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挂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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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挂帅-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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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罗女用一种欢快的语气说:我今天沐浴熏衣,认认真真地算了一卦,我知道这一次肯定没问题了,这孩子命中注定,就是咱们的。

红罗女的魔法小院里,栽种着各种适合作香料的奇花异木,包括金合欢、木知了、燕支果、鲜卑棠、昆河桃、瓠巴藤、月桂和羌竹。其中植株最为茁壮美丽的,当数那株月桂树。红罗女怀着自己的第三个孩子时,常常在小院里恹恹地踱来踱去。有一次踱累了,她就坐到月桂树下,对着月桂树低低地述说自己的心事。

红罗女说:月桂树啊,这一次我是真心想要孩子的,你看没问题吧?

月桂树在晴好的日光下微微摇晃着,不顾季节地迅速抽出几片嫩绿的新叶。

红罗女大为高兴,觉得月桂树很能体贴自己的心意。于是红罗女回到魔法工场内,取出刚刚配制好的几种神秘的药水,细细洒到月桂树底下的土地上。

八月里,红罗女的第三个孩子顺利降生了,那就是我。

那时候,红罗女的魔法小院里,月桂树正在欢畅地开放,浓浓的桂花香四下飘散,迫不及待地向满山满寨的人报告这个迟到多年的消息。

我爸爸穆大郎勉强压抑住初为人父的兴奋,假装很有学问地沉吟道:咱家的小妹,是桂花神凝聚了天地万物的芳香精华送来的,名字就叫做桂英吧。

结果,在那之后的五六年间,我们穆柯寨出生的女孩子全都被家长起名叫做什么什么英——正月出生的叫喜英,二月出生的叫桃英,三月出生的叫杏英,四月出生的叫兰英,五月出生的叫艾英,六月出生的叫莲英,七月出生的叫蓉英,九月出生的叫菊英,十月出生的叫云英,十一月出生的叫凤英,腊月出生的叫梅英。还有些赶上姐姐妹妹月份重迭的,小的那个干脆就叫英英。小姑娘们在一起玩,是在名正言顺召开“群英会”。追根究底,这俗气的源头,就是我爸爸。

我就在这样一种热闹而简单的世俗生活中渐渐成长起来,虽然我爸爸对我的正式命名开启了山寨的一股流行风潮,这里的人们却更习惯地叫我穆小妹。

对于穆柯寨的生活,我有一种发自血统的喜爱。自打我记事起,我就发现我异常熟悉穆柯寨的每一寸土地,异常熟悉山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那情形就好象我上辈子就是这个地方的人一样。

五岁的时候,我爸爸的卫官第一次带我到和尚井去玩水。和尚井位于山寨的中心,就在我爸爸营房的附近。以它为轴心,穆柯寨又在东南西北四面分别打出了四口水井。

我把双手浸没到木桶的水面以下,一边搅和着水一边对卫官说:东井的水,比这个凉些。

卫官很是惊讶,因为从没有人告诉过我东井的存在,更加没有人让我接触过东井的水。卫官立刻把这个情况报告了我爸爸。我爸爸叫人去东井打了一桶水来,与和尚井的水放到一起。他分别把自己的双手伸进两只水桶,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他说:真的,真的凉些。

从那以后,我爸爸就常常把我带在他的身旁。也许他认为我对山寨生活的本能与直觉远远超过了他,因此有时候,他会透过我的反应来印证自己的判断。在若干次事实反复地确认了他的假设之后,他开始培养我对打仗的兴趣,他教给我一些他所推崇的兵法和战术,他有点一厢情愿地认为,只要他用心栽培,我就一定会成为他想要的那样一个人的。

但是,我现在常常这样想,也许我爸爸是对的。虽然那时候我很快就表现出了对魔法的超乎寻常的兴趣,可是归根结底,我并没有走上我妈妈希望的道路,我后来在狼烟中行走边关、驰骋疆场,亲历的战争甚至远远超过了我爸爸对他自己命运的估计。

我初次显示出自己在打仗方面的兴趣,是在十岁那年。有一天,我从我妈妈的魔法工场中玩够了出来,觉得有一点无聊,就跑到我爸爸的营房中。

营房里正在召开战略研讨会。穆柯寨的将领们齐聚一堂,围着营房中央的一个沙盘模型商量作战方案。他们神情激动,显然正在讨论一件重大的事情。

事情是这个样子的:契丹大将耶律齐率五十万大军又来犯边了,在雁门一带与代北四州观察使兼三交驻泊兵马部署、右领军卫大将军杨继业对峙。而另一支十万人的兵马,则由耶律齐的弟弟耶律弘率领,推进到了穆柯寨北边的铁衮营附近,大有南攻之势。

我侧耳听了一会儿他们的议论,虽然搞不清楚他们口中提到的这些人物的关系,但大概明白:总而言之,跟通常的小打小闹不同,这次,有一大帮家伙要来打我们了。

我的孟二叔孟振天是一个简单、豪爽、有担待的人。穆柯寨那种义气为先的风气如果有什么具象化的表征的话,人们最容易联想到的,就该是孟二叔那慷慨激昂拍胸脯的模样了。同时,孟二叔武艺高强,又能够体恤下情,在战斗时常常身先士卒,这使得他对于寨中士兵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

孟二叔的发言让人印象深刻,他说,他拿不准的是,这次穆柯寨是要自保呢,还是暗中配合政府,跟鞑子们死磕到底。——可是,哼,咱们为什么要帮官家的忙呢?

郭三叔郭怀恩是那种很容易让晚生产生景仰之情的前辈。由于在医术和谋略方面的造诣,郭三叔有时会给人一点神秘的感觉。我爸爸穆大郎曾经对我说道,他自己的霸气、孟二叔的威猛和郭三叔的精细,使他们兄弟三个的搭配成为绝配。

关于这次进攻,郭三叔是这么说的:我看,这次咱们卷入战争的程度,要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在鞑子眼里咱们是敌军,在官家眼里咱们是山匪,哪头都不把咱们当善主儿。——当然,咱们本来也不是。——按说他们两家打仗,咱们两头都不招呼是最好,可是这次鞑子来者不善,好象要连咱们也一块儿灭了呢。

我看看我爸爸穆大郎。他似乎对这些理念层面的讨论完全没有兴趣,拿着小旗子顾自在沙盘上演练着。

过了一会儿,他把大家招到跟前,跳过了打还是不打的战略问题,直截了当进入了怎么打的战术层面的探讨。

我又凝神听了一会儿我爸爸的发言,我觉得,他说话很有水平,不愧是穆柯寨的老大。同时我又顺便想到,既然我爸爸对此都这么上心,可见打仗这件事,还真是挺有意思的。更有意思的是,穆柯寨的大小官兵们一个个摆出聚精会神、正经八百的表情,跟平常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两人,我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爸爸看了我一眼,忽然冲我招招手:小妹,到这里来。

我走到我爸爸跟前挨着他站着。

我爸爸指着沙盘,把目前的情势简单向我解释了一番。我爸爸又说:铁衮营的兵马太少,靠自身的力量是挡不住他们的。如果我们在铁陀山这里伏下一支兵力,等他们出动后来个前后夹击,小妹,你觉得好不好呢?

听到这突如其来的发问,我愣了一愣。

我怎么会懂得打仗的事呢?但是,既然孟二叔、郭三叔还有那么多的将领、兵士都在看着我,如果我直说不知道,丢自己的脸事小,让我爸爸下不来台,可就有点对不起他老人家平时吹牛搞笑哄我玩的交情了。所以,我决定在我爸爸穆大郎和他的部下跟前显显我的本事。

我指一指沙盘上绿色的山丘,一本正经地说道:在这里伏兵,当然很好,可是就算不伏兵,他们也攻不进来,反正一下雨,这条路就断了。

穆大郎说:那怎么会?下点雨怕什么?

我说:你看这一向的天气,三天之后应该会有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雨,到时候山洪爆发,泥石流就会把那条路阻断了。

大家都很惊讶,但是鉴于我以往每每出言惊人而又多有印证,所以没有人出声质疑,只在脸上保留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

我大着胆子进一步说:现在契丹人驻扎在铁陀山东北,离铁衮营不过二十里,要想攻破铁衮营进到穆柯寨内寨,必得经过铁陀山的这条调马道。铁陀山我去玩过,山上石头多,树木少,浅草抓不住浮土,肯定经不起大风大雨。到时候泥石俱下,你们设个计堵住两头,不是正好可以玩个什么里头捉什么来着……

我看到大家在随着我的描述畅想着、微笑着,忘记了向我质疑暴雨的来历,心里很是得意。我注意到,站在郭三叔身后的承仁和承礼,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友善,这让我的心情变得十分欢快。

耐住性子慢腾腾、大摇大摆地出了我爸爸穆大郎的营房,我立刻又跑回我妈妈红罗女的魔法工场去找她。

我妈妈正在专心调制一种新的魔法药水,听到我呼哧呼哧喘着气跑进来,她头也不抬地说:哟,这次回来得倒是挺快。

我抓住她的腰巾,摇晃着她说:喂,妈妈大师,这次你得帮帮我。

我妈妈用她的魔杖燕支木搅拌着小陶罐里的各种植物榨取液。不用看我就知道,小陶罐里一定还放了几粒内湖珠子,我听到它们轻轻撞击着陶罐的内壁,发出光当光当的声音。我妈妈仍然不抬眼,轻轻地说:怎么啦?

我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我在咱家大郎那里显摆来着。我跟他们说,三天之后,铁陀山那边会有暴雨、泥石流,路也会断了……

我妈妈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也没有别的话。

我愈发心虚,脸也红了:我还跟他们说不用伏兵呢……哎,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冒充魔法大师瞎出主意,不过你倒是说句话啊,这下怎么收场啊?

我妈妈这才看我一眼,淡淡地问:那你为什么要说三天之后会下雨呢?

我说:我就是这么觉得的,虽然我还没有学会你的占星术,不过昨天晚上我在小院里看到星象的时候,就只有这样一种感觉。

我妈妈又“嗯”了一声。

我摇摇她的手:大师妈妈,麻烦你帮我再占一占,看看我说得对不对。要是说错了,我的大王爸爸就惨了。——我也就更惨了,从此再也没有江湖信誉啦。

提到我爸爸可能的窘迫,我妈妈轻轻笑了:那个疯子,没事让你掺合打仗的事干什么?

然后她转头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有什么关系,咱们不妨等等看,看看三天之后会不会有暴雨啊……

我连连摇头:不行啊,不行啊,麻烦你了,妈妈,我不能丢这个脸啊。

可是我妈妈没有继续与我理论的意思,自顾自又光当光当起来。

我一口气憋在喉头,眼泪在眼眶里汪了几汪,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好,好,你不帮我,我要去找外婆帮我算算看……

我妈妈拉着我的手,柔声说道:小妹啊,我劝你不要去找外婆。你想想,黎山那么远,你还没有走到,三天早过了。还不如就在这里等个结果呢……

结果她到底也没帮我。

还好,三天之后,暴雨如期而至,我和穆大郎的面子都算是保住了。但是我对我妈妈不帮我占星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就向我爸爸告了状。于是我爸爸拉着我一同来到魔法工场,找我妈妈红罗女理论。

我妈妈正在小院的瓠巴藤下乘凉,看见我们俩气呼呼地走来,噗哧一下乐了。

我爸爸故意虎着脸,恨恨地说:笑什么,我闺女求你帮她看天象,你为什么这点小忙都不帮?

我妈妈冲我爸爸挑了挑眉毛,把脸一扭,向我招招手:小妹,你过来。

我也冲她挑了挑眉毛,把脸一扭:干嘛?

我妈妈红罗女慢条斯理地说:你不是一直嚷嚷说要做一个魔法师吗?做一个魔法师,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感觉和判断。因为在魔法的世界里,没有绝对的对和错,一切都要靠自己把握,没有人可以做你的靠山的啊……

我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我妈妈都比我爸爸和我更为正确。这也许是因为,我们与这个俗世有着比她更深的纠结的缘故吧。

我觉得,有一种曾经休眠的感觉正在我的体内渐渐苏醒,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变化在我的心里已经发生了,但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被一种没有着落的空虚感紧紧抓住,变得时时想哭。

4 寂寞的十七岁

我的确在很小的时候就向我父母表达过想学魔法的愿望。可是,与其说是我热衷于学魔法,不如说是我妈妈热衷于教我魔法。而且,她最喜欢教的,不是我外婆的正宗魔法,而是她自己发明的另类魔法,对了,也就是魔术。

小时候我真喜欢我妈妈红罗女的魔术。我常常坐在魔法工场的门槛上,变着法儿点播我妈妈的保留节目。

我说:来个琉璃连三巾嘛。

我妈妈就从袖子里取出三条方方的丝巾来,一条红,一条黄,一条绿,她把它们左抖抖,右抖抖,再一条一条塞进一个漂亮的琉璃筒里。她用她的魔杖燕支木在琉璃筒上敲了几敲,闭上眼睛,动了动嘴唇。然后,她翻转着她白净的手腕,从琉璃筒的另一头把丝巾拉出来。这个时候,我惊讶地发现,三条丝巾竟然已经被打好了结,一条一条连在一起了!

我就这么一边惊叹着,一边从我妈妈那里学会了好些魔术。有些我实在喜欢的节目,我就忍住了不学,只为了保持点神秘的感觉,比如这个琉璃连三巾。可是后来我还是很快就自己想明白了——丝巾本来就是连着的。想明白了之后我又宁可自己没有想过。

燕支木是我妈妈经常使用的一件法器,模样就像一根细白的筷子般精巧,据说它可以增加魔术的成功率和趣味。在一些高难度的魔术中,我妈妈通常都会用上燕支木。我在学会玩一些简单的魔术之后,就把她的魔杖拿过来试着自己用。我闭上眼睛,用燕支木敲一敲要变的东西,然后大喊一声:变!睁开眼睛一看,要变的东西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根本没有听我的话。我妈妈在一旁看着,拍手笑了起来。

我恼火地说:妈妈,你没有把我教会,还笑我!

我妈妈笑道:你只知道气沉丹田、凝神归元,却不知道念口诀,当然是不成的啦。

我惊讶道:还有口诀吗?我可没听你念过。

我妈妈说:我在心里默默地念的。

我问:那你告诉我呀,该怎么念?

我妈妈说:你不用管我是怎么念的,你就想想你自己,如果你想让外物受你的影响,你会怎么去跟它们说话呢?

我想了想,似乎明白了我妈妈的意思。于是我拿起燕支木来,对我妈妈说:那好吧,妈妈你看着,我给你玩一个双彩摇钱碗。

我把一个青花瓷碗和一个红花瓷碗碗口相对扣在一起,然后把两枚大秦古钱扣在另一只青花碗里。我深吸一口气,想着我妈妈以前教我的转移术要诀,用燕支木在扣紧的双彩碗上敲了一敲,大声地说:燕支燕支乖,小妹要的古钱快出来!

敲罢,我轻轻掀开扣着的双彩碗,赫然发现两枚古钱正在里面叮当作响。我大喜,欢叫道:妈妈你看,我会用燕支木了!

我妈妈奇道:咦,小妹还真是挺有本事的嘛。

我立刻便要逞能,左顾右盼发现了一只铃铛,我说:妈妈,我再给你来一个空枝挂铃。

所谓空枝挂铃,就是把一个铃铛凭空稳稳挂在眼前,假装它是挂在一条树枝上。这个魔术听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非常难。因为它是依靠魔法师的元气来托起铃铛的,能够借助的外物非常有限,说白了,就只有一根魔杖而已。

我左手把铃铛高高拎起,右手拿燕支木对着它,我运足了精神,将元气凝聚到指尖,大声说道:燕支燕支乖,小妹要的东西快出来!

我撒开左手,没想到铃铛咣地掉到地上,裹了一身的尘土。我茫然地看着我妈妈:咦,怎么又不灵了?

我妈妈歪着头想了想:看来小妹还是需要一根自己的魔杖。用别人的魔杖来引导自己的元气,终归不大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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