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可是她的喉咙被泪水阻止……
刀剑交锋,发出怒吼声,剑轻巧,刀沉稳,一来一往,谁也不遑多让,两人由地上打到树上,又从树上战到屋顶,剑如闪电,刀如霹雷,交手百来回合,太阳探出山头凑热闹,刀光剑影,刺得人眼睛又茫又闪,考验着两人的耐力。
平分秋色的状况,渐渐有了改变,刀像看透了剑的弱点般,刀刀几乎刺中剑主人的要害,但剑忠心耿耿,以单薄的身体替主人挡住危险,剑不再像先前那么耀武扬威,只能见招拆招,得过且过……
一旁的良喜看得头摇来摆去。“小姐,你看他们俩谁的武功高?”
“我哪看得出来!”就算不懂武功的人也看得剑消刀长。
“我好怕法师会输,那我们该怎么办?”良喜忧心地问。
“唯有一死。”崔尹贞神色自若。
“我也是这么想。”良喜也抱定一死决心。
“他要的是我,良喜,你趁现在快逃。”崔尹贞忽然想到。
“良喜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良喜与小姐同进退。”良喜不肯地摇头。
“这是命令。”崔尹贞端出小姐的架子。
“良喜死也不从。”良喜垂下头,豆大的泪珠掉在地上。
本来崔尹贞还想说服良喜,但见情形不妙,净智拿剑的虎口流着血,披在肩上的架裟被砍成数段,被阿狮兰汗踩践,目睹佛衣落难,净智眼眶发红,愤怒使他产生力量,剑势一荡削巷阿狮兰汗的头顶。
阿狮兰汗没防到这招,刀来不及提起,赶紧低头一闪,头上的缁帽被削去一半,但毫发未伤;不过阿狮兰汗自觉没面子,发狠地还击,刀势凌厉无比地朝净智胸口直逼,迫得净智不得不磴磴磴地连退三步,死里逃生。
“看在你守信的分上,我会让你死得痛快。”阿狮兰汗胸有成竹。
“要杀我净智,还要问佛祖同不同意?”净智面上毫无惧色。
“它敢不同意,我就烧了它的庙。”阿狮兰汗狂笑。
“侮辱我佛,罪孽深重,看我替天行道。”净智气红了眼。
这一生气,反而乱了脚步,臂上和胸前都被刀锋划过,破开的衣服两边被血染红,净智一个纵身,躲进屋里,阿狮兰汗毫不犹豫地追进去,大叫:“你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把你找到,为忽儿察报仇。”
“吃我一剑!”长剑忽然从门板刺出来。
“想偷袭本汗,门都没有!”阿狮兰汗抡刀一砍,剑断成两截。
净智以那半截断剑接招,只听见“当”的一声,断剑离手,净智被一脚踹飞出屋子,正好落到崔尹贞脚边,一口鲜血吐出,人随即昏迷,这时阿狮兰汗如大鹏鸟飞出,崔尹贞连忙趴在净智身上……
阿狮兰汗警告。“快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
“要杀就杀,我早就不想活了。”崔尹贞伏在净智背上流泪。
“不!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他那么轻易死掉。”阿狮兰汗突然收刀。
“你想对我大哥做什么?”崔尹贞抬起脸,水漾的眼里充满惊惶。
“我要看他在女人堆中的自制力有多强!”
“我大哥会比钢铁还要坚强。”
“若是我把他同一群没穿衣服的妓女关在一个房间三天三夜,并鼓励妓女谁能让和尚破色戒,本汗重重有赏,你想他能撑多少时间?”阿狮兰汗嘴角渗出一丝歹毒的笑意。“我们来打赌,我赌他最多忍一炷香的时间。”
“我赌三天三夜。”崔尹贞毫不考虑地说。
“你千万别小看妓女的床上功夫。”阿狮兰汗讥诮道。
“我相信我大哥能坐怀不乱。”
“和尚又不是太监,男人有尾巴就会有冲动。”
“那是你,我大哥不像你管不住自己。”
“尹贞……”净智早已苏醒,只是全身无力,说话的声音跟蚊子叫差不多。
“大哥,你叫我有什么事?”崔尹贞移开身子,耳朵贴在净智嘴边。
“我宁愿一死,绝不忍辱偷生。”净智气若游丝地说。
这时,阿狮兰汗突然右手的食中二指朝净智的颈脉点下去,崔尹贞脸色一惊,发疯似地尖叫:“你杀了我大哥……”
阿狮兰汗好整似暇道:“我只是点他昏穴而已。”
崔尹贞松了一口气,手抚着剧烈跳动的胸口,小指触到一样鼓出来的东西,是银簪子,她先前在房里整理仪容时又把它放回胸带里,银簪子是她向大哥吵来的,她怕劫亲失败,她是死也不肯嫁李承道。
以大哥刚才的说法,她明白大哥死也不肯同妓女关在一起三天三夜,但银簪子的毒只够一人使用,而且阿狮兰汗武功高强,银簪子给大哥用,她再往自己的喉咙刺,肯定在不到万分之一秒中,银簪子便会被阿狮兰汗夺走。
万一大哥因她而死,她怎么能茍活在世上!
唯今之计,只能赌了,她赌阿狮兰汗愿意一命还一命。
“放了我大哥,我什么都依你。”崔尹贞小心翼翼地将银簪子自胸带取出。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阿狮兰汗从来没被人牵着鼻子走过。
“大哥,原谅我无法救你,我们来生再见。”崔尹贞做出寻死的样子。
“慢点!”阿狮兰汗急声阻止。“你手上拿什么东西?”
“一把有毒的银簪子,你别小看它,只要轻轻一划,必死无疑。”
“你……”阿狮兰汗绞尽脑汁想办法要夺下银簪子。
“你别想动歪脑筋,我数到三,你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一、二……”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你快把银簪子扔掉。”
“你先放了我大哥。”崔尹贞要求。
“本大汗一向说话算话。”阿狮兰汗摇头,看起来像是拒绝崔尹贞的要求,其实是暗示衣服上混着鲜血和泥土,完成任务回来的乃朵塔吉小心行事。
“我不信,昨晚士兵就是因为相信投降可活命,结果全死光了。”
“去净土寺的不是我,是我手下,我跟他们不同。”
“我不管,我要你立刻放了我大哥。”
这时乃朵塔吉悄悄地来到崔尹贞身后,良喜已经被点昏,从他听到的言谈中,他知道银簪子有毒,他不敢点崔尹贞的穴门,怕她昏迷前划到手,他屏着气,手臂像螳螂捕蝉似地高举起,看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下银簪子。
崔尹贞如遭雷殛,整个人呆滞,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乃朵塔吉拜揖。“属下护驾来迟,请大汗治罪。”
“辛苦你了,战况如何?”阿狮兰汗上前拍拍属下的肩膀。
“降魔军全数歼灭,而我方只剩我一人生还。”乃朵塔吉沉痛哽咽地说。
“尸体处理了吗?”许久,阿狮兰汗才稳住情绪。
“全埋了,不会有人知道我们来过这里。”
“把这个和尚吊到树上。”乃朵塔吉立刻行动。
“你赖皮!你不守信用!”崔尹贞回过神,花容失色。
“我没杀他,也没让他生不如死,我很守信。”
“在这荒郊野外,你点他穴,又把他吊在树上,他不饿死才怪!”
“那要看他自己的造化,遇到猎户,他自然就会得救。”
“不!这根本不算守信!”看到净智被吊起来,崔尹贞好难过。
“把屋子烧了,换上高丽服,然后离开这里。”阿狮兰汗对乃朵塔吉说。
第四章
四个人牵着六匹马,人骑四匹,载物两匹,沿着太白山往北走。
太白山的脊梁从鸭绿江一直伸展到东京近郊,是高丽境内最长的山脉。
本来他们是走驿道,驿道沿途设有宿馆,吃住方便,但每座城墙的壁上都贴了崔尹贞的画像,而且各关口都有重兵严阵以待,就算阿狮兰汗的武功再高,双拳难敌千军万马,所以只好改走人烟稀少的山路。
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出现漏洞,并不是乃朵塔吉办事不力,而是知道蒙古人劫走李将军未婚妻的人,活在世上的,除了他们四个之外,还有一个被吊在树上的和尚,显然净智法师已经得救了,南无阿弥陀佛。
一路上,乃朵塔吉负责张罗食物,他有一双看起来像在打瞌睡的可爱细眼睛,这双眼使他看起来完全没杀气,不过他的确是个好人;除了打猎之外,山果野菜也是他们重要的食物来源,只是高丽和蒙古的地理环境相距甚远,尹贞和良喜是在城市长大,也不是很清楚什么野菜能吃,什么野菜不能吃……
摘到不知名的野菜时,都是让乃朵塔吉第一个尝试,一个不小心吃到毒野菜可是会死的,照道理说,应该是让良喜这个不值钱的婢女来试,可是乃朵塔吉从不如此做,他的善良赢得尹贞和良喜的友谊。
这天,乃朵塔吉在林间树干底端发现十几株奇艳的怪东西,形状像把小伞,他好奇地摘了一朵研究,抱着神农尝百草的精神咬一口,味道苦涩,看来这不是食物,而是美丽的小花。
美丽的小花就该插在美丽的女子发上,于是乃朵塔吉摘了好几朵,兴奋地走回营区,见到崔尹贞一个人在发呆,乃朵塔吉献殷勤地说:“送你一朵美丽的花。”
“这不是花,这是毒蕈。”崔尹贞大吃一惊。
“我完了!我快死了!”乃朵塔吉吓得双手一摊,用脚踩烂掉到地上的毒香菇。
“你安心,只要不吃就不会去西天见佛祖。”崔尹贞笑嘻嘻的。
“我刚才咬了一口……”乃朵塔吉忽然蹲到地上,做出剧烈呕吐状。
“你怎么了?”崔尹贞有些不知所措。
“好痛!我肚子好痛!”乃朵塔吉痛苦地捧着肚子。
“我去叫大汗来,你有什么遗言赶快对他说。”崔尹贞急中生智。
“不,崔姑娘,我对你说就行了。”乃朵塔吉全身抽搐痉挛。
“你振作一点,快交代遗言。”崔尹贞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答应我,替我照顾大汗。”乃朵塔吉用尽全身力气似地说道。
“我又不是婢女,我不会照顾别人。”崔尹贞断然拒绝。
“大汗……他很喜欢你。”乃朵塔吉早就看出来。
“只要是女人,大汗全都来者不拒。”崔尹贞羞红了脸。
“我跟在大汗身边八年,他看其它女人的眼神从没像看你这么温柔过。”
“你怎么知道他从来没有?他跟女人上床时,你站在旁边吗?”
“你的口气好像吃醋……”乃朵塔吉意外地发现。
“醋是用喝的,不是用吃的。”崔尹贞顾左右而言他。
“你也喜欢大汗!不是吗!”乃朵塔吉眼睛虽小,眼光却很锐利。
“胡说,我才不喜欢他。”崔尹贞气得半死,脸色变得比乃朵塔吉还差。
“你生气,就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什么?”崔尹贞真想在他毒发之前,亲手掐死他。
“我所追过的女孩子,比我杀敌的数目还多,所以我很了解女孩子的心态,女孩子一听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她就会面红耳赤,但反过来说,一听到别人说她喜欢那个人就会气急败坏,如果是她不喜欢的人,不管谁说都是反应冷淡。”乃朵塔吉头头是道地说。
因为乃朵塔吉长得不威猛,在蒙古女孩的心目中有如老鼠,见了就讨厌,所以老是追不到女孩子。
不过,他说的没错,崔尹贞一时之间找不到话反击回去,恨得牙痒痒的,但她绝不会承认他说的对,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认为这话一点也不合理,人快死时神智不清,胡说八道还差不多。
深吸了一口气,平抚情绪,崔尹贞找回说话的功能,先发出一声惊叹,然后麻辣地说:“咦!你讲了这么多遗言,怎么还没断气!”
“大汗需要你,答应我这辈子不离开他,不然我死不瞑目。”
“你要张着眼睛死,关我什么事。”
“求求你……”乃朵塔吉的眼中浮现泪光。
“好啦,你可以安心地死了。”崔尹贞禁不起苦苦哀求,头轻轻点了一下。
“我祝你们天长地久……”乃朵塔吉突然哈哈大笑。
“你笑啥……原来你耍我!你根本没吃毒蕈!”崔尹贞火大。
“我没有骗你,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很想笑,而且停不下来?”乃朵塔吉边笑边说。
刚到树丛中方便回来的良喜,不明究理地问:“小姐你讲了什么笑话?乃朵大哥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他骗我说他吃了毒蕈。”崔尹贞懊恼地指着地上被踩烂的毒蕈。
“这是笑菇,吃了不会死,只会哈哈大笑。”良喜解释。
“那我要笑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乃朵塔吉笑得嘴巴都酸了。
“不会停止。”看到小姐深受委屈的表情,良喜心生一计,装出好心的样子,歹毒地说:“我听人说,马尿可以解笑菇的毒素,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乃朵塔吉话还没听完,边笑边跑到马旁边,脱下帽子放在马儿两腿之间。“马大哥,快撒尿救我,我以后会喂你吃上好的刍草报答你。”
这时,手上拎了两只野兔回来的阿狮兰汗见状问:“你在做什么?”
一阵嘘声,乃朵塔吉拿着盛满了马尿的帽子,一口饮尽,边笑边对阿狮兰汗说:“启禀大汗,我吃了笑菇,良喜说要喝马尿才能止笑。”
“我看你上当了。”阿狮兰汗识破道。
“良喜,我为什么还在笑?”乃朵塔吉回头质问良喜。
“哪有那么快好,再过半炷香的时间,马尿才会发挥作用。”说完,良喜和崔尹贞两人抱在一起,彷佛吃了数百朵笑菇,笑得林间的藏鸟振翅飞窜。
人善被人欺,可怜的乃朵塔吉,这时已是笑得泪流满面……
表面上阿狮兰汗一如往常,皱眉眯眼,令人不寒而栗,其实他心底十分嫉妒乃朵塔吉,他相信乃朵塔吉绝无异心,但一看到崔尹贞主动跑去和乃朵塔吉有说有笑,嫉妒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刺进他的心坎里。
阿狮兰汗和乃朵塔吉轮流守夜,阿狮兰汗守上半夜,乃朵塔吉守下半夜,男女分睡,每晚他总有股冲动想要把崔尹贞抱到他的营帐里,完成那晚未完的事,但他不想再有半途而废的状况发生,因为追兵随时可能出现,所以他只能忍耐。
※※※
来到和州一带,被白雪覆盖了一季的大树,光秃秃的枝桠开始有了新生命,嫩芽迫不及待地伸长了脖子,湛蓝的天空飘来几朵云,风从林间传出沙沙声,好像都在为这四位辛苦的旅客打气加油。
夕阳染红整片山林,再赶一天的路就能通过千里长城,一想到现在想要通关难上加难,四个人脸上不约而同出现沉重的表情,连马也嗅到危险似的,有气无力地放慢脚步。
拴好了马匹之后,乃朵塔吉负责搭帐幕,良喜则在一旁生营火,这是阿狮兰汗对她欺侮乃朵塔吉的惩罚,崔尹贞则被罚负责采山果,严格说起来她们两个是阶下囚,当然不可以对乃朵塔吉造次。
不远处传来潺潺流水声,崔尹贞循着水声而去,穿过浓密的林荫,一湖绿水映入眼帘,她想到自己已经七、八天没洗澡,一股难受遍布全身,左看右看,四下无人,她决定快速地洗个澡,事不宜迟,她飞快地褪去衣服,走入湖中。
一阵战栗从脚趾窜到四肢百骸,没想到水这么冰冷,但既然都已经下水了,回头没意义,咬紧牙,身体一低,颈部以下潜入水中,突然从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