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话,她就看到刁小四的眼睛里焕放出前所未有的异彩,双手十指飞快拨算,嘴里念念有词不知在捣鼓什么。
婉儿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糟了,我怎么忘了这家伙嗜财如命,一听到有银子赚,什么疯狂的事都干得出来。”
突然刁小四神情一肃,语气沉缓而透出悲壮之情,说道:“临阵怯战贪生怕死非我辈所为,为了不令镖局蒙羞,不让天下人笑我会通无人,我决定抛头颅洒热血拼死一战,以鲜血和勇气捍卫尊严!”
“噗——”叶法善刚喝进嘴里的一口酒顿时全喷了出来,连声咳嗽。
耿少华不知端底,暗自钦佩道:“不愧是赤大侠的兄弟,设身处地只怕我也会畏怯退缩。”当下感动道:“小四叔,你这又是何苦?”
刁小四可没空感动,他正忙着盘算道:“老子身上还有一张替死符,保命应该问题不大。段老狗,不陪你玩玩,怎对得起那一千两银票?”
再想到刚刚损失的那些家当,和万一赌赢能够赚进的银子,他毅然决然道:“诸位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
李靖微微颔首道:“我送你一样东西。”翻手摊开,掌心里一条银红色的花串滑落到刁小四的手中,“叮叮”脆响却不知是何种金铁铸炼而成。
“这是十二朵步步生莲,”李靖说道:“虽然只是六品暗器,却是蜀中唐门的不传之秘。只要你运用得当,说不定会有惊喜。”
刁小四没想到李靖会如此仗义,转念道:“多半是这家伙晓得老子刚刚代他受罪,所以良心发现,用这十二朵步步生莲来补偿老子。”
夏培恒最怕刁小四退战,那样会通镖局的信誉势必大受影响,这可是镖行的大忌。
而今听他慨然允诺死战段震天,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笑着道:“刁总镖头忠勇仗义实为咱们会通镖局之福。但凡有所需要,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帮你办到。”
婉儿不干了,怒道:“他都伤成了这样,你们让他如何出战?”
不防叶法善接口道:“如果小刁真心想打这一仗,贫道或许能够让他两天之内就变得生龙活虎……嗯,龙精虎猛。”
刁小四精神一振,问道:“老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叶法善胸有成竹道:“我这儿恰好有几颗孙师兄给的‘玉阳培源丹’,只要你连续两天各服一颗,不但能伤势痊愈还可将身体调理到巅峰状态。”
刁小四情知叶法善的四师兄便是号称天下第一神医的孙思邈,想必这话不是骗人,不由喜道:“那还不赶紧拿出来?”
叶法善从袖口里掏出一只黑色小瓷瓶,拿在手里摇了摇发出“叮叮”轻响,慢条斯理道:“一万两银子一颗,不打折。”
刁小四怒道:“你怎不去抢钱庄?”
叶法善嘿嘿一笑道:“你知不知道孙师兄的外号是什么——‘千金方’。他的一张药方都能卖到千两黄金,亲手炼制的丹药贫道只要你一万两,已经是看在熟人面上赔本出售了。你若还嫌贵,大可瘸着腿去十字坡。”
刁小四盯着叶法善手里的小瓷瓶道:“要是这药不管用呢?”
叶法善想了想道:“也罢,便宜你了。你不是跟段震天赌了十万两银子么?倘若赢了,贫道分四万两,若是输了,我一文不要权当白送给你。”
刁小四瞪着叶法善道:“转眼就翻了个跟头,你当老子是小肥羊?”
叶法善笑道:“你不是还欠贫道两千两么,咱们一笔勾销如何?”
“成交!”念及即使赢了段震天,也要割出四万两银子给贼老道,刁小四的心就在滴血,恨恨说道:“就让你去盖道观养小道姑!”
李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忽然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站起身走出喧闹的屋子。
庭院外,柴绍偕着一位容姿秀丽的少妇刚刚迈过门槛——是她来了。
三个人的视线不期而遇,李靖的剑眉不经意地向上微微一挑,天地便沉寂了下来,心却似在海啸般沸腾。
第65章 决斗前夕(下)
第65章 决斗前夕(下)
不知是多久的沉默之后,柴绍在李秀宁的耳边低语了一句,而后向李靖颔首示意,迈步走进了刁小四的屋里。
李靖低头一笑,道:“这是……胜利者的恩赐?”举步,与默不作声的李秀宁错身而过,一如当年两人之间最后的那次会面。
李秀宁转回身,缓缓道:“你为什么不可以面对我,为什么迫不及待地要走?是因为你强大的自尊,还是不屑于和我说一句话?”
李靖霍然止步,背影挺拔如一尊冰冷的塑像融入茫茫夜色里,回答道:“你我之间还有何话可说?”
李秀宁的芳心一颤,咬咬牙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究竟哪一点不如柴绍么?其实容貌、才学、修为……任何一样他都不如你。我喜欢他,是因为他厚重如山;而你澎湃如海,可以瞬间将人抛上云端,却又在下一刻令她重重跌落渊底。”
李靖静默半晌,唇角缓缓逸出一抹落寞的笑,道:“山与海……”,再不多言径直走出了庭院。
是夜,他独自一人坐在小楼里,默然听着窗外的春雨绵绵,在灯火下拿起酒杯,从一只大箱中翻检出数以百计的玉石雕象,和着火辣的烈酒一个个地看过忘过,然后抱起箱子独步下楼,将它埋在了后园的石榴树下。
恰此时,东方露白雄鸡一唱,喝空了今宵的最后一坛酒。
同一时刻,刁小四睡眼惺忪地在耿南翼、夏培恒等人护送下,骑着马来到含光门前,一瘸一拐地走进皇城去见金城公主。
虽说距离约定的阵法图解递交时间还有一天,但刁小四仍然决定提前一天交货,为的是去找金城公主打秋风。
十二朵步步生莲,两颗玉阳培源丹,还有一件柴绍夫妇无偿赠送的六品仙甲“百战霜衣”,刁小四的底气又足起来了。
经过贼老道一夜的调理,他的伤势已经痊愈,此刻却故意装出步履蹒跚咬牙忍疼的模样,慢慢挪进了甘露殿后的南书房。
金城公主换了身淡蓝色的罗裳,于冷艳华贵中多了几分素雅,刁小四忍不住偷偷地多看了两眼。
收下图解,金城公主照例取出一支卷轴放在桌案上,问道:“这次你想换什么?”
刁小四不满道:“你为何不问问我,是被谁弄伤的?伤得怎么样?”
“你不是还能动么?”
“废话,要是不能动岂不成了死人?”
“那不就行了?”
“可老子马上就要跟段震天决斗,搞不好就得玩完。”
“哦,没关系,你死不了,被打废打残倒是有可能。”
“你……没给段老狗下什么药吧?”
金城公主不理刁小四,从他手里拿过炼材清单看也不看便批了个“准”字,然后扔回给他道:“还有事吗?”
刁小四恼了,道:“老子真要是废了残了还好说,若是不巧被打成白痴,那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交货。你最好将解药给我,免得老子傻不拉叽地瘫在床上还一门心思找人拼命。”
金城公主蓦然抬首,两道清冷的目光仿似霎那间刺穿了刁小四。
刁小四把心一横,哼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到底给不给解药?”
金城公主慢慢从袖袂中抽出一支幽蓝色的玉筒,说道:“这是一支七品的‘五岳镇海符’,你用什么来换?”
刁小四一把抢过,心满意足道:“先赊账,等我赢了这局再说。”拿起桌案上的卷轴和炼材清单走出书房。
待一只脚跨出门槛,他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说道:“你那两个手下还不错,虽然老了点儿,但长得都挺漂亮。”
金城公主怔了怔,颔首道:“她们会继续保护你的。”
刁小四轻松一笑道:“当然,那我就放心了。”走出南书房领了炼材,出宫回返柳园。
他本想找卜算子,却发现对方的屋门紧闭,还在周围加了一道禁制,想来是还在忙,于是也不打扰径直回了自己的屋里。
坐在桌边点数这两天新到手的家当,刁小四在脑海里一遍遍推演后天的决斗,慢慢又有了点儿信心。
“老子又不是非得跟段老狗死磕,软磨硬泡跟他拖过一柱香应该有门吧?”
他望着装有海星石的锦盒和堆满桌案的炼材,脑海里渐渐浮起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似乎极其紧要但又拿捏不住。
“不管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刁小四把所有的东西都划拉进束龙腰带,盘腿坐到床榻上,少有的从大白天起就开始了修炼。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猛然感觉到小腹一热,从丹田深处飙射出一束气旋,电光石火间遽然暴涨,化作一道浑圆猛烈的飓风破开气海扶摇直上,似一条从蛰伏沉睡中惊醒的怒龙,瞬间冲上脑顶,仿似铁锤般重重砸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轰隆隆——”刁小四的脑海天塌地陷,整个人就像被生生按进了漆黑如墨的海水中,那飓风在体内似岩浆般沸腾奔流,令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一记悠长的低吼!
“轰——”第二道飓风旋即生成,沿着原有路径肆虐飞升,只是在最后一刻偏离了线路,狠狠撞击在玉枕穴上。
“你个哈巴!”刁小四又是一声惨叫,骇然道:“老子不会是又走火入魔了吧?不对呀,这回每一步我都走得极稳,没有半点差错。难不成是六十四卦河洛星阵本身有问题?”
不容他多想,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一道道飓风源源不绝地从丹田中迸流而出,一记记不停地叩击着不同的窍穴。
刁小四直觉得全身好似被一团熊熊天火点燃,五脏六腑经脉骨骼都在燃烧在融化,由此带来的痛楚已无法用言语形容,甚至胜过死老头曾经加诸在他身上所有的惩戒手段。
他惟一能够想到的,就是玩命地凝念护持心脉,保住灵台一丝神智不失。但越是如此,五内如焚的痛感便越明显。
自打记事起从没有任何一个瞬息能像现在这样,令刁小四感觉如此的漫长,甚至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永恒。
但他已停不下来,或者更为确切地说是完全失去了对体内真气的掌控。
丹田如同一座勃然喷发的火山,咆哮汹涌不断喷涂出炽烈的飓风岩浆。而这岩浆从头顶到胸口,从双臂到两腿,四面开花布达到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死老天,你干脆丢个雷直接劈死老子算了——”
刁小四想叫,想挣扎,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全身都不听使唤,连嗓子里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老子竟然连骂人的气力都没了。”刁小四有种拿翠玉星盘撞头的冲动。
他仿佛陷入到一片黑暗而永无止尽的可怕梦魇里,浑然不知身外之事,好像永远也无法睁眼醒来。
又不知是多久房门吱呀推开,婉儿轻声唤道:“你在吗?”凝眸往屋里打量。
“唿——”一蓬迫面而来的灼热罡风以刁小四的身躯为圆心在屋中旋转鼓荡,隐隐散发出银白色的光泽。
不晓得什么时候,他的身形从床榻上飘移悬浮到了半空中,肌肤由内而外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半透明状态,使得其他人轻易地便能看到在肌肤之下的经脉里,一束束银白的飓风激荡流转遍布周身,恰似被密密麻麻的闪电笼罩覆盖了一般。
婉儿惊愕地捂住樱桃小口,唯恐自己会惊扰到刁小四,却不晓得此刻哪怕是天崩地裂,也不可能影响到他分毫。
当下的刁小四,已彻底沉浸在一座浩瀚星阵中。他的眼前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而是一颗颗璀璨的流星在飞翔在交会。
又过了两个时辰,刁小四的体内的光泽渐渐黯灭下去,身躯缓缓下沉落在了地上。
屋内旋动的罡风亦犹如千丝万缕的银线,不可思议地纳入到他的身体里。
婉儿轻轻松了口气,退出屋外小声地将门掩上。
屋里恢复了平静,除了刁小四微缓的呼吸声,再也听不见其他任何的声响。
直到当夜子时,他才慢慢收功醒转了过来,直感到体内百会、玉枕、天庭等六十四处要穴鼓鼓荡荡,其中各有一团雄浑的星云在旋动流转,诸般奥妙尽凝灵台。
更令人惊喜的是他的经脉百骸经过这一番炼狱般的洗礼,霍然壮大了许多,就如一条溪流已成长为了滔滔大河。
即便如此,他的修为比起段震天仍远有不及,想要赢下赌局必须使用其他手段。
想到此处,刁小四精神奕奕地站起身形走到桌前,从束龙腰带里取出了那只装有海星石的锦盒和一张百鬼夜行符。
他盯着这两样东西看了良久,一双眼睛不知不觉地又眯缝起来,嘴角逸出一缕明显有人要倒霉的诡笑,自言自语道:“二十万两……能不能再多点儿?”
第66章 为钱途而战(上)
第66章 为钱途而战(上)
天还没有亮,柳园里一片灯火通明,众人收拾停当整装待发。大门外的街道上鸦雀无声,紧张与凝重写在了每一个人的脸上,仿佛连凌晨的凉风也变得沉重如铅。
“玲珑和婉儿去请刁总镖头,怎地还不来?”夏培恒坐在马上,焦灼地抬眼望了望东方的天际,说道:“再不走就要迟了。”
“再等等。”耿南翼沉声道:“我昨日去看过小四兄弟三回,他一直在屋里炼符。”
“希望有用吧,”易柏苦笑声道:“昨晚封盘时,照金楼的盘口是一赔五十五,天晓得四爷是怎么想的。”
说着话玉玲珑和婉儿陪着哈欠连天的刁小四慢吞吞走了过来。
他的双目红肿迎风流泪,头发乱糟糟地用簪子束起,一身衣衫皱巴巴地有了贼老道的风骨和神韵。
瞧着刁小四没精打采的模样,夏培恒和耿南翼对看了一眼,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小四叔,实在不行就算了吧。”耿夫人忍不住劝道:“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开什么玩笑?”刁小四一瞪眼道:“老子昨天刚让易骠帮我追加了一万九千两的赌注,要是认输,那岂不全部砸在锅里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晓得刁小四的信心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莫非,他果真以为就凭李靖、柴绍等人送的暗器和道符,就能在段震天的刀下撑过一柱香?倘使如此,段震天也就不是关洛正道的泰山北斗级人物了。
刁小四刚骑上马,园子里忽然传来黑竹杖敲击在地砖上发出的“咄咄”脆响。
卜算子缓步行来,刁小四眼睛一亮,望着神色憔悴的老瞎子道:“徒弟,你可是要陪师傅去十字坡?”
“这是一张‘九幽阵符’,能够持续运转大约半炷香的工夫。”卜算子将一片巴掌大小的黑色玉简交给刁小四,嗓音沙哑道:“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刁小四愣了愣,问道:“你不陪我去?”
卜算子摇摇头,手拄黑竹杖转身缓缓沿着来路走远。
刁小四看着他的背影,有点瘦削有点孤单,心情突然有点儿闷。
突然,他大叫一声道:“嘿,干什么都瞧不起老子?凭什么老子就一定会输!”猛力一甩鞭,胯下骏马唏律律长嘶划破黑夜的寂静,像箭一样在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冲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又纷纷呼喝扬鞭,催动坐骑追了上去。
幽静沉睡的古城,在瞬间被零乱的蹄声踏破了晓梦。那远方巍峨高耸的城郭,浸染在黑沉沉的夜幕里,远天外点缀一二星光。
一行人来到启夏门前,就见红拂、李靖、柴绍、李秀宁、房明祖等人已然在此等候。两拨人马合成一股,浩浩荡荡出城而去,烟尘滚滚直奔城东十字坡。
约莫破晓时分,十字坡遥遥在望。只见两座小土丘相互交错,在灞河西岸形成了一片十字状的高地。四周已然聚集了不少人,都是关洛一带的正魔两道高手,也有许多下注的赌民早早起床来看热闹。
高地之上,段震天已到了。在他身后,是数十名关洛镖局的镖头和镖师,还有一些亲朋故旧,全都是正道上叫得上字号的响当当人物。
果不出房玄龄所料,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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