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你哥哥那里去……去吧。”
白杨麻利地拭去自己的泪水，跑向依旧站在那里的哥哥。
金属的面具依旧覆盖着黑衣人的面颊与双眼。但是法师却对眼前的一切了如指掌——他什么都看不见，但他什么都看得见：反射在法师脑海中的：是从威克斯洛瑞远处的大街小巷中，到近在眼前的广场上，都挤满了的白色与棕色的半人马——他们无一例外地跪在地下，低着骄傲的头，面对着自己所站的方向。
少女缓缓走向他的哥哥——唯一一个还站立着的半人马。
火鬃？；断语的眼中仍然露出凶狠的光芒，他死死的盯住面前毫发无损的面具人。但是，这个半人马战士的英武已经掩饰不了他的疲惫——他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挣扎的血丝。
白杨干紧跑过去，跪在了哥哥的身边。
寂静中，半人马们一刻不敢怠慢——依旧虔诚地跪着。按照传统，这是他们对至高无上的领袖表达意愿的唯一方式。
——寂静成了所有人心中无声的默契。
“你们都怎么了！？”一个疯狂的声音突然咆哮道：“你们都害怕了……是吗？啊？”火鬃神经质地挥舞着双臂，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扭曲：“站起来，你们这些笨蛋——站起来！你们都被他的幻术吓怕了？是吗！？你们都决定不再跟随你们的领袖了？是吗！？”
只有怒河奔流的河水回应着半人马领袖的呼喊。
黑袍的法师走向仰天长啸的战士：“火鬃？；断语，”他平静的声音似乎只有火鬃一个人能够听到：“你相信自己可以战胜一切吗？”
“那么你呢？你这黑衣的怪人——你以为你是谁，你就可以战胜一切……对吗？啊！？”火鬃怒吼着，向法师挥出了早已蓄势待发的拳头。
可是还没等战士致命的拳头打在法师的身上，火鬃突然感到自己脚下的土地开始活动——接着，一股巨力似乎在瞬间控制了火鬃的身体……强壮的酋长感到一阵眩晕，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他被一股怪力扔了出去！
阿尔多雷德并不干休，他快步走向摔在人群中的半人马酋长，同时，令人生畏的声音从他面具后面洪亮地吟道：“……用这碧蓝的铁遮盖视野，遮盖听觉——用这碧蓝的铁遮盖遮盖一切的感官；而从它一切感官都会活过来，从岩石到泥土，一切都会成为我的手和脚……”
他又一次站在了火鬃的面前，“强壮的酋长，你听过这句诗吗？”
火鬃才管不了那么多——他看似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却猛地从背后一个勾拳打向面前的黑衣法师。
再一次，顽强的战士被怪力抛出，摔进人群之中。
阿尔多雷德冷酷地走向他的目标，“火鬃？；断语……你在无畏地牺牲你的生命！而你的犹豫则在牺牲你族人的生命！”他用手指着爬起来的战士，愤怒地吼道：“你难道忘了你族先人的意愿了吗！？”
火鬃又一次被怪力摔进人群。
“我给了你希望！给了你自由！给了你尊严！给你了我的敬意——甚至给了你太阳神的祝福！我以神的名义……给了你一切——可以完成你族先人梦想的一切！可是你……”阿尔多雷德从地上抓起体力不知的火鬃：“可是你……你竟然在今天——忘记了你族先人的梦想到底是什么！你——你还怎么面对你的祖先！？”
那绝对不是一个人在说话的声音——法师的话语透过空气，穿越距离，刺进了每一个半人马灵魂的最深处。
“你忘了吗！？——你怎么面对你的祖先！？”那个声音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阿尔多雷德！”一个女孩儿的声音痛苦地叫道：“求求你——放过我的哥哥！”那声音抽噎了，但仍然顽强地说道：“你曾经救过我的生命……也救救他的！”
“如果不杀他可以拯救你们所有的话……我会的！——但是不能！如果杀他也能够拯救你们所有的话……我也会的！但是我也不能！”法师高声说道：“如果我不能改变你们酋长的意愿……那么神明就将在今天用翼人铲平威克斯洛瑞！……说话啊！？高傲的火鬃——你的声音必须要让神明听见！因为你代表了你的整个族人——”火鬃？；断语瘫倒在地上，他的上身被法师牢牢地揪住——火鬃紧闭着双眼，眉头痛苦地拧成了一团。
“在金色的阳光下战斗，直到回到祖先守护的圣地——这难道不是你们的梦想吗？”阿尔多雷德颤抖地吼着：“火鬃——你难道还不承认太阳神的力量吗？光是他的意志就可以改变这个世界——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我给了你金色的阳光——难道你不愿意带领你的族人战斗到你祖先的圣地吗？”
火鬃依旧紧闭着双眼，口中牙齿发出剧烈摩擦的响声。
晴朗的天空中突然传来阵阵鸟鸣——那声音尖锐而恐慌。半人马们抬头望去，成片的鸟群从西部的天空中逃难似地跌跌撞撞地飞向东方。人们望向西部天边的绝壁，却只看到一阵浓重而污浊的尘土充斥着天空，如沙尘暴般向威克斯洛瑞推进过来……半人马们知道那是什么，尤其是参加过战斗的男女——他们更清楚那意味着什么。但是，没有一个人逃跑，没有一个人退缩。半人马们依旧跪在地上，祈求着他们的领袖为所有人做出正确的决定。
火鬃？；断语的嘴依旧紧紧地闭着，一声不吭。
但他感觉到那双死死抓住他的手……松开了。
沙尘暴急速向威克斯洛瑞移动着——刚才还远在天边，现在却近在咫尺。空气已经开始变的污浊，飞砂走石，尘土横飞。
但是，火鬃依旧闭着眼，他感到在黑暗中，一股蓝光渐渐将他包围，吞没……
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努力地凑近了那蓝色光芒的源头。
然后……在他唇形变化的一刻，阿尔多雷德终于听到了一句话。
那时——飞沙戛然而止——逃跑的鸟群开始在天空盘旋——西方的尘暴开始沉淀，消散……
黑袍的面具人望向天空，张开双臂，口中开始朗诵着赞美神明的祷词。
“终于！”一个白色皮毛的老半人马从前排站了起来，“终于！”
“终于！预言灵验了——神终于没有抛弃我们！我们——终于将要在金色的阳光下回到祖先守护的圣地了！”年长的半人马长老高声喊道。
人群中爆发出了响天震地的欢呼，但是更多的人则选择了继续沉默地跪在地下……欣慰的笑容和感激的泪水占据了他们的面颊。
白杨的泪顺着笑容的曲线流过脸庞……
她知道，几十代族人等待的时刻到来了。
注：1。凤凰用意念暂时改变了这一切――他给了半人马们一个梦，然后自己又出现在这个梦中。
2。法师的面具让他拥有了凤凰的一部分能力——那就是，控制周围的物体，就想控制自己的肢体一样容易。
下部 半人马火鬃 11
“宙——次——沃，西撒……”紫色的火焰从手指的顶端冒出。
火焰随着双臂的奇怪运动燃烧着，但仍旧扎根于指尖：“呕次——卡撒！”
“乌蒙——卡萨甚。”他的双臂猛然展开，双手直指地面——十簇紫色的烈焰在瞬间顺着手指的方向钻入沙中……
然后，风抚过那些沙子——它们便不再是沙子，而是十个人。
沙人——两米高，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命令和指示，在法师脱下黑色长袍的同时，沙人们自动站成一个圆圈，然后那黑袍盖住了沙人们的头顶——成了一个顶棚，每个沙人都用一支手捏住那黑袍的边缘。
沙漠的黄昏就是这样，在气流急躁的怂恿下，沙砾腾空而起，漂浮在空气中，徘徊于日月间。此时已是傍晚，法师注意到，在太阳落下的方向，一大片沙子正在酝酿一场风暴，试图在夕阳远去之后，遮蔽整个世界。
“一片沙子，永远遮不住天……”阿尔多雷德大师若有所思地喃着。他用魔法在沙子上点起了不灭的篝火，然后就坐进了他的“沙漠小屋”。
在那片沙尘暴到来之前，一个盘着头布的商人骑着三匹骆驼来了。
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了愉快的声音：“你的运气还算好吗——阿尔多雷德？”
接着，一张亲切的面孔探了进来：“哈哈！这老混蛋……我一猜就是你！我在这儿居然又碰见你了！”商人喜形于色地说着，全然不顾自己满脸的尘土。
静坐在里面的法师脸上露出了笑容“很不可思议，不是吗？”
“不可思议！？这简直是难以置信‘！”
“行了，奇卡——沙漠里的篝火并不多见……以后我们可能还会碰到。”
“等等，不是吧……你也准备在这里做生意了？”商人敏锐地瞪着他的老朋友。
“当然不是。我正准备要离开这里呢。”法师摇着头，笑了：“奇卡，你一点都没变……干吗站在外面，快坐进来。”
“哦，对对……”商人从若有所思中醒来，开始抖落自己盘头上的沙土。
“对不起，奇卡——我没有任何吃的东西可以招待你。”
“哦？大法师……你就不能用魔法变出个面包什么的吗？”商人用手比划着。
“不行。魔法变不出面包。”
“那油菜呢？”
法师苦笑着摇着头。
“或者……鲜鱼？”看着法师的无奈在脸上俱增，商人禁不住笑了出来：“哈哈——得了，阿尔多雷德，我逗你呢！我可不想吃鱼——才从北边回来——整整吃了几个礼拜的海鱼！你知道吗？十天前我浑身上下笼罩的鱼腥味在昨天还能闻见呢！”他指着自己沾满灰尘的衣服，打趣地打量着阿尔多雷德的笑容。
“你不是说过要去……哪来着？”奇卡敲着自己的脑袋。
“刀痕峡谷。”
“哦，对对——上次你说你要去刀痕峡谷。怎么样？去了吗？”
“去了。”
“哦……那你真算够幸运的——居然活着回来了！”
阿尔多雷德呵呵地笑了，“呵……是啊。”
“那，然后呢？等等，我猜猜……你去了威克斯洛瑞？”
“你怎么知道？”法师惊讶地问。
“你看你黑色的袍子上……”他指着法师身上的袍子，“有很多道鞭子抽打过留下的痕迹——这很明显！你是第一次到那个鬼地方吗……难免要挨打！你知道吗？第一次我去威克斯洛瑞的时候，那才叫惨呢——我当时就是想……”
“等等，奇卡，”阿尔多雷德打断了老朋友的话，“你有没有从其他地方听到关于半人马的消息？”
“没有……怎么？你得罪他们了？”
“不是。”法师若有所思地微笑着回答。
“阿尔多雷德，你上次不是说要传达什么信息么？你……成功了吗？”
“是的——发生了点儿小小的插曲……不过我完成了。”
“哎呀——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些家伙没法沟通；不好接近；没法讲理……阿尔多雷德，你能活着在这里见到我就是好的！”奇卡拍着法师的肩膀说。
“那么你去哪里了……伟大的商人？”阿尔多雷德打趣地看着他。
“吼吼……我可干了件大事！”然后商人压低了声音说：“别随便告诉别人呦……我去蓝湖了！”
“哦，”法师并没有觉得很吃惊，“然后呢？”
“嘿！瞧你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蓝湖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我画了几年的功夫才搏得了人鱼们的信任……唉，你可不知道——这些人鱼啊，干什么事情都特别特别谨慎！”
“特别谨慎？”
“简直是神经质般的谨慎！”奇卡挥着手说。
接着，商人突然回忆起什么似的提醒道：“阿尔多雷德，你不要和外人说起任何关于人鱼的事情哦——我保证过他们不对任何人提起他们的存在的。”
法师笑了。
“你别笑——我是很认真的！”奇卡用过分夸张的严肃表情说道：“这可是我对他们的承诺之一……没有信誉，这年头怎么在沙漠混？”
法师笑出了声来。
“呵……你笑吧——你要是说出来，有你笑的时候。”
“对了，阿尔多雷德——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个我们合伙买卖你的傀儡人的事情吗？”
法师隐去了脸上难得的笑容：“记得啊。”
“那我那个分成计划你考虑完了吗？”商人迫不及待地说。
“我……还在考虑……”阿尔多雷德变得有点支吾。
“哎呀——你啊……干什么事都总是前思后想——你啊……没有魄力！”老朋友指着法师的鼻子说道。
但是法师笑了：“我可能是有点儿想多了……不过，奇卡——我的确还要去东边干几件事，然后才能回来……所以，我不能保证什么……”
“哦，是这样啊……”商人思索了起来。
“是啊，”法师说道：“这几件事可能会画上我一年甚至十几年来尝试……”
“那你看这样好吗，阿尔多雷德——在你从东方回来之后，我们就按照上次说的那个方法开始经营，你看怎么样？”奇卡很认真地看着他。
“恩……”法师想了想：“好的，就这么说定了——等我从东方回来。”
“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奇卡——我有一个问题。”法师突然冷冷地说。
“什么问题？”
“我们是不是该睡觉了？明天还要赶路啊……”
“哎呀……”奇卡伸了个懒腰：“等你啊，从东边回来，咱们俩可就要忙了……估计那个时候啊——咱俩就没时间睡觉咯。”
后来，在沙尘暴的浪潮席卷过后，天亮了。
后来，沙人们又化作尘土——他们像老朋友一样分别了。
下部 半人马火鬃 12
清晨，在太阳升起之前，阿尔多雷德穿起他的黑色法袍。
沙漠仍然熟睡着，每一粒沙子都是那么安静；每一座沙丘都是那么驯服——被清晨的梦驯服着。
但是阿尔多雷德的耳中却传来了一个遥远但清晰的声音。
“阿尔多雷德。卡夏——你仍然执意要去蓝湖吗？”
“是的。”法师在心中从容地答道。
“你真的要执意去吗？”那声音又一次传到法师的脑海中。
“是的。我必须说服鱼人。”
“阿尔多雷德。卡夏——你要知道，以前从没有人这样做过。”
“是的——我知道。”
“告诉我半人马那边进展地怎么样了？”阿尔多雷德在心中问道。
天边传来了答案：“火鬃正在全力打造兵器——到时候，至少有一半的翼人能够使用铁制兵器。”
“很好。”
“你却定你不需要我的帮忙么？阿尔多雷德。卡夏。”天边的声音问道。
“是的，我的朋友——不需要。”
接着，法师的心中出现了一个清晰的句子。千里之外的凤凰奇秘只看了一眼，便微笑着结束了对话。
“——这是我，一个人的战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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