指河中飘浮的碎木,道:“此桥集全村之力造成,一朝损坏数日难修。请尊客照实赔偿,之后但凭去留。”
骑者道:“哈,不赔怎地?你还敢强留老爷!”
丁伯阳后脑勺微晃,道:“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自古的道理,忠厚走遍天下,刁顽寸步难行。”口中咏诵文句,踱着方步挡在马头前面。
众骑者平素横行霸道,何曾被人顶撞过,当时便要发作。黄总管冲两旁瞬目,示意且慢动手,笑道:“听你言语似也读过书。呵呵,少见,穷乡僻壤倒有个酸秀才。好好答我的话,有你的好处。”摸出块小金锭,放在手里一抛一抛。
丁伯阳看他肯掏钱,脸色稍和,道:“本村叫做黑水村,三面环水。一条牛尾河阻断交通,乡人出外全仗此桥,望尊客……”
黄总管没把木桥放心里,问道:“据传蜀山玄门在这附近,你可知晓?”
丁伯阳一愣,随即连连摇头。黄总管出了会儿神,又道:“我再问你,近日可有古怪的外地客人出现?”丁伯阳道:“有啊。”黄总管忙问:“在哪里?”丁伯阳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各位非官似盗,偏又嚣张跋扈,确是不速而至的怪客。”众人大怒,只欲纵马将他踏成肉泥。黄总管道:“且慢,大事要紧。”摆手止住随从,续道:“我问的是个女人,嗯,一个独身行走的妇人,大约三四十岁光景,可能戴着皮质的面具。姓名嘛,她或称姓龙,要不说姓桃,再不就说姓琰。”
目睹对方蛮横无状,丁伯阳怒意渐盛,冷笑道:“打听单身女客,连人家姓什么都弄不清,可见用意不良。”黄总管沉吟道:“多找些人查问才好。喂,你叫全村老幼到此集合,若问得那妇人的下落,老爷重重有赏。”丁伯阳道:“年下各家团聚,谁肯来河滩受冻?尊驾钱多,先赔修桥之用罢!”黄总管道:“别人怕冷,你为何在河边饮酒?”
这两句入耳,恰好搔着书生得意处。丁伯阳摇身晃脑,指点近处的梅树,口占一绝云:“雪域失娇艳,红梅气色殊。世寒她自爱,不笑百花枯。这梅花乃岁寒三友之一,冰天雪地傲立绽香,正如君子高洁风骨。我辈读书人持杯品鉴一番,方不负斯文气度……”
拽文还没拽完,黄总管一挥马鞭,猛将几株梅树抽的粉碎。丁伯阳愕然道:“怎么?”那鞭子蓦地圈转,鞭梢抽中他的大腿,棉裤立时裂开,肌肤上肿起两条血痕。丁伯阳呼痛瘫倒,一时爬不起身。黄总管喝道:“叫你好好答话,竟敢跟老爷东拉西扯,赏你几鞭子长点儿规矩。”
旁边有人道:“一个穷鬼酸丁,踩死算了,何劳总管教训。”黄总管道:“正要闹个大动静,把村里的人引来好问话,省得咱们挨家挨户的追查。”凶气忽现,喝命道:“给我打啊!打的他哭爹喊娘!”众随从催马将丁伯阳围在当中,皮鞭挥落如雨点,尽往脊背腿胯抽击。虽然痛入骨髓,却避开致命要害,显是常年打人的老手。
丁伯阳嘶声惨叫,但风势偏弱,喊声传不了多远。黄总管目光移向后边的草屋,指定最大那间道:“烧了这狗窝,不信没人来。”丁伯阳猛然从地上跳起,顾不得伤痛,叫道:“不要,不要烧,烧不得。”情急慌乱,伸开双臂挡住屋门,一口气央告:“大屋用作村中学舍,烧坏了孩子们无处念书。列位老爷请息怒,小人替你们召集村民。”
众人大笑道:“吃一顿鞭子,君子变小人,真是天生的贱骨头。”黄总管道:“你是此村的教书先生?”丁伯阳已昏了神,拼命作揖道:“只求莫毁学堂,小人任从驱遣,任从驱遣……”
黄总管嘿嘿狞笑,使个眼色。两侧骑者纵骑跳上半空,长鞭挥出卷住房梁。马蹄踩中泥墙,就势发力往后急纵,只听“扑隆”轰响,墙崩梁折,那学舍纸片似的扯裂,泥土草石纷杂坠地。丁伯阳惊怒交集,肚里酒水翻涌,就想冲上去理论。忽然稚音“呀呀”,传自破屋,竟是小婴儿的啼哭声。
这下众人都愣了,黄总管道:“咦,狗窝里有小狗。”一阵风吹开茅草,砖石堆中间躺着个男婴,周身精光赤条,粉红色的四肢不住扭动。说也奇怪,屋破时泥石砸落,婴孩却毫发无损,连草屑灰尘也未粘上,冥冥中似有鬼神佑护。黄总管讶然道:“常说穷人命贱,果然不假。这天寒地冻的身无遮盖,小穷鬼居然活气十足。”对丁伯阳笑道:“你这狗才挺会算计嘛,新生儿子大冬天光屁股,衣裤尿布一概省了,攒下钱自个儿买酒吃。”
丁伯阳两眼死盯那婴孩,惊诧道:“这,这不是我儿子,这是谁家的孩儿?”寻思刚才独坐门前,何人将一个婴儿放进家里,自己怎地毫无知觉?黄总管眯眼端望,常言道“三朝孩儿丑似驴”,那小东西皮皱毛秃,如同沾满血丝的生肉团。黄总管越瞧越厌烦,道:“生下这么个玩意儿,你老婆绝对长的比猪还丑。”丁伯阳道:“我老婆?我结发妻病故十多年,焉能生此幼子!”
黄总管道:“连亲爹都不认,活着是多余。咱也别手软了,来呀,点火烧屋!”两骑应声驰近,手拉马鬃毛,一霎红光飞掠,从马嘴里喷射两道焰流,登将草房点燃。众人鼓掌齐赞:“呼焰豹大显神威!”丁伯阳魂飞天外,耳听婴孩哭喊,一股勇气直贯头顶。当即猫腰冲进火场,手脚并用扒开碎砾,抱着那婴孩跑出前门。幸而火焰被土墙阻了势头,只烤焦发须,没烧伤体肤。黄总管冷笑道:“若非亲生儿子,怎肯舍命相救?这狗奴才当面扯谎。”
丁伯阳抱定婴孩,昂首怒斥:“贼子!禽兽!纵火焚我学堂,初生幼儿都不放过,丧尽人伦天良!”
这时四方脚步急促,许多村民望见火光,提水桶赶来施救。众骑者立即分作两拨,五人仍围着丁伯阳,七骑上前阻拦村民,呼喝道:“都老实点站着,听候总管老爷支派!狗东西耳聋了!还敢乱跑!”皮鞭“呼呼”的人堆里狠抽。众村民自由自在惯了,几时受过外人的奴役?当下群情激愤,妇女跳脚指骂,汉子操起棍棒还击,怎奈对方骑着高头大马,鞭子又快又重。村民们抵挡不住,纷纷抱头退避。黄总管暗忖“山里泥腿子野的很,须得杀鸡儆猴,让他们明白违抗命令的下场。”
恶念甫生,“刷”的拔出腰刀,照定丁伯阳道:“老爷头回入川,拿你发个利市!”运臂当头劈砍,力道迅猛,势将丁伯阳连婴儿劈作两半。忽然眼里一花,惨叫刺耳惊心。黄总管定神看时,丁伯阳和婴儿好端端的仍在当前。一名手下满身是血,左臂已被齐肩斩断,翻落马鞍杀猪似的叫唤。黄总管骇然,暗想刀锋分明砍向丁伯阳,怎会误伤随从?惊疑之余杀心更盛,半转身手腕后甩,蓄足劲欲再砍,那刀子却似嵌入铁壁铜墙,休想扯动分毫。
黄总管情知身后有异,猛一扭头,只见倩影婷婷,一位紫衣少女冷面相对,笔直的站在刀尖上。黄总管大奇,胳膊肘往身前挪,却又能动了。那少女也随钢刀平移,足尖踩刀尖,轻飘飘浑若无物。黄总管目眩神摇“是妖精!是鬼魅!?”没等回过神,忽见少女后仰跃向空中,指端两道黄光飘落草屋,一圈圈荡开,状如金菊怒放,火焰瞬间熄灭。几缕余烟飘散,少女忽又站于刀口,一去一返兔起鹘降,身形轻灵飘逸。
在场众人全看傻了,踮足伸脖有如木雕。一片沉寂中,远处稚音乍响:“用剑气灭火,雪姐姐好棒啊!”
沿河岸跑来个小女孩儿,头扎两个发髻,肩扛几只雉鸡野兔,气吁吁的道:“小雪师姐啊,你是出够风头啦,猎物都给我扛,把巧儿累的半死。”
第一回斗寒桃李知谁家2
村民中有认识女孩的,急忙呼喊示警:“巧儿走开,这边危险!”
“骑马的是恶贼,别靠近!”
“巧儿快跑,快跑!”
巧儿指定紫衣少女道:“有小雪师姐在此,多少坏蛋也收拾得了,大家不用害怕。”冲丁伯阳招手,笑着道:“先生过年好啊!”丁伯阳正在端详紫衣少女,陡闻巧儿称她“小雪师姐”,早年的记忆浮现脑海,脱口道:“啊,你是东野小雪,长这么高了!”
东野小雪点首致意道:“丁先生你好。”黄总管耳听对答,料想少女并非鬼神,欺她形单势孤,杀心再起,含指撅唇打个呼哨。一个随从拉动坐骑鬃毛,马嘴烈焰直喷少女。稍顷烟火稀淡,再看少女没影了,近旁骑者滚落马鞍,头脸肩颈全烧成焦炭。放火那人大感诧异,寻思火流明明射向少女,怎会把同伴烧死?一转眼寒毛倒竖,吓得差点尿裤子——却见少女端坐马头,面对面瞪着,相距仅止尺许。
小雪盘膝揣手,轻松坐在马脑门上。那马姿态安稳,似未觉察头部多了个人。小雪垂眸打量道:“能喷火的畜生,不象普通马匹。”转睛直视骑者,问道:“这是什么怪物?”
那人如痴如呆,结结巴巴的回答:“呼,呼,呼焰豹。”
小雪道:“豹?膘肥肉厚的,我瞧倒象猪。”飘身落地,随手挥洒菊英剑,只见“乞里咔嚓”血肉飞洒,恰似屠宰场开工,十二匹怪马全部从头劈开,肠子油脂遍地流淌。众骑者染成血人,手里仍握着缰绳,或站或跪筛糠似的哆嗦。小雪道:“乡里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