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心里进行财务筹划的托马斯突然听见刺耳的警报声,他慌忙和周围的众多行人一起抬头向天上看去:在摄政公园方向大约4000英尺高度,晴朗的伦敦天空上出现了几个灰色的巨大雪茄,其中一个雪茄上面画着的格林十字隐约可见。该死的,德国佬的飞艇竟然到了伦敦上空,在这样一个晴朗的日子!皇家防空部门的那些呆鹅!圆点不是已经通知过他们很多次德国人有可能对伦敦进行空袭了吗?呆鹅!呆鹅!
随着警察刺耳慌乱的哨音,托马斯一边低声咒骂着,一边吃力地挪动那日渐发胖的身体随着人流奔跑。他手里一直紧紧抱着打包的三明治,好像抱住这包三明治就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远处炸弹连续爆炸的声音开始传来……
防空状态解除的警报声回荡在伦敦上空,M先生站在海外历史研究中心主任办公室的窗口,看着远处摄政公园方向的浓烟咬牙切齿。布来恩教授已经开始在办公桌旁往两只酒杯里倒酒。M先生的保镖站在办公室门口,手里握着一枝“史密斯·威森”左轮枪,因为刚才受到无礼的呵斥面红耳赤。
布来恩教授端着酒走向M先生,看见保镖的脸色,温和地笑了:“亲爱的鲍迪,收起你的手枪吧,这玩意用来防空显然是不合适的。”
保镖没有理他,用愤怒的目光盯着M先生的背影,一字一顿地说:“M阁下,关于本次空袭中,你粗暴拒绝我的安全安排,不肯进行防空躲避的事件,我将会以书面报告形式向安全部门做出汇报!”
M转过身来,伸手接过教授递来的酒杯,淡淡地看了眼保镖:“鲍迪先生,麻烦你去通知司机做好准备,我马上要去白厅……至于刚才我的态度,本人向你表示道歉。至于你向安全部门就此事做出书面汇报,本人无权干涉。”
保镖转身出门,和正进门的普莉马普斯小姐错肩而过。
50多岁的普莉马普斯小姐将手里的文件夹递给詹姆斯·布来恩:“教授,这是你让我准备的文件,我刚打好。”
M先生惊奇地问:“普莉马普斯小姐,你刚才没有去防空洞吗?”
“先生,你和教授不也没有去吗?”
“普莉马普斯小姐,你的年纪……万一德国人的飞艇把炸弹扔到这里……”
“先生,不要让我提醒你,我比你和教授都年轻得多!”普莉马普斯小姐翻了翻白眼,说完这番话后就出去了。
M先生和布来恩教授面面相觑,然后都轻声笑了起来。M先生一口喝尽杯中酒,将空酒杯还给布来恩。
“亲爱的教授,我现在的心情好多了。”M先生说到:“现在我要出发去白厅,准备在大臣面前和诸多部门的领导人就本次伦敦空袭的责任问题舌战一场,你知道,这是最令人讨厌的事情。”
“戴维,说起吵架这件事情,我从小就对你很有信心。”布来恩微笑着说。
M深深地看了布来恩一眼,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他站住身,对跟在背后的布来恩说:“还是让托马斯·莫兰特快点进圆点吧。现在我这里太多的事情需要你帮助,研究中心的工作你很难兼顾。格林姆他们还太嫩,他们更适合做外派任务,需要一个能做枢纽工作的专家来帮我们做事。”
“M先生,虽然围绕托马斯的安全调查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而且看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我还是保留先前的态度。”詹姆斯·布来恩平静地回答。
M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外走去。詹姆斯·布来恩神情郁闷地跟在后面。
在宽大的走廊里,M和教授吃惊地看到托马斯衣衫不整,气喘吁吁地拿着一包东西走来。在他身后,刚从地下室回来的研究员和秘书们三三两两的正在返回办公岗位。
“M先生?”托马斯也感到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英国海外情报主管会在这里出现,但是接着他就狼狈地对詹姆斯·布来恩说:“教授,你让我带得那家餐馆的三明治可能被我压坏了。”他打开纸包,露出里面已经一塌糊涂的三明治。
M看看这两块三明治,又看看布来恩,和蔼地对托马斯说:“托马斯·莫兰特先生,刚才轰炸时你是怎么过来的呢?”
“我看到德国人的飞艇都在摄政公园那边,皇家空军的飞机已经出现了,就料定往这边走应该不会有危险……”说到这里,托马斯的胖脸上微微露出羞愧表情:“路上有警察拦我,我就骗带队的警官说,说我是圆点的重要官员,正在执行紧急任务,警官就派了个警察陪我过来了。”
“你不是骗他,”M果断地说到:“要不了多久,在必要的程序后,你就是圆点的重要官员了。好好干,老托马斯――小家伙们是这样称呼你的吧?”M笑着拍拍托马斯的肩膀,带着保镖匆匆离去。
这是严重违反情报纪律的行为!你没有权力这样做!詹姆斯·布来恩的心里在大声喊叫着,可是看着M远去的背影,还有手捧着一塌糊涂的三明治,一副不知所措模样的托马斯·莫兰特,他忽然觉得一阵强烈的疲倦感袭上全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谍影 混乱(7)
据说6、7两个月是伦敦一年当中天气最好的季节,看着窗外低沉的乌云,连绵的阴雨,托马斯·莫兰特讥讽地想到,不过现在这样的天气就意味着德国人不会来轰炸,从这个意义上讲,伦敦人肯定觉得这样的天气真好。
在6月的这样一个下雨的星期天上午,穿着睡衣站在自己家宽大的起居室大窗户前,看着雨点打在屋前花园池塘的水面上,真是一种享受啊!可惜的就是:自己都不知道这种享受还能延续多久――前天下班后,奉信使的指令,自己又交给凯瑟琳1000英镑的现金。那只小狐狸在接过钱时,看着自己有点心疼的神情,明显表现出一幅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用太仔细观察,只要是自己身边的人稍微留意都能发现最近自己在花钱时格外小心,但是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银行的存款已经不到1000英镑了!这意味着6月底银行将不能够完成还贷扣款,7月初自己就会收到银行用词礼貌的催款通知,要是到7月底银行还不能完成累计扣款……托马斯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
这栋带有前后小花园,位置绝佳的维多利亚风格的大房子是当年约翰·莫兰特给丽萨·莫兰特买的,丽萨带着小托马斯曾经在这栋房子里生活了4年。在约翰愤然带着自己印度血统的妻子回南亚发展后,这套房子就一直由丽萨在伦敦雇佣的管家看管。管家在1902年年底死于心脏病,然后约翰·莫兰特书信委托自己的律师将这套房子租了出去。托马斯·莫兰特回到伦敦5年后,正在伦敦大学攻读历史发展学博士学位的他从租户手里收回了房子,自己住了进来。
当年,苏珊和自己的第一次做爱就是在这里进行的,第一次做爱的具体地点不是在主卧室,也不是在客房,甚至不是在客厅或者起居室,而是很古怪地发生在地下室的台球房内。
因为在那个地方,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托马斯·莫兰特!那个总感觉正躺在台球房屋角的男孩子我不认识!但是感觉到他正躺在那里,才能觉得正和苏珊做爱的自己是托马斯·莫兰特……
托马斯·莫兰特想到苏珊·布来恩,就好像看见当年自己和她亲热时,面前那张平时端庄美丽,在特定的时候却总是仪态万千的性感面孔。就在第一次做爱后不到3个月的某天,自己在大街上看着那辆造型可笑的英国造“雪弗来”轿车冲过来时,自己本来可以提醒正伤心地,定定地望着自己苏珊,但是自己却没有那样做,直到汽车已经撞上苏珊的瞬间,自己才跟疯了一样的冲了过去……后来,打着石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自己总算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真的不是托马斯·莫兰特……
“天意啊……”想到这里,托马斯·莫兰特用中文喃喃说出这个词,这个词也是当年的老信使在听完自己叙述苏珊对自己的怀疑,以及那天晚上的车祸过程后发出的叹息。
莫非是天意要惩罚我?托马斯·莫兰特在当年和史秉誉的几次相处中,发现史秉誉并不是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史对中国人文化中的所谓“天意”有自己的理解。托马斯承认,自己受史秉誉的影响非常大,因为史虽然在大多数时候行为都带有一种强烈的表演感,但是当你和他独处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真的发自内心会相信自己在表演时说得一些话,同时通过他更深一层的解释,会让你对他平时所说的一些听上去全是空泛大道理的话产生全新的认识。
老亨特和自己的母亲,那位美丽的中国背瑶族女航空专家死了,史秉誉这个世界历史的传奇人物死了,美丽性感的苏珊也死了……托马斯使劲摇了摇头,还是史当年说得对:终极关怀是必须的,但我们毕竟是生活在现实空间内,有时候,找到自己在现实时空内的定位才是最重要的。
当年,自己刚刚加入海外历史研究中心的时候,就是因为受到史曾经说过的这段话的启发,有一次自己在非命题研究报告中荒谬大胆地推论:根据人类科技文明发展的一般规律,再根据搜索到的有关杨沪生和史秉誉的资料,中国现政权的这两个创始人一定是在什么地方已经看到过后来在他们领导下创造的一切发明,否则就不能合理解释1861年后中国巨变当中的很多疑问。
没想到自己半带着点游戏心态写的报告却导致了当时刚刚上任的M先生和詹姆斯·布来恩博士联合与自己进行了长时间的密谈,他俩仔细盘问了自己这个推论全部过程,耐心地听自己说完了所有的材料判读分析,没有做任何评价就让自己出来了,但是詹姆斯·布来恩教授送自己出门时脸上带有明显为自己感到骄傲的表情。然后圆点给了自己1000英镑的奖金,又没收了有关这个课题的所有资料和笔记,同时正式告诫自己今后不得再谈论这个话题。
记得自己把这件事情当个笑话讲给后来例行会面交流的信使,那个老信使当场也笑了。可过了不到一个星期,紧急约见自己的信使非常严肃地通知自己:北京方面要求他尽快关于此事尽可能详细地进行书面汇报,特别是关于此事英国方面的反应是书面报告的重点。报告交给信使后一个月,信使在例行会面交流的时候给了自己2000英镑的奖金,并正式告诫自己今后不得再涉及这个题材,一旦获知英国方面关于这个题材的任何动态都必须紧急向北京报告。
透过被雨水冲刷的窗户玻璃,正在遐想的托马斯·莫兰特看见一辆带有“里茨饭店”标志的中国产黑色“奔驰”高级轿车开进了自己前花园敞开的大门,转过弯曲的花园小道,向自己楼下方向驶来。
是斯泰德夫人到了。托马斯·莫兰特忙回自己的卧室换起居服,要是被自己的管家辛格·沙尔麻和厨娘玛丽娅看见自己穿着睡衣见女客人,他们两周内都有话题可说了。辛格·沙尔麻和玛丽娅是自己在这个月初通过家政职业介绍公司雇回来的,目前都在试用期,持有管家学院证书的辛格·沙尔麻试用期月薪180英镑,玛丽娅试用期月薪60英镑。这些都是必要的投资,托马斯一边快速地换衣服一边鼓励自己:越是需要钱的时候越要花钱,这是上流社会的不二法门。
“那是孟加拉虎的虎皮,当年我父亲莫兰特勋爵在印度我母亲家族的封地亲自猎杀的。”
正在仔细欣赏悬挂在客厅墙上虎皮的斯泰德夫人听到托马斯的话音,转过身来,刚好看见身穿一身白色印度风格亚麻布起居服,容光焕发的托马斯·莫兰特从宽大的弧形楼梯上信步走下来。娇艳而穿著略显俗气,一身去年巴黎夏季流行款式休闲裙装的斯泰德夫人这一瞬间,第一次在托马斯面前感到了自卑。她的神情变化立刻被托马斯观察到,于是托马斯急忙上前,将一个法国式的吻手礼献给斯泰德夫人,接着殷勤地牵着斯泰德夫人的手在波斯风格的沙发上坐下。管家辛格·沙尔麻穿着东方风格的服装,用丽萨·莫兰特当年在大马士革定制的银制器皿将咖啡与红茶奉上。厨娘玛丽娅戴着法式白色厨娘帽,推着小推车将精心准备的糕点和水果,以及一瓶开过瓶塞的轩尼诗酒送到他们身旁。
当管家和厨娘礼貌地退下去后,托马斯微笑地给斯泰德夫人的咖啡杯里加了一勺蔗糖,一边温和地解释到:“管家辛格·沙尔麻是出生在印度的锡克教徒,他一直反对往咖啡里加甜菜糖,说那是俄国人才有的怪癖。”
“托马斯,”斯泰德夫人端起咖啡杯,一边用小勺搅动咖啡一边扭捏地说到:“你这栋房子得要8、9万英镑吧?”
“由于战争,伦敦的房价已经下滑了很多,这栋房子今年也就值个10万多一点。”托马斯满不在乎地说,他的心里在发疼:该死的银行,当年他们总共只给了自己6万7千英镑!
斯泰德夫人将咖啡杯放下,提了提胸前有点往下滑的裙领口,自信地说:“这样的房子有更大的吗?我想在伦敦买几栋当投资。”
“我亲爱的,”托马斯微笑着说:“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国度,不动产的投资还是要谨慎一些的。”
“不怕,反正有保险公司,无非是保费高点就是了,”斯泰德夫人已经完全恢复了女富豪的精明强干模样:“关键是这个价位吃进来,以后出手的空间比较大,这个投资我看可以先试个100万英镑。”
“万一英国战败了呢?”
“汤姆死以前在德国也有不少合作伙伴,我在汉堡的一家石油运输公司里还有点股份,那家公司的大股东是克虏伯家族,不怕!”斯泰德夫人拍了拍托马斯的大腿说到。
资本家才没祖国呢!托马斯·莫兰特想起在中国参加政治经济学培训时,由史秉誉亲自挂名主编的教材上的那句“工人阶级无祖国”,不由在心中发出感慨。今天,他精心安排和斯泰德夫人的见面,本来是准备让斯泰德夫人对伦敦期货市场产生兴趣的,想不到这个富有的寡妇竟然这么快就对伦敦房地产市场投资产生兴趣了。
“你知道我是做什么职业的吗?亲爱的斯佳丽。”托马斯决定换一个思路来打动斯泰德夫人。
“你不是历史研究学家吗?你任职的那个机构叫什么来的……历史海外研究……”
托马斯纠正她:“英国海外历史研究基金会海外历史研究中心。”
“对啊!”斯佳丽·斯泰德夫人又一拍托马斯的大腿:“就是这个,海外历史研究中心,怎么了?”
“你在英国上层的官方人士里肯定有朋友吧?我是说那种位置很高,能够知道很多一般人不知道事情的人士。”
“有啊,象财政大臣和……”
“那边有电话,你现在就打个电话给其中一位信得过的朋友,向他打听一下这个海外历史研究中心的情况。”托马斯微笑而又坚定地说。
看着托马斯的脸色,斯泰德夫人犹豫地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通讯薄,走到电话旁后又犹豫地看着托马斯。
托马斯飞快地在一张纸上书写“英国海外历史研究基金会海外历史研究中心”,然后走过去将纸放在电话旁,微笑着)对斯泰德夫人说:“没事,亲爱的,我不会害你的。”
斯泰德夫人咬了咬嘴唇:“汤姆死之前教过我――永远不做别人要求我做的事。”
“我是别人吗?”托马斯努力坚持微笑着回答。
斯泰德夫人终于开始拨打电话:“……请转77号分机……我是斯泰德夫人……嗨,温斯顿,我是斯佳丽……你好……我想问一问:你知道有个叫作英国海外历史研究基金会海外历史研究中心的机构吗?……没有事情,我只是有个认识的人说他在那里工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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