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天下生灵,金城母子的生死安危实在渺小,就如同大漠与一粒沙砾般不成比例。谁又会为了一滴水而舍弃整个大海?
在他们想来,既然替天行道必然是理直气壮,况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把柄。纵然自己有十足怀疑的理由,却拿不出任何一份有力的证据。
所以的算计都精准,所有的推理都无误,可惜他们都想岔了一点——小四爷不是六扇门的捕快,也不是明镜高悬的青天大老爷。
没有证据,老子也懒得跟你们理论什么证据!
且不论空月老杂毛是什么身份背景,反正老子是没权没势没人品的小人物一个。可就算是只蚂蚁,也能让头大象发疯!
想玩阴谋诡计,老子奉陪到底!
你想昆仑问剑四海扬威,老子有办法让你威风扫地!你想海天盛筵名利双收,老子就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等你尝到寝食难安痛不欲生的滋味时,自会哭着闹着求着小四爷坐下来慢慢谈,乖乖地把老子的人送回来。
刁小四当然清楚如此一来,自己得罪的远远不只是某几个人,而将是全体正道的力量,往后自己的每一步都很可能如临深渊。但大风再疾,能就此放弃吗?
自己没得选择,只希望别把婉儿、李元霸他们也卷进来。
因此刁小四一直没有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联系,这将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战争,也注定将是一个人的战争。
孰料老天爷开眼,半路里杀出个死老头,这下冲锋陷阵又找到冤大头了。
刁小四原本挺欣赏龙初四在正道各大掌门面前表现出来的英雄气概,气得那些老家伙脸色青白。无怪乎人家说有其师必有其徒,死老头总算干了件靠谱的事。
可再往下就不对了,龙初四这货居然色胆包天明目张胆地想给小四爷戴绿帽子!
什么都不用说了,也说什么都没用了,就那样赤条条地把他挂到沙棠树上。
不将他彻底地斩草除根,小四爷已经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了。
他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龙初四的身上,悄悄地退出人群往山外行去。
毕竟,空月真人、龙法真人、张天师这些个法力通天的老家伙全都在这儿,尽管自己封闭内息装扮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正道弟子,可君子不立危墙,时间久了难保不露出马脚来,还是早点儿溜之大吉为妙。
他出了瑶台墟境,一时半会儿也没想清楚接下来去哪儿,正自犹疑间猛然感到头顶上方风声响动,似乎有一件异常沉重的东西砸了下来。
刁小四一怔抬头,只见雪白色的云雾翻翻滚滚,一只硕大无伦的黑棺材无比熟悉无比亲热地朝向自己招呼而来。
“死老头?!”刁小四一看到黑棺材,条件反射似地往后跃开三丈——没办法,童年的印象实在是根深蒂固,那足以写成一部血泪斑斑的盗墓笔记。
“砰!”大棺材像利剑一样斜斜地插入了刁小四脚下的雪地里,棺材后头冒出一张又白又嫩犹如剥壳鸡蛋的老脸,笑呵呵地瞅着他。
“你怎么还没死?”说这话时刁小四很有先见之明地捂起屁股往后退步。
“砰!”死老头不负所望驾轻就熟地狠狠一脚正踹在刁小四的屁股上,这劲道明显比从前更毒辣。
“你妈,老子不就帮你整顿了下门风么,至于吗?”刁小四身不由己飞上了天,翻了一圈又往下落。
眼看快要安全着陆,却见死老头慢条斯理地将大棺材平推对准他下落的位置,然后慢悠悠地推开了棺材盖板。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好吧?小四爷早就不是吴下阿蒙了好吧?
刁小四意到形到,双腿双臂于电光石火之间舒展开来,如一只大蜘蛛般趴在棺材口上,扬起面孔得意洋洋地道:“你不觉得自己曾经用过的招数都已经非常老土非常过时了么?”
死老头没言语,伸手指了指刁小四的背后,刁小四一扭头就瞧见黑沉沉的棺材盖势大力沉好似泰山压顶般砸了下来。
“还是算了……”刁小四一声呻吟四肢放松,赶在被棺材盖板拍中之前主动自觉地钻进了黑咕隆咚的大棺材里。
出乎意料之外,这回棺材里既没有丧心病狂的机关消息,也没有令人发指的法阵埋伏,而是软绵绵地好似躺着个人。
“兄弟,里头有点儿挤,麻烦你往那边挪挪。”
棺材盖砰然落下,急切间刁小四也没看清躺在里面的那个家伙是谁,拍拍他肩膀打了声招呼道:“你是为什么被死老头丢进来的?”
那人脾气可能不太好,爱理不理地没吭声。
“我说兄弟,同是棺材沦落人,说两句话又不会死……”
刁小四的话音蓦然顿住,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不幸言中了什么。
黑暗中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向那人——嗯,身体完全没有温度,鼻子嘴巴没有呼吸,胸口没有心跳,明显是个女的……
然而为什么会有如此熟悉的感觉,仿佛在哪里曾经遇到过?
刁小四的身上莫名地一阵恶寒,指尖“唿”地燃起一簇火焰照在了兄弟的脸上。
“妈呀——”当焰光照亮那人面容的一瞬,刁小四情不自禁地倒吸了口冷气。
这哪是兄弟,分明是传说中的妖妃张丽华,自己的亲妈!
难怪自己和金城公主当初前往江州城外的乱坟岗试图寻找她的遗体,却发现人去棺空,原来是早已被死老头乔迁到了私家别墅里。
他尽力稳住心绪往一边挪开,又凝神施展内视之术仔仔细细察看了一遍,终于百分百地确定眼前传说中的亲妈真的归天了。
忽然之间,刁小四的胸口升起一团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情绪,有些苦有些酸,又有些空荡荡的失落与难名的悲伤。
这时候天光从上方泄落,死老头将棺盖挪开一条缝隙,朝着脸色煞白躺在棺材里泪流满面的刁小四问道:
“想知道是谁害她的么?”
“……”
“想替她报仇雪恨么?”
“……”
“想让她重新活过来么?”
“……”
“这三个问题,你不用着急回答,反正我已经等了你二十年,不着急再多等一天!”
第529章 卿本妖人(下)
第529章 卿本妖人(下)
旭日东升,这一天正是昆仑问剑的大日子。
只第一天,便有来自四海八荒数以千计的正魔两道豪雄早早守候在了瑶台宫外的磨剑崖上,耐心地等待空月真人开启光明顶。
原本以为幻星魔宗又是袭杀青城剑派,又是投书挑衅空月真人,接下来几天里势必还会有更大的动作闹得瑶台墟境鸡犬不宁人心惶惶,使得六十年一度被天下修仙之士视为第一盛会的昆仑问剑草木皆兵充满不确定的未知数。
不曾想燕无情雷声大雨点小,居然无视门下弟子龙初四在瑶台宫山门外吃尽苦头出尽洋相,就此偃旗息鼓没了声息,竟似要放下恩仇一笑而过,大肚容人以德报怨了。
不少人松了口气,一颗高悬的心又慢慢放下。
想那绝域老妖燕无情纵然狂妄,也该明白以卵击石的道理,先前所犯种种恶行多半是为了给正道六鼎添点儿堵,而今目的既然达到便也见好就收。
但还是有些人敏感地察觉到,瑶台宫的守卫随着昆仑问剑的日期临近正变得越来越严密,甚至有将其他正道大派的弟子也抽调借用过来,增强昆仑之墟的防护力量。
唐雪裳也夹杂在参加剑会的人当中。她现在差不多算是隐辰魔宗的实际掌控人,唐梵妾基本属于半隐退状态,三年来多数时间都喜欢往长安城跑,说是去看看红拂给李靖生的大胖儿子,但至于真实原因,谁都不好意思说也不敢说破,就怕她脸皮薄脾性坏,。
还有一件不用说破却已路人皆知的事与唐雪裳本人有关。现今大唐一统,罗艺居功至伟受封郡王,百年之后这王位自然要传给罗成。
无奈罗成是个没出息的儿子,跟朝廷讨了个闲差就在长安城里安家落户,成天围着唐梵妾献殷勤。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姑婆路线被他打通,他和唐雪裳两人的姻缘喜事儿也就一马平川。
等两人携手相伴上了昆仑山,立刻惊喜地发现他们受到了有关方面异乎寻常的热情款待。不管走到哪里,总会有大把大把瑶台宫的弟子或明或暗形影不离地跟随,其受重视程度令各大派掌门亦自惭形秽。
唐雪裳自然知道这都是因为刁小四和幻星魔宗的关系,为了不被人破坏自己的好心情,她索性佯装不觉,由得那些尾巴昼夜不停地替自己站岗放哨。
罗成更是无所谓,唯一让他不爽的是,有个叫凌懿轩的小白脸一天到晚总爱在唐雪裳的跟前晃来晃去,一会儿介绍瑶台墟境的景致,一会儿解释昆仑问剑和海天盛筵的规矩,很没眼色的一个家伙。
更可气的是还不到五更天,他便守在了唐雪裳的精舍外,比罗成还早。
结果罗成眼神不好,竟然把他当成了采花贼,不由分说摁在地上暴揍了一顿。
此刻凌懿轩正一只手慢慢矫正着被打歪的鼻梁骨,另只手指向一块伫立在磨剑崖尽头的黑溜溜巨岩,瓮声瓮气道:“唐仙子,那便是名闻四海的……”
“大光明岩……”罗成老实不客气截断他的话茬,冷冷道:“雪裳认识字,再说石头上面都刻着呢。”
凌懿轩的笑脸僵硬透着古怪却并不动怒,显示了个人极好的涵养,这愈发让罗成感觉不爽。
好在这时候解围的人来了,花妖娘和风无衣蜜里调油一路秀恩爱从人堆中挤了过来。花妖娘亲热地挽住唐雪裳道:“可又见到你们了!”
慕容小白和郁金香、李逸风、李霜妃、唐子畏从另一头冒了出来。这几年天上人间的生意越来越红火,郁金香很是过了一把老板娘的瘾,连夜猫子和老狗也加薪升职成了福埠肆的大掌柜和大掌厨。
至于李逸风这家伙算是彻底堕落了,呆在长安城里乐不思归,俨然要做第二个唐小三。李岱墨和素罗催过几回,要他趁早回家好生闭关修炼,将来也好接班执掌黄庭宗。
李逸风不知好歹,一句话就把爹妈呛住了:“四哥未回,何以家为?”
素罗苦笑不已,李岱墨净白的面皮上满是欣慰之色——心存大义,儿子是真的懂事了。
“狗屁大义,狗屁懂事,都是被长安城的狐狸精害的!”李霜妃一针见血,拽着唐子畏气势汹汹从漠北赶到长安。
来时路上她业已想定,要是李逸风不乖乖地跟着自己回漠北,她就烧光长安城里的青楼。
然而理想很骨干,现实更丰满。
李霜妃一跨进天上人间的大门,就立刻被大唐美女们精湛的舞蹈,惊艳的文采,曼妙的歌喉,迷人的茶道……乃至不食人间烟火的丰姿深深震撼了。
不论人才或是相貌,这些青楼里谋生的姑娘都是一流的。就算对面来的是位突厥贵妇,与她们一比怕是立刻成了土鳖。
原来中华文化如此灿烂,枉我舞刀弄枪这多年。
不费吹灰之力,李霜妃便和天上人间的两位老板娘打成了一片。尤其令她开心的是,在花妖娘的大棒和郁金香的搓衣板坚持不懈无微不至地关怀下,慕容小白、风老鸟外加李逸风这三个家伙竟然已炼成了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气质。
于是李霜妃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既成全了李逸风的义气,也顺道一起修习提升女人的技艺!
这回瑶台宫召开六十年一度的昆仑问剑,众人自然不愿错过,把天上人间和福布斯的生意暂时托给红拂照管,一群人就去了昆仑。
罗成一见慕容小白、李逸风不由大喜,将两个家伙拽到一旁嘀咕了半天,不用多久,三人一齐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坏笑。
守在不远处的凌懿轩打了个寒颤,心里升腾起不祥预感。
这时候人群一下没了声音,就听侍立在大光明岩旁的两排瑶台宫男女弟子齐声唱诺道:“时辰到,开山门——”
空月真人羽衣青冠怀抱拂尘缓步来到大光明岩前,说道:“值此昆仑问剑,诸位贵客光临寒山,令我瑶台宫蓬荜生辉。所谓六十年一甲子,尘世星移斗转沧海桑田,我等修道之士看淡荣辱生死无常。今又云聚于大光明岩前,不求争雄斗胜,但愿四海升平苍生安乐……”
一套烂俗台词念完,他左手捏作法印,右手持拂尘对着大光明岩轻轻挥动,在空中画出一束束雪白无瑕的光缕。
“嗡——”大光明岩仿佛从沉睡中醒来,微微颤了颤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几乎九成以上的人都是第一次亲眼目睹此番光景,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异的呼声。
“轰!”大光明岩猛然巨震,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掌从悬崖上托升起来,缓慢而平稳地向空中冉冉升腾。
这时人们看清楚,在大光明岩的底部不知何时涌动出一团团姹紫嫣红的云霞,托着巨岩不断上升,继而迎着初升的旭日徐徐飞去。
空月真人左手法印变幻莫测,右手拂尘却速度渐缓,好似拖着万钧重物十分吃力。
不可思议地事情发生了,飞离磨剑崖的大光明岩非但没有在人们的视野里变小,反而逐渐地放大开来,几乎遮住了太阳的光芒。
那五彩云气承托于底翻翻滚滚好似钱塘江潮,不断往四面八方蔓延。
直至此际,众人才惊诧地意识到不是自己看花了眼,而是空中的大光明岩确确实实在飞速地膨胀!
当它飞升到距离磨剑崖约有十里外的高空时,赫然化作了一座云蒸霞蔚的仙山,在朝阳的映照中缓缓旋转不再移动。
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心神俱醉,哪怕是一些曾经有幸出席过上届昆仑问剑的正魔两道宿老,亦禁不住心旌摇曳浑然忘我。
猛听空月真人沉声喝道:“乾坤展清眺,太素秉元化!”头顶光雾浓烈蒸腾,手中拂尘霍然一收,迸立双指点向大光明岩。
“唿——”岩体下部的云霞翩若惊鸿朝向磨剑崖铺展过来,在云霄之上划出一道美轮美奂的瑰丽虹桥。
虹桥的一头连着磨剑崖,另一头通向了巍然成峰的大光明岩。
这座虹桥宽逾十丈,莫说行人,就是两辆大车并驾齐驱亦绰绰有余。
空月真人凝顿法印,颇为疲惫地轻出口气道:“尊侠,接来下由你引导宾客登峰。”
赤尊侠躬身领命,假如不出意外下一届昆仑问剑时,站立在大光明岩前施展道法开启山门的,就应该是他了。
当下正魔两道的宾客依照瑶台宫弟子的接引,井然有序地登上虹桥凭空步虚朝高悬于云海之中的大光明岩行去。
尽管宾客里不乏桀骜不驯的魔门高手抑或性情懒散的闲云野鹤,却也无不被空月真人堪比开天辟地再造乾坤的大手笔所震慑。
宾客们按照先来后到的规矩排队前行,唐雪裳、罗成和慕容小白等人走在一起。
刚才李霜妃的双眼不离须臾地盯着空月真人,希望从他的法印和动作里寻找出蛛丝马迹,最后却不得不承认这个老牛鼻子果真有点儿鬼门道。
唐子畏在旁边觉着很不是味儿,虽说原本他和李霜妃的确有些生搬硬套。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人吵着吵着斗着斗着,慢慢就发现到了对方身上的闪光点。
譬如说,李霜妃在不摆谱的时候还是挺漂亮的——尽管这种时候屈指可数,而且通常那种时候她都在打坐修炼。
又譬如说,她虽然蛮不讲理但对家人极好,尤其十分疼爱甚至是溺爱唯一的侄儿,这不正是一个女人身上最闪的亮点吗?
“他是个道士,而且没有一百五也有一百三了……”为了捍卫自己的尊严,不让身边的女人在错误的地点错误的时间喜欢上一个错误的老男人,唐子畏一边扭头欣赏风景,一边言辞犀利地点评道。
“厉害呀,”李霜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满脸赞叹艳羡道:“他修炼的应该是童子功吧?难怪越老越精纯,实在令人神往……”
“是神经吧!”唐子畏脚底打跌,险些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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