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们会对这次武装暴乱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托马斯·莫兰特在毛毯罩住自己和谢苗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抱怨的提问。
“图拉的政治动态监控是由莫斯科工作站负责的,他们的情报多半是来自莫斯科警察局那边……一定是莫斯科警察局出现不该有的状况了!”
“这么大规模的起义,革命党的中央机构一定要开会讨论,我知道你们在大一点的革命党中央机构里都有卧底……你别瞪我,谢苗,在情报行业里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就是想知道你们的卧底怎么没有事先发出警报?”
“我怀疑这不是一次高层人物指挥下的武装暴乱。你要知道:现在俄罗斯几个大的激进政党,象社会民主党、自由工人党、俄罗斯解放组织这些大的政党内部都在忙着争权夺利,根本没有时间组织这么大的规模的起义,更别说和别的党进行合作了……多半是图拉当地的这些激进组织自己协商发起的一场暴乱……也不排除,这些图拉的激进组织决定撇开自己的中央组织,联合成立一个新的政党――这次暴乱就算被镇压了,这个新的政党也能在他们那个圈子里获得很高的地位!这种情况最近这半年也发生过类似的……”
“图拉附近的军队多吗?”托马斯·莫兰特暂时接受了谢苗的解释,急忙打断了他的话。
“整个大莫斯科地区能执行正规作战的部队都很少,最多1万多点,能派到图拉来的更少――莫斯科那边局势也一直不稳定……“
“现在怎么办?我们不可能一直在这个小地方挤着……时间久了就会被发现,到时候一颗手雷就可以结果大家……”
“刚才有个总务人员说,这上面的天花里可以爬出去人……通风道太窄,咱们这种身材肯定不行,天花也不一定能承受得住……”
“可以爬到哪儿?”
“可以从楼角的暖气管井下到楼下……地下室有暖气管通道通到锅炉房,从那儿应该能出得去。”
“找两个机灵点的小伙子出去,想办法和外面的军方取得联系――千万不要和警察局联系!千万!”托马斯果断地用命令的口吻说。
“为什么?”谢苗不解地问,然后看见托马斯讥讽的微笑,慢慢也回过味来:“这帮俄罗斯人的败类!说不定那位局长将军也参加了……”
“不说这些了,现在就行动,争取能在下午5点30分以前联络上军队。”
“托马斯……你不会让想让我们参加战斗吧?”谢苗几乎忍不住要喊起来,正好外面又传来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拍击桌子的声音,否则他的第一声大声称呼多半会被外面的人听到!
“没有办法,我们的人太多,只能这样,没有什么选择余地。”托马斯无奈的说。
……
“马克洛夫指挥!谢尔盖同志!”散会后谢尔盖和马克洛夫刚走到四搂的楼梯间,就有个起义者从后面追上来喊道:“刚才我们审问了厂区大门口活捉的宪兵,他交待说:今天上午有大概20多个客人来厂子里说上什么课,然后中午的时候还有个内务部第7局的官员也来厂子里……”
“内务部第7局?”谢尔盖和马克洛夫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俩过去可没少跟这个机构打交道。
“那20多个客人呢?还有那位第7局的老爷是哪一位?”谢尔盖问。
“这个俘虏说,只有他们班长才看过那个证件,可他们班长已经被咱们打死了……现在我们找不到那个官员,也找不到那20多个客人。”
“20多个客人来厂里上课,然后就消失了?总务处的人呢?问问他们这20多个客人是哪儿来的,是谁安排他们用厂里的地方上课的,又是到这来上什么课的?”马克洛夫一边若有所思的思考,一边向面前的这位起义者发问。
这时,在他们头顶上方,小伙子马连卡和另一个年轻的学员正沿着天花板上的狭窄通道艰难爬行着。外面时不时传来的枪声掩盖了他们爬行时难免发出的细碎声响。
“厂长大人昨晚就回了莫斯科,这两层楼的总务员们也都跑得看不见人影了,估计这帮胆小鬼们这会儿已经躲进家里的床底下发抖呢!现在我们正想办法从别的途径打听那帮人的下落……”
“好了,20多个来这里上课的人?多半这时候已经跑到火车站了,这件事情不重要,我来处理好了!”谢尔盖不耐烦地打断了起义者的汇报,他转脸对马克洛夫说:“你还是赶紧去布置一下工厂的防御,号召市民参加起义的宣传小分队要立刻出发,不能迟疑……还有,晚上的会场警戒一定要注意,我有个主意……好了,你先去忙吧!”打发走了站在一旁的起义者,谢尔盖压低嗓门对马克洛夫说:“我有个好主意:晚上会议表决时,你要安排一些身材够壮,样子够凶的警卫人员在会场门口,万一那帮糊涂虫们犯糊涂乱投票,我只要一打个暗号,你就让咱们的人……刺刀……手雷……吓唬一下他们……你明白了?”
“谢尔盖,我们这样做太龌龊了吧?”马克洛夫吃惊的说道。
“对妨碍我们走正确革命路线的人为什么要客气?对敌人仁慈就是对革命的犯罪!”
“可今天来开会的不是敌人,虽然他们和我们的政治理念有出入,可眼下他们还是我们和沙皇政权斗争时的战友!”
“眼下?我问你:你认为如果不发生意外的话,推翻沙皇政权需要多长时间?”
“只要全国范围的武装起义都开展起来,推翻沙皇政权只需要3个月,不会再长了……”
“很好,那么在推翻沙皇政权以后,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召开全国苏维埃代表大会,商讨新的国家体制和各项法律……”
“我亲爱的马克洛夫先生,您认为到了那一天,您今天所说的这些自由工人党,俄罗斯自由解放组织,还有别的那些已经掌握了武装力量的政党会老老实实坐下来,听取我们社会民主党的建国计划吗?”
“谢尔盖,我们不能因为预见到明天他们可能会对我们造成威胁,今天就用卑鄙的手段来威胁他们听从我们的安排。真的有那么一天,这些党派真的不肯按照人民的意愿坐下来民主协商政治问题,我们到时候也可以再用暴力的手段解除他们的暴力嘛!”
“幼稚!马克洛夫,这么多年了你在政治上还是那么幼稚,仅仅是因为今天的你要坚持迂腐的骑士风度,明天的俄罗斯人民就会要此付出更多的鲜血!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为了维护你的所谓道德和良知,你准备让俄罗斯人民用鲜血去做代价?”
“谢尔盖耶维奇,当年在西伯利亚流放地,你的口才就让很多大知识分子自愧不如,我说不过你,可是我总觉得你所提的这个问题在逻辑上有些不通顺……”
“现在不是探讨逻辑学的时候!听见外面的枪声了吗?起义者们还在和沙皇政权做殊死的搏斗,我们等一下用暴力威胁将那些糊涂虫们引导到正确的革命道路上来,就是为了让外面正在战斗的那些起义者们的鲜血不白流!难道你对社会民主党的政治理想产生动摇了吗?马克洛夫同志。”
“从来没有!从我加入党的那天起我就把一切献给了党……”
“很好,那么现在我就以俄罗斯社会民主党莫斯科地区执行委员会图拉支部的名义命令你:马克洛夫同志,今天下午到晚上,你在安排武装力量保护图拉起义者代表大会会场的同时,你也必须安排武装力量以保证社会民主党对本次起义的绝对领导权!”
……
还不到6点多钟天就黑了。图拉的一个小教堂内,等万尼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教堂的长椅上,身上盖着两件大衣,瓦西里正坐在他脚边闷声不响的在烛光下阅读一本发黄的《圣经》。
“瓦西里……我这是怎么了?他们呢?”万尼亚疲惫地问道。
“你醒来了?……先喝点热茶吧……多拉小姐他们都在教堂对面的小餐馆里开会,这的神甫可不愿意有人拿枪进教堂……只好让我来陪你了。”瓦西里笑嘻嘻说着,从旁边拿过一个用厚厚的棉套裹着的军用水壶,拧开盖,倒了一盖杯还冒着热气的茶给瓦西里。
万尼亚喝了一口热茶,用手摸了摸脖颈后枪托砸过的地方,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开始发呆。
“怎么了,我的小万尼亚,被人砸了一枪托后,你怎么就变得深沉起来了?”
“瓦西里,我就是有点难受……不是为那一枪托,我就是有点想不通:大家都是革命者,都是为了俄罗斯自由民主的将来拿起枪和反动沙皇政权斗争的人,为什么就会这样?”
“万尼亚,多拉小姐就是担心你醒来后会觉得难受,所以让我在这陪你……她让我告诉你一件事情:当年,她的眼睛受伤不是沙皇政府的反动军警干的……”
“多拉小姐的眼睛不是在西伯利亚服苦役的时候出的毛病吗?”
“倒是在西伯利亚的时候,但不是因为得病……1912年战争爆发后,沙皇宣布大赦,当时在西伯利亚服苦役的社民党人已经做好了武装暴动的准备,在听到大赦令后,大家开会商讨取消暴动的事情……多拉不同意,她认为向沙皇政府签具保证书来获得大赦机会是一种精神上对革命的背叛……争吵持续了几个小时,所有的与会者都不能说服多拉……最后,与会代表们以投票形式通过了取消暴动,签署保证书换取大赦的决议,多拉小姐宣布她要退出社民党,自己领人单干……可怜的多拉小姐,她被那些人关在地窖里整整30多个小时……怕冻死她,那些人在地窖里放了烧煤的火盆……煤烟……人是被救活了,但是她的眼睛从此就……”
瓦西里低沉而伤感的讲述着,万尼亚的眼泪不停的在流淌着。最后,整个教堂都安静下来,两个伤心的男人静静的坐在那里,教堂外偶而传来远处的1、2声枪响……
“万尼亚,多拉小姐说了,你醒来后要是觉得受不了,你可以自己回家……你要是愿意也可以自己去参加社会民主党的起义……我忘了告诉你:今天在火炮工厂,那位下令将我们轰出来的党代表就是你的偶像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你要是喜欢,就去投奔他吧。”
“我不去……”
“为什么不呢?尼基塔·谢尔盖耶维奇还是很有远大前途的……当年在西伯利亚很多革命的大知识分子就是这样评价他的,你去跟着他,一定也会有前途……你放心,他一定会收留你的,他们眼下正是缺人的时候,而且全俄罗斯的革命者都明白:能被多拉小姐带在身边的小伙子一定是对革命最坚定的,脑子也不会笨……”
“你为什么不去?说得这么好你干吗不去?”
“我?呵呵……”瓦西里微笑着扬了扬手中的《圣经》,说:“知道吗?小万尼亚,我小的时候被老爸送到修道院当见习修道士,5年多的时间内,除了干活伺候人就是学着读《圣经》……整整5年……后来我总算找了个机会逃出修道院,直到今天以前再也没翻看过一次《圣经》,但是今天,在你还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看了2个多小时了。”
“您准备重新回到主的怀抱中去吗?亲爱的瓦西里。”万尼亚的脸上浮现出了讥笑。
瓦西里没有回答他,而是站起身,一直走到祭坛前,轻轻的将《圣经》放回到祭桌上,然后转过身来,在烛光下以一种悲悯的神情对着空荡荡的教堂,拖着长腔大声咏道:
“主创造了这个世界,然后又依照自己的样子创造了亚当。亚当说他寂寞,主又用亚当的肋骨造出了夏娃,所以我们都是主的孩子……”
万尼亚被瓦西里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笑起来。瓦西里冲他挤了个鬼脸,然后又恢复一本正经,改用一种更正常的语调大声说下去:
“……主创造了这个世界,还让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几千年来,人类不停的上演仇恨和宽恕、厮杀与相爱、忠诚和背叛,党同伐异和宽厚博爱……太阳底下无新事,我们的灵魂从来没有真正改变过,难道这就是人类的宿命?我们的罪只有在大审判来临时才能由主判定吗?我们是否能自己拯救自己的灵魂?”
万尼亚不笑了,他认真的看着、听着。被瓦西里的大嗓门惊动的小教堂神甫,一个留着大胡子,年纪其实并不大的黑袍男子从祭坛旁边的小门中出来,安静的站在阴影里,也看着、听着。
“……今天的我们在为了明天的俄罗斯浴血拼杀,但是谁又能保证明天的俄罗斯就会完全摆脱今天的黑暗和野蛮?如果我们都错了呢?因为千百年来人们在相互厮杀时都相信自己是正义的,可什么是真正的正义恐怕只有我主知道……主啊,饶恕您的孩子们吧!为了他们的迷茫,为了他们的仇杀,因为在通往您所指引天国的道路上,您的一些孩子们认为只有剥夺另外一些孩子们的生命,才能使自己的灵魂更接近您所指引的天国。主啊,饶恕您的孩子们吧!为了他们的愚昧,为了他们的无知,因为在通往您所指引天国的道路上,您的一些孩子们需要别的孩子们的血冲刷路面,通往天国的路也许就是要靠累累的白骨做为路标!愿我们的灵魂在这无尽的仇杀中得到主的宽恕,因为今天的相互仇杀是您的孩子们追求明天彼此相爱时所会的唯一手段。啊门!”
瓦西里表演完毕,万尼亚激动的鼓起掌来。瓦西里模仿马戏班子的演员,向万尼亚深深的鞠了一躬,又转过身去向阴影里的神甫深深的鞠了一躬。
神甫走到瓦西里面前,真诚的说:“这位兄弟,我在你的话语里听出了对主的呼唤……”
“嘘――”瓦西里将手指竖在嘴上,对神甫做了个禁声的示意,然后他压低嗓门,小声而真诚的说道:“神甫,您还是专心去料理羔羊们罪恶的灵魂吧,我还需要去料理很多人罪恶的肉体呢。”
神甫什么也不说了,转过身去向祭坛上的主低声祷告。瓦西里默默注视了祭坛上的主片刻,然后讥笑了一下,转身走向万尼亚。万尼亚正低头使劲掰着他的那块奶酪,脸上还挂着点没擦干净的泪水。
“你在干什么?小万尼亚。”瓦西里惊奇的扬眉问道。
“这是我舅舅从顿河老家给我带来的奶酪,上次我偷偷留下来一小块。”万尼亚不好意思的说着,将掰开的半块奶酪递给瓦西里。
瓦西里接过这半块奶酪,借着烛光仔细端详了半天,一本正经的说:“果然,一点都没错!”
“什么没错?”万尼亚不解的问。
“他们私下传说的一点也不错:小万尼亚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将他的宝贝奶酪舔一遍――瞧啊,这奶酪的表面上果然被舔得光滑无比。”
万尼亚羞红了脸,低下头去。瓦西里善意的轻笑起来,将半块奶酪扔进嘴里,使劲嚼了两下,赞叹道:“真不愧是正宗哥萨克奶酪,好味道!”
说罢,两人拎着各自的大衣大步向小教堂外走去,在他俩身后,烛光下那名神甫还在默默做着祷告。
……
“亲爱的弗拉基米尔·莱温斯基·普鲁柯斯雅夫,我是一个俄国老作家,我的名字叫做阿列克赛·马克西莫维奇·彼什洛夫。很高兴您能在百忙之中抽空和我见面……”已经快60岁的作家对正从办公桌后起身迎上前来的中年政治家说道。
“亲爱的阿列克赛·马克西莫维奇·彼什洛夫,我很年轻的时候就拜读过您的大作,您一直是我喜欢的作家。我听秘书说您有急事要和我见面,请问是什么事呢?”莱温斯基客气而直接的问道。
此刻已经是圣彼得堡当地时间的晚上7点多钟,自从图拉工人起义的消息传来后,莱温斯基已经连续工作了7个小时,等一下他还要和俄罗斯社会民主党的中央委员会其他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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