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修整,王玄应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疲态,朝窦逆晚抱拳一礼道:“窦兄!”
窦逆晚回了一礼,大咧咧道:“你想娶婉儿师妹,先得过了我这关!”
王玄应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请窦兄赐教!”
南晚屏在台下看得暗自一乐,没想到窦逆晚居然也学会演戏了。明明已经内定要输给王玄应,还装得像模像样。
长孙无忌在人群里偷偷握住她的手,低声问道:“你在笑什么?”
南晚屏摇摇头道:“没什么,很快你就晓得了。刁小四呢,为啥还不来?”
长孙无忌苦笑声道:“他昨晚和顾师叔喝多了,怕是现在还睡着。”
南晚屏娇哼道:“他睡吧,等这边胜负分出,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两人窃窃私语的工夫,钓龙台上的窦逆晚率先出手,貅斗仙剑如沧海横流波澜跌宕攻向王玄应。
王玄应掣剑招架稳住门户,不急不徐与窦逆晚周旋缠斗。台上的战局看上去和昨天王玄应与张无极之战如出一辙,但少了几分你死我活的凶险,多了几许同门切磋的平和。
宇文瑶微笑观战,向身后的南雨巷说道:“师兄,小窦这孩子真不错。”
宋雨如也话里有话地称赞道:“难得他宠辱不惊堪当大任,全是南师兄教导有方。”
婉儿侍立在宇文瑶身后,听她和宋雨如谈笑风生,目光悄悄流转,在台下寻找刁小四的身影。然而一遍又一遍,始终未能在人群中看到他。
她的眉头不由越皱越紧,心道:“小四去了哪里?难道他不来了吗?”
正这时猛听窦逆晚一声长啸,攻势突然变猛,犹如暴风骤雨催压过去,将王玄应逼得不住后退。
钓龙台四周顿时响起一阵喝彩声,纷纷为窦逆晚和王玄应加油鼓劲。
婉儿只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就垂下了螓首,她知道台上的两人不过是在演戏而已。
然而出人意料之外的是,窦逆晚和王玄应竟渐渐拼出真火,两人招式逐渐放开,一白一黄两道身影在惊涛骇浪般的剑澜中游走穿梭,招招夺命式式惊心。
尤其是窦逆晚的貅斗仙剑大开大阖,有雷霆万钧之威,一蓬蓬流光溢彩排山倒海,完全就是在假戏真做。
宋雨如渐渐发觉不对劲儿,低咦了声道:“南师兄,窦师侄有些过了吧?”
南雨巷笑笑不说话,双目微合像是在假寐,对钓龙台上的激战漠不关心。
宇文瑶的眉头不经意地微微蹙起,就看到王玄应施动“不生法相印”展开反击,逐渐稳住阵脚,局面一时陷入胶着。
婉儿愕然注视着窦逆晚,不明白为何他变得这么拼命,大有违抗掌门谕令的意思。
假如不是那晚发生的事,她或许会以为窦逆晚这么做,是想奋力一搏拨得头筹。可窦师兄喜欢的明明是南师姐啊,他又何必冒着触怒姑姑的风险拼尽全力?
思忖之间窦逆晚吐气扬声,剑交左手右掌缓缓朝前推出。
“轰——”宛若春雷惊蛰,一团雄浑壮阔的掌力仿似滔天碧涛层层叠叠,拍碎了一道道不生法相印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王玄应。
“海上生明月!”人群里响起一阵惊呼,就看到从汹涌澎湃的掌风中骤然焕放出一道银白色的光轮,如明月高悬玉华万顷轰向王玄应。
王玄应面色微变,步罡踏斗避其锋芒,迅速将仙剑交到左手,右手五指凝捏成拳,体内一蓬红光漾动,倏地凝注拳锋之中喷发而出。
“轰!”一团浑厚瑰丽的红色拳风暴起,如巨大的磨盘飞速旋转,搅动起一圈圈湍急的涡流迎向窦逆晚,正是峨嵋慈恩寺的佛门绝学“万法无滞神拳”。
“砰!”拳掌交击,一绮丽绚烂的光澜像漫天的礼花不停地爆裂流散,方圆三十丈内霞光怒放如花盛绽,无数的罡风激流哧哧乱舞朝四面八方飙射而出,打得钓龙台四周的禁制结界剧烈波动嗡嗡颤鸣。
窦逆晚的身躯晃了晃,口中大喝须发戟张,逆流而上跨步朝前,掌力源源不绝压向王玄应。
王玄应的身形如涟漪般不住波荡,体内忽明忽暗散发出一团团淡淡的红光,显得分外诡异。面对窦逆晚咄咄逼人的掌势,他毫不退缩,同样迎前一步催动万法无滞神拳短兵相接寸土必争。
宇文瑶的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一种局面。
台上窦逆晚和王玄应的决战态势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和掌控,两人刺刀见红互不相让,又招式比拼遽然发展到对撼功力的凶险场面。
这时候不管是窦逆晚还是王玄应,都必须全力以赴再也没有丝毫可以讨巧的空间。哪怕稍微的一点疏忽和懈怠,就会让对方无坚不摧的掌力又或拳劲趁虚而入,震碎经脉敉平内脏,即使有心退让也是骑虎难下。
宋雨如呆呆望着台上的恶斗,喃喃自语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没有人搭理她,喝彩鼓掌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观众的情绪被彻底调动起来。
宇文瑶的神色转冷,传音入秘道:“南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南雨巷恍若未闻,像是真的睡着了。
宇文瑶气得袖口颤抖,但又不能当着众多正道宿老的面质问南雨巷,猛地暗自一凛,意识到今天的这场决斗并非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至少窦逆晚在台上的表现已经不是在应景儿,而是实打实地在跟王玄应玩命!
但她已无法阻止这场偏离了原先设想的决斗继续朝不可预测的方向进行下去,只能寄希望于王玄应挺过这关。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窦逆晚和王玄应的头顶都渐渐冒出水雾,一白一红如华云盖顶愈来愈浓。
双方都清楚除非破釜沉舟燃烧真元,不然短时间内很难在功力上压倒对手。
四目一交如有默契,各自一声大喝发力退身脱离接触。
“砰砰砰……”饶是有结界隔离缓冲,连串的爆炸声依旧震得众人耳膜刺痛。
一团团壮丽的光火崩裂飞散,像是有无数星辰在激撞在殒落在碎灭。两人的身影飘飞在星海之中,载沉载浮若明若暗,将这场决斗不住推向。
“铿——”王玄应在飞退过程中祭起一卷经书,金光煌煌光彩万丈,瞬时吞没了漫天的离光。
从经书里焕放出数以千计的金色经文,如雪飘如蝶舞,变幻无方恢弘肃穆。
每一段经文,便是一道法相,佛意如刀直指本心,是为万相心经。
窦逆晚的眼中霍然燃起两簇银白色的光芒,好似双月在眸可以洞穿世间一切幻象,体内华光大放身剑合一,不可思议地在空中逆转去势,如月挂银河天悬龙瀑冲入万种法相之中,披荆斩棘直取王玄应。
“双月天瞳,夜深千帐灯!”宋雨如惊得从座椅中情不自禁地站起身,失声叫道。
奇怪的是台下反而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喝彩戛然而止,四周针落可闻。人人都被窦逆晚的这一式“夜深千帐灯”深深震撼住,尽管明知道这一剑不会刺到自己身上,但仍然不由自主从心底里升起瑟瑟寒意。
但是很少有人晓得,对王玄应而言更加凶险的却是窦逆晚眼中的那两轮白月。
月如轮,光如剑,以天心撼佛意,无穷无尽的杀伐之气如有实质刺入王玄应体内,让他在瞬间产生灵台被轰得千疮百孔的错觉。
然而他非但没有一丝的畏惧,反而振奋起来——这才是真正的决斗,生死一发命悬一线,刺激而惊险。
“哗啦啦——”万相心经在空中飞速翻动,释放出一尊尊宝相庄严的佛门护法罗汉,不断降临在王玄应的身上,与他的身躯水乳融交合二为一。
他的身影陡然化为一尊金煌煌的佛像,擎剑拈花岿然不动。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无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万佛一相,已是近乎大乘级绝顶高手的存在!
“喀喇喇、喀喇喇——”钓龙台上猛然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无数胳膊粗细的金色雷霆与银色闪电交织碰撞,在强光中窦逆晚与王玄应的身影迅速黯淡,直至消逝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只有一团石破天惊的光暴充斥在视野里,万籁无声却是因为那声音早已超逾了耳朵能够承受的范围。
大地在微微的震颤,苍穹好似波纹般荡漾,然后就是每个人脑海里霎那的空白……
第245章 逗你玩(下)
第245章 逗你玩(下)
许久许久之后,人们的思维渐渐开始重新运转起来,才看到钓龙台上,王玄应和窦逆晚各踞一角,已经脱离了战斗。
王玄应的万相心经元气大伤,被他收回袖中,至少三五个月内不能再用。
他的面色惨淡若金,胸口有一滩殷红的血迹,衣衫之上呈露出无数个小孔,而在这些小孔之下,是一个个看不见的伤口。
窦逆晚昂首挺立,双目缓缓恢复正常,两缕血丝从眼角汩汩留下。风一吹,身上的白衣像柳絮般飞散,露出精赤的上身,一道道血痕赫然呈现,伤势之重尤胜于王玄应。
两人彼此对视,各自抓紧时间运气疗伤,镇压体内的气血反噬。
“啪!”宇文瑶猛地拍击座椅的扶手,虽然没有出声,但愤怒之情溢于言表。
反倒是洞鼎大师神态自若,似乎对这样的局面早有预料,双目半开半闭手捻佛珠,低低诵读着经文。
婉儿惊讶地望望窦逆晚,目光再次投向黑压压的人群,希望能够看到刁小四的身影,可是得到的仍是又一次的失望。
人群中,南晚屏愕然道:“窦师兄……他发的什么疯?”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说道:“他可比你想象的要聪明许多。”
南晚屏扭头瞪着长孙无忌,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低哼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长孙无忌十分无辜地苦笑道:“自打乘龙剑会开始后,我天天都和你在一起。要是有什么事儿,你会不晓得?”
“铿!”台上一记金石鸣响,窦逆晚还剑入鞘,平静道:“我输了。”
王玄应微露讶异,因为他深知窦逆晚尚未竭尽全力,肯定还有底牌没出。虽然自己在刚才的一次硬撼中,凭借万相心经占到了便宜,但并不意味着悬念已被杀死。
但他还是淡淡地笑了声,说道:“窦兄,承让了!”
窦逆晚向王玄应点了点头,返身走下钓龙台,连南雨巷也不去拜见,径自离去。
他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现在需要立即静养疗伤,将双月天瞳的损伤降到最低。
——终于可以结束了,虽然过程出人意料之外,好在结果尽在预计之中。
宋雨如长出了口气,看了眼宇文瑶,举步登上钓龙台,说道:“诸位,我宣布这场决斗的胜者是峨嵋慈恩寺弟子王玄应!”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更有人不满地叫嚷道:“明明胜负未分,姓窦的为什么要认输?”
于是起哄者有之,讥笑者有之,怒斥者有之,顿时一片喧闹乱成了一锅粥。
宋雨如佯装未闻,运功提气道:“根据本门事先的承诺,宇文阁主的关门弟子婉儿姑娘将下嫁王公子……”
台下的鼓噪声更响了,却无法压过宋雨如平缓清晰的话音。
婉儿的心沉到了谷底,数日的煎熬与期盼,终究还是不能改变这样的一个结局。
刁小四,你死去哪里了?为什么还不来?
看了眼唇角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的姑姑,婉儿感到胸中有一股怒气丝丝汇集。抗争,还是服从?
“我不同意!”声音响起,音量并不高,但闹哄哄的场内突然安静了许多。
原本一直靠在椅背上打瞌睡的贼老道霍然睁开眼,笑了起来,仿佛又看到两座装满美酒的道观。
没错,这是一场陪太子读书的决斗,但首先要弄明白的是——到底谁才是太子?!
婉儿的明眸闪耀,亮起绚丽的异彩,在万千瞩目中望向了声音响起的地方。
钓龙台西北角上,人潮忽然往两边分开,耿南翼、耿少华夫妇在金城公主的引领下,缓缓分开人群步入场内。
宋雨如怔了怔,她并不认识耿南翼等人,还以为是刁小四找来搅局的帮手,当下怫然不悦地呵斥道:“谁让你们来捣乱的?”
耿南翼朗声回应道:“没有老夫的同意,婉儿谁也不能嫁!”
宋雨如强按愠怒,冷笑道:“宇文阁主是婉儿的姑姑,你有什么资格说不?”
耿少华长笑道:“我是婉儿的爹爹,他是婉儿的爷爷,我们没资格,谁有资格?”
耿夫人微笑道:“莫非世道变了,如今的儿女婚嫁得听姑姑之命,阁主之言不成?”
耿南翼冷哼道:“那还要爹妈和爷爷干什么,全都回家打酱油去罢!”
他们一句接一句,不给宋雨如等人反驳开口的机会,词锋犀利直至要害,却听得钓龙台下的众多宾客忍俊不住纷纷议论道:“是呀,连爹妈都回家打酱油了,这女儿不嫁也罢!”
婉儿望着阔别三年的父母和爷爷,芳心里悲喜交集,视线不知不觉变得模糊,流下了欢喜的泪水。
她才不信爹妈和爷爷能够说出这些话来,肯定又是刁小四那家伙在背后搞鬼。原来,他早已经悄悄安排好了,自己的等待与煎熬在这瞬间都已值得。
看到母亲眸中的泪光,父亲脸上的笑意,还有爷爷那熟悉的身影,婉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唤道:“爹、妈,爷爷!”如乳燕投林飞向了亲人。
一下子,她扑入了耿夫人的怀抱里,欢喜与思念的泪水尽情流淌,所有的愁思与孤独都在泪水中褪色。
耿夫人热泪盈眶,紧紧抱住爱女,含笑哽咽道:“好女儿,别哭,别哭,娘来了……”
宋雨如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转头望向了宇文瑶。
宇文瑶面沉似水,漠然注视着台下欢聚的一家人。自己错走一步,做梦也没有想到刁小四居然把耿南翼和耿少华夫妇从长安城搬来做救兵。
尽管他们不是婉儿的亲生父母,但毕竟有十六年的养育之恩哺乳之情,无疑拥有大义名分。
她深吸口气,徐徐说道:“耿老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尚请海涵。”
耿南翼来到台前,呵呵一笑道:“我不过是个开镖局走江湖的老家伙,哪里当得起宇文阁主的大礼?谢谢你救了婉儿,还有这三年多来对婉儿的栽培和照顾。”
宇文瑶淡然道:“我是婉儿的姑姑,又是她的师傅,这么做原是该当的。但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反对婉儿的婚事?王公子世出名门,又是峨嵋慈恩寺高僧金鼎大师的得意高足,仪表堂堂才华过人。假如像他这样的青年才俊都不入耿老先生的法眼,我实在不知还有谁能配得上婉儿?”
耿南翼不慌不忙道:“婉儿如果能够嫁给王公子,那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惜啊,早在三年前这丫头已经许配了人家,现在老夫想反悔也来不及了。”
宇文瑶眸中精光一闪,问道:“婉儿已经许配人家,这事我怎么从未听她说起过?”
耿少华回答道:“假如我说出婉儿未婚夫的名字,相信宇文阁主一定认识他。”
宇文瑶眉宇不经意地上挑,一字字道:“刁、小、四?”
“到!”人群里,突然看到有一人高高举手,笑眯眯道:“宇文阁主,这几天承蒙你的盛情款待,我吃得好睡得香,就等着接婉儿回家啦!”
婉儿听到刁小四当众宣布要接自己回家,又喜又羞俏脸藏在耿夫人怀里不敢露头。
宋雨如环视周围,问道:“顾师兄呢,他在哪里?”
刁小四挤开人群走了过来,漫不经心道:“老顾嘛,他和无罪真人拼酒,喝多了点儿,刚刚睡下。”
宋雨如厉声喝道:“你胡说,无罪真人是出家人,怎么会跟顾师兄拼酒?!”
“谁说出家人不能喝酒?”邪月真人十分不满地从脚底下撩起一坛酒,拍开封泥喝了一大口。
贼老道笑呵呵接过邪月真人手里的酒坛,先美美地尝了口,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对吧大师?”
坐在他身边的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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