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孩子——五个钢币。”老板脸上的坠肉颤抖着。
“我为什么要给你钱?”年轻人一脸无辜地望着老板。
“你必须要给我钱!因为我是在开酒馆!”
“可是你刚才不是说:……我给你杯麦酒‘吗?”
“该死!我要是不那么说你能进来么?!”肥胖的老板拍着桌子,瞪着眼说道。
“听着,我不想给你钱——但你得把酒给我!因为这是你说过的……而且我也想要!”年轻的半人马激动地喊道。
“你这个臭小子!我是个商人!不是个……”半人马老板一时竟不知道该用哪个词:“……呸!我根本用不着跟你解释我他妈是什么!我是卖酒的。你是买酒的。现在,把五个钢币给我!不给我就打你!”
“我绝不给你五个钢币!因为——因为你是个大骗子!”
“少废话!把钱拿来吧你!”说着,老板从吧台底下熟练地抽出一把铁棍。与此同时,吧台前的年轻人利落地攥住那粗糙的酒杯,时刻准备砸到面前老板的脸上。
两人僵持住了。
“把杯子放下!”老板吼道。
“把棍子放下!”年轻人不甘示弱。
几秒种后,陶制的酒杯和铁棍在空中撞到一起。杯子碎了。
“你看看!我的杯子碎了!天哪!你把我的酒杯弄碎了!”老板扔下铁棍,抱住头,痛苦地说着:“瞧瞧你干得好事!我的杯子……”
年轻人这才注意到散落在吧台上的杯子碎片和撒了一地的麦酒。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老板……我,我不是有意……”看着几乎发疯的老板,年轻人支吾地说。
“快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你摔坏了我的杯子!你得赔!”
“可是我不会制作杯子……”年轻人抱歉地说。
“什么?你不会作杯子!”老板瞪大了眼睛:“那你就必须赔我钢币!”
“几个钢币?”半人马关切地问。
“五个。五个钢币。”
“给你。”钢币哗哗地落在老板的手上。
“好了,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滚!滚!”老板不耐烦地摆着手。
年轻的半人马刚刚灰溜溜地消失在门口的阳光中,酒馆老板就注意到了门口的另外两个陌生身影。
一个半人马女人,和一个裹着袍子的人类。
老板用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端详着他们:“你们是谁?”
“我是个半人马,他是我的朋友。”那个女半人马用粗鲁的语气说道。
“你呢?你是谁?”他指着那个人类问。
“我是个人类。我是她的朋友。”
“嗯……他们两人的话是一致的,而且跟我估计地一样……没有问题。”老板在心里对自己严肃地说着。
“来来,进来吧,两位。”半人马用手招呼着。
肥胖的老板看着那个人类径直走向屋内矮墙后面的阴暗角落里,拿出了店里唯一的一把椅子,“他怎么知道那里有椅子?!”老板正捉摸着。那个半人马女人走近吧台,粗壮的声音打断了他:“要两杯麦酒。”
“两杯?好的,女人。”
等她转过身去,跪坐在人类的对面,老板才从后面仔细打量着这个半人马女人。“她怎么那么瘦啊……细胳膊,细腿儿……肯定生不了孩子。对,生不了……”
“看什么呢!快点!”女人突然转过头来,瞪着老板吼道。
“哎,是是……马上,马上。”
“白杨,你非得要这么粗声粗气地和你的族人说话吗?”阿尔多雷德说。
“难道你不这样和你的族人说话吗?”少女轻柔地问道。
“从来不。”
“那你们怎么说话?”
“比较和气,尽量有礼貌。”法师又补充道:“这是人类社会地规矩。”
“啊……”白杨点着头:“我明白了,看来不同地方地规矩是不一样的。”
“是的。你很聪明。”
“哈!法师,你可千万别和其他半人马这么说。他们会觉得你在骂人。你要想夸别人就说:你很有力!‘”
“哦,好的。呵呵……”虽然兜帽几乎遮住了面具,而面具又遮住了脸,但白杨还是听到了和阿尔多雷德相识几周来,他第一次笑。
于是,她又回想起了那地狱般的废墟,那撕心裂肺的剧痛,那炙热的烈焰,那发蓝光的面具,那黑袍的法师,那蓝色的石人,那……她不会忘记在她背着法师跳进神庙后,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她也不会忘记随后地面和洞顶的塌陷;她更不会忘记当阳光从天而降时,一缕光亮从神庙的顶部反射下来,用神圣的蓝色驱走了黑暗,并且最终照亮了祭坛上的……一本书。
“你还记得那本书吗?就是被蓝光照亮的那本。”白杨说。
“记得。那本书很美。”
“嗯!我也觉得那本书漂亮!”
“它的封皮是用米尔拉蓝英制作的……不可思议,光是那封皮的制作难度就远远超越了那座神像。”
“你是说蓝英?那种蓝色的石头?”白杨似乎并没有理解法师的后半句话。
“是的,蓝英。人们已知地最坚硬的晶体。”
“有你的面具坚硬吗?”少女好奇地问道。
“那是两回事,我的朋友。”
“哈!我跟你说多少遍了!你不能说:我的朋友‘——那简直是在侮辱对方。你要说:强壮的朋友’!”白杨激昂地说。
“呵呵,好好!我记住了,强壮的朋友!”半人马少女被阿尔多雷德的这句小玩笑逗乐了,同时,白杨发现法师的笑声很好听,只是她怎么也看不见法师面具后面的笑容。
“天哪!人类!你的脸上有个恐怖的面具!”沉默多时的酒馆老板突然从吧台后面惊叹道。
白杨回过头去,凶狠地盯着肥胖的老板。但法师却平静地说道:“是的,我总是戴着这个面具。因为我有一种怪病——它毁了我的脸。”
“什么怪病?”
“我也不知道……”阿尔多雷德依旧随和地答道:“也许是一种诅咒,或者是魔法吧……”
“咳!”老板一摆手:“魔法?你是说——魔……法?!”他满口讥讽的语调:“呸!千万不要相信魔法!都是骗人的玩意儿!——中看不中用!几百年来,我们半人马打了无数的胜仗——哪次是靠魔法赢的?!我就不信什么鬼魔法能阻挡我手中的矛!”看着沉默的面具人,半人马自以长者的口气补充道:“人类,你呀……多见见世面,就明白我的话了。嘿嘿……”老板露出憨厚的笑容。
“谢谢你的提醒,强壮的朋友。”阿尔多雷德伸出一支手向他致意。
酒馆老板的目光转向另一位刚进来的客人,阿尔多雷德的视线又回到了白杨的脸上。半人马少女的脸在没有表情的时候像大理石雕像般的冷酷而高贵,黑色的头发在脑后疏成一个利落的马尾。其实,以人类的标准来看,白杨看上去相当标致,眼中的几分铿锵更是给她增添了别样的魅力。但是,从小生活在半人马社会中的她,却被定义为另类和弱者。这全是因为她看似柔弱的身躯,纤细的手臂,和消瘦的肩膀。除了她眼中的铿锵外,女孩儿身上的每一样特征都成了这个社会的标准鄙视对象。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白杨唯一的亲人——她的哥哥却时时关心着她,保护着她。
“阿尔多雷德。卡夏……我能只叫你卡夏吗?”白杨问。
“卡夏……可以。”
“好的,卡夏,听着: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今天晚上我们就能见到我的哥哥。”
法师点着头。
“你真的认为你必须要见他吗?”
法师点了一下头。
“而我觉得你见他其实是件很危险的事。”少女认真地说道。
“为什么?”
“我哥哥是个是个战争英雄,是一个威武,强壮的半人马战士……所以,他有时会变得暴躁而易怒……”
法师点着头。
“尤其是对于法师和魔法。”女孩儿补充道。
“是这样……”法师斟酌着什么似地想着,然后他开口问道:“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在沉寂了片刻之后小声地说道:“火鬃?;断语。”
注:1。不知道这个酒馆的老板是不是就是用这种方式来维持着他的生意。不过,没有什么比一个2。半人马之间的闹剧更能展示这个民族的一些与众不同之处。
3。这无疑是一个在半人马世界中令人敬畏的名字。
下部 半人马火鬃 3
“我们不能出兵!虽然……我喜欢战争,但我们还不知道峡谷那边发生了什么!这完全是冒险!”大厅里,一个看似年老睿智的半人马长者大声说着。
“冒险……天哪……是冒险。”其他跪在垫子上的半人马纷纷附和道。
“去你的!我们知道!”火鬃?;;断语使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用手指着峡谷的方向说:“你没看见吗?翼人们完了!那场爆炸毁了他们!这难道还不够吗?该死!呃……是谁创造的这个会议!?我就想要大杀一场!”
“哦?他就想要大杀一场……原来这样……”底下又是一片嘈杂。
“好吧,火鬃!”老半人马说道:“就算你是对的……但是你想没想过不止我们能看见那浓烟——野蛮人也能!人类也能!如果我们就这样出击……天哪!我们会被他们从东面包抄的!你想过吗?!”他瞪着火鬃的眼睛。
“被包抄……天哪……他说得对。”大厅内一片哗然。
“呸!都给我闭嘴!你们这帮老东西……你们要不是部落酋长,我早就……”火鬃必须要靠来回踱步来抑止自己的怒火:“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呢?怎么这么多天了还不回来?”
“唉……怎么还不回来?探子呢?”酋长们交头接耳道。
“一群白痴!……胆小鬼!都是废物!光知道坐在这里说阿说阿……说话能解决屁问题!我都想割掉自己的耳朵!”他指着所有人嚷道:“现在……都他妈闭嘴!”
各个部落的酋长们全都安静了,大厅里鸦雀无声。
“我要只是个普通的战士该多好……”火鬃心里想着。
许久,那个老半人马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火鬃,你别生气。这个部落大会是族人几百年来的传统……如果你不能说服一半以上的酋长同意出兵,那么,我们就不能出兵……而你在这里发多大的火也没用……”
“的确没用……是啊……半数同意……没用。”酋长们议论的声音又一次盖过了长者的发言。
火鬃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双手捏着自己的后脖子。“这个该死的会已经耽误了几个礼拜的时间……再这样下去,我必须得杀了这帮老白痴……”他心里说着,眼睛扫视着这个坐落在行宫里的大厅。这只是一座行宫,但是火鬃的前任的前任的前任……每一位部落联盟大酋长都入住其中。可是,这座建筑的确不像一座宫殿——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框架结构,粗糙模糊的木雕装饰,再加上已经开始发毛腐朽的木质横梁……不过,火鬃却仍然固执地相信这座行宫无疑是全世界最雄伟壮丽的建筑。
突然,大厅的木门吱扭地开了。
“强壮的火鬃。”一个卫兵走进来报告说:“有一个黑袍人送你的妹妹回来了!”
“送谁?”
“你死了的妹妹。”卫兵声音洪亮地说。
“什么!?”火鬃一下从垫子上跳了起来:“我妹妹不是已经死了吗?这……快!快带进来!”
“火鬃的妹妹?……不是已经死了吗……”人们惊讶地议论道。
可当白杨端庄地走进大厅,穿过交头接耳的酋长们,满怀希望地与火鬃对视时,却没有从他眼中找到一丝的欣慰。相反,火鬃以部落酋长的身份冷酷地训斥她,指责她,并且命令她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半人马从来都把失败战斗的幸存者定义为逃兵)。委屈的白杨一声不吭地退到哥哥身后的一块毯子上跪下。然后,众人的目光都转向在了始终矗立在门口的黑袍人身上。半人马酋长们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面具后的阿尔多雷德却看似没有任何的不自然。他轻轻地往前挪了一步,让他身上的黑袍在从房顶射下来的一缕阳光中发出奇异的亮泽。
火鬃对来者不怀好意地一番打量终于结束了:“是你送我妹妹回来的?”
“是的。”法师平静地答道。
“你怎么带着一个令人憎恶的面具?”火鬃用手指着他说道。
大厅里传来一阵议论声。
“我带着这个面具是因为——我得了一种可怕的疾病——它毁了我的脸。”
“卫兵,杀了他!”年轻的半人马领袖突然暴跳如雷地吼道。
一个强壮的半人马战士拿着斧头出现在门口。白杨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怎么可以杀他?”少女委屈地喊道。
“面具人是个狡猾的魔法师!”火鬃瞪住他妹妹的眼睛,指着阿尔多雷德:“醒醒吧!他在玩弄幻术欺骗你!——哼!现在,他又想骗我!”
少女痛苦地和她的哥哥对视。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时间的流淌似乎在这一刻静止,火鬃看见倔强的泪珠在妹妹的眼中打转。
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我不是魔法师。我也没有骗任何人。”
接着,酋长们交头接耳的声音被老半人马洪亮的发言打断:“我以我头盔的名义发誓——他就是个法师!”
全场鸦雀无声,每一只耳朵都等待着陌生人的对答。
“我也以我面具的名义发誓——我不是法师。我和你们一样,是战士。”
阿尔多雷德的话音未落,酋长们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咒骂他,质问他,甚至向他挑衅。坐在一旁的白杨想为他的朋友辩护,但不知为什么,在一片嘈杂中,她欲言又止。
“都给我安静!”火鬃不耐烦地喊道:“听这个骗子把慌话说完。”
人们安静下来。
酋长们的目光如一股巨大的压力压在法师头上,但阿尔多雷德却依旧很自然地说道:“我是战士。只不过我不仅用这里作战——”他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更用我的智慧作战。”
大厅里却没有传来嘲讽地声音,半人马们只是一脸迷茫地互相对视。火鬃?;;断语把原先和他顶嘴的那个老半人马叫了上来。
老半人马快步走到火鬃旁边,后者向他耳语道:“他刚才说得那个词……是什么意思?”
“智慧——强壮的火鬃,就是头脑……嗯,脑袋里想的意思。”老人悄悄地说道。
“好好,知道了——知道了!”年轻的领袖不耐烦地让老人退下。
酋长们的目光再次聚集到了火鬃的身上。他威武地跪在毯子上,轻蔑地瞥着黑袍人缓缓地说道:“你是说你是个不光用胳膊打人,还用脑袋里想人的战士‘吗?”
片刻的寂静后,全场爆发出一片讥讽地哄笑。
就连法师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是的,我强壮的朋友!我就是这个意思!”阿尔多雷德在嘈杂声中洪亮地说道。
更多的人陷入狂笑中不能自拔。火鬃也乐得前仰后合:“鸟人的盾牌!这太可笑了!”
“哈哈!去死吧,你这奇怪的面具!”火鬃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不管你是什么……你总得证明自己是个战士……要不然你就是个骗子——就得死!嗯……你要用我们的方法证明!”他觉得这一切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
“任何方法!强壮的火鬃!”阿尔多雷德恭敬地说道。
“好!”火鬃高兴起来,“卫兵!拿石桌子来!”他又一次打量着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一头的黑袍面具人,“跟我掰腕子……你不会怕吧?”
法师看到了火鬃魁梧的身躯上极度发达的肌肉群和令人生畏的突起。
“求之不得。”法师笑着说道。
注:1。在酋长们面前,火鬃只能是个领袖。
2。鸟人的盾牌即——翼人的盾牌:翼人从不拿盾牌——因为它们没有,所以这个短语就成为了半人马社会的俗语,用来表达荒谬,离奇的意思。
下部 半人马火鬃 4
“你们听见了吗……他要跟我掰腕子!哈哈!”火鬃狂妄地笑道。
酋长们也随着发出狂妄地笑声。
当火鬃的手腕和对手握在一起的时候,他仍然在心里嘲笑着法师的虚弱的胳膊。“我准能把它掰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