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上尉说:“盛上尉,上面已经布置好了,你跟客人上去吧。你们只有1个小时,安排好就得撤了,按计划,起义的塔吉克部落武装现在已经快解决完英国驻军了,咱们不能和他们碰面。”
盛上尉冲着自己说道:“等一下,这次有件事情上面特别交待过――上面说,到最后准备封闭通道的时候,你要是不想干了,这次行动就撤销,我负责安全地陪你回北京。”
胡上尉听到这话,愤怒地冲了过来:“啥话?我们这么辛苦地干了这么多天,还差点搭上一个弟兄!他现在说句不想干了,就可以算白干了?”
盛上尉对胡上尉平静地说:“我也第一次接受上面这种特别指令,可你和弟兄们的行当我管不了,我干的行当你也不能管。这道理其实不用我说,对吧?”
胡上尉说不出话来,瞪眼看着盛上尉,盛上尉则默默地看着自己。一时间只听见外面呼啸的山风,还有地下躺着的伤员间或的剧烈喘息声。自己突然平静地走向楼梯,走过胡上尉身旁时顺手拿过他手上的气灯;在自己已经上了几阶楼梯后,姓盛的上尉和两名突击队员忙跟了上来。
楼上的走廊里,两具英国壮汉的尸体仰面躺着,身上满是弹孔。盛上尉抓过自己手上的气灯,走到尸体旁蹲下,把气灯放在地上,然后扭头看着自己。
“汤姆·柯莱德和伍德渥德·海德斯,”自己听见自己用麻木的声音在介绍:“汤姆跟我爸爸好多年了,当年在印度皇家陆军,汤姆是我爸爸做军医时的勤务兵。我平时管汤姆叫叔叔,从小是他教我骑马,打枪,还有玩阿拉伯弯刀。伍德渥德是前年经喀布尔的英国商会介绍来做保镖的,以前在皇家陆军印度的骑兵部队里当过上士,听我父母私下聊天的时候说起过,说他好像是因为赌博欠债离开皇家陆军的。我平时叫他海德斯先生。”
盛上尉满意地点了点头,拎着气灯起身,将气灯还给亨特,脚步却不移动。亨特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就领着大家继续往里走。
“这里是我们家的起居室,晚上我要在这里读书给爸爸妈妈听……”看着沙发旁边的两具尸体,亨特沉吟了一下:“躺在这里的是管家本·易仆拉欣·莫罕莫昌德和他的妻子,我们家的厨娘莫罕莫娜罕。本是印度克什米尔邦的伊斯兰教徒,我爸爸1885年准备来阿富汗做生意时在德里雇佣了他,一直就到现在了。我平时称呼他管家先生,称呼他的妻子莫罕莫娜罕大婶。他们是我在英国时结的婚,有3个孩子都在喀布尔亲戚家生活,我从来没有见过。大婶曾经想教我乌都尔语,被我妈妈发现后威胁她说,如果再被发现教我说土话,他们两口子就要被赶走。”
“这里是我父母的卧室,从来不准许我进去,14岁时我进去过一次,结果被我爸爸打了5皮鞭。”
“这里是我爸爸的书房和吸烟室,旁边是台球房,我爸爸喜欢在这里接待其他庄园的客人。”
“平时都有谁常来做客?”盛上尉突然发问。
“老虎庄园的泰格·欧文和他的太太玛格丽特·欧文,他们的女儿爱丽斯·欧文也来过几次。附近驻扎的皇家骑兵小队的队长,鲍勃中尉和军医卡特少尉偶尔也会过来,但是最近一年他们更喜欢去老虎庄园,我听我爸爸曾经私下里感叹过:爱丽斯看来是长大了……”
“你放心,今天晚上过后,这些人你永远都不会看见了。”胡上尉从门外走进来,落脚很轻,和他魁梧的身躯形成巨大反差:“盛上尉,交通员说起义的塔吉克武装刚才已经把英国驻军的营地拿下来了,八十六个英国人一个也没跑了,现在塔吉克人又朝我们这边赶过来,大概还有四十分钟就能到。”
“成,我们二十分钟以后完成布置。”盛上尉说:“那位家庭教师先生的情况怎么样?”
“还在厨房里数英镑呢,我叫两个人看着他。”胡上尉面露鄙夷地说。
“那好,你们开始放炸药,我十分钟后带客人下去。”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个突击队员压抑的悲呼:“栓子!”然后嘈杂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也再听不到那可怕的喘息声。亨特看见胡上尉身躯一震,紧紧地咬住了牙齿,然后又慢慢地将嘴张开,好像呼吸困难似的吸了口气。
然后胡上尉轻声说到:“那我去安排了,你们抓紧时间吧。”说罢转身出门。
盛上尉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扭过头对亨特说:“去台球房吧。”
台球房里,两名突击队员在窗口持枪看着窗外,听见他们进来,其中一名扫了他们一眼,继续注视着窗外。台球桌上放着两具尸体,在墙角的阴影里还有一具已经大半装在一个大麻袋里,只露出肩以上部分的尸体。
看着台球桌上的尸体,亨特清了清嗓子:“我的父亲约翰·莫兰特,我的母亲丽萨·莫兰特……”
“不用了,相信你记得很清楚,”盛上尉用英语突然打断他:“我就是想知道,在伦敦的时候,你父亲是因为和谁吵的架,然后领着你们母子离开英国的?”
“我父亲少年时代的好朋友詹姆斯·布来恩,那次是因为我在花园打了詹姆斯·布来恩的大女儿苏珊一下,正在和我父母聊天的詹姆斯夫妇冲出来教训我,詹姆斯太太骂我是野蛮人,我妈妈丽萨当场就哭了,你知道……”
“行了,”盛上尉又打断他:“看看他吧,情况就不用说明了。”
亨特走到墙角,举着气灯,然后非常震惊地看见自己正躺在麻袋里,露出半个身体,在用无神的目光看着这个世界。不,不是自己,虽然很象,但是他的皮肤比自己更深色一点,粗糙一点,头发也更曲卷一点……
“认识他吗?”盛上尉问。
从震惊当中恢复过来的托马斯·莫兰特茫然地摇了摇头:“这个孩子和我有点象,但我是第一次见到他。”
“你去你的房间换一件睡衣,把你穿来的衣服都脱在这吧,我会让人把衣服和这个孩子一起带走的。”盛上尉说:“换完衣服,你不用穿鞋子,直接去厨房和我们会面。”
托马斯·莫兰特没有说话,将气灯交给盛上尉,就站在地下那具尸体旁边,看也不看那个孩子一眼,就这样将身上所有的衣服,包括内裤都脱下来扔在那个孩子的身上,正好盖住了他的脸。然后,他赤裸着走出门去,去自己的房间找衣服穿。两名从楼下上来,手里拿着炸药的突击队员只是略微惊奇地瞥了赤裸的他一眼,接着便继续低头去干自己的活。
……刺耳的电话铃声从卧室里传来,34岁的托马斯叹了口气,移动着由于站立过久有点麻木的脚,准备走出洗手间,但是电话铃声断了。托马斯肌肉有点紧,心里在祈祷:不要,千万不要再响――看来祈祷的作用总是很明显――电话铃又一次响起。托马斯转身走到洗手台前,又抓起那半盒香烟。等第三次电话铃响起时,他已经点着烟,对着镜子愤愤不平地想:就不能让我休息一天,今天可是圣诞节啊!自从凯瑟琳·辛普森一个月前开始在办事处上班,自己就从来没有休息过。第四次铃响完后,托马斯继续在抽着烟,他已经平静下来,准备在抽完这根烟后穿上厚厚的衣服,按照刚才电话铃的通知去今天的接头点吃早餐。
如果是星期天,就去国家画廊。如果是星期一,就去海德公园长椅。如果是星期二,就去大英博物馆图书馆。如果是星期三,就去水晶宫小餐店。如果是星期四,就去滑铁卢车站寄存处。如果是星期五,就去帝国战争博物馆旁边的咖啡馆。如果是星期六,就去那家东印度船坞街的阿拉伯餐厅――阿拉伯餐厅?正在默诵接头地点的托马斯打了个寒颤……
谍影 危机(3)
简单的早餐在伦敦联合运河旁边,靠近皇家公园的地方一家牙买家风情餐厅内进行。在伦敦冬季少见的没有雾的天气里,惨淡昏黄的太阳照着这座大门上的假棕榈叶正在被冷风吹得乱响的餐厅。坐在二楼上面僻静雅座的詹姆斯·布来恩看着倒完咖啡后正在离去,草裙下面露着布满青色血管肥白大腿的女招待,不由地叹了口气。
“索非亚年轻的时候没有这么胖。”从女招待的大白腿上面先收回目光的戴维·高邓看见布来恩的表情,微笑着说了句,然后喝了口咖啡,继续低头看报纸。
“你把我在星期四的早上叫起来,叫到你这家搞笑的餐馆来,不是为了让我看索非亚的大腿,或者让我也看报纸吧?M先生。”布来恩不满地说到。
“不要在非工作时间叫我M,教授。”戴维·高邓放下了报纸,顺手又抓起咖啡喝了口:“我准备把这家餐馆卖了,你觉得怎么样?”
“战争一爆发我就建议把这家餐馆卖了,你偏不听。”
“亲爱的教授,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由于太多精力放在大英帝国的事业上,我确实在料理自己的投资方面发生了一些小小的错误。”戴维·高邓,大英帝国海外情报处处长,在情报圈子里被称为M的男人满不在乎地说到。
“你肯定是已经想好了怎么处理这个餐馆了,戴维”布来恩狐疑地说到:“从咱们在哈罗读书的时候起,我就没见你吃过亏。”
戴维得意地笑笑,然后表情正经地看着布来恩:“教授,我今天请你吃早餐,除了在个人投资方面想听一下你这位老朋友的意见,另外,我还有点和工作有关的事情想和你做个私人交流。”
情报处负责业务管理的的詹姆斯·布来恩教授摘下自己的眼镜,掏出一张麂皮,一边擦拭着眼镜,一边咪着眼看着戴维。
“我记得圣诞节过后一上班,我就批准了你关于招收新人的计划,”戴维边说边将身体倾向对方:“可是在我昨天看到的新人录用名单上,我没有看到令我满意的人。“
“有什么问题?保罗·波特,格林姆·格雷,科柯·莱恩斯……这些人都是大英帝国忠诚的子民,青年才俊,各有专长,经过长期的考察,而且按规矩都是先在外围帮我们做过一些简单工作后才招收的。”布来恩不甘示弱地回答道。
“我没有看到托马斯·莫兰特。”戴维终于说出了今天早餐的主题。
布来恩突然变得很虚弱,他将眼镜戴上后靠在椅背上,疲倦地说到:“戴维,你知道,托马斯·莫兰特的情况很特殊……”
“教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个问题上带有这么大的情绪?”戴维继续严厉地说道:“我能理解,由于某些私人的关系,你对托马斯·莫兰特一直有某种复杂的感情。我能理解,你对约翰·莫兰特一家不幸的遭遇一直有种奇怪的负罪感。我能理解,由于苏珊·布来恩的死亡,你对托马斯·莫兰特有种奇怪的憎恶……”
“不要提我的大女儿,她已经死了7年了,这些事情和她无关!”詹姆斯·布来恩提高了嗓门。
戴维·高邓环顾了一下根本没有别人的二楼,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布来恩:“詹姆斯,咱们都已经60了,大英帝国的海外情报机构需要培养新一代的接班人。你我都明白,托马斯·莫兰特这么多年在外围机构从事的情报分析做得非常出色,连大臣对他上次关于德国人在美索布达梅亚要对中国军队使用毒气的预测都非常赞赏,在白厅,托马斯·莫兰特的分析报告已经被当成最可靠的决策依据……”
“我知道,”詹姆斯·布来恩痛苦地打断戴维:“你知道,当年我知道约翰·莫兰特一家在阿富汗被暴民杀害时有多难过,我觉得要不是我,约翰一家不会离开伦敦回到南亚去。当我得知托马斯在废墟的地下室里被皇家军队救出来后我有多高兴!我赶到印度去,在医院里看到可怜的小托马斯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时,当时就发誓要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来看待。”
“情感是情报职业的最大忌讳……”
“不要拿当年培训课的话给我说,戴维,别忘了我和你都在那个课堂上。”布来恩继续说着:“后来他通过了身份查验,我就把他接回了伦敦,送他去上大学,教他很多东西,我对他毫无保留,在发现他和我女儿苏珊相爱以后,我甚至好几个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
“我知道,那段时间是我认识你来,见过你最高兴的时候。”戴维皱起眉头说道:“那是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呢?我记得你很早前就给我说过想招收他,当时我还反对,你曾经还帮他说话。”
“因为苏珊,”布来恩坦率地说,看到戴维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布来恩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不是因为那天晚上苏珊是和托马斯一起出门遇车祸的就迁怒托马斯,有件事情我一直不想和别人说……苏珊遇到车祸前,每天晚上都和托马斯一起去一个语言培训班学中文,你知道当年在和中国全面修复关系后,伦敦曾经多流行学中国话……”
“是啊,连我那位妻妹当初都请了一个中国人家教,学了一年才发现那是个广东人,我妻妹其实是学了一嘴中国上流社会根本不会说的中国方言,呵呵。”戴维微笑道。
布来恩没有搭理他的笑话,继续皱着眉头沉浸在回忆中:“……就在苏珊出事的前两天,有一天我发现她躲在自己屋子里哭,于是我就和她谈话。苏珊承认是为了托马斯的事情伤心……”
“年轻人的爱情啊!”戴维伤感地叹息着。
“不,不是因为那些常见的原因。”布来恩摇头:“在她妈妈因为生简妮去世后,苏珊就是我们家的女主人,她照料妹妹,照料我,甚至管理家庭投资。她比同龄的女孩子要坚强得多,也沉稳得多。苏珊那天晚上说,她觉得和托马斯越近,就越觉得在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迷雾,和他平时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的东西。那天晚上,在学中文的课堂上,所有认真准备的同学都做错了一道老师不小心教错的语法题,只有托马斯一个人做对了。可是当下课后,苏珊高兴地赞扬托马斯,说他学中文如此有天赋,简直就象个从小说中文长大的人一样时,苏珊说,托马斯看她的表情是如此的可怕,她说,那表情让她相信托马斯真的会为这句话杀了她!戴维,苏珊说的不是象要杀她,她说的是相信他真的会……”
布来恩暂停叙述,低头喝了口已经发凉的咖啡。戴维不说话,只是用两根指头轮番轻轻敲击着桌面。
“在苏珊被汽车撞死后,”布来恩望着窗外,继续说道:“托马斯的腿也受了伤,我赶到医院时,看见他躺在床上不停地哭。过了几天,苏珊的葬礼之后的一个晚上,我睡不着觉,就去了医院看望托马斯。我知道那已经是很晚了,我想,哪怕是在晚上看一眼已经睡着的托马斯都好。当我到医院时,已经是晚上12点多,我给了值班的护士一个英镑的贿赂,然后进了托马斯住的单间病房。在月光下,我看到托马斯睡得很熟,眼角还留着泪痕。我也默默流着泪,站在他的床边。这时,托马斯突然说了句梦话――”
詹姆斯·布来恩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注视着戴维·高邓,身体前倾,低声而又清晰地对戴维说:“他说:苏珊;dui bu qi; wo bu neng ai ni 。”
戴维茫然地看着布来恩。
布来恩将身体靠在椅背上,表情轻松了很多:“戴维,当年你的希腊文就经常不及格,这么多年,你的语言学习能力还是没有获得开发。”
戴维恼羞成怒:“我的英文写作一直比你强!”
布来恩笑了:“那是因为你在希腊文课上也在看英文书。”他站起身,拿起放在旁边椅子上的公文包:“今天上午我和托马斯·莫兰特还要一起去伦敦大学参加一个历史学研讨会,关于1861年中国内战的。”看到戴维气急败坏的样子,布来恩又笑了,他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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