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要去多久?”声音抖得厉害。
“别哭。”碰了碰她眼皮,两行泪立即顺着脸庞滑落。覃为叹口气,“不去多久。”
“那是多久?三个月?半年?一年?”
“一年。”
“你吓死我了,还以为多久呢。”瞪他一眼,妞妞狼狈地抓起他袖子擦掉泪。“是不是等这学期完了就过去?”
“嗯。”
“一年也不算长啦,刚好读完高三回来考大学。我觉得吧你应该能考个大学,只要英语多下点功夫就行了,到时候我天天上网给你补。”
跟他们班主任一个口气,覃为失笑。“我要考不上呢?”
“考不上就来我们班,我俩刚好一起考。”
“要是还考不上呢?”
“还考不上……”咬着指甲想了想,“那就算了,别考了,跟你爸商量商量让他再养你几年,等我大学毕业找到工作我就有钱了。”
“我爸要是不养我呢?”他存心逗她。
“让我妈养你啊?”她急了,“你还没跟我结婚呢!”
他喷笑。“小声点,别让老师听见了。”他倒无所谓,下学期就离开校园了,眼前这个三好学生可还要在学校混下去。
“听见了死不承认。”妞妞坚决贯彻学长的名言。
他算是明白学坏容易学好难的道理了。
高二下学期的课程很紧张,要赶进度还要准备会考。虽然就要离校了,但覃为还是每天准点上学不迟到不早退,作业也完成得及时,唯一的小缺点就是上课睡睡觉。班主任对他的表现还算满意,这个黑老大学生比起上学期来说规矩多了,所以当最后一次月考他的英语成绩仍旧是个位数时也没有批评他。
反倒是妞妞对着他的试卷气得脑壳疼,一个劲追问怎么这么大一片空白,就算随便蒙几个选择题也不止几分呀!人懒成这样真是闻所未闻。
“又不是升学考,填了干嘛。”回答很干脆。
算了,随他去吧,反正下学期他肯定选理,只希望他能凭着不错的理科成绩随便考个大学。目前妞妞最愁的是,等人走了以后怎样跟他联系。期末考试她拼了老命拿到班里第五名,拎着成绩单跟老爸商量要台电脑上网。理由很充分,现在是科技时代,她要汲取更多更广的知识,不多学点会落后的。
老爸奖给她两百现钞,许诺等考上大学再买电脑。
考上大学?那时候人都回来了,买了打游戏啊。妞妞第一次嫌弃人民币没劲,转而磨着老爸要开通家里电话的国际长途。老妈问你有国际友人啊?一句话打消她的念头。
小气!老妈真小气!将来她要有小孩了,想要什么就给买什么,一定不让孩子失望。地上一个易拉罐,她一脚踢上去,咣铛一声撞到墙边打圈圈。
“别踢着人。”覃为捏捏她鼓起的腮帮子,“电脑要好几千,现在谁家买。”
“你家有,谨言哥家也有。”
他牛皮哄哄:“我跟他都是有钱人。”
“我也有钱!”掏出两张大钞在他眼前晃啊晃。“啊对了,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再过两个星期他就生日了,过完生日再去米兰。
要你。两个字到了唇边又硬生生憋回去。“你留着自己用吧。”
“不行,我得给你买个有意义的礼物,让你一看见它就想起我。”
“头发剪给我吧。”
“我不当尼姑!”她捂住脑袋惊恐地看着他,什么人会有这种怪异想法!
“逗你的。”他笑着牵起她的手,用了很大力气,抓得她生疼。她皱皱眉,手上的力道轻了些。“我问你,”他漫不经心地说,“有没有想过我去那边不回来?”
“哪能不回来,一年回不来,两年总得回来吧?”
“我要是去三年呢,五年呢?”
妞妞仰头愣愣地盯着他。“你说了只去一年。”
“我是说如果。”
“啊,如果……我就等你呗。”
“五年你也等?”
“当然等,五年以后我二十一,刚好可以结婚了。”
“十年呢?”
“你有完没完?”她不耐烦了,鼓着腮帮子从眼角斜他,“烦死了,哪可能去十年还不回来,干嘛问这种如果!”
“如果真要很多年才回来呢?”他还是固执地问。
妞妞甩开他的手气冲冲往前走。“那就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一辈子都别回来!”
覃为盯着空空的手发呆。
走了两步她停下,回头看他站在那儿没动,嘟起嘴折回来扯扯他T恤的下摆。“喂喂,你都要走了我不该跟你生气。可你也不应该说那种话。”
他伸手把她额前的刘海撩到耳后。“教我打乒乓球吧。”
“哈你完了,乌龟贴定了。”昨天几个人出去玩,丁一一跟他约好了生日那天比一场,输了的背后贴纸条,上面画个大乌龟。
“看不起我是不是?”
打球是件技术活,跟看不看得起没关系。学了一下午他还是连球都不会发,只会“冲鸡蛋”,也就是先把球敲在桌上,等它抛起时用拍子拍过去。并且毫不惭愧地要求对手:“弄高点,我接不住。”
本来想吊矮子的,妞妞临时改拍,球在合适的位置落下。覃为接是接住了,抛起老高往台面外飞去,落地。妞妞捡起来顺手发了个旋球。
“咦?”小白球撞在拍子上怎么斜着飞走了?
“啊,有魔力啊!”谨言糗他。
覃为横他一眼。“你来?”
“不行了,你来吧。”妞妞放下拍子趴到旁边的桌上不想动。她都累死了,一身的汗,对面那个还悠哉游哉大气不喘一声。
谨言在国球方面也是呆瓜,但比覃为稍微好点,起码发起球来像模像样。可惜技术实在太臭了,两人像小孩似的把球吊得老高,动作缓慢,跟电影慢镜头一样,大半时间用在拣球上。拣着拣着不耐烦起来,唧唧呱呱地埋怨对方。
“喂喂扇他!”妞妞挥胳膊做了个动作。
覃为会意,等球到眼前时举起拍子拍苍蝇似的狠狠往下砸。啪,落在自己这边。
谨言撑着台子哈哈大笑。
“你也好意思笑,”妞妞维护自己的徒弟,“大学生了连乒乓球都不会打。”
“这叫什么球?”
“扇球。”冒牌的。
两个男生似乎找到了乐趣,也不管时机合不合适,逮着机会就挥拍子猛扇,十有八九扇空了,跳着脚毫无形象地大骂。妞妞看得爆笑连连,真应该拿个录像机把这段录下来,等开学时放给那一票两眼冒红心的小姑娘看看,神和偶像的大肥皂泡是怎样破灭的。
这场小孩间的游戏在覃为一个猛砸把球砸扁了之后终于结束。“妈的,是不是有质量问题?”他抓起球纳闷。
谨言坐到台子上握着拍子扇风。“你当打篮球啊,用那么大劲。”
“这比打篮球累多了。”又是挥胳膊又是弯腰,体力消耗可不小。
“不打了吧?肚子饿。”
“球都坏了还打,”妞妞把两个拍子收起来,挽着覃为的胳膊,“出去吃饭吧。”
“低调点你俩。”谨言拉拉她辫子,“天天出去吃,不怕把他吃穷啊?”
“我有钱。”
“哪用得上你的。”覃为抹掉她额头的汗。小丫头最近黏她黏得紧,连吃个饭都要在一起,就怕时间不够。
妞妞垫起脚尖也给他抹汗,两只大眼一刻没离开他的脸,嘴角弯起露出两粒小梨涡。他着了魔似的伸手按上去,对上她的眼,四目缠缠绵绵绕在一起。
“受不了。”谨言撇开脸嘀咕。
啊,还有人。妞妞收回手不好意思地吃吃笑。“叫上一一他们,一起出去玩。”
“给你。”谨言掏出手机。
她接过来一个一个打,打完一一家接着打嘉宇家,再接着打明月家。电话费不要钱啊?覃为看着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好笑。裤兜里手机响,看一眼屏幕,走到旁边接通,只说了两句话就挂断。
“怎么?”谨言注意到他脸色凝重。
“没事。”覃为抹了抹额头,“今天不去吃饭了,我回家一趟。”
“谁的电话?”
“我爸。”
“不去吃饭啦?”妞妞拿开手机问,“我都跟他们说好了。”
“明天吧。我先回家,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26 夜的星空
晚上覃为并没有打电话过来,妞妞也忘性大,看了会电视就睡着了。第二天早上才接到电话,他说家里有客人,不出来玩了。
唉……真没劲。跑到楼下跟一一嘉宇聊了会儿天,还是无聊。回家睡了个午睡,被电话吵醒,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抓起话筒。“喂喂啊?”
“是我!整天喂喂长喂喂短,重色轻友的家伙。”
“你啊。”是谢晨,她失望地坐到地上。“什么事?”
“同学聚会,快过来,叶子他们都在。”
“真的?在哪儿你等着我。”
叶子几个同学初中时跟她玩得好,毕业后考的中专,算起来有一年没见面了。妞妞急忙换了鞋子,刚出门又转回来给覃为打电话。
“那你去吧,结束了跟我说一声。”
“不知道到什么时候,明天再打吧?”
覃为沉默了一会。“我想见你。”
“那我不去了。”
“没事,玩得高兴点,记得多晚都给我电话。”
“嗯。我挂了。”
“妞……”
她忙又把话筒贴到耳边。“什么事?”
“一定记得打电话,十二点行,一两点也行。我等你。”
心里忽地软了一下。“我记得。”
“妞……”
“你老叫我干嘛?”
他呵呵笑。“想叫。挂了啊。”
他今天有点奇怪……心里有疑问,妞妞跟同学聚会也没玩得太忘形,天一黑就猫抓似的难熬。所幸男生们酒量不佳,十几个人两箱啤酒都没喝完就趴下了,躺在包厢里摊尸。几个女生早早走了,她又坚持了半个钟头才跟谢晨一起撤退。
覃为下了车就看见小丫头坐在大厅跟人聊天,脑袋扭向大门这边,发现他时双眼发亮立即站起来。他加快步子迎上去。
“这么快!”
“开车来的。”闻到她身上的淡淡酒味,“喝酒了?”
妞妞忙掐着食指一小截。“就一点点,半杯。”
“你自己开车来的?”谢晨朝门外看了看,好像不大相信他的技术。
“怕什么,有我在呢。”妞妞一手挽起她胳膊一手挽起覃为,“走吧。”
谢晨看得吃吃笑。“姐姐啊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死不承认。”两人异口同声。
先送谢晨回家,车子拐个弯朝相反的方向驶去。身边唧唧喳喳的声量渐渐放低,扭头一看,副驾驶室的小丫头已经睡着了,张着小嘴打呼噜。覃为轻笑一声,俯身细细吻她。
“痒……”妞妞挥开脸上的毛毛虫。睁开眼,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到家了。”
贴着玻璃往外看,车子停在车库里。“到你家啦?”
“嗯。”他绕过车头牵她下车,指指墙边的山地车。“来,我搭你玩一会。”
“干嘛不骑车接我?”
“想早点见到你。”
“肉麻。”妞妞脸红红地跳上后架,两条胳膊紧紧缠在他腰间。“这么晚了也不急着这时候,以后有的是时间搭我。”
“妞……”声音突然哑下来,“我怕没时间了。”
“什么?”她没听见。
“我说好久没带过你了。”他提高音量。
山地车直接冲下草坪,绕着小楼骑了好几圈。妞妞把耳朵贴在他后背,听到沉稳的心跳,咚咚,咚咚。“你爸在家吗?”突然想起这个大问题,赶紧把手挪开。
“不在。”他松开一只手摸索她的脸。
两只小手又缠到他腰间。“瞎子摸象。”她吃吃笑,鼻子在他手心拱来拱去。
手指带着淡淡的烟味慢慢抚过她的眉她的眼,翘翘的鼻头,柔软的嘴唇,小巧的下巴,一遍又一遍仿佛摸不够似的。
“你洗手了吗?”她煞风景地问。
他笑出声。“没。”
呸呸……不讲卫生!
覃为到厨房开冰箱拿喝的,妞妞甩了凉鞋光着脚丫楼上楼下乱转。“这个要带走吗?”她站在他卧室门外指指里面墙上的牛头,“以前我最怕这个,现在一点都不怕了。”
“喝吗?”他扬扬手里的雪碧。“你要喜欢什么都给你。”
“我喜欢你,把你装袋子里带走吧。”蹦跳着下楼,站在楼梯口勾着他的脖子玩十字架。“过几天你就走了,怎么办呀,连葡萄都没吃到。”
“现在还不能吃,酸。”那株葡萄在众人的精心看护下茁壮成长,长了两年终于结出了果,虽然不时被小鸟和别的小孩偷吃点。
“等熟了我给你寄点过去。”
“嗯。”他拉开易拉罐的环。
“再等等不行吗,好容易长葡萄了你又要走了……”她喃喃抱怨,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呛得鼻子发酸,直嗝气。
拇指抹去她眼角呛出的泪,他把雪碧放一旁。“今晚别回去了,陪陪我。”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说完小脸立即红了,掩着嘴嘻嘻笑,眼珠子骨碌骨碌在他脸上搜了一圈。“喂喂你今天有点奇怪。”
覃为搂紧她,下巴搁在她发顶。“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
“妞。”他抓过她的手按在左胸,声音沉沉的从头顶传来,“你听我说,我走了以后你要是觉得无聊,可以找别的男人。”
她推开他就往大门跑。
“去哪儿?”手一勾拉她回来。
“放我下来!”她拍着腰间的大手,气得眉毛鼻子皱成一团。“你不是说觉得无聊可以找别人吗,我现在就觉得无聊。”
“我后悔了。”他笑着拉她坐到沙发上,墨色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眼里。
脊梁一麻,妞妞蒙住他的眼。“别这么看我。”难怪小说里经常描写男女主角对着对着眼就吻到一块,原来是真的,她现在就想亲他。
拉下她的手,他的视线胶着在她脸上。“我给你唱歌。”
脑袋马上摇得像波浪鼓。“不要!”
“我想唱给你听。”覃为耐心哄道,把她的双手握在掌心。“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校园中,希望花开早……”
妞妞死命咬着唇,顶灯照耀下脸部肌肉轻轻颤抖着。
“……好了不唱了。”再唱下去嘴巴都要咬破了。他也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低头亲亲她的唇。“你说你想做什么吧。”
四下看了看,发现墙边的橱柜里放着不少酒。“我们喝酒吧?”
“呃……一点点。”覃为走过去开了一瓶酒精浓度最低的葡萄酒,实在是怕这丫头又发酒疯。拿两个杯子倒上一小半。“只准喝这些。”
“好……嘉宇说你生日那天叫我们喝交杯酒,怎么喝?”
他刮刮她鼻子。“不脸红啊?”
“脸红干嘛,我们是要结婚的。”
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起结婚跟说上课一样顺嘴。他呵呵笑,举起酒杯教她两支胳膊缠在一起。
她努起嘴去够酒杯边缘,眼角斜到墙上两个影子,噗哧一声笑了,一口酒全喷在他胸前,想也不想一把揪起衣服撩上去。
心跳陡然停了一停,他哑声问:“干嘛?”
“痛不痛?”食指轻按着胸口那道浅浅的疤痕。
“不痛,都好了多久了。”
“我就怕你痛。”反应过来他光裸着上身,她吃吃笑着一手捂住眼,又偷偷张开指缝,另一只手在他小红豆上按一下,跳到肚脐眼戳了戳。“硬硬的,跟女孩子不一样。”
覃为抓牢作乱的小手,眼前有迷恋不舍的小小梨涡,乌沉沉的眼睛照得他像被掐住喉咙般喘不过气来。血气在四肢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