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打法。
对方的修为明明只在忘情境界,较之戒律院首座悲鼎大师尚略逊一筹,更莫遑论郎仙平、王世伟那般的绝世凶魔。奈何散花禅杖神出鬼没,犹如一根绣花针般指东打西虚实莫辨,随时随地能生出新的变化,令自己束手束脚无从施展。
同时刁小四还需腾出左手照应重伤垂危的缁衣老尼姑,便愈发地手忙脚乱顾此失彼,而且交手四十余个回合,竟然连对方的禅杖都没碰到一下!
原来,痛鼎大师的这套杖法名为“三七神功”,讲究的是每招只出三分劲,还有七分杖中隐。因此招式必不用实,更忌用老,力求“敌不动我先动,敌不变我已变”,将“一巧破千斤”的功法造诣发挥到了极致境界。
如此一来刁小四根本就看不出痛鼎大师的杖法中,哪一招是虚张声势,哪一招是孤注一掷,自然而然落入了全盘挨打的被动境地。
四周观战的戒律院弟子欢声雷动喜上眉梢,只盼痛鼎大师能够一鼓作气击败刁小四,也好为法鼎大师的失利挽回些许颜面。
刁小四对沸反盈天的鼓噪声充耳不闻,平复心绪一边继续与痛鼎大师周旋,一边转动脑筋寻思破解之法。
假如说法鼎大师是一团暴烈狂猛的火,那痛鼎大师便是一缕飘忽无定的风。如果单凭血气之勇跟他蛮干,接下来吃苦头的肯定是自己。
刁小四心中模模糊糊感觉到痛鼎大师的打法肯定有问题,但问题到底在哪里?
——格老子的,都怪前一阵子读经读傻了,结果跟和尚一样变成了榆木脑袋。
可是且慢!
“经书……”刁小四的脑海里猛然闪过一道灵光,浮现起缁衣老尼姑曾经给自己讲解过的一段经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谁说读书无用的?书籍就是人生航行的力量啊——
刁小四的心头豁然开朗,蓦地拔身腾起脱出战团,又在空中很是装逼地团身后空翻三周半接七百二十度大回转,冉冉飘落在五丈开外,口中大叫道:“等一等!”
痛鼎大师一怔,收住散花禅杖全神戒备道:“等什么?莫非你要认输?”
“认输?”刁小四把脑袋摇得像卜浪鼓般,说道:“不瞒你说,老子小时候家里穷,砸锅卖铁也念不起书,到现在都不晓得啥叫‘认输’?”
痛鼎大师听他张口“老子”闭口“孙子”,丝毫没有出家人应有的觉悟,不禁皱了皱眉头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刁小四慢条斯理道:“没什么,老子想先歇口气。”
一旁的戒律院僧人闻言,纷纷叫道:“痛鼎师叔,这小和尚阴险狡猾卑鄙无耻,千万不要中了他的诡计!”
刁小四瞪圆双眼,怒道:“什么小和尚,老子法号‘小鼎’,好歹也是鼎字辈的,你们不叫‘师叔’目无尊卑,统统该罚!嗯,就罚你们每人十两银子,等打完这架,记得过来交钱。”
痛鼎大师振臂掣杖遥指刁小四,肃容道:“佛门清净之地,容不得你胡搅蛮缠!”
刁小四叹了口气道:“老子原本怕你待会儿输得太惨,从此没脸见人,所以想点到为止见好就收。谁知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你倒霉。也罢,老子便小露一手,让你开开眼界!”
痛鼎大师怒极反笑道:“如此甚好,就请赐教一二!”
“行,苦头是你自找的,别怪老子言之不预。一个照面,我包管你禅杖脱手屁滚尿流!”
此言一出,所有戒律院的僧众无不愤怒至极,纷纷讥笑道:“小和尚,也不怕风大扇了你的舌头!”
“大言不惭!别说一个照面,就算一百个照面,只要你能伤到痛鼎师叔一根毫毛,贫僧就立刻磕头叫你师叔!”
还有的僧人嘿嘿笑道:“本事不大脸皮倒厚,咱们慈恩寺何时出了这么个人才?”
刁小四混不理睬,将赵武灵王杀胡刀插在地上,翻腕亮出了幽泉短刀,信心十足道:“赐教没问题,就怕你付不起老子的学费!”
一直以来他都不喜欢在两军对敌之时用幽泉短刀,总觉得这把刀太短,比起其他几把刀来实在低调,所以从来只用来削水果。
若非顾念着幽泉短刀曾经陪着自己挖坟刨墓立下过汗马功劳,早就将它打入冷宫了。
然而此刻幽泉短刀在手,刁小四整个人的状态顿时又是一变。
如果说他能从赵武灵王杀胡刀中感受到雷霆万钧的天纵豪勇,那幽泉短刀绵绵汩汩沁心入脾,就像清泉一般的通透幽远。
人有魂,刀有魄,天地万物皆有灵。
想到高山松不晓得多少年前就跨过了这道门槛,如今业已踏上手中无刀,心中有刀的心刀之境,自己当初一战能赢他是何其的侥幸!更不知道还要摸爬滚打多少年,才能真正做到手中无刀,心中亦无刀,不萦一物无我无敌的巅峰化境。
算了,这种不是人干的事情想想也头疼,还是留给老高他们去求境界吧。老子的理想不必远大,能挣钱,不挨打就成。
所有的杂念在刁小四的心头一闪而逝,幽泉短刀散发出一股冷冽而醇和的清流,使得他的灵台变得一片空明宁和。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有尘埃!
刁小四抬臂举起幽泉短刀,冲着痛鼎大师晃了两晃,悠然道:“老贼秃,会须大战一照面,你过来!”
第467章 会须大战一照面(下)
第467章 会须大战一照面(下)
月色如梦,街道上弥漫着淡淡的夜雾,静悄悄地空无一人。
车轮“吱呀吱呀”转动着碾压过坑坑洼洼的街面,朝着杨府的方向驶去。
杨守坤刚刚拜见过独孤皇后,他闭着眼睛倚坐在马车里,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老爷,”方檀低头驾着马车,欲言又止道:“皇后娘娘怎么说?”
“她什么都没说,”杨守坤苦笑道:“明日就会有懿旨下来,册立丝萝为妃。”
“啊,那丝萝……”
“丝萝是我的女儿,她知道该怎么做。”
方檀“哦”了声,默默赶车不再说话。
杨守坤闭目养神,暗自盘算丝萝出走的计划以及该如何应对随之而来的杨坚、杨勇父子乃至独孤皇后的雷霆怒火。
抗旨不遵纵女出走逃婚,等于明目张胆地宣告自己与朝廷对立,不能不未雨绸缪。
他不晓得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可有些事注定无法用利益得失来衡量抉择。
一想到丝萝每每凝望自己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充满温情、仰慕和信赖的眼神,他的心中就阵阵绞痛。
好吧,万千罪责由我来担,只要你今生幸福安康。
杨守坤深吸口气,心绪彻底平静了下来,问道:“方檀,还有多久到家?”
“快了,老爷。咱们已经过了……”方檀的话刚说到一半,突然发出声闷哼。
“方檀?!”杨守坤凛然一惊,打开车门向外问道。
“噗!”一柄冰冷锋锐的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殷红的鲜血如牡丹花般在胸前的官袍上怒绽开来。
凶手冷冷盯了杨守坤一眼,然后松开匕首迅速撤身退走。
杨守坤呆了呆,身躯瞬间僵硬,直挺挺地倒在马车里气绝身亡。
“老爷!”车外传来方檀撕心裂肺的吼声,他的右肩捱了凶手一刀,却似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不顾一切地扑进车里。
杨守坤倒在血泊里,无论如何呼喊急救都不再睁开眼睛。
附近巡夜的禁军闻声赶到,见是杨守坤遇刺无不大惊失色,一边飞马禀报官署,一边手忙脚乱将杨守坤的遗体送回杨府。
马车刚刚在杨府门外停住,方檀发了疯似地抱起杨守坤便冲入了府中,叫道:“来人,快来人啊!”
府里的人全被惊动了,丝萝正在房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杨守坤归来,听到方檀的叫声芳心一沉,慌忙奔了出来。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世界在脑海里塌陷,耳朵里隆隆轰鸣宛若海潮汹涌,再也听不见四周沸反盈天的喧嚣。
望着方檀脸上的血痕和横抱在他怀里已失去生命气息的杨守坤,丝萝一下子掉进了深不见底的暗黑冰窟里。
他死了!
——不,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场梦,只要自己快快醒过来,就会发现一切如常!
丝萝狠狠咬了口嘴唇,咸湿的血丝伴随着剧痛让她失去了最后一丝幻想。
“小姐!”这时候方檀已经将杨守坤的遗体抱入屋中,老管家在焦急地呼喊她。
府里哭声四起乱作了一锅粥,许多仆人丫鬟失声痛哭,那些府里的家丁护卫则围着方檀追问刺客的身份,一个个睚眦欲裂恨不能将杀害老爷的凶手千刀万剐。
电光石火之间,感觉到心上一阵莫名的悸动……他死了,这世界于我还有何眷恋?
丝萝霍然醒悟到,这个从小收留自己宠爱自己的人,原来已让自己眷恋至深不可离分!
那一颗曾经凄惶无助的心,不知从何时起,竟然丝丝柔柔地缠绕在了这个此刻躺在榻上沉睡不醒的男子身上。
——是他,在漫天大雪冰寒彻骨中,将孱弱无助的自己用温暖的大袄包裹!
——是他,在夜阑人静的书房里,诉说自己对亡妻与爱女的思念与牵挂,酩酊大醉地伏在自己的肩头!
——还是他,在一个个慵懒悠闲的午后,手把手教她画画,听她弹琴!
一瞬间,痛苦的泪水不可抑制地夺眶而出,顺着面颊无声无息地滴落。
多少年,这秘密始终小心翼翼地深深埋藏在心底,午夜梦回时连自己都羞于面对,更从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僭越,却在阴阳相隔的这一刹,汹涌而来赫然悔悟。
心好痛,她的樱唇轻轻颤栗,猛地咽喉腥甜喷出一口血来!
“丝萝!”太子杨勇脸色苍白,在一群侍卫的保护下闻讯匆匆赶来。
“混蛋,我杀了你!”没等他靠近丝萝,方檀如同一头负伤的野兽从屋里冲了出来。
“拦住他!”太子侍卫勃然变色,纷纷拔刀上前。
杨勇急忙退后两步,叫道:“不要伤了他的性命!”
方檀毕竟只是一个车夫,三下五除二便被众侍卫放倒在地,用绳索捆紧。
方檀拼命挣扎,破口大骂道:“杨勇,你不得好死,就是你害死了我家老爷!”
杨勇涨红了脸愤怒地辩解道:“我没有!”
“够了,你们都出去!”丝萝蓦然冷冷地开口道:“我要为干爹整理妆容。”
杨勇触到丝萝的目光不由大惊,惶急道:“丝萝,你要相信我!”
丝萝恍若未闻,走进屋里返身将门关上。
杨勇一阵迟疑,听到屋里隐隐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到底颓然地放弃了跟着丝萝进屋的打算。他心乱如麻,自然也猜到了丝萝对自己心生怨恨的缘由。
杨守坤遇害,自己的嫌疑最大。但他根本就没一点儿杀死杨守坤的想法,更不会愚蠢到安排刺客当街袭杀。难道……真的是母后?!
一念至此,杨勇遍体冰凉不寒而栗,迟疑着要不要立刻进宫里去找独孤皇后问个明白。
“殿下,要不您还是先到书房里歇息一会儿吧?”老管家杨曦嘶哑着嗓子颤抖地说道。
杨勇没吭声,立在门外彷徨观望。
不晓得又是多久,房门霍然打开。杨勇迈步上前刚想说话,只见丝萝眼中滚滚的泪水已经敛住,脸色苍白声音冷冽地道:“殿下,能否放了方檀,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杨勇有些诧异,却不愿违拗了丝萝,急忙挥手命侍卫将方檀放开。
方檀恨恨瞪视杨勇,一瘸一拐走进屋中道:“丝萝,你想问我什么?”
丝萝掩上房门,轻轻道:“方大哥,先给干爹上炷香吧。”
方檀点头,难掩愤懑之情道:“老爷没了,全是杨勇这混蛋害的!”
他点上香,来到床榻前向杨守坤的遗体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哭了起来。
床榻上的杨守坤面容整洁,换了套平日常穿的白衣,音容尚好就似睡熟了。
突然背后传来丝萝的声音,道:“方大哥,是你杀死了干爹?”
方檀身躯剧震,霍然回头道:“丝萝,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就看到丝萝的手里拿着一块玉佩,眼神比冰更寒冷。
“这块玉佩是你的吧?刚才我为干爹梳洗的时候,在他的手心里发现了它。”
丝萝的眼泪又忍不住一颗颗滴了下来,压着声音问道:“为什么,你还把匕首留在干爹的身上?”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方檀惊恐地叫道:“我……”
“你刺死了他,然后再用匕首自残,造成被凶手伤到了肩膀的假象。”丝萝打断了方檀的话茬,说道:“因为你犯案后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处置匕首,又担心带在身上会被人发觉,便再次将它再插回干爹胸前的伤口中。但你忘了,匕首被拔出时会有大量的鲜血从干爹伤口里喷溅出来,洒落到他的官袍上。只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檀错愕地望着丝萝,须臾之后自失地一笑道:“没想到你冰雪聪明,我居然骗不过你。”
“啪!”玉佩滚落在地上摔得粉碎,丝萝缓缓跌坐在了地上,心中一片冰凉道:“果然是你!为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因为我喜欢你,不想失去你!”方檀把心一横道:“我知道老爷斗不过杨勇,迟早会把你交给他。我只有杀了他,才能趁乱带着你一起离开!”
“杀了他,然后带着我一起离开……”丝萝的脸上露出哀婉伤痛的神色,“你可晓得干爹早已经决定,假如不能拒婚,便会让你护送我逃离京城?”
“什么?!”方檀如遭五雷轰顶,呆如木鸡地问道:“你、你说的是真的?”
丝萝眼神迷离道:“是真是假,现在讲还有意义么?这块玉佩,其实并非我从干爹身上找到的,而是你被太子侍卫擒拿时,挣脱掉地的。”
方檀痛苦地抱头,仰面大吼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忽然他渐渐感觉到手脚开始麻木,眼前无数五颜六色的小虫子在飞来飞去,身体变得越来越冷,不由自主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耳朵里“呼哧呼哧”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香里有毒——”他吃力地抬起头,望了眼丝萝,绝望道:“你,你真的这么恨我……”
丝萝不答,她浑身脱力,扶着桌椅勉强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到床榻前,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量软倒在了杨守坤的身上。
她把脸紧贴在他冰凉的面颊上,眼皮逐渐沉重再也撑不开来,朦朦胧胧好似听到那缁衣老尼姑在自己的耳畔轻声念道:“世人生死事大,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
她奋力伸出手臂抱紧了杨守坤,泪珠儿渐渐化开,沾湿了他的脸。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就让我这样伴你一起睡去……
第468章 来者不惧(上)
第468章 来者不惧(上)
“不见一法存无见,大似浮云遮日面;不知一法守空知,还如太虚生闪电。”
刁小四缓缓闭上了眼睛,感受到微风吹拂过衣袂,阳光洒照在肌肤,还有四周此起彼伏的细缓呼吸声……激荡的心神渐渐沉寂下来,澎湃的热血亦重归平静,身外的世界慢慢远离,却又像是和他水乳交融在了一起。
他的灵台变得一片空明,眼、鼻、耳、舌、身、意六根一一封闭,进入到无色、无声、无香、无味、无触、无法的浑然无我之境。
心不存无见,意不守空知;一念自知非,灵光常显现。
他的身躯伫立场中纹丝不动,却又如行云如流水,不着一物不染纤尘。
痛鼎大师眸光一闪,脸色凝重,口中一声低喝掣动散花禅杖指定刁小四。
“唿——”一团团淡金色的佛光如云涛翻滚前仆后继,层层叠叠向刁小四涌去。
哪知,甫一迫近到刁小四身周丈许,汹涌的金涛便如泥牛入海,化为片片涟漪扩散开来,转眼消融于无形。
场外观战的戒律院众僧悚然动容道:“这小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