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镇静自若地抬起头,在第一时间搞清楚了高空自由坠落物体的体积、重量、坠落轨迹,然后在弹指间想出了至少七种格挡招式,十一种卸力方式,最后伸开双臂拥她入怀。
“砰!”这感觉就似被李元霸的擂鼓瓮金锤一家伙狠狠砸在了胸口上,罗成眼冒金星骨头散架,两条胳膊“喀吧喀吧”痛苦呻吟着失去了知觉。
须臾之后,他强咽下一口火辣辣的瘀血,低下头望向从天而降掉落怀中的绿衣美少女,以令人无法抗拒的自信语气安慰她道:“莫怕,有我在。”
唐雪裳的手已经抓住了通天碧玉柱,然而就在她打算一棒子砸在罗成脑袋上的瞬间,却看到了对方清澈得近乎单纯的眼神,当即低哼了声收起大棒,伸手在他肩膀上撑了把,从怀里脱身站了起来。
她凝眸打量四周,只见自己和罗成竟被乱流瞬间传送到了一片荒芜的时空夹层中。上方的虚空压得很低,距离地面最近的地方不过四五十丈,滚动着五光十色的妖艳流光,也许稍稍碰触一下就会有惊天雷电劈闪下来。
大地遍目疮痍,灰褐色的岩石斑斑驳驳,表面印刻着难以计数的鬼脸。每一张鬼脸都大如八仙桌面,神容狰狞而痛楚,不停地扭曲抽搐着,作出各种各样凶狠暴戾的面目表情。
在这些鬼脸上,禁锢着部分当年奉命开凿营造秦皇陵的七十万民夫冤魂,它们如同绝望的囚徒被抛弃在这片虚无之地,终日吸纳阴煞之气,经过八百余年的炼化,逐渐成为可怕的存在,一旦释放出来足以毁灭半个世俗世界。
见此情景,即便是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唐雪裳亦禁不住犯起踌躇,小心翼翼地搜寻离开这个鬼地方的通道。
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突然裂开一条暗黄色的口子,又有东西掉了下来。
“小心!”罗成眼疾手快,轻舒猿臂将那团坠落的物事摄到手中,不由怔了怔。
敢情,他抓到的是半卷残破的竹简,上面空无一字,隐隐流淌着充满奇异灵力的淡青色光晕。
没等他搞清楚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嘛用的,那条暗黄色的天痕中蓦地弹射出一道黑影,竟是个佩戴青铜面具的白发老者,不由分说犹如一头巨枭俯冲而下,探爪插向罗成的头顶,用生涩的大隋官话冷喝道:“给我!”
唐雪裳纵身而起出掌截击。她虽然身为唐门嫡传子弟,但从来不喜欢使用毒功暗器,而更习惯于用力量解决问题。
此刻她施展出来的掌法亦是如此,没有任何的机巧变化,没有丝毫女子与生俱来的妩媚娇柔,犹如一块坚不可摧的生铁直接扇向了黑衣老者的脑门。
黑衣老者轻蔑冷哼,手爪捏攥成拳实打实地轰向唐雪裳,想以功力硬吃对方。
“砰!”拳掌交击,唐雪裳樱唇低哼溢出一抹血丝,整只傲雪欺霜的玉掌霎那间变得像透明血红的玛瑙般,冒出浓烈寒雾,娇躯随之斜飞而出。
黑衣老者的俯冲之势亦被完全瓦解,拳头上泛起一道银色掌痕直透脉门,口中惊咦了一声身形摇晃退开三丈。
“铿!”罗成掣动五钩神飞亮银枪掠身抢攻,口中喝道:“什么人?我是大隋禁卫军官,现在怀疑你有犯罪嫌疑,马上趴下接受检查!”
他说了二十九字,攻出了九十二枪,枪枪凌厉狠辣直取要害,到后来整个人都被卷裹在铺天盖地眼花缭乱的枪芒里,就像一只银色的刺猬甩着身体砸向对方。
“砰、砰砰!”黑衣老者的拳头亮起刺眼的红芒,不紧不慢一拳拳轰击在五钩神飞亮银枪上。每一下拳枪激撞,枪杆都会爆出一声颤鸣,剧烈的抖动。
要是换作旁人,几拳捱下来枪势早已散乱。可罗成的枪招竟能随着枪杆的振动而不断调整变化,借力打力顺水推舟,宛若银蛇狂舞神出鬼没,硬是将九十二记罗家“绝命枪”全部使完以后才趁势退出战团。
他的面色煞白,两手虎口尽数震裂,却满不在乎地抬手抹去从口鼻中淌落的血滴,提枪指向黑衣老者,冷笑道:“报上你的姓名,你罗爷爷枪下不死无名之辈!”
却听唐雪裳冷冷道:“他是秘月魔宗四王之一的血月法王!”
罗成愕然道:“怎么会是这个魔头?”
黑衣老者漠然道:“把竹简交给我。”
罗成嘿然道:“那是你犯罪的赃物,必须没收充公。”
他才不稀罕那半拉破竹简,但扶桑佬想从自己手里抢东西,门儿都没有!
山本七八摇摇头,从袖口里亮出一对日月魔轮道:“那就没办法了!”
“呜——”血红色的日轮呼啸掠空,遽然暴涨如山射放万道霞光轰向罗成。与此同时他的月轮也已出手,化作一束森寒如霜的银灰色神光飞袭唐雪裳。
“落日照大旗,月涌大江流?”唐雪裳的俏脸上露出一缕讶异之色。第一次,她看到这世上居然有人能够同时使出大日魔宗和秘月魔宗的两大绝技,而且结合得如此天衣无缝浑然天成!
可这还是山本七八么?要知道这扶桑佬从前用的可是一柄月炎魔刀!
“当!”她掣动通天碧玉柱横荡苍穹,劈击在月轮之上,娇躯如遭雷轰双臂发麻。
“砰!”十数丈开外,罗成的身躯像断线风筝一样跌飞出去,显然吃亏更大。
山本七八虚推日轮继续对罗成穷追猛打,身如魅影欺近唐雪裳,探臂抓过月轮如镰刀般割下来。
三个人便在这片充满死气的荒凉虚境里翻翻滚滚生死搏杀起来,可直到现在罗成依旧没能闹明白山本七八跟他们抢的那半卷竹简到底是啥玩意儿。
但这无关紧要,不管是谁家法王,扶桑佬敢来中土抢东西,那只有往死里打!
打得过要打,打不过更得打!
老罗家的字典里从没有害怕这两个字,更不懂得逃跑是什么意思。你可以说这是愚蠢的无知,但正因为有这份骄傲在,这身骨气在,五钩神飞亮银枪的威名才会响彻燕云十六州,令得高丽蛮族数十年来不敢越雷池半步!
一瞬间,唐雪裳惊讶地发现罗成变了。他的脸上没有了吊儿郎当的嚣张轻狂,也不再开口说废话,完完全全融入到无尽的枪意中。
一如出鞘的宝刀寒光四射,神情专注而桀骜,任是对手强大到连自己都难以抗衡,手中的亮银枪依旧一往无前,始终都在拼命地抢攻,绝不防守绝不退缩!
他的白袍早已被鲜血染红,口鼻耳目七窍流血,但面容冷傲而坚毅,像是一块坚冰,永远无法撼动融化,眼里心里只剩下手中的一杆亮银枪!
原来这才是罗家九十二路绝命枪的真意——若绝敌,必绝已!
第164章 有我在(上)
第164章 有我在(上)
二十个回合,三十个回合……山本七八发现尽管自己占尽上风,可怎么也没法让这两个年轻的对手倒下。
唐雪裳的通天碧玉柱直来直往大开大阖,罗成的五钩神飞亮银枪水银泻地暴风骤雨,两人的招式套路竟然相辅相成交织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铁壁铜墙,令他的日月双轮一次次无功而返。
更麻烦的是,这两人分明都已负伤,而且也应该知道绝非自己的对手,却非但没有丝毫惧意,反而越打越凶悍,出手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不要命!
假如换到其他地方,山本七八会有足够的耐心慢慢耗死这两个年轻人。但在这片瞬息万变杀机四伏的时空夹层中,他也不敢多做停留。倘若不是为了那半卷竹简,他甚至不想踏入这里一步。
“嗡——”他当机立断燃动真元,施展出了日月同辉的魔门必杀技。
虚空中赫然幻动出十团日轮虚影,围绕在了一轮圆月四周,银红两色的光海充斥了整片虚境,连岩石上那些鬼脸都被瞬间焚化,一条条苦难痛楚的冤魂嘶叫着从地下冒出,融化在雄浑暴戾而又森厉阴柔的光潮里。
日月魔轮吸纳到无数冤魂的戾气与精魄,声势愈发浩大可怖,迸射出千百道无坚不摧的光芒,如雷斧如电刀源源不绝劈击罗成和唐雪裳。
“唿——”唐雪裳祭起辰宗秘宝“太元圣辰瓶”,护持在罗成头顶上方。瓶口光华吞吐,将劈落的日月神芒一股脑收进瓶内,未能伤到罗成分毫。
她的娇躯光焰暴涨,与通天碧玉柱合成一体,祭出“大无畏碎辰诀”幻化作一蓬银河星雨璀璨生辉势不可挡,如潜龙出渊剑海鹰扬扶摇直上轰向山本七八。
山本七八再催真元,空中十日骤然汇聚,居高临下如山如海压向绚烂星河。
“轰隆隆!”星与日交击,天与地共鸣,巨大的轰响几乎震碎了每个人的耳膜,红色的日芒,碧绿的辰光像一团团蘑菇云般爆炸跌宕,将下方的岩石硬生生削平三尺,露出一个触目惊心的巨大陷坑。
日轮虚影幻灭露出真身,呼呼哀鸣横飞出去,山本七八的身形亦是巨震不已,从眼角流淌下两缕红黑色的血丝。
唐雪裳的通天碧玉柱也已脱手,她的衣裳化作蝶舞,露出完美无瑕的晶莹玉体,只剩下的半截亵衣已被鲜血浸透。
她的娇躯在光澜里载沉载浮,差不多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不甘地望着兀自立在月轮之后的山本七八,却再也无力攻击。
在她神智即将失去的一瞬,蓦然望见罗成振声长啸策动五钩神飞亮银枪施动御剑诀犹若飞蛾扑火般杀向了山本七八。
“笨蛋!”山本七八的唇间轻轻吐出两个字,拨动月轮直劈罗成。
“铿!”不出他的所料,即便罗成竭尽全力也依然不可能抵挡得住这记“月满西楼”,五钩神飞亮银枪高高弹起,从左肩到右胯被犀利的神芒生生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甚至能够看到血肉模糊的脏器在跳动。
罗成的身躯翻飞而出,在天空中洒下一溜血雨。
正当连唐雪裳也以为血战至此已失去所有悬念的时候,罗成的头顶猛然迸开一团银光,元神出窍如天马行空抓握五钩神飞亮银枪,拧腰侧身振枪反挑!
“噗!”雪亮的枪尖风驰电掣穿透血雨光澜,钉入山本七八的胸膛里,沾血的锋刃从他的背心透了出来。
山本七八愣了愣,难以置信地看着罗成执枪在前的元神,闷哼道:“回马枪!”
“砰!”他的胸口炸开一团血窟窿,人也跟着飞了出去,隐没在光怪陆离的虚空云岚深处。
罗成的元神也被迎面涌来的巨力冲飞,和唐雪裳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昏死了过去,口中却兀自喃喃道:“莫怕,有我在!”
唐雪裳的眼眶有点湿,同样的话,同一个人,此际却有了截然不同的全新感受,眼前蓦地一黑失去了知觉。
谁也不晓得过了多久,罗成悠悠苏醒,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死。但身体上传来锥心刺骨的痛简直比死了还难受,忍不住想出声呻吟。
可是就在声音即将发出的那一刻,他狠狠咬紧了牙关,近乎本能地将这声呻吟死死压在喉咙里。
北平王府罗家的人,不能像个娘们似地叫苦喊疼。
他慢慢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感觉到五钩神飞亮银枪已经不在手里,顿时凛然一惊睁开了眼睛,就看到自己盘腿坐在一块背风的巨岩后,背心暖乎乎的有股热流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令得经脉舒展伤痛大减。
在身边,五钩神飞亮银枪笔直地插在那里,鲜红的枪缨迎风舞动仿似一团熊熊燃烧永不熄灭的烈焰。
他感觉得到,背后运功救治自己的那个人也很吃力,传递过来的真气波动得厉害,差不多是在强行压榨着才保证没有中断输入。
罗成轻吐了口浊气,发现喷出来的气息居然是粉红色的,这也意味着他的五脏六腑伤得十分严重,能够支撑到现在还活着,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不过也没啥,罗家的人一向命硬,怎么可能被扶桑佬给弄死?真那样才是怪事。
然而就算有身后的补给,他的丹田里仍然异常空虚,真元将近燃烧去了七成。可能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连观微境的乌龟王八蛋都会比自己强。
但罗成的心里不但没有丝毫的沮丧和难过,反而有一点小小的得意——以通幽境界的修为,横空挑落一个不是大乘也是忘情境巅峰的魔门妖孽,除了罗家的回马枪,普天之下试问还有谁能做到?!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自己的亮银枪,深吸口气猛地挺身站直,弹开了背心的手掌。
一股撕心裂肺的剧痛像电流般瞬间蔓延全身,疼得他冷汗直冒。
虽说早就预料到会很疼,可还是没想到会他大爷的那么疼!
他情不自禁倒抽口冷气道:“真痛……快——”
身后传来女神的声音道:“打肿脸充胖子,有种你走两步给我看看。”
罗成面目扭曲,双手抓着五钩神飞亮银枪当作拐杖,咬牙切齿地向前探出一小步。
唐雪裳怔了怔,盯着他摇摇晃晃随时会倒的背影摇了摇头道:“说你胖你就喘。”
罗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声不吭地再往前迈出一小步,喉咙里丝丝抽着冷气,强撑着一脸的轻松惬意说道:“安步当车,人生几何,痛快啊……”
“噗通!”整个人直挺挺朝前栽倒,趴在地上又晕了过去。
当他第二次醒来时,身体的感觉要好一点儿了。显然在这段昏迷的工夫里,唐雪裳没有闲着。
他的身边燃起了一团篝火,火焰闪动着世俗世界几乎看不到的古怪颜色,有点儿紫有点儿白,抑或两者兼而有之,不断变幻吞吐,给人万紫千红的奇异错觉。
火焰散发出热量,也让罗成的身体感到更多的暖意,身上最大的那道伤口正在结疤,依稀还有深黄色的脓水溢出来。
唐雪裳盘腿坐在篝火另一头,正聚精会神看着那半卷差点要了两人性命的竹简。
罗成这次学乖了,躺在地上没有挣扎着要站起来,看着唐雪裳专注的俏脸在焰光的映照中忽明忽暗,一双明眸也随之一闪一闪,宛若天上的星辰,才发现安静下来的暴戾女实在很可爱。
过了许久,他忍不住提醒道:“火要熄了。”
唐雪裳头也不抬地抓起身边一把小石头丢进篝火里,火苗唿地蹿腾起来。
这下罗成更好奇了,他吃力地凝目望向唐雪裳手中的竹简,和上次自己看到时没什么区别,上面空空如也不着一字。
他不由同情起唐雪裳——在自己昏迷不醒的那段漫长时日里,她独自守着一堆篝火,除了空虚与寂寞,便只有担心与害怕,甚至于将手中半卷空无一字的竹简奉为至宝,津津有味地看个不停,最终心生幻觉出现精分先兆。
如今,在这片荒芜人烟的虚境中,自己便是她惟一的依靠和救星。
他坐起身,轻轻咳嗽声问道:“你在干什么?”
唐雪裳头也不抬,更没功夫过来关心一下罗成的伤势,只简短回答两个字道:“看书。”
罗成略作沉吟伸出一根手指头,沉声道:“看着我,这是几?”
唐雪裳漫不经心地抬眼皮瞥了眼罗成,嘟囔道:“无聊!”
罗成的眉宇泛起一抹忧色,柔声道:“唐姑娘,我知道你自己一定还没有察觉到什么,其实很可能已经着魔,并且产生了种种可怕的幻觉和臆想。但这是正常的,就像喝醉的人从来不肯承认自己醉了,反而会笑别人喝醉了一样。”
看到唐雪裳惊愕地睁大眼睛,怔怔地盯着自己,罗成泛滥的柔情充溢胸膛,慨然道:“不过莫怕,有我在——我会治好你的病!”
唐雪裳点点头,将竹简在罗成的眼前徐徐展开,问道:“看着我,这是什么?”
“竹简,”罗成望着被竹简半遮半掩的那张明艳容颜,想了想又老老实实补充道:“还有美女。”
唐雪裳没理睬他,说道:“现在你排除杂念功聚双目,看到了什么?”
罗成闻言毫不犹豫地抱元守一驱散脑海里所有的杂念,双目炯炯放光一眨不眨地注视在唐雪裳的俏脸上,由衷赞道:“你的脸……完美无瑕。”
唐雪裳脸色发绿,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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