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单雄信的身子动了动,鼻中发出声无意识的低哼,慢慢睁开眼苏醒过来。
所有被灌倒的人里,他的功力是最深厚的,所以醒得也最早。
“二哥、四哥!”他一跃而起,忍住强烈的晕眩感觉,摇摇晃晃站住身,扫视过堂屋里的景状。
他的神情亦由警醒变得迷茫,再现出一丝惊疑,最后泛起满脸的怒容,叫道:“来人啊!”自然是像刁小四一样经猜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深沉而略带焦灼的话音在堂屋里嗡嗡回响,几个宾客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尚不晓得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迷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单雄信等不到外面有仆从侍卫进来,立刻明白这些人肯定也被放倒了,当下手按宝刀阔步冲出门外道:“秦琼和程咬金昨晚叛逃,你们快去禀报陛下!”
几个宾客慌忙爬起身,叫道:“大将军,你这是要去哪里?”
单雄信头也不回道:“我去追他们!”
一个宾客道:“大将军,您还是别追了,他们只怕早已去远了。”
单雄信充耳不闻快步往外走,一眼瞥见刁小四,也不问他为何独自一人站在这儿,大声道:“华安,还不快去备马?!”
刁小四暗呼倒霉,一溜小跑去了马厩。单雄信的枣红马和自己骑来的那匹大黑马正卿卿我我在马厩里吐槽。
刁小四牵出枣红马,单雄信二话不说翻身上了坐骑道:“你跟着我!”
刁小四心里打了一记鼓,难不成驸马爷看破了自己卧槽的身份?不能啊,天地良心秦琼和程咬金开溜的事儿,自己可是一点没参与。
两人打马扬鞭冲出空荡荡的程府,单雄信一路往西出了城外,枣红马催得更疾。
刁小四的大黑马被落下老远,身子被颠得快要散架,五脏六腑都拧巴成了一团,就差一口血从嗓子眼里喷出来。
正当他打算半道脚底抹油找个没人的地方偷懒时,前面微明的晨曦里隐约有座长亭。
长亭外三人三骑已经等候多时,正是秦琼、程咬金和徐懋功。
单雄信拍马赶到,一言不发跳下坐骑,面色阴沉向三人走去。
徐懋功迎上前来,微笑招呼道:“五弟……”
“砰!”单雄信挥起一拳砸在徐懋功脸上,将他打翻在地。
刁小四辍在后头看着,心里暗爽,遗憾离得太远,不然准定冲上去再踩两脚。
秦琼面露一丝愧色,说道:“五弟,是做哥哥的对不起你。”
单雄信冷着脸凝视秦琼,右手用力按住刀柄,手背上青筋蹦跳。
程咬金打了个哈哈道:“老五,别怪二哥,这都是俺大老程的主意。”
单雄信鼻子里低低一哼,呛啷拔刀在晨曦中闪过一道电光。
徐懋功以为单雄信要动手,忙叫道:“五弟,有话好好说!”
单雄信恍若未闻,徐徐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兄弟一场,就此作别!”
“嚓!”挥刀斩下一截衣袍,丢在了地上,转身往枣红马行去。
“五弟!”秦琼在身后叫道:“听二哥一句,王世充刚愎自用气量狭小,绝非可以托身的明主。不如咱们兄弟一起西投秦王共创功业!”
单雄信没有回头,手握缰绳回答道:“陛下待我恩重如山,单某又岂是背信弃义之徒?道不同不相为谋,日后沙场相逢,你我都不用手下留情!”
他跨上坐骑,程咬金冲上来一把拽住马缰道:“老五,你也过来咱们不就又是同一条道上的兄弟了么?”
单雄信寒声道:“放手!”
程咬金怒道:“不放,有种就把四哥的手给剁了!”
“砰!”单雄信扬起一脚踹中他的胸口。程咬金眼前一黑不由松开缰绳跌跌撞撞往后退出七八步。
秦琼目中含泪,嗓音微微哽咽道:“五弟,你何苦要为王世充殉葬?”
单雄信冷冷道:“二哥、三哥、四哥,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们。今生我们做不成兄弟了,来世再会!”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唏律律长嘶奋蹄,往洛阳方向绝尘而去。
刁小四想了想,朝牛鼻子远远竖了根中指,拍打大黑马掉头去追单雄信。
单雄信也不理睬刁小四,一路沉默不言策马狂奔,转眼就又回到了洛阳城。
这时城门大开,街道上已有了不少行人。单雄信放缓坐骑,沙哑的嗓子道:“你先回府报信,告诉公主殿下我在外面办事,晚些回来。”
刁小四“哦”了声,望着单雄信骑马去远,忍不住摇了摇头,心想兄弟做到这份儿上,实在太衰了点儿,也难怪老单会想不开。要是换作老子,早上前一刀一个,先把他们身上的衣服全扒光,再然后吊在树上换赎金。
他独自一人骑着马往驸马府行去,走在路上突然想到一个很吊诡的问题——秦琼和程咬金都已经被人拐跑了,自己干嘛还傻乎乎地留在洛阳城?对了,是为了找金城公主。
顿时,刁小四想起昨晚在代王府外遥遥望见的那个少女,越想越觉得那条背影的主人就是金城公主。
他差点就要改变方向,去代王府弄个明白,脑海里却响起了宁无奇的话语道:“她若不愿见你,我告诉你再多又有何用?”不觉愣在了路当中。
为什么金城公主不愿见自己?刁小四始终闹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管她呢,老子才是当家作主的人!他一拍大黑马加快速度,打算先将单雄信的口信带到驸马府,然后就去找金城公主。假如这丫头胆敢造反,那便毫不留情地镇压了她。对于自己眼下的修为,刁小四还是有一点儿信心的。
花妖娘和风无衣混迹在人群里,遥遥辍着刁小四,刁小四只当没见着这两个老妖,大模大样骑着马穿街走巷回到了驸马府。
他记着单雄信交代的事儿,把大黑马放回马厩里,交代了小雅两句,便前往内宅拜见玉华公主。
这时府里的人均已知道了秦琼和程咬金连夜出城西投李唐的事,躲在犄角旮旯里交头接耳,更有人眉飞色舞说起了昨夜白马寺的大战,唾沫横飞好似亲见。
刁小四的耳朵里扫着了两句,全是不着边际的胡说八道,尤其居然没有人晓得白马寺一战最大的功臣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让他很是不爽倍感郁闷。
他来到内宅,正遇上露露姐,便请她代为向玉华公主通禀。
片刻后有了回复,露露姐领着刁小四进了内宅,来到一座雅致清幽的庭院中。
一个宫装少妇亭亭玉立在院中的栀子花树下,背影婀娜体态修长。
露露姐一改对兰福时凶神恶煞的作派,低头垂手来到宫装少妇身后,细声细气道:“公主殿下,华安到了。”
宫装少妇轻轻“嗯”了声,缓缓回转过头来道:“华安,你和驸马去了哪里?”
一霎那间,刁小四差点魂魄出窍。他呆呆望着宫装少妇,几乎忘记了答话。
这哪儿是什么玉华公主,分明就是松岛菜子那扶桑老鬼婆!
可这又怎么可能——身为秘月魔宗宗主的松岛菜子,居然做了王世充的义女,又嫁给了单雄信做老婆?
尽管他用人皮面具遮掩了本来面目,但这点儿伪装骗骗兰福可以,想瞒过像松岛菜子这样心细如发狡诈多疑的大乘级绝顶高手,那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一定是看花眼了,一定是认错了人!
正在这时候,一股恶风不善陡然袭来,毫无征兆地拍向刁小四的后脑!
第337章 别离成双(下)
第337章 别离成双(下)
“啪!”露露姐抡起蒲扇似的大巴掌在刁小四的后脑勺上狠狠地给了一家伙。
刁小四身子往前趔趄,一下回过神来,就听露露姐骂道:“臭小子,傻在那儿干嘛,快回公主殿下的问话。”
刁小四敢怒不敢言,只好吃个哑巴亏,把这笔帐记在了兰福的身上。
这时候他已经渐渐看出来点儿眉目来,眼前的宫装少妇虽然酷似松岛菜子,但相比之下稍显年轻一点儿,而且眉宇间少了几分妖娆狠辣之气。
难不成玉华公主和松岛菜子原来是姐妹,那她们跟土肥圆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刁小四心下大为纳闷,但现在显然不是研究三角关系的时候,索性顺水推舟装孙子道:“公主殿下,您、您是小人这辈子见过的最美丽动人的女人!”
玉华公主淡淡一笑,道:“你也是第一个敢当着我面说这话的下人。”
刁小四见她露出笑容,彻底放下心来。要换作松岛菜子那老鬼婆站在这儿,别说冲着自己微笑了,不把他浑身上下二百零六块骨头全部捏爆揉碎磨成粉就算是观音菩萨转世了。
刁小四身上压力顿失,口齿伶俐地将单雄信追出洛阳,在十里长亭与秦琼、徐懋功和程咬金割袍断义划地绝交的事儿说了。
不是刁小四自夸,他绝对够得上老王家的最大苦主。这回乔装改办潜进洛阳,原本以为金鼎神僧一死,自己也能艺高人胆大一回。哪晓得昨夜白马寺一战,猛然冒出土肥圆这妖孽来,要想灭掉自己简直跟吹口灰差不多容易。
尽管宁无奇说在决战龙门之前,土肥圆不会再出手。可那是对一般人,如果晓得自己就在洛阳城里肯定不会放过。
就算土肥圆君无戏言驷马难追,可他不出手还能出头、出刀吧?
虽说刁小四打小就爱玩石头剪刀布的游戏,但对手换成土肥圆,除非是嫌自己的小命活得太长了。
玉华公主静静听完刁小四的叙说,不置可否道:“辛苦你了,回去休息两天,再到账房支五两银子,就说是我给的赏钱。”
才五两?刁小四大感失落,但至少比单雄信的赏钱多了一倍,比起只会给刀子从不给钱的松岛菜子,这位和扶桑老鬼婆面貌酷似的玉华公主明显要好得多,难怪老单不肯背叛王世充,原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刁小四感恩戴德地谢过玉华公主,一溜烟出了内宅,直奔账房领了五两银子赏钱。
他兜里揣着赏钱往马厩走,越想越觉得老单家不是久留之地,得赶紧跑。
忽听前面响起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道:“你竟然是驸马府的家奴。”
刁小四一惊抬头,就看到那个突厥佬突利正和刘黑闼站一块儿望着自己。
刘黑闼微微诧异道:“怎么,你们认识?”
突利一脸轻松地答道:“我和他曾经在街上碰到过,当时并不知道他是驸马府的下人。”
他转过头对刁小四道:“你跟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刁小四猜不透突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之不会是好事。但众目睽睽之下除非他立马翻脸干架,不然还得把这出小四爷卖身葬父的戏给唱下去。
他跟在突利身后出了跨院,来到驸马府的后花园中。
突利站定身形,说道:“我见识过你的身手,绝非普通人可比,所以你没有理由委屈自己被人当奴才使唤,除非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刁小四晓得瞒不过突利,两眼一翻道:“如果我说是仰慕公主殿下的绝代风华,为了能够一亲芳泽不惜卖身为奴,你怎么看?”
突利哼了声,双目炯炯有神凝视刁小四道:“那你为何要跟踪金城公主?!”
刁小四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原来,真的是她!
“我不管你是谁,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以后离她远一点儿。你混进驸马府想干什么,我没有兴趣过问,也不会向驸马告发。”
突利见刁小四不回答,继续说道:“但你必须记住,金城公主是我的女人……”
“放屁,你个死突厥佬!”刁小四勃然大怒,也不管会不会暴露身份,破口大骂道:“你就是只草原土鳖,还做梦想吃天鹅肉?你也给老子记住,公主小娘皮是我刁……叼在嘴里的肉,想让我吐出来,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一样干翻你!”
突利眉宇扬起,缓缓道:“希望你的拳头和嘴巴一样硬!”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刁小四索性豁出去了,大不了就反出驸马府,还乐得不当家奴。
他微微冷笑道:“老子的拳头硬不硬你不知道,但你的嘴很臭确凿无疑。”
突利脸上的煞气一闪而过,眼前的家伙摆明了要和自己争风吃醋,就算自己忍不住向他出手,也是理所应当。
突然间灵台警兆乍显,两道身影如鬼魅飘飞一左一右从一株树上泻落下来,杀气严霜妖气冲天扑袭而至。
突利凛然一惊,双脚站成丁字形,脚尖点地猛地一转,顺势侧身出拳。
“砰砰!”闷响,突利的身形摇了摇,迅即在原地稳稳站定。
那两道身影翻飞出去,在空中打了个转儿卸去突利刚劲犀利的拳风,飘落在刁小四的身前,正是花妖娘和风无衣。
突利脸上微露惊异之色,尽管他以一敌二仍然占了上风,但对手的实力之强依旧出乎意料之外,当下道:“两位是何方神圣?”
也难怪突利不认识花妖娘和风无衣。这两只老妖属于宅人型的,基本龟缩在南荒不出,偶尔到外头溜达圈儿,也是鬼鬼祟祟神神秘秘。所以名头虽然挺响亮,但真正能认出他们的人并不多。
何况突利来自漠北草原,对南荒的魔门高手更加不了解。
花妖娘理都不理突利,忠心耿耿道:“公子,就让奴婢替你干掉这野小子!”
她是见识过刁小四修为的,能够把炼成死灵的王玄应打得像狗一样狼狈逃窜,还怕对付不了一个从北方荒野来的突厥佬?所以口气大点儿也没什么,实在不成背后不是还有刁公子在么?
突利鹰一眼的眼神遽然爆闪,花妖娘和风无衣如临大敌随时准备玩阴的。
谁知突利并不给他们在刁小四面前表露忠心的机会,眸中鹰芒迅速散去,转身往后花园外行去道:“如果你想见她,就去北海。但要小心,别死在了半道上。”
刁小四怔了怔道:“你刚才不是还在警告老子离她远点儿?”
突利傲然一笑道:“假如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能称得草原雄鹰?”
刁小四恼火道:“土鳖,不要挑战老子的耐心,我也是有底线的。”
假如不是昨晚刚受伤,现在不是跟人玩命的时候,管他这是土鳖是从哪里爬来的,早就冲上去一刀剁了!
当然,刁小四压根不信金城公主会看上突利。否则别说身上有伤,就是已经躺进棺材里,也准会蹦出来把他带到底下去。
是不是男人,不是看他在女人面前装不装爷们,而是要看他在爷们背后敢不敢捅刀子,为真爱默默磨刀,剿灭一切胆敢来犯之敌!
倒是风无衣看上去很失望,挑唆道:“难不成就让这家伙大摇大摆地走了,毛都不掉根?”
刁小四一眼洞穿他的险恶用心。假如自己有能力留下突利也就罢了,问题在于英雄正当落魄时,除了眼睁睁瞅着那混蛋耀武扬威地扬长而去,还有其他办法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风老巫一看就不是啥好鸟。
他“砰”一脚踢飞风老鸟,向花妖娘问道:“北海在哪儿?”
花妖娘含糊其辞道:“好像在……漠北。”
风老鸟自空中折返回来蹲在树枝上揉着痛屁股道:“听说空日魔宗的老窝就在北海。”
刁小四恍然大悟,想到萧皇后的师门不正是空日魔宗么?
他不禁大感懊丧,假如那晚不是长孙无忌和褚遂良这两个胆小怕事的家伙死拽着,说不定自己早就和金城公主惊喜重逢双宿双飞了。
花妖娘道:“公子,你真想去北海?那地方听说不怎么好玩儿。况且,难保刚才那个家伙不是在骗你。”
她是极不愿意刁小四去北海的,虽然巴不得他早死早投胎,却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反误了卿卿性命。
“花仙子所言极是,你千万不要上当。试想你屁颠屁颠跑去北方风沙之地受苦,那小子却在洛阳城里风流快活,岂不亏大了?”
他也不想刁小四去漠北,不为别的,就怕刁小四不良于行,一路骑鸟西行。
刁小四没言语,假如北海真是空日魔宗的老巢所在,他倒不觉得突利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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