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衣的侍从靠在马车边上假寐,不过他们不可能没有发现这些人,只不过是凝神待发准备出手。
不知道谁带头吼了一声,然后从四周便冲出来一群人,手里皆举着明晃晃的大刀与长剑,直奔着那辆马车便冲了过去。
果然,那几个侍从一弹而起,拔剑出手快如闪电,但却没有下重手,只是将那些靠进来的人击飞出去。
清媚屏着神看着那边的打斗,只是一群小毛贼,的确不足为惧,只是看他们拼命的样子,却如同亡命之徒一般,许多人被击退了又爬了起来,继续向前冲,似乎连命都不要了。
人在饥饿与贫穷的情况下,的确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清媚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打斗,明明那边刀戈剑鸣,而她却仿佛置身事外,头上的夜色如水,星光柔和的披泻下来,洒上满地白辉。
那些侍从应该是顾忌到这些人只是逃亡的流民,都没有下重手,只是与他们纠缠游斗,不知不觉中,竟已离开马车数步,四周都围满了人,纵然没有性命之忧,却也是无瑕分神。
眼见着一个人举着明晃晃的大刀向马车内劈去,清媚再也按捺不住,身边的花流云来不及阻止,便见她如同一阵风般掠了出去。
伸手快速将那个人一掌击退几步,清媚手腕一抖,那柄匕首便滑在手间,白虹闪过之间,那人连哼声都没有发出来,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清媚愣住了,周围的人也愣住了,原本打得正起的两帮人都静了下来,没有人会料到她会在出手间便将那个杀死,余下的人惊惶的看着清媚,却有几人嚎叫着冲了上来!
清媚有些怔愣的看着手上的匕首,锋寒锐利的白刃上,一抹鲜艳的殷红,在那匕首的尖上,还滴着血。
她并不想取那人性命的,只是,只是,一想到雪衣可能会受伤,她便控制不住自己,可是,也不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她是怎么了,她是怎么了!清媚使劲的闭了一下眼睛,想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对于冲上来的几个人,竟然毫无所觉。
刀光亮起,身边的车帘猛的被撩开,一抹白影伸手揽住清媚,呲的一声,鲜血溅入了清媚的眼,迷得她半晌睁不开眼,雪衣身上熟悉的味道蹿进她的鼻息,清媚被他猛的一带,然后又似是无意间推了一把,便踉跄退了数步,歪倒在车厢边。
抬眼看去,雪衣伸手紧紧的捏住左手手腕,目光清冷毫无波澜,只是那手腕上明显的殷红,一点一点的渗浸到胜雪的白衣,如同傲寒衣襟上那一片妖娆的艳红,盛放得芬芳,清媚有些眩晕,雪衣受伤了,他受伤了,他受伤了……
“别人让你受到怎样的痛,你定要加倍的要回来!”
“如果你不杀他,终有一日,他会回来杀你!”
“不择手段,不择手段!”
“媚儿,媚儿,媚儿!”
无数个声音在她脑海里盘旋着,清媚痛苦的捂住头,她想要叫,却叫不出声,那些声音似乎要将她的头挤得爆炸开来,隐隐约约中,她听见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唤着她,那个声音叫嚣着,杀!杀!杀!
清媚倏的仰头嘶叫起来,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一片血色,原先溅进她眼里的血迹顺着眼角慢慢的滑落下来,犹如血泪一般,她的神情之间一片杀戾之气,雪衣心里倏的一沉,失声唤道:“媚儿!”
“啊——”清媚执起手中匕首,映着星辰之色反着明晃晃的寒光,内力贯注之间卷起数片落叶冲天而起如飞花般疾射而出,手中寒芒横空扫过,一枚落叶轻飘飘的落了下来,被她手中白芒轻触,便发出一声细小的破空之声,嗖的一声便飞了出去,没入一人的喉间,连鲜血都没溅出半分,便取了他的性命。
这是一场,残酷到近乎无声的杀戳,却快如雷光火石一般,待得清媚落了地,那几十个贼寇都纷纷倒了地,皆是喉间一抹殷红,翠绿的树叶重重的镶入喉咙之间,妖冶而又诡异。
无一生还!
“媚儿!”雪衣惊呆了,看着清媚血红的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看向他,声音微微颤抖,“媚儿!”
花流云看着满地的死尸,使劲的眨了眨眼睛,确认他看到的这一幕不是幻像,一转瞬的时间,满地的尸体,何等恐怖,何等暴戾!
“媚儿……”雪衣的冷漠与伪装在这一瞬间全部土崩瓦解,痛楚的看着她,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暴戾气息,让人胆颤心惊,却又痛楚不堪,都是他的过错,都是他刺激了她,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步入那种不得翻身的深渊!
“雪衣……”清媚的声音打着颤,她双眸血红的看着她,声音里却是无尽的脆弱与无助,“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我不过来……”雪衣应和着她的话,“我不过来,都过去了,他们都死了,没人会再伤你。”
清媚的眼神慢慢的从他身上转开,花流云猛的往后跳了一步,警惕的看着她,雪衣的侍从都向后退了几步,带着几分警惕几分防范的看着她。
“你们都怕我?都讨厌我?”清媚的目光里有几分受伤,她到底是怎么了,她怎么会变得如此嗜杀,她的视线又转回到雪衣身上,“你也讨厌我么?所以,你才会不要我……”
雪衣痛楚的看着她,那个不字死死的噎在他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清媚的手紧紧的攥着那两把匕首,空气里是腥甜的血气,将她的所有感官都调动起来,她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内心里似乎有一头兽,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在不断的沸腾,强烈的杀戳欲望,让她痛苦得全身颤抖,她控制不了自己,她不敢睁开眼睛,她怕一看见那些血液,便会抑制不了的杀人。
清媚猛的一转身,便向外面飞奔而去。
雪衣与花流云对望了一眼,便齐齐掠身追去。
“主子哟,你慢些,若你跑了,丢下我一个人怎么过啊!”花流云一边提气纵身一边大呼小叫着,那声音隔着数里远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与媚儿什么关系?”雪衣冷冷的吐出几个字,丝毫不歇的跟在他身后。
花流云抛了个媚眼过去:“自然是你能想象得到的关系。”
雪衣剑眉微颦,手指微动,执着白色软鞭便向花流云劈来。
“哎呀呀!你这人可真是不讲理!”花流云怪叫一声,拧身冲天,殷红的衣衫在半空中掀出漂亮的红弧,乌发飞扬几乎融入了身后的夜色里,然而身手却是一点也不含糊,闪过了雪衣的长鞭,鞭身过处,一大片树杈被生生的劈成碎片,绿叶悠悠的飘落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树叶芬芳。
“啧啧,真是生得越美脾气越古怪啊,也是我家主子死心眼,否则谁会不长眼喜欢上你!”花流云躲闪之余还不忘调侃两句。
雪衣眼里凝起薄薄的寒冰,执鞭掀起数片落叶,缤纷飞扬挡住了花流云的视线,雪白的衣袖如同流云般飞舞,卷起一道如同漩涡般的劲气,拧身疾转,如同鬼魅般伸手卡住了花流云纤弱的脖子。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雪衣的手指修长如玉,却冰凉无比,仿佛没有一丝人气,他美得逼人的眉目在夜色中格外的夺目,却没有一丝感情,剔透的眸子里只有清冷,冷得没有一点感情。
花流云讪讪的收住了唇边的笑意:“我如果不说,你会不会放我一条生路?”
雪衣没有说话,只是手中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花流云正了神色:“无花门,花流云。”
无花门,无花难眠,月满未香。
雪衣眸色微闪:“谁派你来的?”
花流云轻笑一声:“除了轩辕皇室,你认为还有谁能指使无花门的人?”
“媚儿怎么可能与轩辕皇室有关联?”雪衣声音更冷了几分,眸色之中已有了杀机。
花流云叹了一声气:“枉你自诩才智过人,却连自己的情敌是谁都不知道,主子的小哥哥,可不就是轩辕皇室的唯一正统血脉么。”
“冠玉?轩辕玄玉!”雪衣声音里有些震惊,更多的是错愕,眼前红影一闪,却是花流云趁他分神从他指尖溜了出去,犹如一条滑溜的蛇一般,一转眼便掠出了数丈之远。
当雪衣追上清媚的时候,她站在悬崖边上,散落的青丝在夜风中狂舞,那一瞬间,雪衣的心紧紧的抽痛起来,他伸出手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触碰不到,更抓不住,他突然觉得很害怕,她会不会掉下去,会不会在空中如同折翅的蝴蝶一般,美丽而又凄楚的坠落。
花流云远远的站在她身后,他没有说话,只是远远的看着,更不敢走近。
“媚儿……”雪衣开口唤着她,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风吹得几乎湮灭,带着些破碎的沙哑,几不可闻。
清媚慢慢的转过身子,她的眉目精致得妖娆,血红的眸子带着迷乱与无助,却将她原本愈发美丽的容颜衬得妖冶诡异,像是传说中的吸血姬,惊心动魄的美丽,却是绝望而又没有尽头的邪魅。
“媚儿,”雪衣将声音微微提高,然而语调却尽量的放平缓,他的声音平稳无波,然而内心却早已翻腾辗转了数遍,他不能看着她受这样的苦,他不能看着她丢掉自己的理智,他不能看着她难过,她是他最宠的魅儿,更是,他爱着的媚儿。
“那里风大,过来,到我这边来。”雪衣伸出手,他手腕上的红绳在白衣的衬显之下愈发夺目,晶莹的珠子流着浅浅的莹华,那是她送给他的,在她将绳子拴在他手上的时候,便拴住了他的心。
“到你那边来……”清媚缓缓的开了口,狂猛的风将她的声音都吹得散了开去,几乎听不真切,“然后再让你推开我么!”
“不会,不会的!”雪衣看着她脚下轻移,几块泥土掉了下去,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仿佛永远落不了地。
“你骗我!”清媚大声的哭叫道,“你们都骗我!寒骗我,你也骗我!你只会一次次的骗我!”
“不会!不会再骗你了!我发誓!”雪衣的眸子凝了起来,急声哄着她,“你相信我,最后一次,过来,好不好,到我身边来,我不会再骗你,不会再推开你!”
“可是我不敢信你了!”清媚大声的说道,“若我活着,最终也不过会变成杀人的利器,为寒所用!我不喜欢!我不要!”
“不会!不会的!雨晴已经有了解法了,”雪衣看了花流云一眼,深吸了一口气,“花流云能替你找到破解雨晴之法,你不会变的。”
花流云轻轻的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他的说法。
“真的?”清媚眼里的红气在慢慢的褪去,她怀疑的看了花流云一眼,后者则是一脸无辜的耸耸肩,看她脸色急变马上换了副脸,忙忙点头。
“若不是真的,我便杀了他!”雪衣的声音并不急切,却泛着一股子寒气。
花流云抖了一下,摸了摸鼻子:“咳,这里好象没我什么事,我先走了。”
看着花流云一身红衣慢慢的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之中,雪衣转过头,看着清媚的眼睛慢慢的回复到正常的颜色,松了一口气,口气放柔了下来,慢慢的向前走了几步:“媚儿,跟我回去,好不好?”
清媚没有说法,却也没有明显的排斥,雪衣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伸手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凉得几乎没有温度,如同上一次在王府中发作的那一次一样,凉得,让他止不住的心疼。
“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雪衣将她轻轻的拥进怀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终于能再次拥住她,不管是以什么身份,什么情感,他是真的,不想再放手了。
清媚全身僵硬的绷在他怀里,全身轻轻的打着颤,半晌不确定的抬头:“你不会再推开我了?”
雪衣眸色微闪,叹了一口气,抚上她的长发:“不会。”
清媚总算慢慢的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雪衣看着她黑白得分明的瞳孔,想起之前那片骇人的血色,心里隐隐有不好的念头,然而他却将这些情绪都统统的摒开,他会想方法帮她摆脱这一切,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你……”清媚犹豫了一下,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不许再剥我的衣服!”
雪衣愣了一下,想要笑,然而笑意扬在唇间,竟是微微的苦涩。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今天我RP爆发了,两天的量,6000+字数今天一次性放送!
大家都不要大意的扑倒我吧!灭哈哈哈哈哈!
有米有奖励?有米有奖励?啦啦啦。
因果循环
雪衣是背着清媚回到马车旁边的。
周围的侍卫都一脸惊奇,花流云的神情更是意味不明,清媚安静的趴在她的肩头,一如雪衣印象中她小的时候,老是爱腻着他,她尤其喜欢撒娇,一旦生起气来谁也哄不了,他就只好背着她,从宅子的这头走到那头,从别苑走到东厢,直到她趴在他肩头睡着为止。
梦里无数次看到的那张哭泣的小脸,终于和清媚的脸合并在了一块,雪衣无数次从恶梦中醒来,小小的魅儿在冲天的火光中哭泣着,她叫着哥哥,哥哥救我,哥哥救我!
那是他一直挥之不去的梦魇,如果不是因为他,魅儿也不会被抛下,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如果不是他,她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雪衣抿着唇,将清媚轻轻的放进了马车里,她似乎睡着了,眉头轻轻的皱着,右手间一片斑驳狼藉的血渍,那是她昨晚捏碎瓷瓶时弄伤的创口,因为太过用力又裂了开来。
薄薄的帘子放了下来,便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来,雪衣扯开薄薄的被褥盖在她身上,清媚却突然睁开眼,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肿得像馒头,却丝毫不肯放松,似乎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就那样握着,定定的看着他。
“雪衣,你不能走。”
“我不走。”雪衣柔声说道,将她的手轻轻掰开,“我不走,我会一直陪着你。”
清媚似乎生怕他一下子就会不见,死死的抓着他的手,直到确认他不会离开,才慢慢的松开。
雪衣从袖中摸出金创药,细细的抖在她的伤口之上,清媚轻轻的瑟缩了一下,似乎觉得疼,却没有出声。
看着她手上狰狞的疤痕裹着新的血渍,雪衣的剑眉慢慢的皱了起来,眼里浮起些许异色。
“怎么了?”清媚看着他冷下来的神色,轻轻的开口。
“以后不许再伤害自己。”雪衣撕下一块衣襟,将她的手慢慢的包扎起来,直到裹成一个厚厚的粽子。
“你陪着我,我就不会伤害自己。”清媚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黑白分明的眸子,却像是害怕他会随时扔下她一般。
“不许再寻死。”雪衣想起之前她站在悬崖边上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