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顾成明张着嘴,一时间,下巴无法合拢。
眼前的一切超越了他的见识,他找不到根由来解释这一切,最后,他心中有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随后,他投向顾小召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这里的善后事宜,你负责解决……”
顾小召望向顾成明,丢下这句话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顾成明忙点头应是,九十度弯腰,待得顾小召离开后方才直起身,整个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他非常清楚,自己虽然是对方的长辈,只不过,若对方真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一类人,地位也就天然地在自己之上,何况,刚才对方不但救了自己的命,也拯救了整个顾家。
议事堂这一战,也只有自己亲眼目睹了一切。
至于其余众人,当顾行舟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放出那只黑鸦后,他们便陷入了无边的恐惧之中,六感尽失,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也就一无所知,怎么解释,尽在自己一言之间。
所谓善后,无非是软硬兼施,让顾家所有人都接受顾小召的统治,这是他顾成明接下来应该做的事情。
第三十五章 夜色正浓
夜色正浓,青华县大部分街坊,依旧如往常一般一片漆黑,唯有顾家所在的大家族聚集之地,灯火点点。
顾宅前方的大街上,有着不少火光,长龙一般游动着。
手持火把的皆是全副武装的武者,披着甲胄,手持武器,腰跨弓弩,他们分成许多小队在大街上来回走动,杀气腾腾,盔甲和兵器相碰声,脚步声,呼吸声,连绵不断。
然而,并无一人发出多余的声音。
这些甲士加起来共有一百多人,其中,有一二十人修炼有内家真法,甚至有两三人卡在了打通任督二脉的最后一关,之所以没能突破,有着资源欠缺的原因,也有着运气因素。
这一百多个甲士全部来自县衙,乃是青华县官府的最强战力,由县令大人亲自指挥。
说起来,青华县的武装力量头目应该是同样新上任不久的县尉席青松,只不过,这所谓的武装力量不过是县上的县兵。
县兵的组成来源甚是复杂,有来自天河道场之类的帮派子弟,也有来自豪族的家丁,平时无事则散,有事才聚,每个月有着两次操练,也许其中有个人战斗力强大的武者,整体的作战能力却一般,毕竟,没有严密的组织性,不过是一盘散沙。
这一百多个甲士不同,他们才是官府的直属力量,每日操练,且有着阵法加持,作战厮杀,颇有章法。
若是没有这样的力量,所谓县令亦不过是傀儡罢了,只能被当地豪族当成木偶对待,无从维护朝廷的尊严。
青华县地处江南,此地人烟稠密,土地肥沃,乃是朝廷的繁华之地,虽然,这里和朝廷的其他地方一样,豪族林立,所谓政令基本不出县城十里之外,但是,官府的威权尚在。
所谓威权,必须有力量作为担保。
这百多名甲士便是官府威权的保障所在,一般情况下,哪怕是顾家这样的庞大家族,面对官府的政令或者县令大人的请托,只要不是伤筋动骨之事,多半都会应许,给对方一些面子。
换成在西北等边荒之地,那些地方虽然也有着官府存在,类似青华县这样的小县城却是没有什么这样的武装力量,不仅如此,许多县城甚至连县令一职都缺了许久。
去那样的地方做官,便和发配差不多。
话题扯远了!
总之,有着这一百多名强悍有力的甲士存在,青华县的官府依旧是明面上的头一号。
和县尉席青松一样,青华县的县令江南翔也是新官上任。
只不过,这江南翔的故乡位于东南闽州,由吏部发文派遣前来的青华县,不像席青松,虽然并非青华人,却是隔壁栖霞县大族出身。
朝廷奉行的是流官制度,凡是县令这样的一把手,皆不得出自本地。
这江县令和前任县令不一样,前任县令之所以被顾小召的父母收买,无非是临近退休年龄,上进无望,于是眼里只有金黄的元宝,灿白的银子,这一任之后,他也就告老还乡了。
江县令则不然,现如今不过二十多岁,出自骊山学宫,小周天内家高手,对于仕途,对于武道,皆有着自家的渴望,仍然希望能够干出一番事业,希望日后能够飞黄腾达。
有着骊山学宫的出身,朝堂上同门无数,自身又是东南大族的子弟,若是没有什么差错,这位江县令的前途的确是一片辉煌。
当然,前提必须是没有什么差错。
当顾行舟起了玉石俱焚之心,将那异物祭出之时,江南翔也是从睡梦中惊醒,有着毛骨悚然的感觉。
出身骊山学宫,江南翔自然是见多识广,不仅仅是异物,就连异人他也曾亲眼目睹过,虽然,只是隔得非常遥远地望了一眼,现如今,他依旧能记得当时的那种感觉,就像整个世界都崩溃了一般。
自我核心为主的精神世界崩塌,对外界的感知也就随之崩塌。
现在,这种感觉又出现了,虽然,和那时候的恐惧还无法相比,然而,恐惧始终是恐惧。
那样的存在一旦出现,必定不是好事情!
要知道,哪怕是最低级的异物,一旦出现在这个世界,最起码也得填上好几百条人命,有着这些血肉和神魂当做祭品,那异物才会得到满足,才会再次沉睡,等着其他人下一次的唤醒。
这一次,江南翔只好自认倒霉。
县城出现血祭,好几百条人命,这样的事情根本就瞒不住。
对地方官来说,这就是失职。
运气好的话,通过家族和同门的帮助,江南翔能够免掉牢狱之灾,县令这位置就保不住了,在吏部的档案上有着这一笔的话,想要东山再起也就难上加难,除非他愿意去那些边荒之地任职。
不过,他终究不是无能之辈,哪怕心存恐惧,他依旧没有像一个缩头乌龟那般躲在县衙。
很快,他就发出紧急号令,命令亲信心腹将驻守在县衙的那些甲士征集起来,他自己则先行一步,来到了顾宅前。
当他感到顾宅时,在顾宅门前的这条大街上,已经有了三四个人在观望,随后,陆续还有武者赶到。
青华县所有打通了小周天的武者在先前那一刻都有着感应,不过,真正感到出事地点的人并不多。
江南翔瞧了一眼,这几个人他都认得。
天河道场的龚学生、夏文炳,县尉席青松,四海帮在青华县的舵主,这时候,所有人都站在顾宅外面,用一种非常复杂的目光望着顾宅,青砖铺就的地面有着一条线,他们都站在线外,不敢越雷池一步。
江南翔同样不敢越线,那些后续赶到的武者亦是如此。
那条线划出了两个世界,线外是安全的,一旦越线,便会受到那股神奇的力量压制。
还好!
江南翔呼出了一口长气。
这异物笼罩的范围也就方圆三百来丈,在这范围内,多半鸡犬不留,寸草不生,也就是说顾家人是彻底完蛋了,一方豪族,就此灭掉。对此,江南翔没有半点怜悯之意,所谓不做死就不会死,这是顾家自找的。
顾家的内斗,江南翔略有所知。
他并未插手,反正不管是谁获胜,官府的份额,又或是自己的那一份常例万万是不会缺少。
只是,早晓得事情闹这么大,他当时就该出手的。
看来,还是执政的经验不足,这才没能防微杜渐啊!
不一会,那些甲士纷纷赶到,围着整个顾家,之所以派出这么多人,并非想纠集人手冲进去救死扶伤,身为骊山学宫的弟子,江南翔深知,凡是和异人沾边,凡人最好是远远躲开。
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善后,毕竟,异物只是杀伤人命,却对财宝家产之类的毫无兴趣。
那些纷沓而至的武者们打的是什么主意,江南翔心知肚明。
他大张旗鼓地摆明了车马,意思很明白,不管怎样,自己须得占最大的份额,有着这些资源,一路供奉上去,他尚有几分机会逃脱惩罚。
顾宅内,灯火通明,每一个院落几乎都亮起了灯。
议事堂那边闹得这么欢腾,大家又不是瞎子聋子,自然会被惊醒,只不过,顾家各房的精英都在议事堂那里,其他众人大多只能听天由命,祈盼自己所支持的人能获得最终的胜利。
是的,除了祈祷之外,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宅内其实是安静的,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喊杀声,痛呼声,然而,气氛又是极其凝重的,每个人心中都有莫名的恐慌,这恐慌压得人无非呼吸,想要高声呼叫更是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这莫名的恐慌骤然消失。
同一时间,顾宅外的江南翔等人也有所感应,那股让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的气息突然间消失了。
这是?
结束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却没人敢向前一步,跨过那条界限,毕竟,未知乃是最为可怕的存在。
最后,那些武者纷纷将视线投向了江南翔。
江南翔依旧沉默着。
这和他在典籍上查阅的记录有所不同,在骊山学宫,有着许多有关异物的记录,不管是何种异物出现都伴着异象,大多非常特殊,笼罩范围极广,就算不是惊天动地,也声势浩大。
不会像现在这般无声无息地消散。
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出反常必有妖!
就在江南翔举棋不定之际,一个敞露着胸口长满了黑毛的中年头陀怪笑着冲了出去,刮过一股腥臭的黑风,嘣地一声,将顾家大门撞出了一个大洞,冲了进去。
江南翔认得这人,城南杜家的供奉,人称毒头陀,修炼的是一门毒功。
这毒头陀修炼到毒功虽然霸道,走的却是偏门,并非什么正宗秘法,战斗力即便惊人,对自身却有着损伤,故而,这毒头陀行事一向疯癫,心神像是被自身的毒功所迷。
他按捺不住第一个冲进去也就在情理之中。
有人探路,自然是极好的!
江南翔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皮,正要抬脚向前跨步,突然间,耳边传来了一声怪叫,就像是屠刀下的老牛发出的最后的悲鸣。
一团黑影从破开的顾家大门冲了出来。
这黑影正是毒头陀,他像是被投石车投掷出去的巨石,划出一道美妙的抛弧线,掠过大街,十余丈之后方才坠落,重重地撞击着一段院墙,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颓然滑落在地。
江南翔等人顾不得掉头回望,顾家大门处,一个人缓步踏出。
那人十六七岁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表情淡然,云淡风轻,给江南翔等人的感觉却是出奇的霸道。
第三十六章 玉髓
九月中,漫山红遍,层林尽染。
远处,满是枫林的山峦连绵起伏,阳光落下,反射而起,漾起阵阵红光,就像是铺着一层橙红色的雾岚。
近处也有一座山,风景却不同。
山上的枫林有一大半消失无踪,露出了光秃秃的石头,在半山腰、在山谷、在溪边建造着许多木屋窝棚,有些在林间忽隐忽现,有些则暴露在空地,被空中斜斜落下的阳光照耀。
山底,乱石嶙峋,整个山谷,乱七八糟地堆满了矿石,从远处望去,人们就像蚂蚁一般在乱石堆中穿行,推着特制的独轮车,车上装满原石,不时有吆喝声响起,直冲云霄,随风在山谷间飘荡。
空中,有一只岩鹰在群山间盘旋,偶尔发出一声清亮的嘶鸣。
顾小召一行走在一条蜿蜒的小径上,小径是黄泥小道,上面填着不少碎石,在山谷间穿行,忽高忽低,两侧皆是高大的红枫林,风一吹过,沙沙作响,像是红色的海浪起伏。
这条小径的一头是徐家村,顾小召一行昨日来到了山区,巡视了矿山之后便去了徐家村暂住,说起来,按照计划今日应该返回青华县,顾小召却改变了主意,决定在矿山再待一天。
顾小召一行自然以顾小召为主,负责矿山事务的管事孟昭南屁颠颠的跟在他身后,除此之外,徐家村那位徐庆元也不顾年老体衰,伴随在顾小召左右,他脸上堆着笑,皱纹满面,就像是一个熟透得快要烂了的柿子。
一个月前,顾小召掌控了整个顾家。
那一战,不仅让他控制住了顾家,也彻底奠定了在青华县的地位,成为了一言九鼎的大人物。
只不过,原本那些掌控着青华县权力的大人物并没有像以往每一次权力更迭之后那样向他靠拢,想要和他搞好关系,相反,他们的态度反倒是避之唯恐不及,就算非要和顾家打交道,若非必要,也会寻顾成明或者苏巧儿等人,决计不会亲自接触顾小召。
在青华县的高层之中有着一个传言,那就是顾小召应该有着异人的血脉。
毕竟,若非如此,那天完事的他早就是一团血雾。
只有异人才能控制住异物,才能免于血祭,这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则,没有例外可言。
对这些人来说,异人便如鬼神一般的存在,只可遐想,不可接触,就好比猪和羊之类的牲畜不敢接近屠夫一般,毕竟,要知道,异人们一怒之下血祭一个城池这样的传说并不少见。
当然,这样的传言只在少部分人之间传播。
像徐庆元、孟昭南之类的人物对此一无所知,他们只知道顾小召整合了顾家本宗,长房的势力彻底被其铲除,不仅如此,像天河道场这样的庞大势力也选择了低头。
某一天,两位馆主龚学生和夏文炳在县令江南翔江大人的陪同之下登门前来拜访顾小召,随行而来的还有好几辆马车的礼物。
然而,顾小召并未接见这些人,只是吩咐顾成明出面,将那些礼物收下而已!
顾小召如此傲慢,龚学生等人却依旧满脸是笑,不见半点怨言,态度放得极低,纷纷笑着离开了。
这就是风向标,表明青华县正式进入顾小召的时代。
这一次,顾小召大驾光临矿山,徐庆元自然是受宠若惊,当然他心中也有惧意,生怕顾小召翻脸。
顾小召虽然和徐家村在狗头镇签订了协议,做出了一定的让步,徐庆元却只把那个协议当成了一张废纸。
他只希望顾小召心不要那么狠,哪怕将徐家村的人驱逐出矿山也要,千万不要将徐家村的这些青壮年当成免费劳力压榨,如果顾小召真要做,他们也无法可施,想要鱼死网破也不成。
这时候,不会有任何一个本土势力站在徐家村这一边。
然而,他最后不过是杞人忧天。
顾小召并未那样做,反倒是按照合同办事,给了徐家村很大的利益,并且,昨日在巡视矿山的时候,还吩咐孟昭南不要舍不得钱财,应该对矿工们好一点,住的地方必须保暖通风,在吃食上,每日必须有荤腥。
不仅如此,他还制定了新的规则。
矿工们每日只工作五个时辰,不能为了产量就不惜人力,那些矿洞的安全措施每日都要检查,以免发生矿难,若有矿难发生,对于遇难之人的抚恤也要做到位,不能让他们有后顾之忧。
这些措施当做众人之面颁布,顾小召顿时得到了众人的尊敬,哪怕是徐庆元这样的老狐狸,也是对他心存感激。
毕竟,在矿山干活的大部分人都是来自徐家村的山民。
孟昭南私下里也有向顾小召进言,说是这样做加重了成本负担,矿山赚得也就要少了许多。
顾小召只是笑了笑,让他听令行事。
对顾小召来说,财富也好,权力也好,什么也不是,经历了三世之后,就仿佛梦醒一般来到这方世界,他非常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自己所缺少的究竟是什么,要想获得大圆满,要想得到大解脱,他只有一条路可行。
真相就存在这方世界!
没多久,顾小召一行就沿着小径穿过一片红枫林来到山谷,小溪从谷底潺潺流过,出谷之后这溪水变得不再清澈,而是灰蒙蒙的,须得流经十多里之后方才恢复原状。
“什么?”
孟昭南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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