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清媚的那一刹那,便似是淡去了许多。
清媚没有回头,只是有些出神的看着前方,然而那目光却似有些游离,仿佛已经穿透了眼前的事物,幽幽宁远,却找不着一点落处。
“媚儿。”冠玉放下手中的剑,拉住了她的手,炎炎夏日,她的手却十分的冰凉,凉得似乎浸入了骨髓,竟让冠玉感觉,比那寒潭更刺骨三分。
“小哥哥。”清媚抬起头,对上冠玉的眸子,轻轻扬起唇,她的眼眸平静似水,没有平日的俏皮,也没有耍赖时的活泼,平静得令人生疑,平静得,让人有丝丝的疼……
“我最近,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了……”冠玉顿了一顿,“我有许多事情要去做,等这些事情都忙完了,我便会回来陪你。”
“小哥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清媚伸手扣住他的手,冠玉是个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对于他的身世来历,她不是没有好奇过,不过在几次偶尔提到他进暗门之前的事的时候,他骤然冷冽下来的神色,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被揭开的伤口,他的过去,或许正是一直藏在心里的那道疤。
冠玉眸色微闪:“有些事情,我现在不能说……等这一切都过去了,你自然会知道一切”
“好。”清媚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一件事……我没有问出那雨晴的破解法子。”冠玉的声音低沉,“古博今,死了……”
“哦。”清媚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我……”冠玉蹲了下来,与清媚平视,看着她淡淡的神情,眼里浮起复杂的情绪,“对不起……”
“没关系。”清媚轻轻的微笑,“我知道小哥哥舍不得媚儿受苦,这也许是天意。”
冠玉的眉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是,是天意,天意如此,他才会从那个高高的位置上跌落下来,天意如此,他才会被傲寒当作一枚棋子养了八年,天意如此,他如今只能任人掌控玩弄于股掌之间,天意如此,他才会连保护自己在意的人都做不到。
目光落下去,看见清媚手中捏着的小盒子,冠玉的瞳孔紧紧的收缩,伸手去拿那盒子:“媚儿,扔了它!”
“不。”清媚收回了手,语气平越,却不容拒绝,“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你……”
“小哥哥,”清媚打断了他的说,“就让媚儿为自己做一次主吧。”
冠玉看着清媚的眼睛,那是一双黑白分明得不染杂质的剔透清湖,那是一双,不管经历了多少黑暗和血腥却依然保持着纯净的明眸,那是一双还带着稚气却隐藏了太多内容的渊潭。
她的眼神,清澈,却坚定。
冠玉沉默着,慢慢的,松开了手。
……
庭园深深,绿竹叠翠,空气里有暖暖的阳光余温,夹杂着淡淡的竹叶芬芳。
清媚仅着素白的单衣,黑发垂腰,清丽的脸上不施脂粉,眼神清澈而坚定,她一个人慢慢的穿过了竹园,然后慢慢的推开了那道朱漆细细刷过的门,便看见了斜斜倚在长椅上假寐的傲寒。
傲寒慢慢的睁眼,看见清媚,眼眸里的微愕一闪而逝,然后他慢慢的坐了起来,乌黑的长发顺着他的肩缓缓滑落下来,青丝微微摇拽。
“媚儿,有事么?”他一眼便瞧见了清媚手中的盒子,他的确是有把握让清媚服下这药丸的,却没有料到她会再来找他,而且还带着那药。
莫非他的推断有了失误?傲寒眼眸微闪,唇角笑意却浅浅的漾了起来,如春风般柔和。
“我想问寒一个问题。”清媚看着傲寒,慢慢的开了口,长这么大,她从来只在他面前温顺听从或撒娇讨好,从来不曾这样认真的跟他说过话,只是,有些事终会改变的,她心里很清楚,然而却还是在苦苦挣扎。
“在寒的心里,媚儿是什么?”清媚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没有质问,只是淡淡的开口,淡淡的陈述,甚至连疑问都算不上,“是棋子?还是,亲人?”
傲寒眼里微光轻闪,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媚儿是怎样认为的呢?”
“亲人。”清媚没有丝毫犹豫,便脱口而出,傲寒的呼吸滞了一下,只是一小下,然后便回复了之前的淡然。
清媚在他面前坐了下来,慢慢说道:“当初媚儿只是路边一个乞儿,天寒地冻,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是寒将我带了回来。”
傲寒静静的听着她说话,柔和的目光看着她,那目光里,有宠溺,有回忆,似乎也跟着她的话,回到了那个漫天飞舞着大雪的冬天。
“媚儿还记得当时的情景,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寒的手很温暖,寒的衣服很白,白得胜雪,毫无杂质,寒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像春风拂面……对那时的媚儿来说,寒就像是一个神仙般的男子,就那样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给我东西吃,给我衣服穿,给了我一个家。”
“寒给了我许多之前我不敢想象的东西,虽然那时我很怕你,但是在媚儿心中,寒是最严苛的师父,也最和蔼的兄长……”
清媚的眼睫慢慢的垂了下去,颊边的长发轻扬,将她的容颜衬得有些恍惚,像是睡着了一般,然而那声音却很清晰:“所以不管寒做什么事情,媚儿都相信你。”
傲寒微微抿唇,唇角的弧度还在,却没有了笑意。
“今天媚儿来找你,并不是为了那些可有可无的争吵。”清媚抬起眸子,定定的看着傲寒,她的眼神清澈得纯净,然而傲寒却觉得,那目光似是尖锐得让他几乎透不过气。
“媚儿只是想告诉寒,不管你在心里把媚儿当成什么,媚儿一直都当你是亲人,最亲的亲人。”清媚顿了顿,看着傲寒唇角的弧度也慢慢的消失,然后一句一句的说道,“所以,媚儿这一次,仍然选择相信你。”
傲寒的心里似乎有块石头落了地,但转眼之间,却又似被那重量压着,滞闷不已,似乎要将他重重的拖着,直至窒息。
“哪怕这药是毒药,媚儿也不会后悔。”清媚看着傲寒,将手中的盒子慢慢打开,然后将那朱红的药丸取了出来,那药丸是深色的红,红得几欲近黑,却泛着些微的暗光。
傲寒静静的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心里却是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翻腾着,汹涌的叫嚣着,他看着清媚将那药就慢慢纳入口中,竟有一种想要伸手去拂落的冲动!
宽大的白袖将他骤然捏紧的拳头盖住了,傲寒目光清雅不起波澜,仿佛那已经攥得泛白的指节,并非他的躯体,在她将那药丸放到口里之时,他轻轻别开头,轻不可闻的长出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字数不够,汗。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这是补昨天的一章,希望我能把今天这一章在今天之内赶出来。
另,有同学在百度帮偶建了帖吧,鞠躬,谢谢亲,呵呵。
揭竿起义
轩辕寿乾八年五月初,几支打着前朝太子轩辕玄玉名号的起义军从平延山、附水和淮东等地以雷霆万钧之势分别攻下各地县城,并以匡复轩辕复辟正血的名义,大肆招揽义军及前朝遗臣旧署,其来势汹汹让各地州郡官吏措手不及。
对于这批起义军,轩辕鸿并未放在心上,前朝太子已在康寿政变之时被暗门暗杀,连头颅也一并奉上,打着前朝太子名号不过是为了笼络人心,何况如今太平盛世并无战祸之乱,才导致被攻城池措手不及,这支起义军能轻易拿下几座城池并不为奇,只要派人前去镇压,那些虾兵小将定会溃不成军。
如今正好沧海关有蛮夷来袭,镇国公北伐,朝中原先武将尽在康寿政变之时被全然换新,剩下武将都是年轻骁勇之将,缺的只是决战沙场的经验,如今一来,正好可以借此机会磨练。
轩辕鸿封今年新科武举状元彭开元为平西将军,派给五万精兵前去镇压,而太子修赈灾所去的梁平地处西南,正处叛乱地形之中,轩辕鸿以飞鸽传书封轩辕修为副将。
以轩辕鸿看来,此次起义只是小打小闹罢了,正好可以让太子磨练一番,若太子初伐成功也是政绩一件,为以后登基执政打下一个结实的基础,这个算盘,轩辕鸿可是打得十分的精明。
然而事实总是出人意料,从京城到梁平只需三日路程,彭开元所带五万精兵还未到叛乱之处,便被一股莫名的势力阻了去路,对方约有百来人,且战且退,一直打着游击埋伏战,虽未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却将他们拖了足足五日有余,大乱军心,并且将许多兵力分别打散,目前损失士兵已有八千余人。
轩辕鸿听到消息龙颜大怒,当即欲要再从储甲调兵,然而接到的另一个消息却让他更加震惊,太子所在梁平已被叛军围城一日,而且叛军一路不断放粮救济灾民收拢民心,更是在短短几日壮大几倍,与此同时,有密探来报,叛军一路粮草丰足装甲齐全,放粮赈灾消耗甚大,却似对他们毫无影响,而这供应粮草与钱款的路线,却牵扯到离梁平不远的丘域。
丘域。
丘域是苦寒之地,乃丰阳王轩辕风意的封地,如此巨大的粮草与钱款,源源不绝输给叛军,除了丰阳王,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
……
“门主,冠玉起义如此突然,虽有暗门暗中相助,但属下认为这次起义准备不足,胜算似乎并不大。”凤若手中执墨,在砚台里轻轻的研磨着,青丝垂落在耳际,妩媚艳丽。
傲寒放下手中的书信,轻轻笑道:“你认为我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么?”
“属下不解,请门主明示。”
傲寒执起桌上的玉脂羊毫笔,蘸了砚中的墨汁,想了想,便落笔行书,字迹飘逸洒脱,一如他的人一般。
“当年龙羽从平虎手中掳走冠玉,顺便也替那平虎解了急,留住一条性命。”他顿了顿,然后说道,“平虎乃前朝猛将,有勇有谋,这么多年他苦心策划谋反起义,屯兵宅粮从未松懈,八年的准备,你觉得还不够充分么?”
“如今轩辕王朝皆是新血,文士大儒不乏其才,却独缺了久战沙场的老将。如今镇国公北伐,其余新将不足为惧,即便是满腹兵书,若未身经百战,终归是纸上谈兵罢了。”
“门主是说,此时北夷来侵,镇国公无瑕抽身,正好牵制?”凤若微微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过不管怎么说,此举还是让人感觉太过仓促,此次起义冠玉必是憋足了劲,可一旦失败,想要卷土重来,恐怕难上加难。
“不错,不过关键并不在此。”傲寒已将一笺素纸写得满满当当,提了起来,轻轻吹了吹笔墨,唇角微扬,“关键之处,便是梁平太子。”
凤若眼中一亮,接口说道:“挟持太子?怪不得,梁平如今刚遭水灾还未得到朝迁拨款救济,正是人心动乱躁动之期,属下之前还奇怪冠玉为何不绕开这个麻烦之地反而向其而行,原来是门主的指示。”
傲寒微微一笑:“正是。太子如今被困梁平,除去身边几百侍卫,无兵无卒,正是擒住他的最好时机。轩辕鸿虽有几个儿子,却只有这轩辕修最有治国之才,若当朝太子被擒,便是最好的棋子。”
“可门主可有想过,帝王家素来心性残忍,轩辕鸿为了帝王之位不惜手足相残,若他到时弃车保帅……”
“如此一来,正好可乱民心,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可以舍弃的君主,又怎能得民心得天下?”傲寒笑得清雅淡然,仿佛和她讨论的并非政事,而是闲然的聊家常一般。
“所以不管轩辕鸿做何选择,他都会被逼进死胡同。”凤若轻轻笑了起来,“门主果然好计谋。”
“非也。”傲寒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然后笑道,“起义之事,不仅要有精锐的兵将,丰足的粮草,过人的计谋,更重要的却是天时,地利,人和。”
“而如今正是天时地利人和之际,所以现在正是起义的最好时机。”凤若说道,此次起义,中间可谓是环环相扣,而将这些原本散乱的环相相扣起来的,却是在起义叛乱数里之外的傲寒,谈笑风生间,便布下了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
淡然操控布局,长达八年,可谓步步精湛,胜券在握。
……
轩辕鸿对着面前一堆折子,眉头紧皱,神色疲倦。
短短不到十日,那叛军竟是将他逼得手足无措,此次起义着实来得太突然也太汹涌,而且牵连甚广,不仅有丰阳王推波助澜,更有灾民争相拥护,更可怕的是,他甚至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轩辕风意是与他同父异母的胞兄,然而生性放浪不羁不喜朝政,即便是他当日弑兄夺位也没有丝毫动静,因此他才会放任他在丘域为王独裁一方,却不料这场看似鲁莽的起义之中,竟也将他卷了进去。
到底是怎样的人,才能将丰阳王拉拢,而且又需要怎样的智谋,才能策划这场精密的谋反!
在这皇位上稳稳坐了八年的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当年他明明看见了太子轩辕玄玉的首级,那是他的侄子他相信自己不会认错,可如今又冒出了一个轩辕玄玉,若说他是假的,又怎能拉拢丰阳王,若说他是真的,那么当年的暗门……
轩辕鸿的眸子微微的眯了起来,暗门!
暗门行事极为低调,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闹出多大动静,那个当年只有十七岁的少年,清雅如风柔和谦恭极为无害,比起暗门的前任门主却是差了不知多少倍,因此他才会放任暗门这么多年,如今看来,却是大大的失策!
然而眼下他却不能动暗门,如今蛮夷与叛军两面夹击,太子被困,灾民投反,整个轩辕王朝看似表面繁华盛世,实则动荡不堪,他身下的宝座,竟似在风雨之间飘摇不定。
轩辕目光微转,看着面露疲色的丞相付连,开口问道:“那百名突袭平反军的人,可有什么特殊装扮?”
“回皇上,据信使所报,皆是黑衣蒙面之人,且武艺高强,所使兵器皆为长剑,行动训练有素,倒像是一些人所养的死士。”
付连也是八年前所换的新血,虽对轩辕鸿忠心耿耿,却总是少了一些智谋,轩辕鸿头痛的捏了捏额角,当年他能一举篡位,实际上是靠的暗门,只可惜他当时一心想要拉拢民心以平动乱,却忽略了提拔有才之士,才导致今日无人可用,看着付连哈欠连天的样子,他微微皱了皱眉,只觉得心里烦燥无比。
“付爱卿也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付连谢过恩便退了出去。
放眼满朝文武,竟无一得他心意之人,要说儒臣治政的确不在少数,但要论谈笑沙场运筹帷幄却是乏善可陈,而那几位他有意留下的老臣也因年事过高有前几年告老还乡,表面上是辞官回乡,实则是对他篡位极为不满,定是不用任意用之。
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