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从安妮的嘴里抽出短枪,用沉重的枪柄敲打在法比奥的侧脸上,他的枪柄是包裹着纯银的乌木,用来锤击的时候极其有力,先学连带着几颗牙齿喷出法比奥的嘴,达斯蒙德抬腿把法比奥踢回人堆。
法比奥戴着家徽戒指,很容易看出他的身份非同一般,在贵族圈中人人都得尊重这位堂堂的公爵之子,可达斯蒙德竟然像踢开一名乞丐那样踢开法比奥……为了车厢里的东西他可以杀任何人,那东西能摧毁现存的贵族体制,摧毁国家,甚至逆转这个世界的格局!
他用力按住安妮的肩膀,强迫她跪在满是碎石的地面上,尖锐的石渣刺入安妮的膝盖,瞬间就鲜血淋漓。枪管再次捅进了她嘴里,浓重的硝烟味冲进她的肺,她不敢反抗不敢挣扎,只有脸颊边的泪水无声地往下流。达斯蒙德拖着安妮在人们面前往返行走,把她娇嫩的膝盖磨得鲜血淋漓,安妮的呜咽声听得人心碎,可谁也不敢说话。他们中没人懂机械,而狂暴的达斯蒙德就要一名机械师,如果没有机械师站出来他就会继续折磨安妮,即使有人站出来也不过是跟法比奥一样的下场。
那些曾经爱慕过安妮,对她表白、发誓会为了她对抗全世界的男孩都在安妮哀求的眼神下退缩了,他们当然不是不在意安妮,但世界上有几个女孩会让男人真的把命赌上呢?
“我可以试试看。”西泽尔站起身来,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看着的那个人。
“你懂机械么?”达斯蒙德从安妮嘴里拔出枪来指在西泽尔的额心,枪头还带着安妮嘴里的鲜血,“可别浪费我的时间。”
西泽尔什么都没说,扭头走向了列车。他很清楚达斯蒙德不敢在他的背后开枪,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教皇国的军人们应该就快赶来了。
他和龙德施泰特擦肩而过,龙德施泰特静静地看着棺中的女孩,西泽尔微微把头扭向另一边,两个人没有照面。
动力系统仍在试图推动那扇沉重的钢铁阀门,撬了那么久之后,能够打开的缝隙任然只是一个巴掌宽。缝隙间塞着折断的撬棒,还有零星的血迹,那是从撬棒上滴下来的。
这无疑是台怪物般的列车,车厢高度是一般火车的两倍,每节车厢的长度同样是正常车厢的两倍,普通列车是金属框架外面蒙着铁皮,这节车厢却像是整个用黑铁铸造,造型流畅而狰狞。
车灯仍旧亮着,照亮了因为断电而漆黑一片的教堂,如巨人睁大了独眼。浓密的蒸汽四散,细微的电火花在跳闪。
任何亲眼见到这列火车的人都会怀疑它是否来自现实,人类的技术真的达到了这种程度么?真正能投入使用的蒸汽机,百年前才被执照出来啊。
“我需要一台矿石灯。”西泽尔低声说。
矿石灯是一种手持式的照明工具,为了探索红水银矿井,人类发明了这种东西。它用蒸汽电池供电,重量勉强控制在能够手提的程度,在幽深的矿井里,矿工们就靠那东西寻找红水银的矿脉。
达斯蒙德吃了一惊,他们确实带了几台矿石灯,但直到现在还没拿出来,矿石灯的照明时间是有限的,趁着列车本身的头灯还能照明,加上几盏烛台,他们还不想动用矿石灯这种消耗品,他们还指望着借助矿石灯在黑暗中撤离。但这个男孩似乎非常确定他们带了矿石灯,他是怎么知道的?
西泽尔并没意识到自己让达斯蒙德吃惊了,在他看来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这些撒旦教信徒携带了很多称重的箱子,箱子里当然不会是女爵的衣物,只可能是工具。他们既然在黑夜里行动,那么除了武器,最重要的就是光源,唯有矿石灯能在断电的情况下照明,在这种暴风雨的天气里,蜡烛和火把都不好用。
达斯蒙德从同伴手里接过一个沉重的箱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台黄铜质地的矿石灯。灯亮起来的时候,照亮了车身侧面的徽记,那是一只长了六只羽翼的黑色猫头鹰。
西泽尔的手轻轻地掠过那只狰狞的猫头鹰。
多么熟悉的触感啊,他学习机械的相关的知识,就是在这只猫头鹰的巢穴里。
“别浪费时间!”达斯蒙德嘶吼,“也别耍花样!”
“能修好。”西泽尔淡淡地说。
达斯蒙德愣住了。他对这个男孩还是抱有一定的希望的,因为西泽尔足够镇定,在枪口下足够镇静的人总该是有些底气的,可西泽尔甚至没有做任何检修就断定能修好,达斯蒙德自己也略懂机械,以他的经验来看这根本不可能。一个马斯顿的男孩,怎么能对米涅瓦机关的设备有那么大的把握?
“并不是出了故障,而是这列火车具备自锁的功能,在剧烈撞击的情况下,自锁功能开启,你们自然就打不开门了。”西泽尔说着已经开始动手了,工具箱就放在旁边,他随手拿起那些造型诡异的工具,拆下车厢侧面的护板。
“既然设计了自锁功能,也就是理所当然地设计了开锁功能,开锁用的隐藏锁孔应该就在这个护板后面。你们有钥匙,那柄钥匙应该有不同的机械加密方式,更换加密方式,使用隐藏锁孔就能开启。”西泽尔一边跟达斯蒙德解释一边拔下那柄来自龙德施泰特的黑铁钥匙。
表面上看这柄钥匙像是一件古物,但西泽尔揣摩了片刻之后就发现了它的秘密,钥匙的底部有可以旋转的齿轮,拨动那些齿轮盘之后,钥匙的齿也随之变化。这就是所谓的机械加密,这柄沉重的钥匙本身就是一件完整的机械,持有这柄钥匙的人还得知道它的机械密码才能令它起作用。荆棘王座吧手打组。
达斯蒙德疑惑地跟同伴对了对眼神,机械加密他们都懂,但是在有限的时间内理解这柄钥匙,解开齿轮盘的密码就很难了,那是机械学中最精深的课程之一。
西泽尔正在快递地调试那些齿轮盘,这个男孩对机械的理解远在达斯蒙德的期望之上。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达斯蒙德警觉地盯着西泽尔的背影。
“这列火车的设计师是留了线索的。”西泽尔指向被矿石灯照亮的那块车身,达斯蒙德凑上去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看似黑铁铸造的车身上竟然有蚀刻的纹路,隐约是机械设计的图纸被翻刻在车身上了,但以达斯蒙德的知识却完全无法理解。
“机械师的习惯,越是复杂的机械越是要在机械上留下便于随时参考的图录,这样出现故障的时候就不必再去翻查资料。把简化的设计图复制在车身上这样只要机械本身还存在,设计图也就不会丢失,这台机械的开启方法也会被后人知道。没有机械师希望自己的作品在百年后无人可以修理。”西泽尔淡淡地说。
这个解释最终说服了达斯蒙德,对货物的渴望也压过了心中的不安,达斯蒙德依旧神色狰狞,看向同伴的眼神中却流露出庆幸的神色。多亏这间学院里还有个痴迷机械的男孩,如果不是他,这个筹划已久的行动就会血本无归。
他开始考虑要在交易完成的时候留下西泽尔,这个男孩对撒旦教应该有用……至于教堂里的其他人,从一开始达斯蒙德就没有想过要留活口,最好连龙德施泰特也死在这里,这样车厢里的货物落入谁的手中将永远是个不解之谜!
西泽尔把钥匙贴近耳边,看起来是在聆听其中的齿轮旋转声,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都是伪装,其实他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就能打开车厢门,但那样就会激起达斯蒙德的警惕心。那个机械密码原本就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他闭着眼随手调试都没问题,那些蚀刻的图纹也不是简化的机械设计图,那是某种文字,顶尖的机械师才会使用的文字,没有进入那个圈子,没有人教会你使用那种秘密文字,你就一辈子都看不懂。顶尖的机械师当然会希望自己的作品在百年之后仍旧有人可以修理甚至被人膜拜,但他们只希望自己的作品落入另一个顶尖机械师手里,而不是落到街头巷尾的庸人手上。
所以他们设计了专属顶尖机械师的语言。
整个教堂里只有一个人能够看出西泽尔只是在故意拖延时间,那就是龙德施泰特。但他的注意力完全在那个棺中少女的身上,根本没有理会这边的动静。
为什么要救安妮呢?西泽尔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并不喜欢安妮,也并不觉得安妮喜欢自己。安妮和法比奥是一个世界的人,她的父亲是马斯顿的财务总长,母亲是某位王后的表妹,某种程度上安妮是拥有皇室血统的。
安妮从小到大都过着慵懒惬意的生活,她想要的东西就会有人买给她,她喜欢的人也都喜欢着她……直到她在马斯顿火车站看见了西泽尔。她被这个男孩身上那种与世界疏离的气质吸引,她尝试着喜欢一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法比奥当然也很好,但安妮见过其他类似法比奥的男孩,却只见过一个西泽尔。
西泽尔很清楚他对于安妮的意义便如一种口味别致的硬糖,那只是好奇心和这个年纪女孩子“不认输”的倔强。他大可不必过于在意这个女孩子的倔强,他本来就是那么自私的人。
可他很难忘记那个令法比奥恨上他的舞会,自始自终安妮都有意无意地拉住他的手,令他很难甩开。那是除了仲夏夜庆典之外西泽尔在马斯顿参加过的唯一一场舞会,他本想通过那个机会认识一些对他有用的人,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安妮的邀请。可安妮令他得罪了法比奥,他也就无从在伯塞公学立足了。
从某种程度上说安妮令他在伯塞公学成了孤家寡人,但他始终记得安妮留在他手上的温度……那些愿意拉他手的人都死了,除了阿黛尔。荆棘王座吧手打组。
他把调试完毕的钥匙插入解锁齿孔,随着他旋转钥匙,这节动力车厢的内部传来绵密的机械运行声,原本机械卡住的噪音骤然消失,车厢门紧紧地合拢,连一道缝隙都不留下。
“你怎么把门有锁上了?”达斯蒙德大惊,火铳立刻就指在西泽尔的脑后。
西泽尔慢慢地抬起手,他的手抓着那柄钥匙:“我做的只是把车厢的自锁功能解除,现在你可以按照正常的程序开门,应该没有问题了。”
达斯蒙德先是一愣,接着忽然流露出喜色。他听见了车厢内部传来稳定的机械运转声,这节车厢神奇地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蒸汽动力充足,似乎随时都能再度开上铁轨。原来撞毁一座教堂都无法损坏的东西,能阻止它的只能是它自己的自锁功能。
他抓过钥匙奔向车门,他的同伴们也都紧随在后。
突然就没有人管西泽尔了,西泽尔默默地后退,想要回到人群中去。他不知道车厢里藏着什么东西,他也不想知道,知道得越多往往意味着死得越快,他对密涅瓦机关出品的一切东西都敬而远之。
他再度从龙德施泰特背后走过,龙德施泰特的目光依旧落在女孩身上,西泽尔低着头,脚步悄无声息。
可就在这一刻,他听见了龙德施泰特那仿佛梦呓的声音:“这种重逢,算是命运么?”
两架斯泰因重机沿着铁轨旁的泥泞地而来,吼叫着跃上月台。
庞加莱和贝隆跳下斯泰因重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谁都没有想到教皇国最精锐的军事组织之一——异端审判局会被一列火车击溃到这种程度,数以百计的执行官加上炽天铁骑负责拦截,结果却是伤亡过半,淋漓的鲜血被雨水冲刷着,沿着月台边缘往下流。
约尔曼冈德号上的装备不是普通的火铳,它们的弹头威力之大,只要命中人体,基本没有救治的机会。一名甲胄骑士在闪避的时候被弹幕波及,双膝关节中弹折断,全身上下都是裂纹,也是不必考虑救治了。
“神啊!密涅瓦机关造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既然有这种级别的武器,还有必要给战士们配发火铳让他们冒着雨一样密集的弩箭冲锋么?”尽管目睹过炽天使的威力,庞加莱还是被约尔曼冈德号的暴力震惊了。
“密涅瓦机关代表的不是现在,而是未来。他们制造的绝大多数东西都无法量产,我猜那列火车里也有某种不可量产的东西,所以圣座特意询问我们龙德施泰特带走的是哪几节车厢。”贝隆压低了声音,“待定的某几节车厢里有龙德施泰特或龙德施泰特背后的人想要的东西!”
“最新型的机动甲胄?”
“鬼知道,但那种东西如果流传出去,尤其是万一流进东方人的手里,我们俩都会上军事法庭,教皇也会被枢机会罢免,这个世界的格局都要重新改写!”贝隆的额头青筋暴跳。
“谁是这里能负责的人?我带来了圣座的命令!”他高举自己的军徽,放声大吼。
事发突然,十字禁卫军的绝大部分精锐都位于战场,教皇身边就只有史宾赛厅长和武装修士,于是贝隆和庞加莱被临时任命为追击龙德施泰特的特使。他们离开那间小祈祷堂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是异端审判局副局长李锡尼镇守马斯顿,他们和李锡尼见面后会将指挥权完全交给李锡尼。
猩红死神李锡尼,炽天使团前任副团长,异端审判局现任副局长,教皇国的年轻军人中唯有他可以和龙德施泰特相提并论,他的甲胄也位于马斯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圆几十里范围内,李锡尼是唯一一个能够单独抗衡龙德施泰特的人。
但现在李锡尼是否还或者都不能确定,看月台上的情形,负责马斯顿的异端审判局执行官组被约尔曼冈德号血洗了。
“贝隆骑士,此地目前由我负责。”一名浑身湿透的执行官来到贝隆面前。
“李锡尼呢?”贝隆开门见山。
“副局长亲自迎击约尔曼冈德号,但对方猜到他会在这里,所以把列车拆解成了两截,其中一节动力车厢拖挂大部分车厢强行通过马斯顿站,副局长登上了那列火车,被带离了马斯顿,返回的话需要不少时间。而另一节车厢在之前的岔道上换线,进入了城内的铛铛车运行轨道,大约十五分钟前,它脱轨撞进了伯塞公学的教堂。”
“伯塞公学的情况如何?”
执行官指向那片地势略高的、完全黑暗的地方:“就是那片一点看不到光的地方,列车脱轨后撞毁了蒸汽站和电线,所以那里完全断电了。”
贝隆抽出单筒望远镜快速地查看了一眼,借着别的街区的灯光,隐约可见黑色的身影围绕着那个区域架起了远程来复枪。尽管在约尔曼冈德号列车下遭遇了重创,但异端审判局的效率并未打折扣,在贝隆和庞加莱抵达之前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并非什么都没做,清理现场救治伤员的同时他们已经包围了伯塞公学。
“试着冲进去过么?”贝隆问。
“没有,里面有龙德施泰特。”执行官简略地说。
意思很明显,以马斯顿城里现有的力量,仍旧无法与炽天使级的甲胄骑士抗衡,何况那个人还是炽天使中的“王座”。
“城市构造图查过了么?那座教堂里有没有逃脱的路线?尤其是地下通道。”
“没有,”庞加莱代替执行官回答了,“伯塞公学的整体建筑大概有200年的历史,200年里它都没有怎么翻修过。它建造在一整块山岩上根本不可能开凿地道,而且背靠着山崖,强行突破的话也没有几条路。从军事上说,那是个绝地。”
“龙德施泰特绝不可能盲目地前往伯塞公学,如果他会做出这种没目的的事,那他也不是炽天骑士团的团长了。”贝隆皱眉。
“唯一的解释是他要在那里和什么人碰面,为此他必须去伯塞公学。”庞加莱说。
“见面之后呢?他还是得离开那个地方,我无法相信炽天骑士团的团长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判断,虽然年龄不大,可他曾是毁灭锡兰的人。他从小接受最严密的军事教育,应该是绝对冷静的战争机器。”
“问题是他并不是真的机器,他是个人,机器出了故障只是停摆而已……但人是会发疯的!”庞加莱冷冷地说,“也许他根本没有想要活着从那地方离开。”
“教堂里的情况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