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餐的人可以出发了,现在。送餐地点是家里。”保罗又果断的命令道……
愚园路的这个小会所今晚显得格外冷清。会所花园的大门内,在街道上看不见的地方停放着1辆黑色的轿车,车上还坐着两个沉默不语的男子,他们的双腿上隐约的可以看见搁着棍状的东西。
主楼上有几个房间内亮着灯,灯下的值班人员在那个这两天临时搞起来的指挥部内守着电话和通讯器材。今晚他们接到命令:不经批准不得出入主楼,并且要听从从北京来的内部保卫人员的指挥。
主楼朝后面花园房间的灯都被打开了,花园里平时只开一半的路灯和园林灯此刻也全亮着,就跟要举办什么嘉年华会一般,但是在花园里只有两三个男子在来回走动,而且走动时他们的右手都放在大衣衣兜中。他们警戒的中心是花园内的一栋小楼。
小楼上的某个房间中。
“博士,明天上午搭乘‘亢星’号飞艇回北京,你的行李我会让人一起带上去的。”
“行李?”埃瑞克有点糊涂,盯着站在门旁的盛省三。
盛省三伸手礼貌地向站在窗口的艾琳示意道:“你得感谢艾琳,是她把你的行李从西安带到了上海。今晚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到北京再说。”他转声敲了几下门,门被从外面打开后他走出去,站在门口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我出去办点事,有什么需要你给艾琳说吧。”说罢他便走了,站在门外的一名内保特工面无表情的伸手将门重新关上。
“喝点什么吗?博士。”稍稍沉默了片刻,艾琳礼貌地问道。
“水……”沉吟了一下埃瑞克接着又说道:“能不能让他们把我的苏打片送来?我的胃又有点难受了。”
艾琳走到门口,敲了敲屋门,随后对开门的特工简短的下了句命令。过了片刻,门又被打开,特工将从埃瑞克身上搜走的苏打片递到艾琳手中。艾琳接过苏打片,走到墙边的小桌旁倒了大半杯水,然后仔细的将一片苏打撕碎扔在水中,同时毫无表情的说了句:
“博士,你最好不要站在窗户边。”
埃瑞克扬了扬手腕上的手铐轻轻的碰击着窗户上的铁栏杆,语气讥讽地说道:“怎么?你怕我逃跑?”
艾琳没有理睬他的挑衅,走过来将满是气泡的苏打水递到埃瑞克手中,接着向窗外楼下正紧张地仰面看着窗口的一名特工摇摇头,接着便“哗啦”一声拉上了窗帘。楼下的特工叹了口气,继续开始在窗下的来回走动。
埃瑞克双手举着喝完了杯中的苏打水,空杯递还给艾琳,平静的说了句:“我还以为倪小峰同志今晚回和我谈一谈呢!”
“他会跟你谈的,不过是在明天的飞艇上。”艾琳顺手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拿起茶几上的画报开始翻阅。
“你不是打算今晚上就坐在这儿看着我睡觉吧?”埃瑞克走到对面的沙发前坐下,好奇的问道。
“盛总站长过了十二点会来换班的,”艾琳眼睛盯在画报上,头也不抬地说:“这是倪小峰同志亲自下的命令。”
“哦,”埃瑞克不怀好意的笑起来:“这个安排很有问题啊!过了十二点就是情人节了,偏偏在情人节的凌晨换一个睡觉打呼噜的家伙来陪我!啧啧……精神虐待啊!”说着,埃瑞克还惋惜地摇晃起了脑袋。
“你别装得那么没心没肺好不好!”艾琳终于忍不下去,将手中的画报随手丢在茶几上,瞪着埃瑞克低声喝斥道:“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说这种混帐话!”
眯着眼睛端详着面前这位发怒的美女一阵,埃瑞克收起脸上的嬉皮笑脸的表情,神色怪异的,语气又轻又慢的说道:“姑娘,那你说这种时候我还能做什么?痛哭流涕?痛不欲生?还是痛悔不已?”
明明很生气,但艾琳还是被对方逗得笑出声:“没想到你的成语学得这么好!”
“那是!”埃瑞克洋洋得意地自夸起来:“我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我们班的语文第一!”
他没有想到,在他的笑语中艾琳的情绪却一下子爆发出来!她快步来到埃瑞克面前,右手抓在埃瑞克的肩膀上,眼光中带着一种隐隐的愤怒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欺骗你自己了?你能不能服个软,认个错,向组织上求求情,争取宽大处理……”
这算什么?没有这么玩“攻心术”的吧?埃瑞克心中郁闷的想道。但是当他看着艾琳那双美丽的眼睛中流露着另外一种东西,以及因为紧张而在眼角出现的细细的皱纹时,却不知道怎么搞的,心里一软,突然间就神情严肃的说道:
“快坐回去吧,你这个样子让组织上看到了不好……”
艾琳苦笑,很无奈的站起身,低头看着埃瑞克摇摇头说:“既然倪小峰都不敢让别人和你单独接触,这里的监听设备就更不可能打开……博士,就当我在胡说,你真的就这样放弃被宽大处理的机会吗?”
埃瑞克干涩的笑了一下,抬头看着艾琳:“你应该很清楚,他们针对的根本不是我本人,这种时候除了配合他们去出卖和撒谎之外,我能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做团快乐的鱼肉!”他想了想,又故意将目光在艾琳的腿部扫视了一遍,抬脸微笑着说道:“你还是坐下吧,要不就站远点,别低估你的美丽,要不我的生理反应会让大家都难堪的。”
遏制住给面前这个胖男人一个耳光的冲动,艾琳在狠狠地瞪了眼埃瑞克后坐到旁边的沙发上。
埃瑞克轻轻的叹了口气:“良宵苦短,我们还是来聊聊一些有趣的事吧?要不,就从你和倪小峰畸形的感情谈起?我可是对此一直抱有恶俗的好奇心……”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房间内响起!
主楼内的某个隐秘的房间内,随着通过电流传来的这声响亮的耳光,一声失望的叹息响起。盛省三失落的放下了手中的耳机。他皱着眉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发了一小会儿愣,突然间大力拉扯起内部监听设备上的电线。电花四溅!将所有能拉扯得动的电线都从设备上拔下来后,他定了定神走出门去。
门外的小套间内,看见他从里面出来,负责内部监听室值班的特工急忙递过来盛省三的大衣。
盛省三一边往身上穿着大衣,一边语气严厉的命令道:“要严格执行上级首长的指示!从现在起,直到总站下达新的命令前,这间内部监听室谁都不准进入!”
没等这名惶恐的特工向这位新上任的总站站长重复完命令,盛省三已经大步向楼梯口走去……
“你还想知道些什么?”艾琳压抑住愤怒,低声喝问。
看了眼她那愤怒的表情,埃瑞克努力从被对方用肘部压住的脖子里挣扎的挤出自己的话语,直到对方为了听清楚他的回答将压力减轻了点后才趁机把这个问题回答完:“我……我还想……想知道……知道你……你后脑勺被我打出来的包消肿了没有!”
艾琳压住他脖子的肘部重新用力下压,同时另外一只手又给了面前这个可恶的胖子一个耳光。她没有想到,埃瑞克没有去试图躲避,而是突然间用嘴唇向她做了个亲吻的动作,接着,在她发愣的瞬间这个男人猛的一蹬双腿,用背部和腹部的爆发力将她掀起,接着,这个男人又蹿起来弯腰用肩膀破坏了她最后控制身体平衡的企图。她重重的向长沙发上跌倒!
那双带着手铐的肥手压在艾琳嘴上,沉重的身体也压在她的身上,令她差点窒息!
“嘘――”埃瑞克小心的调整着自己的身体姿态,在彻底压服了对方反抗后,他做了个鬼脸:“你不乱喊乱动,我就松开手。”
艾琳这时候已经脸胀得发红,眼睛都有点明显的向外凸出了。她使劲的扭动着脸部的肌肉,但对方只是略微往下压了压就粉碎了她的企图。
“你同意就眨眼。”埃瑞克设身处地的为对方着想。
虽然早年受过严格的格斗训练,也经历过海外派遣任务执行过程中的生死搏杀,但是当这个230多磅的男人压在自己身上,身子底下又是偏软的沙发时,艾琳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办法做任何动作。
她就是不眨眼!而且不顾越来越模糊的视力,用那双越来越凸出的眼睛瞪着上面的这个男人!
看到对方的脸色开始转青,埃瑞克沮丧的发现自己输了!他小心的挪动手掌,让对方恢复呼吸但又不至于发出太大的声响。不对,不是为了声响,在对方吃力的呼吸的时候他突然在心里对自己说:是怕对方在长时间的窒息后突然大口呼吸对心肺造成功能性损伤!
等对方的呼吸已经可以自如的控制时,埃瑞克怏怏的挪动身体从对方身上翻下来,滑落到地上,背靠着长沙发蜷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毯上,抬高双手沮丧的擦去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刚才那一阵意志的较量,他紧张的全身都在流汗。
他身后的沙发上,艾琳用手按摩着喉部,不断调整着呼吸,同时用怪异的眼光斜瞥着沙发边上的背影。
“当啷!”越过埃瑞克的肩膀,一把钥匙飞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这就是手铐钥匙。”艾琳冷冷的声音从埃瑞克背后传来:“可你要是下不了决心把我杀了,还有把外面走廊上的那两名同事都杀了,这钥匙给你也没用。”
埃瑞克只是慢慢的擦拭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闭着眼睛不说话。
“你知道你的问题在哪里吗?”艾琳扭动身体,将自己的嘴靠近埃瑞克的耳朵,说话时的气流吹拂着他的脖子:“光有智慧和行动能力是没有用的,你最大的问题就是太爱干净,即便是手上沾了脏东西,心上也不愿意沾!”
埃瑞克依旧闭着眼,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没有想逃出去,我刚才只是想打打你的屁股。”
“知道。你需要想发泄一下情绪……”脑后的女人语气中带着揶喻:“你想过没有,既然你现在这么不甘心,其实当初在回国之后,你不止有一次机会可以逃出这个游戏的?当初只要你不来上海,而是去北京,也许这一切就都和你没关系了……”
“也许吧。”埃瑞克睁开眼,迷茫地看着前方,双手下意识地擦拭起胸口的汗水:“我没有想到张叔叔这么快就去世……”
“幻觉!这就是你的幻觉!”艾琳鄙夷的说:“你总是以为在见到老部长之后,一切问题都会解决,你就跟一个在学校被同学欺负的小男孩一样,以为只要逃回家见到你爸爸,所有的问题都能解决。这就是幻觉。”
眼睛突然间瞪得很大,埃瑞克沉声说道:“我是一个外派特工,我有我的联系纪律……”瞪大的眼睛突然又松弛下去,他不想说下去了。
稍顷,在难耐的沉默中,艾琳又一次打破了沉默:“你是下定决心不跟组织上合作了?”
埃瑞克低声说道:“问题是现在谁是组织上?倪小峰?李志勇?还是别的什么领导人?……卷到这种国内高层政治游戏中来,所谓的组织其实就那么回事了。”
“你下定决心了?甘愿去面对审讯,指控,还有那些罪名?你应该明白:一旦把你移交到司法系统,不管结局怎么样,你的职业生涯和政治前途就都完了。”艾琳非常冷静地帮着他分析道。
“我有过所谓的政治前途吗?”埃瑞克讥讽的反问了句,接着他用疲倦的语气叹息道:“其实,你可能不完全明白,只要我肯撒谎,背叛,出卖,说出史秉誉和张君晓告诉我的很多秘密,说出那些我曾经发誓不说给别人的事情,就可能有个相对较好的结果。”
略微沉默了片刻,埃瑞克苦笑了一下,慢慢的摇摇头:“问题是,如果那样做了,那也就不是我了。我是个外派间谍,一个职业撒谎者,可在我的生命中,总得有一些东西是真实的。”
“你下定决心了?”艾琳语气平静的问,感觉象例行公事。
“这话,很多年前,史秉誉在特批招募我做特工的时候也问过……”埃瑞克说到这里,突然间就觉得心有点酸,于是他闭紧嘴,什么都不再想说下去了。
“说点别的吧。”在感觉身后的艾琳已经将身体挪开,埃瑞克用略微轻松些的语气说道。
艾琳仰躺在沙发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在埃瑞克已经认为她决绝了自己这个提议的时候,突然间,随着一声微弱的叹息,叙述开始了:
“你不是一直对我和倪小峰的关系很好奇吗?我知道很多人都很好奇……这个故事我从来没有给别人讲过,今天讲完了你也会忘记它,对吗?……其实,我第一眼看见倪小峰的时候,我就爱上了他,那时候我才刚刚十八岁。那年,我还差两个月才从廊坊学校毕业,正准备去汉中受训,但有一天,校长突然把我叫去办公室。在校长办公室,我见到两位上级领导,年纪大的姓吴,年轻的姓倪。我还记得我进去的时候,那个姓倪的领导背朝门口看着窗外,当我进去后,他转回身,露出笑容伸过胳膊来握手。你知道吗?他笑得时候牙齿特别的白,衬得那双眼睛是那么的漂亮……”
形容男人的眼睛最好不要用“漂亮”这个词!埃瑞克心中说,但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闷闷的“嗯”了一声,而且嗯完后居然还觉得心里酸溜溜的……
北京。
东贵西富北平南穷,这里是北京市区的最南边,也就说是差不多最穷的地方。
据说在1910年的首都市政规划上,这一带是环城绿化地,可几年来随着大量的外地劳动力自发的聚集在这一带,在这个城乡接合部能看到的就是连绵的违章建筑。曾经有国会议员在1912年提出过议案,要求将这条灰色的南环违章建筑群全部拆迁,但因为加入战争后种种政治上的考量,这条违章建筑带不但没有被拆除,而且大有继续向南部的农田发展的趋势。
这其中涉及到市郊南部二十多个村庄的经济利益问题,也涉及到八十多万已经嵌入到北京经济生活中的低收入职业岗位的劳动力安置问题。更不要说,这其中很多违章建筑的门口都赫然挂着民政部统一样式的“参军光荣”的牌子。因为征兵地域划分的政策,这些“参军光荣”的牌子没有一块是北京当地民政部门颁发的,但这不等于说这些来自外地的军属他们的儿子,丈夫就没有在抗枪,没有在海外作战。因此,至少在大战结束前,这条巨大的违章建筑带是没人敢提议拆除的。
城乡结合部、违章建筑带、低收入人群聚集……往往和这些词汇配套的词汇自然是严重的治安隐患、巨大的消防压力、卖淫嫖娼、吸毒贩毒、青少年犯罪行为泛滥等等……
“……周四是国会在休假后的第一次大会,政务院总理跟各大部的部长都会到场,我们在这天显示力量,能让这些上面的老爷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大家记住,只要到时候游行的队伍有一支先冲上长安街,在那么多的国会议员和记者面前就没人敢下令开枪!所以关键是要快!游行队伍集结的时候要够隐蔽。潘参谋,到时候你们这队一定要提前把旗帜、标语跟示威牌运到指定位置……”
一名身穿没有军衔和领章的半旧军服,右眼还戴着黑眼罩的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指着桌上的旅游地图滔滔不绝地讲着。破桌子旁边听他布置的男人们大多也穿着类似的旧军装,而且很明显的,其中有几个还是残废。
“我那个队的秀才弟兄说,要不要在标语里加上一句‘流血、流汗、不想流泪,献身、献命、不献家人!’啊?”
“段连长,你们后勤退役的就是有文化啊,这么绝的词都能想出来!”
“狗屁!就这破词,酸死了!还是我们队的标语好!‘上有老,下有小,打仗回来喂不饱!’,一听就明白!”
“拉倒吧!王大炮,你他妈的那玩意都被土尔其人的地雷给阉了,哪还能有小……”
男人们抽着用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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