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原来他不是来救你的?”叶空影看着兰七潇洒远去的身影,不由得回头疑惑地看向明二,“我还以为他是来救你的呢。”
“七少行事向来无常。”明二公子微笑着含糊地答道。兰七少到此的目的不外乎两点:一是想探探事情的真假,二是想看他的狼狈或是看他的笑话。只不过这样的话二公子当然的不会告诉叶空影的。
“反正已吃饱了,我们上路吧。”叶空影才不关心兰七少要来干什么,她只关心眼前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至宝在不在她的宝库里、是不是归她所有,况且她对自己的独门点穴手法很有心信,不怕明二公子不乖乖跟着。
于是两人继续上路,这一路上明二公子倒也是长了一番别样的见识。
比如,经过徐南山时他们遇到了一伙拦路打劫的山贼。
那伙山贼藏在密林间,见山道上走来一男一女,模样都生得十分好看,看起来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当然地以为打劫他们肯定是手到擒来之事,只不过看两人穿着及行装却又太简单了,不似油水丰足,本是有些失望的,但转念一想,这女子年纪轻轻,长得俏模俏样的,带回去献给寨主当个小夫人也不错;这男的看着似乎读过书,可以带回去记记帐什么的,反正肯定是有用。于是乎他们跳了出来,拦住了去路,嚷叫着留下买路钱,没钱便留下人,不留人便留下命。
叶空影、明二两人见到这伙猛然跳出来的山贼,打量了他们一眼,明二便衔着一抹浅笑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叶空影倒是很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山寨里有珍宝吗?”
众山贼一听都哈哈大笑,有人答道:“寨里什么宝贝都有,姑娘只要去了自然可享用。”
叶空影一听便答应了跟他们上山寨去。
众山贼一听这话倒有些吃惊了,平常打劫时那些人可都是大哭大喊、要死要活的,从没哪一次像今日这般轻松容易,一时不由得有些犹疑,再看俏姑娘腰间挂着一柄短刀,暗想着这不是官府派来的暗探或是其他山寨派来潜底的吧?
叶空影见他们不动,便催促他们快带路,她心里急着看珍宝呢。只是这么一来,山贼更怀疑了,再瞅瞅旁边一脸淡定的明二,心中更觉这两人不简单,更是肯定这两人来头不小,绝不是寻常路人,于是彼此暗暗使了使眼色。然后领头的人答应着,让两人在前头走,他们在后面以防两人逃跑。
叶空影也很干脆地答应了,当下便走在前头,明二自然是跟着,山贼们则走在后头。走着走着,约莫走了三里路时,叶空影偶一回首,便发现刚才还跟着的山贼们全都没有了影子。不过叶大姑娘也没生气,只是喃喃道:“一伙小贼竟然打劫到本姑娘头上,不知道姑娘是强盗的祖宗吗?”
却说那群山贼仗着熟知地形悄悄摆脱了两人,回到了山寨方敢松了一口气,然后便去向寨主禀告。本来等着他们大获丰收的寨主一听这回竟是空手而返,不由得生气了,后来听他们解释虽然散了些气,可还是嚷了一句:“那男子便也罢了,那姑娘能有什么能耐,至少要带回给本寨主才是。”
这话刚一说完,众人便听见一个脆甜脆甜的声音响起:“我来了。原来你们山寨在这里啊,倒是个好地方。”
众人一惊,循声望去,便见屋顶上站着两个人,正是刚才见着的俏姑娘与男子。
一阵山风吹过,吹得屋顶上的两人衣袂飘飘,仿佛是山神现身,底下众人看着,惊愣之余又觉得好看得很,只是这迎面吹来的风怎么带了香气?不过很好闻就是了。山贼们吸吸鼻子使劲儿闻,有的还龌龊地想着这是不是俏姑娘的体香呢?
“唉呀,不好!这香……”
有人忽地一声惊呼,可话还没说完人便倒下去了,然后其他山贼们也是一个一个全身发软地倒在了地止,意识却是清醒的,眼睁睁地看着俏姑娘笑嘻嘻地拖着那男子从屋顶上跳下。
有几个山贼还强撑着,一见他们下来便歪歪斜斜地冲上前去,却被俏姑娘轻轻松松地一脚便踢倒了。
待所有人都倒地不起时,叶空影拍拍手,环顾四周,“不知你们这山寨有些什么珍宝。”说完便开始在山寨里翻找起来。
叶姑娘去寻宝了,留下明二公子在原地。二公子扫了扫地上睁着眼又惊又惧又怒地看着他的山贼们,唇角微微一勾,便自顾走到寨主那铺着虎皮的大椅上坐下,以手支颐闭目养神,那模样要多闲适有多闲适,要多雅逸有多雅逸。可怜地上那些动不得又喊不出的山贼们,一个个只能眼睁睁无可奈何地看着他。
这山寨虽不大,但毕竟是个寨子,不只是三间草屋一亩地般大小,是以叶姑娘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搜完的。且寨里的人也是不少,一见她这么闯来,男人当然是握拳挥刀便打来,好在叶姑娘武功了得,再则迷香颇多,那些人不是给叶姑娘一脚踢翻便是闻香而倒,而女人孩子们见到如此神勇的叶姑娘,不是尖叫奔逃便是吓得动弹不得,叶姑娘忙着寻宝没空理会那些妇孺。只是……找了大半个时辰,这寨子也翻了大半了,除了些金银及普通的珠玉饰物外,叶姑娘没有找到半丝“举世独一的至宝”,甚是失望,可又不甘心,于是再接再厉。
而二公子在那虎皮大椅上养了半天神,也没见叶姑娘回来,暗忖要么是珍宝太多,要么是珍宝无影。百无聊赖之际,明二便起身四处走走——他只是被叶姑娘的独门手法弄得暂失武功兼之性命受胁,除此之外和平常人倒没什么两样。前寨里的屋子颇多,二公子走了几间都没见着有人,最后在一间装饰得颇是富丽又俗不可耐的屋子里看见了一位年轻秀丽的女子,那女子一见有人进来忙躲进床低,身子发着抖,可抖了半天也没见着动静,不由得悄悄抬首望去,这一望啊,顿时忘了呼吸。
满屋子的华饰似乎就只为了衬托那位公子的云淡风清,他在屋中四下踱步,却似闲庭漫步般优雅悠闲。
明二在屋中看了看,便见到左侧一张案上置着一张瑶琴,擦拭得颇是干净,便移步过去,忽地感觉到有目光投视过来,不由得侧首一顾,见那女子呆呆低看着他,他当下微微一笑,道:“暂借夫人瑶琴一用。”说着便自顾取了离去,留下女子兀自在那一笑中心醉神迷。
明二回到原处,山贼们依旧躺着,他重在虎皮大椅上坐下,将瑶琴置在膝上,拔了拔弦,琴音颇准,看来是常用的。想那屋中装饰华丽,估计是这寨主颇为欢喜的女人居住,而那女子看模样许是哪家的小姐,被劫来当了这压寨夫人吧。
明二目光扫一眼地上众山贼,“在下扰了诸位,便以一曲琴音赔罪。”
他指尖轻划,琴音顿起,悠扬平缓如山溪流淌似如草木繁生,忽地高音拔起霎时紧凑似金戈铁马黄沙漫卷,紧接着又低沉如咽似有危机重重,蓦然又轻快明丽如百花盛放春风醉人……琴音时高时低时快时慢,时而流畅时而凝涩,而地上山贼们的脸色、眼神也随着琴音的变化而变化着,时而一脸平静欢乐,时而满脸涨红眼睛暴突,时而一脸痴迷陶醉,时而又满脸痛苦悲切……
叶姑娘还在寻着宝。
二公子一直弹着琴。
“二公子好琴技,好雅兴。”忽的一声轻笑打断了琴音。
明二停手道:“七少的兴致似乎更好。”
“哪里比得上二公子在贼窝弹琴娱匪呀。”兰七挥着玉扇摇摇摆摆地踱步而来,目光扫视着地上的山贼,摇头叹息,“二公子这琴音也是仙音呀,这些个凡夫俗子福薄如何消受得起,看来是要折寿了。”
“七少说笑了,这些人不过是被叶姑娘的迷香所惑,暂时昏迷罢了。”明二扫一眼地上的人。
兰七侧首睨着他,“是二公子在给本少说笑吧?”
明二闻言抬眸看了看兰七,拔了拔琴弦,然后才闲闲淡淡地道:“昔日曾闻有前辈高人可以‘以音御人’,在下甚是好奇,此刻得空,便稍作练习了。”
“哼。”兰七鄙夷地皱皱鼻子,一边走过去把二公子往一边推,自己坐下,“二公子明明在草菅人命偏要说什么弹琴赔罪,你什么时候能不披着你那层假仙的皮!”
山寨虽小,可寨主的虎皮大椅却是够大,两人坐着都绰绰有余,所以二公子大方地让了一半给兰七少坐。
对于兰七少的明嘲暗讽,明二公子向来可以做到听而不闻,他推开瑶琴,道:“近日翻了些前人所作的内功心法,发现了些有趣的运气之法,所以想试试以气蕴于琴会有何效果。”
“于是这些人就有幸闻谪仙一曲了。”兰七目光扫过地上众山贼,并无丝毫怜惜。
明二一笑作答。
兰七身子后仰舒服地靠在了软软的椅背上,道:“说吧,你在玩什么花样?别跟本少说什么叶姑娘迷香厉害手法高明,即算你一开始真为她所制,本少才不信这七八天过去了你都没找到解决的法子,况且本少都找来了,不可能明家的人找不到你。”
“在下哪有玩什么花样?”明二淡淡地笑笑,“只是……”他转头看向兰七。
“只是什么?”兰七抬眸看着他。
两人此刻近在咫尺,彼此了解至深,四目相对,霎时便看到了对方的眼睛深处。
无聊!
两人眼中此刻只有这两字。
于是兰七轻笑,明二公子则难得地叹气一声。
想两人自东溟岛归来后,曾约定五年内不动武林各家各派分毫,而明、兰两家在他们各自的有意安排下,年前东溟人那场突袭予两家并无多大损伤,反倒是去除了一些毒瘤腐肉。这几月来两家风平浪静,武林也风平浪静,以至于两人倍感无聊。
“戏园里不复往日的热闹精彩,便不再有趣了。”二公子语气中有着甚为惋惜的意味,“那一晚,见那小姑娘轻功非常好,竟能一路到了端华楼都没有惊动明家一人,一时忍不住有些好奇。”
“如此说来这小姑娘的轻功不在艾无影之下了。”兰七坐直了身,“不过你好奇什么?”
“在下从未曾做过俘虏,所以便想试一回看看是什么滋味。”二公子答道。
“就这原因?”兰七碧眸一瞪,然后撇撇嘴,“你这想法很无趣。”
“不过一路上这位叶姑娘也还是很有几分趣味的。”明二笑瞅着她道。
兰七鼻孔里哼了哼。
明二唇边的笑略略加深了一点,“倒是千里迢迢的,七少怎么从云州来了这里?”
“‘二公子被盗’这么有趣的事一传开,本少怎能不来看看热闹。”兰七斜睨着他,“现在,本少更想看看封在寒冰中的二公子,不知那时二公子是否还是仙容仙貌仙气仙韵呢?”
“是吗?”明二目光一凝,然后抬首移眸,目光落向前方,“在下还以为……”话说了一半却又忽地止了,淡淡的语气中隐约有一丝怅然。
“你以为……”兰七心中一动,挑眉,碧眸盯住他,追问,“以为什么?”
明二未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寨前,山寨前层峰叠嶂、青松翠柏,景色十分怡人。良久后,他忽然道:“自我失踪,我爹即以寻我为由将各州各城的明家分主皆召回了明家。”
兰七默然,碧眸也跳过屋寨,落向了远处。
明家家主在这时候将各分主召回了明家,其意如何不言而喻。
这些年来,明二虽名为明家少主,实则为明家真正掌权之人。
明父此刻明为寻子,实为夺权。
父子相忌,亲人谋算,对他们来说……实是平常。
“七少有没有想过,你我为何生在这世上?”明二又淡淡问道,“对你我的父母来说,若可以选择,他们一定选择不要生下我们。”
闻言,兰七心头一震,却形色不动,只是握扇的手紧了那么两分。
“早已知晓如何在明家、如何在这世间生存。”明二的声音如他的眸光那样空濛悠远,“也知晓无心无情的是仙,冷血冷性的魔,做到那样才能无懈可击,才可潇洒自如,才不负己身。可是……偶尔有那么一瞬又会无能为力地变回了人,于是又有了七情六欲又有了失望伤心。”明二唇边若有似无地勾起一抹笑,“若是……可以永远不再有人的心,那才好。”
这样的话,换成别人来说,兰七早已哄笑,可这话由明二说来,她笑不出,那轻淡的话语下藏着的东西她感同身受。
兰七沉默了半晌,才极轻极淡地道:“无论怎样,反正你我总是一样的。”
无论父母、亲人如何,无论世人将自己视为妖、魔、鬼、孽……这世上有一个你,有一个我,生前死后都一样的你我,总不是孤单的。
明二闻言回首看着她。
兰七侧首回眸看着他。
四目相对,眸光静和,久久不移。
然后明二微微一笑,那一笑似乎吹去了长久以来弥漫于江河之上的轻雾,终于看到了对面,一双清透澄澈的眸,一脸清淡明净的笑。
兰七看着他,碧眸如水,澄静悠远,一瞬间,似千年如恒,似百世已转。
当叶姑娘两手空空地回到前寨时,只看到明二公子坐在虎皮大椅上弹着琴,地上的山贼们呼呼大睡,而兰七少则站在山贼中微微弯腰似在看着什么。
见她回来,明二停琴,兰七则直腰问道:“叶姑娘这次可寻得什么‘举世独一无二的至宝’?”
本是垂头丧气的叶空影一见那双灿亮的碧眸顿时振奋了些,道:“这些骗子,骗本姑娘这里宝物多得很,谁知没一件可入目的!”
兰七闻言碧眸一转,玩味地笑了笑,道:“也算不得骗子。这山寨虽小,珍宝倒是有一件的。”
“哦?是什么?在哪儿?”叶姑娘立马追问。
兰七看着急切的叶姑娘,碧眸中忽漾邪气,低头看向她地上躺着的寨主,然后弯腰左手从他帽子上摘下一颗拇指大小的珠子,道:“这‘犀月珠’虽然光泽不似明珠般耀眼,但能避水,置于深水中能发出如月华一样的光芒,比明珠更为珍贵,可惜的是没人识货,竟被当成了普通的珠子镶在了寨主的帽上。不过,它幸好碰着了本少,否则便明珠暗投了呀。”
叶空影闻言顿时眼睛鼓了起来,眼睁睁看着兰七从寨主帽上取走珠子,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懊悔、妒忌、恼怒、心痛皆有。
兰七摘了珠子摊开手,那犀月珠便安安稳稳地躺在她掌心,那刻正近午时,阳光分外明灿,在阳光的照射下,那握珠的手如白玉般剔透,本来并不起眼的珠子一下子便显得熠熠生辉。
叶姑娘看着珠子,眼珠儿转了几转,然后撅着嘴道:“我先来的,这珠子该归我的。”
兰七眉峰一挑,回首看着叶空影,又笑了,也不反驳,只是慢慢悠悠地道:“叶姑娘要从本少掌中取走珠子?”说着,她就那么站在原地,伸长着手摊开掌,珠子静静地卧于掌心,似是等着叶空影去拿。
闻言的一刻,叶空影心动了甚至脚下也动了,可在动的那一刹她忽地没有任何缘由地打了个激灵,于是她不动了。她眼睛不舍地看着珠子,又看向站在那里浅笑盈盈望着她的兰七,半晌后懊恼地叹气作罢。她知道她没法取到珠子,刚才那一刹那的反应,她知道,那是惧意!
兰七见了叶空影的反应,脸上的笑更浓了。
叶空影看见兰七的笑,心里更不舒服了,向一旁静坐观看的明二公子招呼道:“这破山寨啥也没有,我们走。。”要知她花了半天工夫也没有找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