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还要去买相公,不能陪你了。保重。”
“……买相公?”眉山君愕然,“相公是用来买的吗?”
辛湄露齿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眉山君不知道为什么又想哭,可恶!好像眼睛也被劈坏了!
辛湄拉开竹帘,刚好对面正有人也要进来,险些撞在他身上。那人扶了她一把,声音醇厚温柔:“姑娘,小心了。”
她抬头,望见一张……貌美如花的脸,眼睛底下生着一颗泪痣,显得略有些忧郁。见她望着自己,男人微微一笑,如暖风扑面……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哎。
她转身下楼,隐约听见雅间里眉山君在破口大骂:“傅九云!你每次都来迟……”
后面的话再也听不见,她出了酒楼,见满大街的人,不由满心喜悦。她的相公,一定就在这人群里藏着!她要把他找出来。
前面那个穿黄衫子的小帅哥就不错,面如满月,身材高大,一看就是个能吃苦的。
对面巷子里那青袍子的也不错,头发黑,肩膀宽,走路虎虎生风,绝对好用。
还有……还有……她双眼突然一亮。
拐角那棵歪脖子树下站着的男人,背影真是美啊。一身很普通的淡青长衫也能被他穿得鹤立鸡群,黑亮黑亮的头发,一看就知道元气充沛。那窄腰,那宽肩,充分显示此人肌体有力,绝不是好吃懒做的米虫。
满大街那么多人,她一看到他,就觉得所有人都变成了浮云。
辛湄理理头发,顺顺衣服,摸摸钱袋。很好,外表没有问题,钱袋也没问题。
她走过去,用最温柔的声音说:“这位公子,本人是辛邪庄的辛湄,身份来历清白,性格外貌良好,有空和我聊聊人生理想和婚姻大事吗?”
这位美男没有回头,隔了一会儿,他说:“我是很想和你聊聊打晕斯兰,私自逃走的大事。”
呃?
辛湄瞠目结舌看着他转身,这把绝世名刀的刀锋又一次对准了她。她慌了,倒退三步,四处张望试图找条秘密小路逃亡。
他一挥手,一张符纸勘勘落在她额头上,霎时化作一条流光溢彩的带子,往她腰间一栓,带子的另一头握在了他手里,瞬间又化作虚无。辛湄只觉整个人不由自主停住了,无论如何也退不了一步。
陆千乔走到她面前,脸上居然极其少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只是……只是笑得她好心惊胆战啊!
“抓到你了。”他说。
“你你你要怎么样?”辛湄惊骇之下开始结巴。
他轻轻一扯,她身不由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拖着往前挪两步。
“这叫捆妖索,往常都是用来擒拿穷凶极恶的凶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今天连声音里都有笑意,不过绝不是那种和煦温柔的笑,倒像是冷笑,带着赤果果(注)的嘲讽,“如今套在你身上,休想再逃走。”
辛湄卯足了劲挣扎,奈何背后仿佛放了一座铜墙铁壁,挣得她都累了,索性放弃。
“你你你怎么找到我的?”在多如繁星的城镇里找一个人,不亚于从沙滩里寻一粒砂。
陆千乔转身迈步,她也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随之行动。
“自你打晕斯兰那一刻,我便知道了。”他淡道,“我一直跟在你身后,想看你跟什么人接触。如今知道你的身份了,辛邪庄的大小姐。”
辛湄只觉一颗心陡然沉了下去:“不许你找我爹的麻烦!”
他没有说话,只是信步往前走,看方向,似乎是她刚才出来的那个酒楼。
辛湄有点心慌:“你要去哪里?”
“那个叫眉山的窝囊仙人在酒楼里吧?”
她大惊失色,赶紧抱住他的胳膊使劲拦住:“你你你要去杀仙人?!我根本没和他说云雾阵的事!”
陆千乔低头看看她的手,再看看她的脸,她立即闪电般放开他,把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背后。
“我找他有事。”
面瘫君拽着惊慌失措的小白兔进了酒楼。
*
注:其实应当是赤luoluo,不过晋江把后面的字屏蔽了,只能用这个词替代了。并非别字,亦木有故意搞笑,真是无奈啊……
千乔的心事
酒楼三层雅座,竹帘青碧,酒香四溢,陆千乔揭开竹帘,不由一愣——眉山君不见了,只剩一个陌生男子,斜斜倚在矮桌前斟酒,见他二人突然闯入,不惊不怒,不过浅浅一笑。
“啊……”辛湄也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什么别的,眉山大人不在,留下来的这个男人,是叫……傅九云吧?
“眉山已经溜了。”他像看好戏似的,慢悠悠吐出几个字,“你们来迟片刻。”
陆千乔从不废话,转身便走,不防傅九云在后面又道:“等一下,找他何事?”
“与你无关。”
竹帘一晃,人已在外。
“我知道他住在什么地方。”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让竹帘外那个满身冰霜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傅九云从竹帘里探出一颗脑袋,满不在乎地笑:“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告诉你他住哪里。”
……
春风卷着花儿飘进窗户,辛湄忍不住打个呵欠,对面响起傅九云温柔的声音:“别动,还没画好。”
她只好浑身僵硬地重新摆好姿势——站在窗前,拈一枝桃花笑得脸颊酸疼。
刚才他们明明说好了谈条件,她都做好两人一打起来自己就找个机会开溜的准备了,谁知道傅九云指着她说:“把这小姑娘拿来,我替她作个小像,然后就告诉你眉山住哪里。”
辛湄很无语。
陆千乔坐在傅九云对面,端着酒杯,静静望着窗外的春景,也不知想些什么,几片花瓣落在酒液中,他却一无所觉,一口饮了下去。
“我听闻……”沉寂中,傅九云突然开口,“极西之地有上古战鬼血统一族,皆为红眸重瞳,轮廓较常人深邃,性极高傲,轻易不与人亲近。族人无论男女,到了二十五岁,都要过一道极危险的坎,超过半数的族人都会死在二十五岁。不知可否属实?”
陆千乔没有说话。
“战鬼一族在上古神魔大战中出力不少,故而得到天神的恩赐,赋予他们惊天动地的能力。可惜如今已是神隐时代,没有天神庇护,战鬼一族也逐渐凋零,二十五岁那道坎又成了致命伤。想来战鬼一族也在忧心这个局面吧?”
陆千乔终于动了,他放下酒杯,声音平静:“你与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傅九云笑了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不像眉山,对这些隐秘的事情不了解。对混了普通人血统的战鬼如何度过那道坎,更是一点也不清楚。这些事,你也只有找他问。”
说罢他忽然拍了拍手:“琴娘何在?酒来,曲来。”
竹帘后果然进来一美貌少妇,替三人斟满酒又退回去,片刻后,便有铮铮琴声泉水般流淌开,稍稍冲淡了雅间里凝滞的气氛。
老爹说过,这种会花钱在外面找女人花天酒地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此人两样都占全了。辛湄鄙夷地翻个白眼。
傅九云敲着矮桌:“那边的小姑娘,眼皮不要抽筋,很难看。”
啊啊啊!好想从窗口跳下去啊!
眼看着日暮西山,傅九云终于把那幅小像给画完了,自己好像也很满意,笑吟吟看了半日,才招手唤辛湄:“你自己过来看看。”
她拖着酸疼的腿过去瞥一眼,不由震撼了。
画上那个昂首挺胸,充满自信的大美人儿是谁?!
傅九云得意地笑:“你现在还嫩的很,毫无风情可言。画上是大人我好心替你加了两岁的小像,要以这个为目标,努力长大,知道么?”
辛湄感动得两眼含泪:“你虽然一肚子坏水,没想到这么会画画!好厉害!”
他准备把画送出去的动作停下了,和蔼地笑着问:“……你方才说什么?”
“好厉害!”
“前面一句。”
“没想到这么会画画!”
“再前。”
“你一肚子坏水。”
他利落地把画纸一折,收进自己袖子里,意兴阑珊地送客:“今天就到这里吧。眉山住在南边白头山的眉山居,自己去找。”
他这是怎么了?突然不舒服吗?辛湄苦恼地抓抓脑袋,紧接着就被陆千乔扯下楼了。
傅九云回头问琴娘:“有镜子么?”
琴娘红着脸递给他一面小铜镜,他正着照,侧着照,反过来照,颠过去照。
他到底哪里一肚子坏水呢?
真是让人郁闷的问题啊……
*
陆千乔走得极快,出了酒楼便一路往南疾行,辛湄不得不随着他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摸肚皮,她饿了……可是这没良心的嫖|妓将军肯定不会好心让她吃东西。
这种时候,果然要靠自力更生。
她眼尖,瞅着路边有个烧饼摊子,老板刚把出炉的烧饼一块块码放整齐,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辛湄抬手就抓了四块,另一手丢下数枚铜板,一路被拖着向前,还努力回头叫:“我付过钱了!”
低头咬一口烧饼,还是纯正鸭油的,这老板真厚道。她一口气吃了三个,满手油腻腻的,一时找不到手绢擦,忽见走在前面的陆千乔衣袂飘飘,好像……好像布料蛮软的诶……
偷偷抓起他一截青衫,使劲擦手,低头正要擦嘴,冷不防他突然停下了,辛湄刹不住,狠狠撞在他背上,又被撞得狠狠倒退数步,再狠狠被他手里的什么捆妖索拉回来,最后还是他把她给拉住了。
抬头看看,面前正是一座客栈。辛湄捂住脸震惊了,他他他……莫非马上就要上演孤男寡女夜间同住一间房之暧昧缠|绵心跳一千下的老梗了吗?!
不好,这小子来硬的不行,开始来有情调的了!要警惕,警惕……
陆千乔瞥她一眼,见她脸上神情千变万化,便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耶?她一颗可怜的芳心开始乱跳了……
他笑了笑,有些讥诮:“可惜要让你失望。”
他拽着她继续走,走啊走……然后就走出城了。
……
这么冷硬死板,难怪会被皇帝贬去看守皇陵啊……辛湄含着热泪蹲在某郊外深山老林中搭火堆,捆妖索被他系在了一株十人合抱的老树上,除非她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神功,否则还是乖乖搭火堆吧。
陆千乔提了一皮囊清水回来的时候,火堆烧得正旺,他取下腰间毫不起眼的小皮囊,从里面取出一个铁架子,一只铁皮小锅,一袋面粉,几块肉干,并碗筷调料之类杂物,辛湄眼睛都看直了。
听闻世间有种宝贝叫乾坤袋,是数百年前周越国某成仙的工匠造的,外表毫不起眼,像个半旧的钱袋,里面却几可容纳天地。那仙人总共就做了不到十个乾坤袋,除了琼国皇宫里保存了一只,剩下的都不知所踪,想不到这位面瘫君居然有这等宝贝。
倒水进锅,放在火上烧,揉面,揪成一颗颗小疙瘩丢水里,再放些野菜和肉干。他做这些的时候,很自然,很利索,好像早已做过千百次这样平常的小事。众人口中那个厉害的骠骑将军也好,混着普通人血统的战鬼也好,试图对纯洁少女伸出狼爪的土匪也好,好像变得有点遥远。
调料放进锅里,熬制片刻,香气四溢。辛湄霎时馋得两眼离不开锅子,不过仔细想想,此人肯定不会给自己吃东西,她只好摸出怀里仅剩的一只鸭油烧饼,犹豫着要不要吃掉。
“吃饭。”他盛了一碗煮好的疙瘩汤,放在她脚边。
辛湄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呃,谢……谢谢……”
小心喝一口面汤,鲜香里还带着些许的辣,虽然有点不适应这种口味,但却出乎意料的好吃。辛湄一边喝面汤,一边偷偷看火光在他面上跳跃。
他好像有很多心事哎……
她清清嗓子:“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难事啦……”
所以,你快点放了我啊啊啊啊!她在心里狂吼。
陆千乔有些意外地看着她,见她两眼亮闪闪,满是期盼的光芒。他又别过头,声音冷静:“吃完就睡觉。”
小样!就不信你没破绽!
辛湄移开火堆,把毯子铺在上面,和衣蜷缩着假装睡觉,只把眼睛撑开一咪咪缝,偷看他的背影。他一动不动背对着她坐在树下,深夜的山林寂静无比,只闻火堆的劈啪声。不知过了多久,辛湄觉得他可能睡着了,便悄悄伸手入怀,打算把秋月放出来敲晕他。
刚一动,他像背后有眼睛似的,转过头讥诮地看着她。
“你要做什么?”他的心情似乎变好了一些,这一句居然问得好整以暇。
辛湄讪讪地笑:“没、没什么……好像被虫子咬了一口……”
“我知道你有一只厉害的灵兽。”陆千乔微微一笑,笑得杀气腾腾,“不想明天吃烤鹈鹕,就安静睡觉。”
烤鹈鹕,他的意思是要把秋月烤来吃?!化作符纸的秋月也在怀里抖了三抖,使劲往里面缩缩。
辛湄含着热泪翻身睡觉,算他厉害。
千乔的纠结
“我有一件十分正经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天快亮的时候,辛湄蹲在陆千乔身边,把他推醒了。彼时他似乎还带着睡意,头发沾了一绺在唇上,眼珠子乌溜溜的,看着有些无辜,还有些迷茫。
“你是个男人,而我,是个女人,对吧?”
鉴于辛湄表情难得如此严肃,陆千乔觉着自己好像得给她一点面子,于是用手遮住光,木然点点头。
“很多据说特别有学问的老头儿都写书,说男女授受不亲,又说什么非礼勿视。男人要是不小心看到一个女人的肌肤,就要娶她做老婆,对吧?”
陆千乔在她柔软的声线起伏里昏昏欲睡,又点点头。
“那……我是绝对不会嫁给你的!你也知道吧?”
他快睡着了,随着本能点头。
辛湄使劲一拍手:“所以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解手!”
她腰上拴着那根捆妖索被他攥在手里,实在走不远,解手又是个要露出肌肤的干活……好吧,露的又何止是“肌肤”……
陆千乔放下手,面无表情地与她对望,半点反应也没有。
辛湄重复:“我要解手。”
他依然没反应,只是眨了眨眼睛,茫茫然一般。
她泪流满面起身了,找棵还算粗壮的大树,猫腰躲在后面,一面还哽咽:“你……你不许偷看!”
装模作样躲了半日,对面依然没声音,辛湄急了,探头出去大叫:“你怎么能真的没反应?偷看别人解手是很恶劣的趣味!”
陆千乔愣愣地眨眨眼睛,然后……然后他打个呵欠,翻身立即又睡着了。
原来居然是个会赖床的!
辛湄扑上去使劲抽他脸:“起来起来起来!”
手腕被人抓住了,终于被抽醒的陆千乔面带寒霜,头发凌乱,仰面躺在地上瞪她:“你胆子真不小!”
她大怒:“我要解手!”
解手,这个词有点陌生,还有点熟悉。陆千乔刚睡醒的脑袋不太灵光,思忖半晌,突然悟了,霎时间脸上表情从震惊发展到愧疚再发展到恼怒,最后变成了羞赧。
他飞快松手,像被烫到似的,眼睁睁看着辛湄奔向密林深处。
陆千乔此时已全无睡意,起身扒扒头发,身上却掉下一张符纸,相当眼生,应当不是自己的。符纸是用千年梧桐的树皮炼制而成,适合鸟类灵兽栖身,想来应当是辛湄方才动作剧烈不小心掉下来的。
是她的坐骑,那只鹈鹕吧?
他端详片刻,将符纸折了一道,放进自己怀内。
这个……他在这方面没经验,那个……女人……需要多长时间?一炷香?两柱香?好吧,给她顿饭工夫,如果不回来,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