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女尼拉住慧止的僧衣道:“你不能去,去了就回不来了!”
慧安在旁嘿嘿冷笑几声道:“既然你们同门情深舍不得慧止师妹,何不随她一起去?”
“去就去!”那年长的女尼蓦然高声叫道:“我便不信,戒律院的长老会不明事体,冤枉好人!”
坚愚和尚微微颔首道:“好得很,你们一个个都甘愿同流合污,那就休怪贫僧不念同门情分秉公行事!”
慧安闻言火上浇油道:“坚愚师兄明鉴,据贫尼暗中观察所知,空色庵里还有几个人和慧止往来甚密,对玉鼎方丈和诸位长老更是多有怨言。不如将她们一并带走,请戒律院的长老审问明白!”
话音未落,突然窗台底下有个一直打瞌睡的小和尚懒洋洋地撑开眼皮道:“娘希匹,哪里来的三只老鸹,吵也吵死了。”
“我说,你,看什么看,就是你!天下居然还有你这么死不要脸的尼姑,怎么不把自己全脱光了,让戒律院的一群老少贼秃先看个明白?想来他们一定会喜闻乐见明察秋毫!”
第458章 和尚何苦为难尼姑(上)
第458章 和尚何苦为难尼姑(上)
藏经阁二楼顿时变得一片死寂,全都被一句惊世骇俗的脏话给轰傻了。
戒律院的长老,那全部都是大德高僧,莫说在尘世里即便以慈恩寺而论,亦是众多弟子心目中的万家生佛。
谁能想到,居然有个小和尚在藏经阁里面对戒律院的师兄,公然大发厥词,讥嘲诸位长老是喜欢窥视女尼的色鬼?!
坚愚和尚的脸一下就变了,寒光烁烁逼视刁小四道:“你是哪个寺里的僧人?”
直到这时,他还只当刁小四是前来空色庵藏经阁借书看的普通小和尚。
慧安女尼如梦初醒,手指刁小四尖声叫道:“这个小和尚,他在藏经阁里鬼鬼祟祟躲了好多天了,来历十分可疑!”
刁小四笑嘻嘻道:“这个老尼姑,你不要用上窜下跳抠脚掏粪一不小心得了鸡爪疯的咸猪手指着我丰神俊秀正气凛然很是低调深藏不露的英俊脸膛,更不要用你那张上吐下泻前凸后翘充满洪荒复古风情的嘴喷我满脸的雷阵雨。”
他刚才在一旁隔岸观火听了老半天,本不想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
无论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一身功力又教缁衣老尼姑封禁去了十之七八,傻瓜才会惹是生非唯恐别人不晓得刁小四来了慈恩寺。
无奈偏有人喜欢关公面前耍大刀,跟刁小四炫无耻比下流——一个牛眼塌鼻鲶鱼嘴的光头尼姑,竟也敢爆菊老子的无耻程度?
慧安女尼显然与人对骂的灵活度远比不上脸皮的厚度,嘴唇张了几张,手指着刁小四气到胸口快炸了也说不出一个字。
“大家都是出家人,和尚何苦为难尼姑,不如算了?其实这点儿小事原也犯不着大动干戈,可总有那么一小撮居心叵测之徒为了破坏敝寺来之不易的安定团结大好局面,为达到浑水摸鱼反攻倒算不可告人的目的,到处煽风点火落井下石。”
刁小四见她三两句话便败下阵来,不由洋洋得意道:“对付这种人,按照老……老规矩那就得点天灯!但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咱们得给慧安师姐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不是?虽说她四面八方都长得千沟万壑八面漏风,模样是灭绝人性了点儿。但人丑不代表一切,烂菜皮也有春天……”
他这些日子被缁衣老尼姑关在藏经阁里,一天下来跟人说不上三句话,又不能跟大师兄聊委屈,着实憋坏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爆发的机会,嘴巴一张顿时忘了自己的处境,竟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直骂得藏经阁里的一众和尚、尼姑目瞪口呆五味陈杂。
“咄!”坚愚和尚忍无可忍,默运佛门神功吐气扬声一声叱喝道:“这位师弟,你说够了没有?”
空色庵的女尼直觉得一蓬无形的声浪排山倒海涌到,未等反应过来脑海里“嗡”的声犹如惊雷炸响一片空白,头晕目眩四肢无力险些瘫倒在地,无不暗自骇然于坚愚和尚雄浑刚猛的精湛功力。
唯独窗台之下,非但刁小四若无其事,连他身边趴着的肥猫亦是居之若素,眼皮都不抬一下照旧呼噜连天打它的瞌睡。
只见刁小四一笑,自觉骂得十分之爽利,大出了一口胸中的闷气,便也不为已甚,说道:“大和尚,有理不在嗓门高,我忙着看书也没工夫陪你们玩儿。依我看这事就算了,都是些无依无靠规规矩矩的小尼姑,得饶人处且饶人,佛祖还讲究慈悲为怀呢。”
“算了?你说得倒轻巧!”慧安回过神来,尖声叫道:“今日我非要将你的臭嘴撕烂!”
她仗着有戒律院的两大高手为自己撑腰,更不把空色庵的同门师姐妹放在眼里,五指凝捏成爪晃身往刁小四脸上插落。
刁小四身旁一直在打盹的肥猫猛然睁开双眼,黑色的身躯奇快如电飞射而出。
众人只看到眼前一花,耳朵里便听见慧安女尼陡然发出一记歇斯底里的惨叫,双手捂脸痛苦不堪地倒地翻滚,殷红的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溢出流淌一地,竟是两侧面颊被大师兄的利爪生生撕裂,皮肉翻卷露出白骨,情形惨不忍睹。
再看肥猫依旧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懒洋洋地趴在楼板上,慢条斯理地打了个哈欠,两爪上满是鲜血。
无论坚愚、坚聪二僧还是空色庵的女尼尽皆骇然失色,他们之中甚至没有人能够看明白黑猫是如何伤到慧安女尼的!
要知道慧安女尼的修为在空色庵二代弟子里虽然不算出类拔萃,但好歹也是知著境的一流高手。即便坚愚和尚出手,也需要十个回合开外才能占得先机。
而慧止等人平日里常来藏经阁借书抄经,也不知见过这只肥猫多少回。只当它是庵里的一只捕鼠家猫,从未往别处多想。
刁小四见不用自己亲自出手,大师兄一招之间便撕破了脸不由喜上眉梢,道:“慧安师姐,我刚才都说了:大家都是出家人,和尚何苦为难尼姑,不如算了——可你偏不肯,非要试试千刀万剐的滋味,却教我于心何忍情以何堪?”
可怜慧安女尼捂着脸直疼得满地打滚,除了凄惨的哀嚎声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坚聪和尚铿然掣出腰间的戒刀“鱼跃”如临大敌护持身前,双目炯炯放光须臾不离大师兄道:“孽障,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伤我同门,贫僧要将你锁拿回戒律院验明正身,交给诸位长老审问发落!”
他说着话黄色的僧袍无风鼓胀发出“啪啪啪”如霹雳般的爆响,一团团肉眼不可见的罡流如锋芒般在身周旋动积聚,一步步迫向刁小四。
刁小四无辜地望着坚愚和尚道:“我可是啥都没干——”
坚聪和尚恍若未闻,愈发觉得刁小四深不可测,却也恼怒这小和尚如此托大,面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压迫居然坐在地上安如磐石,还有比这更羞辱人的么?
他的步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缓缓将气势提升到满盈,猛然一刀朝前劈出。
“唿——”刀光如雪浪泛滥刺得人眼无法睁开,“哧哧”锐气破空之音连绵不绝,竟是一上手就施展出了自己最得意的杀招。
在坚聪和尚身后,坚愚和尚手持一条青色僧棍跨前两步为师弟掠阵。只要刁小四身旁的肥猫稍有动作,他的棍势便会如同狂风骤雨般轰出。
果不出其然,肥猫动了。可惜的是,他只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能猜中结局。
“嗖!”小困宛若一道黑色的闪电破入澎湃的雪浪之中,狠狠在坚聪和尚的左脚脚踝上挠了一下!
坚聪和尚一记闷哼,身周积聚的“万流佛罡”竟也像纸糊的一样,完全抵挡不住大师兄的一爪之击,直感到整条左腿锥心刺骨像是要断了一般,骇然之下顾不得攻敌,凌空翻转向后急退。
他刚才施展的这式“佛门立雪”本为“龙叶二十四刀”的菁华所在,可说攻守兼备密不透风。奈何肥猫的动作实在太快,就如再结实的篱笆也堵不住水的穿透,加之所选择的攻击角度又十分刁钻,正是身材高大的坚聪和尚守御偏弱的下盘,当即一招脆败。
刁小四眉飞色舞大声喝彩道:“大师兄威武,这两天我有点不方便,全拜托你啦!”
想想以癞蛤蟆为首的三妖轮番上阵都毫无悬念地败在了大师兄的猫爪底下,那两个修为比当年坚永和尚还逊一筹的戒律院僧人简直连猫粮也算不上。
“呜——”坚愚和尚与仓皇翻退的坚聪和尚在空中错身而过,僧棍这才攻到。
大师兄的身速明明已经达到了顶点,然而在坚愚和尚僧棍劈落的霎那,竟不可思议地遽然提速,犹如吹过密林的一束夜风绕着僧棍飞旋直上!
坚愚和尚大吃一惊,假如现在他还猜不到大师兄想干什么,这么多年戒律院那算是白混了。
他毫不犹豫撒开握棍的左手,五指迸立精芒吞吐,似一面石碑拍落。
一旁慧止女尼讶声呼道:“这是大碑手……”
“喵呜!”大师兄浑身黑毛骤然炸开,身躯蜷成一团“噼啪”电芒激溅,像一颗石子径直激撞在了坚愚和尚的大碑手上。
坚愚和尚一声惨叫踉跄而退,左半身体焦黑如碳攒动着诡异的电光,一只左手血肉模糊近乎废了,不住有黏稠的红黑秽物往下滴落。
“快走!”坚聪和尚见势不妙,探手抓住坚愚和尚的胳膊,抛下兀自痛呼不已的慧安女尼,腾身冲下二楼。
大师兄在空中一个美妙翻身稳稳落地,用舌头舔了舔猫爪洗了把脸,猫眼傲然四顾,颇有些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孤独感。
刁小四大力拍着巴掌,就差直接上去拍肥猫的屁股。坚愚和坚聪二僧铩羽而归,戒律院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自己既然不方便出手更不愿暴露身份,往后的事情自然还得辛苦大师兄。
然而他把巴掌都拍红了,却等不到一个女尼的回应,反而一个个面色发白嘴唇哆嗦地望着地上的肥猫,不由得怔了怔,讪讪住手道:“你们干什么这么看着它?”
“这位小师弟,你们闯了大祸。”慧止急道:“趁着戒律院的长老没有赶到,你们快逃吧,千万别让他们抓住。”
那年纪最小的女尼害怕得哭了出来,说道:“不成的,他们若是逃了,戒律院一定会迁怒我们。”
刁小四不以为然道:“小尼姑,你胆子忒小了,往后如何弘扬佛法普渡众生与贱人斗志斗勇。再说,我也是有师傅的人,她还没出马呢,你不用怕!”
说着话他肚里的坏水开始汩汩地往外冒,寻思着如何骗缁衣老尼姑亲自出手,在藏经阁演一出僧尼大战,最好能让自己有机会浑水摸鱼成功越狱。
第459章 和尚何苦为难尼姑(下)
第459章 和尚何苦为难尼姑(下)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转眼之间丝萝来到杨府已有了五年,从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出落成一个明艳照人的少女,引来无数京城富贵公子官宦子弟的竞相追求。
但丝萝的生活没有因此而发生丝毫的改变,她照常读书练琴,还缠着杨守坤同意教她画画,同时也俨然成了杨府的半个女主人,帮着干爹操持家事,让杨守坤可以心无旁骛地周旋于朝堂之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丝萝和杨勇、杨广兄弟见面的机会逐渐变少,有时候三两个月也难得碰一回头。后来杨隽离京出仕,相互间的往来便更少了。
丝萝的年纪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来往杨府的媒婆越来越多。
杨守坤私下问过丝萝,可有中意的郎君。丝萝只是红了脸低头不答,杨守坤对着迟迟不肯表态的女儿无可奈何,又恐追得太急惹得丝萝不快,便也不再追问,却将前来求亲的豪门士族一一婉拒。
这一天,久未登门的杨勇和杨广忽然联袂而至,拜会了杨守坤。
当晚杨守坤在府里设下家宴款待杨勇、杨广,丝萝也在席间作陪。
原来杨广是来辞行的,他已得到杨坚的旨意,即将前往江南出任淮南道行台尚书令,为南下伐陈四海一统的千秋大业做准备。
丝萝心里有些不舍,她在京城里没有几个朋友。那些前来求亲的贵族王孙或贪图自己的美貌,或垂涎杨府的权势,于心底里却都看不起她的卑微出身。
惟有杨勇、杨广兄弟尽管贵为帝王之子,但从来也不曾轻贱于她。相反,两人对丝萝都格外宠爱,甚至超过对自己的亲妹妹。
看到丝萝在席间面带愁容郁郁寡欢,杨勇便开玩笑说,不如请杨守坤上书恳求皇上,将他也派往淮南任职,如此就又能见到杨广了。
杨守坤闻言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众人当晚一醉方休尽欢而散。
过了半个多月,杨广启程离京前往淮南拉开了平陈一战波澜壮阔的帷幕。
对于早已知晓此战结果的丝萝而言,她更关心的是杨守坤的近况。
自打五年前大病一场后,杨守坤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经常需要卧病在床静心休养,由此也逐渐淡出了朝中的核心权力圈。
丝萝无所谓杨守坤的官能做多大——在后世她的父亲贵为天子,结果又如何?
她悉心照料着干爹,偶尔也会接到几封大哥杨隽寄来的家书,还有杨广从淮南托人顺道带回的礼物小玩意儿。
这些她都喜欢,但最喜欢的还是能和干爹在一起。
不知不觉杨广离京有了半年多,这日杨守坤奉召入宫,杨勇却忽然来访。
杨勇面色阴沉,驱退随侍的太监,在书房里落座道:“丝萝,你知道父皇为何要召见杨大人么?”
丝萝摇摇头,对朝中的事她一向无意过问,更无从知晓杨坚的想法。
杨勇凝视丝萝须臾,缓缓开口道:“平陈在即,父皇加封二弟为内史令,有意调杨大人前往淮南主持民政辅佐二弟。当日我在酒宴上的一句戏言,不想一语成真。”
丝萝诧异道:“干爹要去淮南?”
杨勇点点头,回答道:“我想杨大人定会将你带在身边一同赴任。丝萝,你我怕是三年五载也难得再见一面了。”
丝萝微笑道:“没关系,我会写信给你的。”
“写信给我?傻丫头,为何你到今日还不明白我的心意?”杨勇突然起身握住丝萝的纤手,沉声道:“丝萝——留下来,做我的妃子!”
丝萝大吃一惊,慌乱中挣脱杨勇的手高声道:“不可以!”
杨勇目光咄咄逼视丝萝,问道:“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心中另有他人,是杨广?!”
丝萝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质问。杨勇的表白实在太突然了,从来自己都只当他是兄长一般。
她急中生智道:“可是殿下,您已经娶了元妃姐姐……”
不等她将话说完,杨勇便哈哈大笑起来,道:“我道你担心什么呢,却是为了元妃。丝萝,我杨勇贵为太子,将来三宫六院也是平常。但我可对天发誓,此生只钟情于你一人。等到父皇百年之后,我登基称帝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废黜元妃,立你为后!如何?”
丝萝见杨勇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还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荒唐之言来,急急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不必赌咒发誓!”
杨勇见丝萝面泛潮红眼中隐有泪光,只当她是芳心默许,更惶恐自己误了她的心意,想来少女矜持不能亲口应承也是有的,当下柔声抚慰道:“别怕,万事有我。我这便入宫禀明母后,求她出面为咱们作主!”说着话突然大力拥住丝萝在她面上轻轻一吻道:“你终是我的!”迫不及待地转身出了书房。
丝萝愣在原地,突然追出门叫道:“太子殿下,你等等,我有话说!”
杨勇微笑着回头摆摆手道:“别急,有什么话等回头再说,我们来日方长!”在一群太监和侍卫的簇拥保护下兴冲冲地扬长而去。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丝萝也无法开口,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杨勇去远,心中乱成一团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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